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轻雨/小说
引题:白居易一千年前在《琵琶行》中写道:醉不成欢掺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小说的主人公还没有来得急续上一千年的姻缘就:东船西舫悄无言,惟见江心秋月白。
江浸月
(一)
落了几天暴风雨,长江水位疯涨,浑浊而又苍茫的江涛奔流而下,江北对岸的浓雾,浓得淹没对岸隐约可见的江岸线,东西方无边的水域蔓延天边,空蒙蒙的,水天一色。
“起锚啦!”老大大声吩咐两位船工,目光瞥向雾茫茫的大江,白漭漭如同浩淼的大海一样无边无际,老大反而顿觉开阔起来。他喜欢这样的天气,恍然航行在大海上。他总向往大海,少年时代就做梦到海轮上去当一名船长,或者一名水手,那才是一个广阔的天地,那才是富有挑战的人生。
轮船粗犷地发出隆隆声颤抖起来,轮驳缓缓离开岸边如温柔臂弯的港湾,船碾起一叠叠跳跃的波澜,仿佛是一曲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的五线谱。船老大手握轮船的方向盘,略有些沉闷沙哑声音显得凄凉而有又粗犷。古铜色的脸绷得很紧,从不拘言笑,风霜已经在眼角雕下了很深的鱼角纹,眼睛圆而大。高高鼻梁上额头有一道很深疤痕,平时被头发遮隐住了,江风一吹就露出来了,闪闪发光。还是小时跟父亲跑船遭遇湖霸时留下来的痕迹。
三百吨运输船缓缓离开了停泊的港湾,昨晚下了通宵的暴风雨,雨后的江面雾气还没有完全消散,远处沉浮着沉沉雾霭,“突突”的柴油机回荡在空旷的江面上。
“老大,这雾好像一时半不会消散,是不是等云开雾散了……”江生在傍边提醒着老大。
“这水道闭着眼都能走。”老大不屑一顾,他知道梅雨季节的江南天是女人的脸,说阴就阴,说晴就晴,他有点讨厌江生,江生是杨波的亲戚,像钉子一样安插在船上,什么事情不干,说是学开船,每月还得付一千元工资给他。
这个江生却是两边都讨好八面玲珑之人,也是吃喝嫖赌两全之人,没有钱就向老大要。也算是半个黑道上的人,最有名的“水上霸”和他拜过把兄弟。每当遇到黑道为难之时,他就把水上霸挂在嘴边,还真能镇住人。谁知道他是否和水上霸拜过把没有?这水上霸是长江和鄱阳湖入口处的黑老大,曾经“三进宫”,出来后依然呼风唤雨,江洲市东面水域是他的地盘,一脸横肉,谁见谁都惧怕三分。
老大有时免不得会相好的,江生就趁机要挟老大,弄点钱逛休闲屋。老大两目凝聚着前方,长江的水道那里有暗礁,那里是浅滩,他就像熟悉自己婆娘一样。他再也不能等了,生活的重担就像迷雾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当时合伙买这条船,他可是把老本都押上去了。
船老大今年四十多岁了,至于名字可能已经被人忘记了,都习惯喊他船老大,用一句行话说就是跑江湖的老大。祖宗三代都开船,爷爷是开自己家的机帆船,到了父辈一代就归了航运公司,轮到了他这一代竟然没有自己的船,岁月戏剧性演绎着人的命运。老大在长江上飘泊了二十多年,计划经济时代在航运公司开船,后来体制改革,航运公司运输船都承包了,他也就失业了。婆娘本来就是做家属工,谁知社会发展快,陆路火车提速和高速公路网络化,航运很不景气,也就回家了。老大在家闲居起来,开始张罗做生意,可开了几十年的船,对生意场上路子一点不熟悉,做一次亏一次,积累一点钱就快亏光了。
还是干老本行跑船。可是那来的本钱,起码要买三百吨以上运输船才能适合现在的竞争,三百吨船就是二手船也要近二十万,他那里拿出这么多资金。老大偶然遇见了沙场老板杨波。三十多岁的杨波尖嘴猴舌,吃喝嫖赌五毒齐全,本来赚了不少钱,都在风月场上挥霍掉了。他感到口袋越来越紧了,看到运沙利润可观,总想购买一条自己船,自己不会开,又怕担风险,那天刚好遇到失魂落魄的老大。
“老大,好久不见了,在那里发财?”杨波眯着眼老远就招呼着老大,老大看到杨波本来想躲开,老大近来不想遇到熟人,什么都干不成心里闷得慌,没有想到杨波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他,老大嘟噜一句:“那里发财,不破财就幸运的了。”老大把自己现状告诉了杨波,这不是现存的船老大,杨波眼睛一亮:“合伙买一条船怎么样?现在运沙利润很可观。”
“这采沙运沙管得很紧?”老大知道长江沿岸采沙点经常火并,出人命事情都时常发生。
“没问题,我在这道上混得久,包准白道和黑道玩得开。”杨波肯定地回答。老大心里正到处谋出路,就像无头苍蝇不知道干什么好。于是,他们找到一家酒吧,坐在包厢里就达成了意向,船由老大开,杨波多出一万。
“干杯!”
