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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识阿蕊一见难忘 认识阿蕊的时候我19岁。确切地说,我们一起度过了我19岁的最后几个小时。 为了这个生日派对我费了很多心思。本来还在为地方担忧,正好亲戚家刚刚移民,托了我们看房子。我在母亲那里软缠硬磨了好些时日,总算讨来了钥匙。 房子很大,是一栋独立的小洋楼,屋外是一条种满了梧桐的马路。
高中的同学阿峥说,他要带一个女孩来。他说她叫梅蕊。 不必说阿峥常常会在面前夸赞这个“美丽得不得了”的女孩,光光是那名字就取得有趣,令我想起朱淑真的“年年玉镜台,梅蕊宫妆困”。我私下里疑惑,又是怎样忧郁的女子去配这样忧郁的词句? 我的好奇心很快被满足了。阿峥那天穿了一套毛涤的中山装,那年正流行这个。一个瘦削的女子站在离他不远不近处,朝我微微笑着。亲切中带着矜持。 你就是梅蕊吧? 我朝她走去,朝她笑。我用似乎已经听说过她千遍万遍的语气跟她打着招呼,一方面为阿峥加一点追求的攻势,另一方面是为了让她作为这里惟一的一个陌生人不要感到太拘谨。 梅蕊递上来一个包得精致的小盒子和一张卡片,静静地看住我,说:祝你生日快乐。我细细打量着她:白色的布裙子,有一点瘦。一头长发披在肩上,有几根随着风调皮地在空气中游离。她的眼睛细细长长的,是我们所谓的丹凤眼。她的鼻子很直,很高,比起来她的嘴显得有点小。因为个子高,这会儿站在并不高大的阿峥旁边倒把他有些衬小了。还好他很英俊,和她的清秀相配着,倒也是蛮安安静静不张扬的一对。 我接过梅蕊的东西,去拉她的手,才拉住,就发现她的手有些凉。我抬头朝她看一眼。发现她的眼睛里面竟然可以看到我的影子。很亮很亮的眸。 我拉着梅蕊进了客厅,把她介绍给大家。她是很大方也很容易跟人交朋友的那种。微微笑着和大家打着招呼,很快就变热络了。反而在她身边的阿峥有些勉强。这也是,本来是他献殷勤的好时机,倒叫另外一些人抢了风光。我暗暗打算待会去跟我那两个“哥们”打招呼,不要太过分了坏人好事。 晚餐过后我们开始张罗着跳舞。我正在招呼着大家,梅蕊把我悄悄拉到一旁,说,Anita,你的裙子好像有些不保险。我这才想起可能刚刚太疯了,裙子本来就有些紧,大概要脱线了。 我可以给你缝几针的。她小声说,又朝我笑了一笑:很快的。 我们两个便一起上了楼,把自己锁进了卧室。我脱下了裙子,忽然发现自己只穿一套内衣就站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很不好意思。她大概也感觉到了,低着头,尽量不来接我的眼光。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针线在哪里。正急着,梅蕊却从随身的小包里拿了针线出来:我最怕“春光外泄”了,所以总是带着这秘密武器。 这是那天晚上她开的第一句玩笑。她的俏皮一下子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她就坐在那里,低着头,手指在裙摆间穿梭着。 我忽然闻见了百合的香味。而且在这屋子里越来越浓郁,弥漫开来。 阿三有问:那时候就爱上了么?一见钟情么? 不知道。喜欢就是喜欢。有的人,相处了一辈子都不会有感觉,有些人见了一面便忘不了。
2.再见阿蕊已是三年后 我去广告公司报到的第一天,欢喜中带着一丝沮丧:没有无忧无虑的象牙塔生活了。朝九晚五的好处是可以让自己能够生活规律起来。我把自己的房间整理了一遍,扔了一些旧东西。发现屋子原来还可以那么宽敞。 比较幸运的是我不用干端茶送水的活,这个公司是我的一个朋友开的,很小,所以每个人必须人尽其用。我的工作是做文案,每天要想些稀奇古怪的句子出来挑动人们的视线。
