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街

（长篇节选）

序

    十八街原先不叫十八街，而叫石坝街。十八街名气之大，可以说知道孔庙没有不知道它的。但说到它的由来，恐怕就没有几个人能说得清楚。细究起来，十八街三个字，字字有来历。

    十八街形如喇叭，外窄内宽，从高处看就像汉字的八。十八街分作前街和后街。前街通向市中心，窄而深，就像八字的前端；后街宽而浅，像八字的后部。后街叫街却不是街，喇叭口面临秦淮河，用石块垒起一道堤坝。一溜茅草铺顶的矮屋，倚石坝而建，门都朝河的方向开着，步子大的人，三步两步便走到水里。

    河对岸却是闻名遐尔的孔子庙街。据说，当年赴南城赶考的学子往往先拜孔老夫子，后逛十八街（那时还叫石坝街），遇到可心的女人，便留宿伊人家。

    十八街的名就出在这个十字，这一横一竖大有学问。十八街原是一片荒野坟山，一九三七年的苏北发生了一场大水，许多人从乡下逃荒到了南城，搭棚子在此落脚生根。为了生活下去，男的大都拾破烂收旧货，做的是白天的生意，一根扁担两个箩筐，走街串巷，城里人称为挑高箩的，这一横自然指是扁担；女的大都做了倚门女，做的是夜晚的生意，每到上灯时分，便倚门而立，搔首弄姿，拉人干那种事，十八街的女人没有秦淮八艳风雅，所以被称作野鸡，这一竖指的是什么，也就不言自明了。十八街的人在外面被人看不起，但他们绝不自轻自贱。十八街有十八街的规矩，男的不吃伸手饭，女的不接日本客。谁坏了这个规矩，谁在十八街就抬不起头来。要说十八街历史上有什么可歌可泣的，就是抗战八年这里没出过一个汉奸二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