“干,为合作干杯!”两人喝完剩下的啤酒就分手了。
可老大到那里去弄九万元,刚好遇到买断工龄的政策,老大得到了几万元,加上以前几万存款,还到银行把自己房子也抵押了贷几万元钱,总算凑足了九万元。两人签了合同就把这艘吨位三百吨的二手船买下来了。
今天老大急着要出航主要是这个月开始亏本了,柴油价格往上狂飚,江面上检查又紧,这运沙生意是在夹缝里生存,黑白两道,赚起钱很快,亏起来也吓人,被黑白两道敲一下就难以招架。老大还有个重要的原因,躲风头好久没有出航了,也就没有机会见到自己相好西施了,长年在外飘泊,老大同所有跑江湖一样有个相好的。西施是在湖心镇开餐馆的女老板,人称“豆腐西施”,是个白白净净年轻的寡妇,餐馆以豆腐煮鱼出名,老大就是在那里经常吃饭同西施相好的。这湖心镇是四面八通的码头,是江南水乡,三面临水,迷人秀色,有着古朴典雅,老大经常借故到那里停泊,就像是他的避风的港口。老大这些年和老婆越来越厌烦了,一天到晚就知道叨唠,每当同西施在一起就有如鱼得水似地欢娱,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其实话不多,更多的是互相关心和体贴。
太阳像万把利剑刺破层层迷雾,江面上顿时泛起粼粼红波,那透明的雾纱染上粉红色胭脂,宛然少妇脸膛上的淡妆。老大以船为家,每天见惯了江面上潮起潮落,他能准确判别迷雾中的方向,觉得这雾马上就要云消雾散。他喜欢欣赏这迷雾中出现的云霞,就像豆腐西施脸上羞涩的红晕,每当他在微暗灯光下窥见西施脸膛因激动泛起的红晕,他心里就激动地颤抖,喜滋滋的,恍然是这风平浪静的长江波涛,把他摇晃到一个美妙的梦境。
老大注视前方,前方江面突然横贯一道五颜六色的彩虹,横跨大江两岸,如同一道绝美的天桥。老大看到这绚丽的彩虹,心里说不出酣畅,他加快了船速,船朝着渐渐朝霞漫天东方顺水而下,沉沉划破了金黄色的江波。云开雾散,江面顿时热闹起来了,那庞大的船航行在浩瀚大江中,就像一条鲨鱼轻盈地向下游飘去……
(二)
船泊采沙点,天竟然又下起毛毛细雨,这天说变就变了,眼看江面笼罩在雨雾迷茫之中,抽沙泵隆隆冒出湿漉漉金黄色的沙泥,又如天女散花洒在沙网上,老大很是满足看到这渐渐盈满了船舱的金黄色的沙子,心里盘算价格除去成本可以赚千把百元钱。最近查得紧,风声一阵阵刮来,说什么中央领导要到江洲市视察,所以都是午夜后起航,卸了沙天就会露出鱼白,然后美美睡上一觉。
天就要到断黑了,可这雨还没有停的意思,雾霭沉沉压在水面上,就像压在老大的心口上,他怕这雾不散找不到航道。他盘算好装满沙子就到湖心镇去见西施,亲亲热热喝一盅酒,鱼水一番,午夜后就开船。老大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西施,心里就有一种甜蜜感……
去年春天,老大停泊在湖心镇和西施相好的,那几天雾特别大,也就落得清闲。江生就带老大天天到西施豆腐鱼酒家喝酒,只留下两个船工守船。老大一见到豆腐西施白嫩嫩脸膛,他心里就着迷了。西施说话细声小气,因为美貌迷人,又会为人,嘴很甜,人缘很好,所以酒店生意很是火红。老大眼睛就吸住了,他也是跑江湖的,见过形形色色的美女也不少,还没有见到这样水玲玲,仿佛一捏就会出水的女人。老大想到自己这条件,可不敢高攀西施。
“老大,江生大哥来啦,小店生辉,快楼上包厢请!”西施老远就笑吟吟地迎了过来,笑靥如沐春风,白里透红的脸象是熟透了的红苹果,清爽得秀色可餐。老大眼里飘过怜惜目光,真有点怜香惜玉,不到三十就守寡,里里外外要打应,确实很辛苦。
“西施越发漂亮了!”江生目不傍斜盯着西施可人身腰,他也算是风月场上老手,可就是这个西施上不了手。他早就认识西施,同她老公还是朋友,西施老公走后,他就一直打西施主意。这个西施打情骂俏可以,可是来真格就拉下脸,这次他为西施捎来了礼物,目的是想讨好西施。