就这样我们很辛苦地熬过了头一年,公司成立的第十三个月终于接了一个大单,把我们这几个人下一年的生活搞定了。 那天,阿D,也就是公司的老板建议我们去潮州城好好吃一顿,让生猛海鲜把这几个月的盒饭味给去一去。 我们一伙人蜂拥着去徐家汇的东方商厦。就在要上电梯的刹那,我看见她从另一部电梯里走出来。 梅蕊! 我差不多是嘴巴和眼睛同时启动的。 她回过头来,似乎在寻找什么,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她的长发已经修短。一套淡色洋装服帖地衬着她修长的身材,即使周围尽是来来往往的美女,她的那份与众不同的孤傲与沉着还是在那里耀眼无比。 Anita! 谢天谢地,她是记得我的。 从那个生日派对算过来我们已经整整三年没有见面了。其间虽然也是听阿峥说起过她的一些事,但因着他的追求终于没有成功而渐渐淡了这个话题。 她朝我走过来,还是那么淡淡地笑着。我忽然有些激动,似乎是失散很久的老友,在不经意中找回来了。 我们立在大堂的一隅简单地就把这三年给回顾了。我告诉她我在做广告策划,她说,自己毕业以后去了电台。现在做晚上的夜谈节目,一个星期三天,日夜颠倒。好容易今天有时间出来买东西,就在这里碰上了。 临走的时候我们互相换了名片,她又很细心地把手机号码抄在了名片的后面,说,这个可以留言,有时候我睡觉会关机,你让我回电话就是了。 上了电梯我才发现,原来她就是报纸上成天在捧的那个“蕊儿”——伴你到黎明的主播。 某个失眠的午夜我决定去听一听那个节目。她一个人在那里接着来自这个城市四面八方不眠人的电话。大家跟她讲述着心事,她用那种不急不缓的语调回答着各种问题。 整整三个小时的节目除了短暂的放歌时间,几乎就是她一个人在说话。 她一个人,面对着整个沉睡的世界。 以后的日子,我常常会有意无意地去追随她的声音。有时候工作晚了,也会打开收音机,边听边写。我发现不论别人的问题多么重复,她的回答似乎永远在变。惟一不变的,是她那能让你安下心来的语气。 后来我从报纸上得知,这个节目后面有很多的故事,包括那些痴情的男子,会在午夜的大街上等待她的出现。 我发现自己,竟然总是在不知不觉地追随着她的行踪。 可是我始终没有打电话给她。如果不是简妤的出现,我想,也许到今天我也不定会用那张名片。 阿三有问:为什么不打电话呢?不想见她么? 有些人,不见你也会惦念着。过去的三年没有见,未来的三年哪怕还是不见,可是阿蕊在我的心里,就像生了根,发了芽,除非把这心生生夺去了,她是永远,永远也不会消失的。 3.简妤的到来 我正在会议室接待客户,秘书小姐说我有一个澳洲长途。 电话是简妤打来的。 我是去年在为一个客户做企业形象策划的时候认识简妤的。她比我大一些,香港人。很小的时候去了英国念书,后来就到澳洲去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小时候骨头里的风湿太 简妤的最大爱好就是五湖四海地流浪,带着她的照相机,和她的两个大箱子。她给很多广告公司拍照片,做平面设计。她说这一行她做得有些累了,所以想改行做影视。 她的电话永远很简短,这次她说,亲爱的,我三天后到上海,咱们虹桥机场见。 简妤果然如言而至。她飘飘摇摇地走出机场,宽大的裙摆在风里舞得起劲。 我迎上前去一把搂住她,两个人在大庭广众下抱个正着。 简妤的到来无疑给我的生活又添了很多色彩。不管我空与不空,她总是一阵电话打过来,然后假装可怜兮兮地跟我说,亲爱的,陪陪我吧。 我在电话那头只好一阵乱笑。每天下了班便打的去她住的酒店陪她消磨一个晚上。 我带她去那些小吃街吃非常便宜又很好吃的小东西。