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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说到就到。昨天还是艳阳高照,酷暑难耐。一夜秋风紧,今日已是一派秋高气爽,风萧云瑟。想起该整理换季衣服了。傍晚暗黄的落日余晖里,我打开衣橱,像观望少时旧梦,像追忆似水年华,有点恍惚,有点黯然。
看《三国》时好象是刘备说过:“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大抵是说衣服之类是最不重要的,像我这样特意腾出一段时间,沉醉于恋衣情结里,似乎有点太小女人了。但其实女人,比如我,坦白说,有时甚至把择夫,看作比购衣更不甚费神钟情的。我想,很多女人和我一样,几乎能回忆起每件衣服的选购过程,穿着经历,衣服所受的磨难,人衣相伴的岁月。而对生命中出现过的男人,一般常常记得的就几个:父亲、初恋、同窗、面对面相对几年的同事……有些如烟花的男人,还能偶尔记起他们当时激情飞扬时,留给人的那一瞬间的欣喜。更多的,却如流水般,流过生命之河,已记不起他们的容颜……
扯远了,回头再看我一橱的衣服,大多是裙子,长长短短,厚厚薄薄。有几件挂在角落里的,每次整理衣橱时,我的第一眼便扫向它们。那其实是再也不穿了的,但那是青春,那是往事,那是和爱有关的记忆,所以——留下怀旧。
过去的几年里,几乎年年都有地区发生洪灾和寒流。据说上海风水好,幸运的我们总是轮到捐衣服,而不是被捐。于是翻箱倒柜,把一些充满甜香怅惘气息的陈衣旧服,那些不大穿的不合身的捐出去。可每次,我总是很小家败气地摸摸这件,摸摸那件,掂量了又掂量。不是舍不得捐,实在是不忍离弃我的过去。从不乱购衣服的我,每一件都曾经过精心选择。当它们离开我时,我是真的舍不得,所以捐来捐去,有几件衣服始终留了下来。
一件衣服就是一个故事。
年轻时,对于细节的过分注重,常使我那些衣服很委屈、很苛刻地紧贴腰身。看那件下摆缀满了同色蕾丝的裙子,诗意的线条,梦幻的颜色,是我青春时代的最爱。当然,这束腰宽摆的长裙,现在是不能穿的了。
那时穿得最多的颜色是白色。常是一身的白,飘逸的、宽宽的、大大的、走起路来动辄摇曳生姿。就像张爱玲说的那样:“另有一种特殊的诱惑,走起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的地方是人在颤抖,没有的地方是衣服在颤抖,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极其神秘。”那一条条白色的飘逸长裙,几乎伴随我度过了整个学生时代。
渐渐长大,工作了,喜欢起黑色的神秘莫测。今天,当我把脸贴在那套黑色套裙上时,隔了多年,仍能感觉当时的气息。二十三岁那年,我一直穿着这黑色的全毛西服裙,很呆板,很肃穆。配合着我凄厉的失恋心情,度过一段无爱无恨的时光。现在它静静挂在我的衣橱里,像一段晦涩的历史。轻易我不看它,偶然间一瞥而过,还是隐隐作痛。其实它式样简洁大方,现在还能穿的。但我几年来始终不再穿它,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心再度沉沦,沉沦在那种扼杀热情的绝望中。
再后来就渐渐开始喜欢起蓝色来,深深浅浅,从最淡雅的粉蓝到最深沉的藏青蓝。每每摸着那条天蓝色的真丝长裙,我就想起那个初夏的午后,和女友敏敏一起手挽手,走在南京路上的情景。那时的我们多么年轻!一路欢声笑语,走进宝大祥布庄时,我们同时看中了一款真丝料子,欣喜地驻足不前。她喜欢黄,我喜欢蓝。我们一起购下,请师傅做了,急切地穿上,在校园的紫藤廊下,长裙伴着我们的长发,轻盈的脚步,飘飘欲仙,那是何等快乐的事!如今,敏敏远在异乡,难得通次电话,我奇怪地想不清楚她美丽的面庞,只记得她那和我相似的裙。
现在的衣服一般穿不破了,但是,我的这条长裙,因为穿得多,因为真丝的娇嫩,因为摔过一跤,终究是破碎了。但它和其他几件一起,始终占据着衣橱的小小角落,就像占据着我心的一角。每个季节交替时,它们仿佛醒来睁开眼看我,我也默不作声地看着它们。有时窗外吹来一阵风,它们就摆动着活起来,我便凝视片刻,微笑片刻,心下想:那是我青春的见证呵!
偶尔的翻晒,看这些衣裙在春光烂漫的柔光里起舞,我便泪眼朦胧,想起青春,真的如席慕蓉说的那样:“翻开那发黄的扉页/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本太仓促的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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