那天,老大和江生在豆腐鱼酒家喝酒,江生喝酒就趁机调戏豆腐西施。老大喝完酒就摇摇晃晃走出了酒店,看到背后没有江生,就感到江生不怀好心,刚才看到江生趁机模了一把西施脸,那小子色迷迷说着:“西施啊,今晚陪陪水生,老板死了快一年了,寂寞吗?我江生比你老板功夫好多了,怎么样?”
老大狠狠瞪了一眼江生,江生才不敢放肆起来,他倒同情起西施来了,老大想到这里又折了回去,他来到酒店就问:“老板娘在吗?”
“在楼上包厢里。”有个服务员告诉老大。
“那江生走了吗?”
“在楼上。”服务员眼睛飘了一下楼上。
老大想到这里就感到江生要干什么,他心里很不舒服地几步蹭上楼,心想万一西施本来跟江生就有那么一腿,自己岂不是自找没趣。他本来就有点喝多了,加上刚才在外面被风一吹,腿就在打飘,还不如回去休息一下,子夜后要开船。老大刚准备返回就听到包厢里凳子倒塌声。接着就听到水生骂道:“不识抬举,老子天天带老大来喝酒,照顾你的生意。”
“我不稀罕,快让我出去,我要招呼客人。”西施温怒说道。
“今天老子就粘上了。”接着是扭打声音。
老大一听不对,一脚揣开了门,江生正把西施按在沙发上。西施在下面拼命扭动挣扎着。老大走过去一把揪起江生,江生不知道是老大骂道:“那个管闲事敢来,老子叫拜把兄弟水上霸来修理修理。”
“你看清楚了,我是老大,没有喝醉吧。”老大小时因为跑码头,经常遭到地痞流氓骚扰,早就练就一身武功防身,一般几个人拢不来身。
谁知这个江生就是不可自量,他怕在西施面前丢面子,竟然和老大打起来了。老大三下五除二把江生打爬在地上。江生起来趁老大不注意,一拳打在老大鼻子上就马上跑了。老大一摸鲜血淌下来,西施赶紧找来棉求把血堵住,然后扶老大到楼上卧室里,给老大洗了一把,她让老大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又是倒茶又是削水果。
“老大,今天真感谢你,我烦死了江生,不是为了生意,走在路上,我望都不望一眼他,嫌死了这个赖皮狗,我老公在的时候就不怀好意。”
老大和西施一来二去竟然好起来了,在一个风雨之夜,老大没有回船上住。从此,江生和老大就结了仇,还是一种夺爱之仇,在同一船上面和心不和,难得风雨同舟,江生故意找岔,要不是杨波的亲戚,老大早就把江生赶走了。
没有办法,谁叫这船不是老大一个人的。
(三)
终于装好了船,金黄色的沙子,在老大眼帘就是黄金,这天也理解老大心情,快要沉沦的太阳破云而出,沙堆上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老大心田朗朗的艳丽,他开足了马力向鄱阳湖入口的湖心镇轰隆隆急驶……
“老大,马上又要见到相好了。”江生在傍边心里酸溜溜的,没有想到这平时很正经的老大,不知什么魅力竟然把西施弄到手,他凭什么就得手,要长相没有他江生酷,也没有他江生年轻,他心里确实不平衡,这又是各人所爱。江生恨不得把老大弄进江里,让死不见尸。江生干过这样事情,那还是在黑道混的时候,他今天要老大放点血:“老大,你可潇洒,偶却很无聊啊,最近手头紧。可这一趟是绕了水道,要是杨波知道了。”
老大一听就明白这小子意思,他无非是敲竹杠,老大从口袋摸出一张大团结。江生马上接过来往荷包一揣,很满意笑了,是一种很阴沉的笑,他笑老大傻乎乎的,有这张大团结。在湖心镇换着小姐玩,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轮船颠簸漂到湖心镇,水面开阔起来,一望无边的鄱阳湖呈现在老大眼帘,水清得翠绿地流油,星星灯火渐渐点亮起来,远远望去,好似星星点灯,太阳沉沦到湖水地平线下面,一天疲倦了的太阳也回家了,这清悠悠湖面空气纯得沁心。轻风拂面而来,老大心溢满了春风。船一靠岸,老大麻利停好船,口里哼起小调来,脚步穿街走进幽深小巷,步履轻快向西施酒家飘去。老远就看到西施忙进忙去送客迎客,西施笑容可掬:“好走好走,欢迎光临!”