每次吃完,她就捂着肚子说,完蛋了完蛋了,这样下去长了肚子没人要我了。话还没说完,她就又指下一家:咱们去那里瞧瞧怎样? 简妤就像一个精灵一样,不管怎样再平凡的东西,只要被她沾上,就不会安静了。 我们去东湖路的武警会堂楼下的朱蒂酒馆,那是90年代初到中期,上海惟一的一个外国人开的酒吧。据说老板是个德国人,而朱蒂,是他的中国太太。 关于这个酒吧的传说版本有很多。关于朱蒂的传说也非常的不同。而那个时候,如果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地下室里面搞些不值钱的干辣椒,干蒜头,配上四周的电视机里播放着黑白老片,而墙角便倚着一些肥胖的老外,身边陪着几个青春多得来不及挥霍的女孩子,再加上疯狂的朋克音乐,那么,一杯普通的啤酒可以卖成一家普通人家一个星期的菜的价钱。 好在简妤不在乎钱。简妤有钱。有些人天生就是含着金元宝出世的。比如简妤。她的家族在这个国家是有些显赫名声的,只是她从来不说,我也不会去问罢了。 我们有一段时间天天去朱蒂,和那个漂亮的小酒保混得很熟。 简妤喝了酒就要跳舞,她跳舞的时候只能用“妖冶”两个字来形容。她常常一个人在那里边歌边舞。周末的时候还好,有很多人会跳,但平时则通常是她旁若无人地独舞。我坐在那里看着她,仿佛在看一场戏。 她伸了手来拉我,我笑笑拒绝了。她手下一用力,我还是被拽了起来,我随着她的身体和节奏扭动,浑身的酒精在燃烧着。 周围的一些人开始鼓掌起哄,那一晚,我们玩得很疯。简妤明显醉了。 我叫了车送她回酒店。到了酒店门口,我发现她一头倒在了我的肩膀上。 无奈我只好送她进房间。我帮她小心地脱去外衣和鞋袜,帮她整理了床被,看她睡得香,就悄悄地要往外走。 可是手指还没触到门球,就听见她在后面叫我:Anita,你过来,过来啊。 我折身往回走,一直走到她的床边。 她睁着一对大眼睛看着我:今天留在这里陪我好么。 我还没有回答,她已经动手把我拉近了自己。我顺势在床上坐着,扭头去看她:微暗的灯光下,她的脸迷蒙娇美,长睫毛在那里扑闪着。眼睛里有一汪水在流。 似乎是被施了魔力,我的视线无法移开。 第二天早晨醒来,我发现简妤已经起来了。她在落地长窗前做着健身操。看到我醒过来,她马上停了下来,跑到床跟前,然后拉过我的手,握在掌心里,看了一会,说,起来吧,待会我们去楼下吃早餐。 我去浴室里冲了凉,正在那里擦干头发,她忽然跑过来,孩子一样地兴奋地说,你知道我一早发现什么了么? 我好奇地看着她。 一颗玻璃弹珠! 她指了指床下,说道,是在那里发现的,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失落的,我好久好久都没有看到这种弹珠了。 说着她用两根手指捏起了那小弹珠,在指间放平整了,然后伸开手臂让它对着阳光,眯起一只眼睛,朝外望去…… 我不知道简妤看见了什么,又想到了什么。我甚至不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有时候我更不可思议地想:到底有没有简妤这个人?也许,那是我自己编出来的,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借口,打电话给梅蕊。 阿三有问:对简妤是什么感觉?喜欢么? 喜欢啊。喜欢简妤的心情是非常复杂的。 但喜欢就是喜欢。不能算是爱吧。 喜欢,爱——我常常把它们分开的。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清为什么。 4.梅蕊的《海上花》 简妤在上海住了一段时日,和影视界的一些人搭上了关系。他们想策划做一个系列节目,讲述东西方文化撞击的。 有天她问我,是不是和电台的人也熟?能否代她做一个特别专题。 我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想到了梅蕊,连忙说,应该没问题啊。
