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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
老饶刚刚打来电话说他昨天到了湖北,公司又接了个新的审计项目,又开始忙活起来。 放下电话,我莫名其妙地有些茫然,心里空荡荡的,郁闷已经不是时尚的词,已然成为常有的心态。说感叹于金融风险的处置接憧而致、接应不暇也不尽然,对于我们来说,毕竟那不过是杞人忧天,虽然难免有时不寒而栗。倒是这些如同闯荡江湖般的生活和同行们复合面孔示人的无奈却让人感叹不已。 老绕来自鹏城,是江西人,托管组聚齐入驻那天正下着大雪,吃饭时他坐在我的对面,一件薄薄的毛衫下,匀称的肌肤在抖动,冷的紧锁眉头,却仍然一脸微笑。 年近四十的老饶语调缓慢平和、轻声细语,时而带着女孩才有的羞涩,而且相貌清秀、皮肤白皙细嫩,当时我心底一丝怪笑——好个江南小白脸! 一行人聚在一起难免诸多的故事,不同的方言,不同的性格,各自的形态,相互调侃也就成了调解枯燥、忙碌生活气氛的媒介。 以地方本位的攻防是调侃的第一阶段,相互语言形态模仿弄得千姿百态、鸟语花香,我们戏称这是“托管文化”。 来自北京的平仔声调高人几度,常常表白某某部长是我大爷,我同学是某某总理的秘书,口头语里常常带着大爷的、丫的、孙子的。也许京官们都特别在意背景,我习以为常了,其他人颇感不适,但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一向谦和温顺、姑娘般感情细腻的老饶率先发难。 那天午饭中,我一字一句地教老饶说普通话来调笑: 我说:“合同!” 老饶重复说:“火筒!” 我说:“虎头虎脑!” 老饶重复说:“斧头斧脑!” “虎头——虎脑!” “斧头——斧脑!” 这时平仔高声插言喊喝:“我看你是傻头傻脑!” 大约两分钟后,我看到老饶收敛了笑容,起身向平仔喝道:“你丫的装什么孙子!你大爷的!” 嗓音洪亮,音韵浑厚,大有荡气回肠、绕梁三日的气势,而且是标准的京腔。 全场片刻的寂静,继而满堂爆笑。 此后,当人们开始对老饶刮目相看的时候,老饶却有恢复的以前的那副儒雅。 对于老饶的敬业和职业作风,大家有口皆碑,最让人自愧不如的是他一天埋在堆积如山的帐本和凭证堆里一坐就是四五个小时。 能感觉到老饶是个感情细腻的人,有个漂亮可人的妻子,夫妻合照放在电脑的主页上,不止一次地看见老饶对着电脑荧屏的照片微笑,工作时,也不止一次地见他在接妻子电话时只是说:“正在工作,晚上给你打过去。” 老饶喜欢文学,也很痴迷,看了我胡乱写的《十年惊梦》总嚷着要见见英子。 老饶喜欢音乐,恰巧庞龙来开演唱会,老饶拉着我挺着严寒坚持听到最后,以后连续几天哼着两只蝴蝶。。。 到了老饶提交审计报告那天,好多人显得忐忑不安,谁也搞不清楚让人琢磨不透的老饶在葫芦里配了副什么药,被托管单位的经理们已经被老饶折磨的筋疲力尽了。 看过老饶提报的18份报告,不由得我暗自赞叹:客观、严谨、工整。 “还有第19份报告。”我诧异地接过老饶递过来的一篇纸,颇感沉重。仔细一看,不由得笑出声来,上面工整地打印着四号宋体字:“一、英子传唤不到;二、辉山别院权属不清。” “你的报告出乎好多人的意料之外。”我感叹一声。 “以人为善嘛!”老饶模仿我的声调说。 “是啊,该处置都逃之夭夭了,何必再砸碎无辜者的饭碗呢。唉!”我无奈地一声叹息。 最后那顿晚餐席间老饶一反常态,一直没喝酒的他频频举杯,离开酒店的时候他扶着我的肩膀还在摇晃,直到我带着他洗浴之后才恢复了那份儒雅,按摩师看着老饶白皙细嫩的肌肤赞叹不已又不忍下手,对我说:“给他做个碧雪清身算了!” 我点点头,扶他躺下,老饶闭上双眼向后仰去,似乎也把满身的疲惫贴在床上,再不动弹,但我听到几声轻轻的呻吟。。。 老饶先走了,虽然还有大家凑趣命名的“京油子”、“津嘴子”、“保定狗腿子”、“武汉九头鸟”,虽然一样嬉戏热闹,但没了老饶,总觉得“托管文化”不再那么和谐。 无意间瞥见窗外对面高楼垂挂的那两幅广告条幅在寒风拧在了一起,辩不出上面写的什么,视线里蓦然出现两个字:扭曲。 蓦然,脑海里老饶的影象也模糊起来,还有“京油子”、“津嘴子”、“保定狗腿子”、“武汉九头鸟”,一个个影象都模糊起来,不断复合着。 我也不由得问自己:我是谁? 耳畔依稀是老饶的呻吟声,我忽然间体会出那是一种苦涩,也饱含了这些“江湖人”的酸楚。 莫名其妙地一句京腔脱口而出:“你大爷的!”。
2005/01/13 ※※※※※※ 凌行烟水涣于形,泽来释去谬无功。唉!无可奈何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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