他故意低着头走过去。“欢迎光临!”西施眼睛顿生灿烂,如水一样潺潺流泻过去:“然来是你这个死鬼来了,也不打个电话来。”西施看到是老大惊喜得捶他的肩背:“想死了我拉,还以为有了其他相好的。”
“就想给你一个惊喜,怎么会,爱你都爱不过来,生意可好?”
“再好也没有你重要啊。”西施水灵灵大眼流连明媚眸光。
老大和西施边说边来到三楼西施卧室。西施马上给老大泡了一杯茶:“先歇着,我到厨房亲自下厨做几样好菜下酒。”西施喜盈盈地一阵风下了楼。
老大很是舒适地躺在西施的床上,头枕柔柔的枕头上,一股清香味扑鼻而来,这是西施身上特有的芳香,他想到自己黄土埋了半截的人,一生能有这样的挑花运,就是死也心满意足了。在湖心镇,他两的关系几乎公开了,这次来就是想和西施敲定结百年和好,老大已经决定离婚,给西施一个名份。
一天颠簸疲劳涌上心头,老大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老大倒头睡下就几个小时,等他醒来一看西施就坐在他身傍,他一轱辘爬起来:“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叫醒你。”西施温情脉脉看着老大,心里荡起一阵狂澜,她渴望眼前男人强有力的拥抱,自从那个死鬼走后,她就不再想嫁人了,她算了命,算命说她克男人,结婚不到两年,这个老公就病折了。自从遇到老大,她曾经想要他离婚,她想到算命说克男人,也就不开口了。她觉得老大朴质,很厚道,不像那些跑江湖的一个比一个花心。
老大拾起身一把揽过西施,雨点般吻遍了西施脸:“想死了我。”
“我也一样”。西施搂着老大的粗壮腰:“先喝酒吃饭,今天陪你喝酒。”西施坐在老大怀里端起酒杯。
老大吃着可口的鱼煮豆腐,香喷喷的辣味口感很好,借着三分醉意,老大说离婚娶西施。西施堵住老大嘴说道:“就这样很好,我怕再婚,这样对不起大嫂,人到这份上还要经受感情折磨,我还有一个两岁女儿,是个拖油瓶。”
“我怕什么,我一定要娶你,给你一个名分。”老大不可质疑说道。西施很高兴有老大这样痴情,要是其他男人绝对不会开口说娶字,现在这样男人很少了。西施也只有说:“容我好好想一想。”
酒足饭饱后,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风雨,雷声震天动地而来,老大和西施亲热正进入高潮,刚准备云雨一番,老大的手机响了。
另外一个船工告诉老大,江生带一个小姐到船上被联保治安抓住了,要罚款,不然就没收黄沙。老大兴趣全无了,马上爬起来匆忙穿好衣服:“你先睡,如果早就过来”。
“这个死江生就是狗改不了吃屎,处理好了早点过来。”西施起身递给了老大一把伞。老大亲了西施一口就下了酒楼溶进暴风雨之中……
(四)
黑暗中的鄱阳湖,暴风雨来得猛烈,风横扫过空荡无边的湖面,毫无遮挡肆意卷起尖啸的波涛,如同深山老林中豺狼嚎啸。小镇笼罩在风雨飘摇之中,暴风雨的夜深得不见五指,那幽蓝色的电闪雷鸣,又如同猛虎下山。老大心里在打雷,脚都在打颤,心被风灌得像掉进冰天雪地里。他每迈一步都感到沉重,看来今天要放血了,遇到黑道有江生周旋,要是遇到白道只有老大出面了。
老大走进船舱,一眼就瞧见江生耷拉着脑袋,像个泻了气皮球,焉不拉机的,往日的威风一扫而净。老大知道这一罚款没有几千元是过不去的,这个江生口袋里总是空空的,有几个钱就吃喝嫖赌挥霍了,这钱还不得老大垫上。他想到这次出航赚了千八百就有可能打水漂了,回去怎么向杨波交代,今晚无论要把损失降到最低限度。老大厌恶向那个打扮像妖精的小姐横了一眼,小姐倒无所事事东张西望,好像没有事情似的,嘴唇描得像猴子的屁股,就这种人江生也有兴趣。老大怀疑是小姐和这些所谓治安做盒子套钱,近来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大马上点头哈腰向三个治安递烟。
其中一个是头的眯起三角眼说道:“按治安条例要罚款三千。”
老大不满意对江生说道:“江生你有胆量敢作就敢为啊,你就拿出钱来啊,怎么现在死狗一条了。”
“嘿嘿,老大,你是知道的,我那有钱啊。”
“没有就进拘留所啊!”老大不客气说道,他希望江生进去,反正是个多余人。谁知江生脸一变:“老大,可是你给钱我去玩的。”
“你!”老大想不到江生撒赖,气得七窍冒烟,转过身对联保治安说道:“今天事情就放一马,都是道上人,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行!交不出钱就把沙卸下来。”治安头头不可商榷地说道。
“好说好说。”老大把那个头拉到里舱坐下来:“怎么样?我们私了。”
“怎么私了?”
“一人半张买点烟酒,反正不需要上缴。”老大私下塞了一包烟给头头。
那个头想了想觉得少了:“二张?还得请弟兄们搓一顿,你看这么大的雨,弟兄们多辛苦!”
老大心里一盘算,每人二张就是六百,今天真他妈的倒霉,老大私下塞了一张给头头;“心领了,这钱不好赚,一张总行!”
“好说好说,一张就一张”。头头眼睛绽开花。
老大想想也合算,总比罚几千好,破财消灾。现在到那里去弄吃的,外面下那么大雨,老大想到这里就打电话给西施,要她弄好酒菜,让两个船工去端来船上吃。西施答应马上自己亲自送来。
觥觞交杯后就过了午夜了。送走了联防治安,暴风雨渐渐平静了,老大对西施说:“我送你回去!”老大像所有情人一样搂着西施窈窕身腰,悠悠像喝醉了酒一样飘到酒家,送西施回到酒店门口,老大马上要返回。
“今晚就不要起航了,这雨一时停不了。”西施依依难舍。
“不就是雨天安全,最头痛就是怕遇到黑猫警长,后天马上再跑一趟”。老大最怕遇到吃肉不吐骨头的水上派出所郝茂所长,水道上人暗地里称他“黑猫警长”。要是被他逮住了,不剥一层皮才怪。他想到今天破了财,也只有冒险多跑几趟了。
“我等你!”西施在老大粗糙脸上亲了一口:“下次把胡子刮干净,扎死人,我给你买了一把好用的胡子刀。”西施说完,就把来时准备好的胡子刀塞到老大手中。
老大回到船上把江生臭骂了一顿,就招呼船工起锚。
“老大,我江生讲义气,不会让老大吃亏,这罚款的钱就从柴油价格涨跌差价里摊平,杨波不就不知道了。”
“你江生吃里趴外,你可是杨波的代表,就不怕我卖了你。”
“嘿嘿,老大挺够信用的,哥们服了。”
“没完,这罚款钱就从你工资里扣,请客的钱就免了。”
“扣就扣,今天算老子倒霉,人倒霉喝水也塞牙,不过下次就不会了,那个治安说到他家亲戚开的旅馆包准没有事情。”
“是嘛?”老大迷惑了,看来这江生真能折腾,还不老大的钱倒霉。
船缓缓离开了风雨中黑暗的湖心镇,波浪颠簸得船左右摇晃,夜行在黑茫茫的水面上还真提着心,没有办法,为了生存也只有铤而走险了。老大多开了几盏灯,那犀利航灯像开弓的箭,穿透了沉沉黑幕中的雨丝。老大沉着驾驶轮船,尽量放慢速度小心向前驶去,当船颠簸航行到长江水面。突然,老大发现前方有一道灯光射来,紧接着就是快艇呼啸声,老大马上左打舵开足马力想避开这不知是祸还是福的快艇。
“停下,马上停下,我是郝茂所长!”高音喇叭声在黑暗中骤然呼叫起来。
(五)
夜黑得像无底的深渊,老大努力在黑暗中寻找到一条熟悉的水道,加大速度想摆脱快艇的追赶,他马上打手机给杨波,这个杨波关了机。本来就超重的轮船那里逃得掉轻盈如飞快艇。不一会就被快艇追上了。
郝茂所长带着两个干警跳上船,疾步窜到驾驶舱满脸温怒叫道:“想跑,跑得和尚跑得了庙!”
老大陪着笑脸:“偶不知道是郝茂所长。”
“开到所里去!”郝茂所长命令道。老大心想今天是够倒霉了的,真是祸不单行,难怪出航时眼皮老是跳。老大冷静目视前方黑洞洞的水域想着对策,这时江面风平浪静,这是暴风雨又要来临前的沉闷。黑夜中的长江死一样沉静,老大闷得背心开始冒汗,烦躁隆隆的机声划破夜空的沉静,显得尤其喧嚣,航标灯微弱得像游弋的鬼火,阴森森的。轮船的灯光撕破黑魍魍的夜空,他恍然掉进无底的深渊。
江生睡得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才知道“触礁”了,他跑到驾驶舱一看是郝所长:“所长大人来了,没有远迎,失敬失敬。”
“原来你小子在这里混。”郝茂认识这江生,曾经有一个命案和他有关联,就是没有找到证据,这小子比鲵鱼还要滑,竟让他逍遥法外,他知道这小子为了钱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干的,是个见利忘义之人,正好可以利用。
郝茂近来日子不好过,中央领导来视察,据说把市长批评了一顿。新闻媒体也频频暴光,这长江采沙屡禁不止。市长把局长噜了一餐。局长又把水上分局长骂了狗血淋头。最后落到他的身上,就只有诚慌诚恐听训斥的份。他哪里不清楚啊,这官场就是奥妙,他这个兵头将尾难做。每次抓到非法采沙,不出几天就让放人,他心里比谁都明白。
他后来干脆就来个罚款抽分成,利益均等,却没有想到越陷越深,非法采沙越演越烈,已经形成了两股黑势力。以江洲市为中心,上游是“浪里飞”势力范围;下游是“水上霸”势力范围。而这两股势力为争夺采沙点经常火并,弄得刑事案件层出不穷。这下游的水上霸就是不买他的帐,而上游的浪里飞塞了不少黑钱,他怕有个闪失就完了。他干脆来个黑吃黑,铲除这两股黑势力。一个阴冷的对策就开始在他大脑酝酿,让水上霸干掉浪里飞,然后不就可以把水上霸收监了,这两股势力不就铲除了?他想到这里就开始实施方案,首先要找到一个替死鬼,刚好上半夜下了暴风雨,一定有船偷运沙,他用逆向思维分析,越是危险地方越安全,越是安全就越不安全,就刚好就遇到了老大的船。
快艇押着老大的轮船回到水上派出所,老大私下要江生赶紧想办法,老大就被锒铛关进了禁闭室。
江生像尾巴一样跟在郝茂所长身后,真要是罚款,把这运沙生意砸了,江生也急,他不又要沦落尘世流浪。这时,他才想到要风雨同舟了。他把郝所长拖到一家熟人家的酒店敲开门,让老板弄些好菜好酒。
酒菜端上来后,江生求郝所长放一马。
“老弟,你不知道我的难处,最近上面抓得紧,你看现在两股势力弄得我这个所长乌纱帽都难保,怎么样?想立功吗?”
“怎么立功?可这船也是我江生混饭吃的地方啊。”
郝所长起身把门关紧,坐下小声地向江生交代行动计划,密谋除掉两股黑势力:“届时轮船归了老弟掌舵,沙价也涨了,岂不是一举两得。”
一场有预谋行动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六)
老大在禁闭室长凳上迷迷糊糊睡着了。“哐啷”一声把老大惊醒了。一道刺眼光逼得他睁不开眼睛。
“出去,老大,你自由了。”一名干警咋呼道。
老大一骨碌爬起来揉揉眼睛走出禁闭室,江生正在外面恭候,老大对江生顿生好感起来,没有想到这江生关键时候还管用。
两人吃了早点就直奔轮船。老大要赶紧把沙卸下来,他争取今天再跑一趟,看来白道没有什么问题了,老大心里乐孳孳的,想到如果顺利话,晚上就可以再见到西施了。他想到昨晚江生坏了他的好事,自从和西施好上后,他就再没有和自己的婆姨同床共枕了,他正憋着难过。
卸完沙,刚好正午,老大接到一个道上的生意人朋友电话,告诉老大洲尾采沙点沙价跌下来了。老大心想洲尾是浪里飞最近霸占的采沙点,不知道是什么手段从水上霸那里夺过来的,又拼命往下压沙价,老大不敢去那里去买沙,怕得罪水上霸,尽管那里量足沙质好。他想到这几天倒霉破了财,这一趟跑得好就会把损失弥补回来,就来个铤而走险,加上江生在傍边怂恿,他也就答应跑一趟。
江生今天对老大很贴心,中午喝酒一杯一杯敬老大酒,老大喝得醉熏熏的,江生就劝老大去休息,他来掌舵开船,老大也够疲倦了,就到里舱睡觉了,他要养足精神,晚上还要见西施,这次钱赚得多干脆住一个晚上,好好和西施亲热一番,老大想到这里就交代几句,钻进了鸟笼似的船舱关上门倒床就睡着了。
江生喜在心头,马上打了几个电话出去,他驾着船突突赶到洲尾采沙点,催着采沙点民工快点抽沙。抽完沙,江生付钱的时候故意装着不知道说:“你们不是水上霸的人,老子只付钱给水上霸。”
“这采沙点归了浪里飞了。”浪里飞手下小头目要江生付钱,江生说不知道是浪里飞的,他拒绝付钱,马上回到船上就启动了柴油机,加大马力离开了采沙点。
夕阳如血,天已经渐渐黑了,月亮从西面水域露出半圆的上弦月,宛如一叶月亮舟,轻轻划过江心,一轮清辉浸在黑幽幽江水中,船惊起碎碎的银光,流泻出迷离青纱,仿佛弹奏起一首大珠小珠落玉盘琵琶声。明净如水的月光,一波连着一波追逐遥远的黑暗,向水深处延伸着浪声。星光先后从夜幕中跳跃出来,一颗、两颗,不会儿缀满夜空,闪烁着晶莹的目光,仿佛是月亮落下的雨花,飘飘洒洒落在泛着清辉的水面上,天水溶为一体了,黄昏后的月夜江面尤为幽深地静。
就在这春江花月夜的宁静江面,谁又知道一场火并张弓待发......
浪里飞手下马上打手机告诉浪里飞,浪里飞那里买这个帐,他霸占这个采沙点是化了血本的,于是心急火撩赶来堵住了水道。这时江生马上打了水上霸的手机,说浪里飞挡了他船的水道。这水上霸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近来,他感觉浪里飞的势力已经往下游扩张,现在竟然拦他势力范围的道,本来浪里飞沙价往下压价,已经使垄断价格开始下浮了,这损失就像刀一样割他心,不打下浪里飞威风,将来怎么在江湖上混?这水上霸马上召集手下乘船赶到洲尾水域。
双方都集中到老大船上,老大在美梦中被争吵声惊醒,刚才梦中见到了西施,心里正被甜蜜包围着,他睁开惺忪的眼睛,听到却是嘈杂搏斗声。
“打!给老子往死里打,挑了踢筋丢到长江喂鱼去。”浪里飞吐着淬沐。
“弟兄们,给老子上!”这水上霸是有备而来,人多势众,从船上一涌而上,加上又是在他的地盘范围内。
两股人马竟在老大船上大动干戈。
老大不知原因忙拿起一把锹见人就赶:“你们都给我滚下船。”谁知浪里飞趁老大不注意,从后面给了老大一脚:“我日你老叉儿,装了沙不给钱,老子今天打的就是你。”老大爬起来就向浪里飞扫了一锹,浪里飞下手几个人围住了老大,他的武功还真管用,几个人难以近身。
这时江生躲到水上霸的船上,他趁人不注意在暗处朝浪里飞开了一枪。
“砰”地一声枪划破夜空,显得特别清脆,一声闷响,正中浪里飞的脑梢。浪里飞“扑通”一声,就像狗啃似地爬在沙子上不动弹了。
出人命了,双方都惊呆了,不知道是谁开的枪,这江生赶紧把枪丢到长江里溜到自己的船上。浪里飞手下一看到头头被枪击中,全都作鸟散逃回自己的船上,开起船一溜青烟就跑了。水上霸一看浪里飞一命呜呼了,知道坏事了,出了人命就不好玩啦,马上命令手下赶紧逃之夭夭。
老大惊呆了,他还一时缓不过气来,这人可是死在他老大的船上,这下玩完了。就这时江面上出现了几艘快艇,飞似向老大船冲来。那穿过黑暗的探照灯如剑一样直刺老大心脏,老大像一盘散沙瘫痪坐在沙堆上。
“都不准跑,我是郝茂所长,一二组追赶其他两条船!”
这是天灭我啊!我老大闯荡江湖几十年,没有想到今天栽了跟头,老大沧桑的眼睛忽然噙出一丝热泪,顺着眼眶温热地淌了下来。他想起就要见面西施,因为这次冲突,也许就永远分离了。他模糊的目光失神地抬起头,一轮皓月当空,黑云如同潮水般向弯弯月芽涌动着,云畔中的月亮,云走月移,而星光早被被黑云淹没了。惟有一轮弯月颠簸在银河云浪中,时而被遮掩了,夜空漆黑一团;时而如同被镰刀划破了云团,破浪负重前行。他忽然感到面颊打湿了,冰凉雨珠沁进心田,月亮落泪了……
我所认识的船老大
《江湖中的船老大》小说开始写作后,可能有很多人不了解长江中船工的生存现状,对于生活在长江边的我来说,对长江也太熟悉了。就像熟悉自己的五脏六肺,九江是地处长江和鄱阳湖边缘,著名的旅游风景区庐山又拔地而起,山水相连,湖泊纵横。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九江有山有水,吃什么?可九江经济仍然很落后,也许是杞人忧天,又不是一方官员,操什么闲心,可是每天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同样影响日常生活,比如生意难做,为什么难做?平时常说普通话,陪朋友上庐山都被宰,就是在酒店用餐都会多收钱,火来了就用九江话骂,因为平时很少说本地话,那些人知道了是本地人,这才少了很多麻烦。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都是因为经济不发达,之所以经济落后,才会出现许多不公平、不合理的事情。凡是落后地区腐败滋生,才会使心情遭遇到许多不该遇到的事情。文学应该是反映现实生活,是现实生活在文学作品的反映。离开现实这个土壤,文学就是无本之源。当然反映底层的人民生存状态,在网络文学中可能很少读者。小说的主人公是船老大,像这样的人物每天漂泊江湖,那有时间上网看小说。还是认为好的文学作品是关注低层人民大众,才有旺盛的艺术生命力。
萌发写船老大,是每天早上跑步来到江边,常常和船老大聊天,才知道他们漂泊江湖的辛酸苦辣,于是就有了写他们的欲望。
有一次到船上逛逛,有个船老大非要陪他喝酒,大清早就要喝酒,因为他们跑江湖可能长年在外,很是孤独。逮到又喜欢聊天的人,那布满皱纹仿佛写满了风霜船老大,他就滔滔不绝谈起了长江运沙的艰难和黑白两道的黑洞,有些事情是触目惊心的,长江沿岸禁止采沙,可是总禁不了,其中原由不说也知道,他情愿禁止长江采沙,价格上去了,千里鄱阳湖沙采不完,在那里采沙是合法的,可是长江因为是非法采沙,利润很高,于是这千里长江演绎采沙利益争斗,还有就是不需要打点黑白两道,这黄金水道成了某些官员口袋的黄金。
大部分船老大是朴实的,尽管有江湖习气,内心也是复杂的,生存的压力,他们以自己方式排泻心中寂寞和烦恼,这是正常的。他们有闪光的一面,文学就是扑抓人物闪光的心灵,没有什么人物是十全十美的。也许世人还记忆犹新九八抗洪,九江溃堤,这位船老大义务送人救人,可有谁去宣传他们呢,功劳归了各级官员,他们不过是漂泊在江湖的游民,他们只希望社会环境好些,少一些管卡要和乱收费。他们要求很低,而谁会关心他们生存状况,社会大环境好些,他们可以赚钱。一旦社会大环境恶劣,他们就有可能砸船买费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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