我挑了个她没有节目的时间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故意轻描淡写地问,这个周末是不是有时间,能不能一起出来吃个饭,有个朋友想见你。 她在电话那端爽快地答应了,说,正好那天没节目,可以好好疯一下。 从电话里可以听出她的心情不错。 我们约了在虹桥的台湾火锅城见面。地点是梅蕊选的,到了那里一看,我才发现真的很特别。因为整个楼都是用木头搭建的,到处是些柴禾,干草之类,颇有野趣。 这些年台湾人来上海做生意的多了,这些小店就应运而生,每天总是宾客盈门,给在异乡的孤独人们留一点宽慰。 我们刚到不久,梅蕊就来了。这次她没有穿洋装,换了一套白色的休闲服。一看就是很好的做工和料子。她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小小的银丝边眼镜,显得多了几分老成和书卷。 我给简妤和梅蕊互相介绍了一下。她们一下子就热络开来,互相寻问一些影视圈里的熟人,还不时谈起一些好玩的传闻,一时之间倒把我这个中间人冷在了一边。 还是梅蕊看出了我的郁郁寡欢,连忙换了话题。又问起一些阿峥和当年参加生日派对的朋友的近况,大家一边吃,一边感叹“流光容易把人抛”。 不知是谁又提议划拳,我们便在那里玩些台湾人的“五,十,十五”的游戏。三个人竟然也喝完了两扎啤酒,我不知道梅蕊原来那么能喝,大家都不知不觉有了些醉意。 喝得半醉中,老板过来跟我们打招呼。他看见梅蕊更是客气几分,一连说了几次“怎么好久不来”,想来她是这里的常客,却也有些时日没来了。 老板特意加了一份兔子肉给我们,那兔肉是野味,是店主从昆山那边的一个小猎场买来的。一尝之下果然鲜美无比。简妤和梅蕊两个也都边吃边赞,三个女人三下两下就把一碟兔肉给消灭了。 这时梅蕊忽然站起来说要唱歌。我们都拍手去附和她。音乐响起来了,她摘下了眼镜,开始跟着节拍微微晃动着身子,并朝我们这里颔首致意。简妤显然为此所打动,朝我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她要暗示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猜。我只远远注视着台上的梅蕊,痴痴地听她唱着: 是这般柔情的你 给我一个梦想 徜徉在起伏的波浪中 隐隐地荡漾 在你的臂弯 是这般深情的你 摇晃是我的梦想 缠绵像海里每一个 无垠的浪花 在你的身上 睡梦成真 转身浪影汹涌没红尘 残留水纹 空留遗恨 愿只愿他生 昨日的身影能相随 永生永世不离分 是这般奇情的你 粉碎我的梦想 仿佛水面泡沫的短暂光亮 是我的一生 …… 阿三有问:那首“海上花”有什么深意么? 那是蕊儿最喜欢的一首歌吧。以后我听她唱过无数次,在各种场合。 只要我听到这个旋律,就无法不想起她俏皮的模样。那晚她微醉着站在舞台上,轻轻摇晃着,一直摇晃到了我的心里面。 过了好多年以后,我才在偶然之中买到了张艾嘉演的这部“海上花”,原来讲的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爱。 5.恋人出国 那顿火锅以后,我竟然又是很多时日没有梅蕊的音讯。倒是简妤为了做节目的事情和她常常电话往来,简妤说,梅蕊时常提起你,说改天咱们再一起去吃饭唱歌。 其实那时我正忙着恋爱。Andy已经拿了去美国的签证念博士,虽然无奈我也只能放他走。我的心情恶劣极了,公司的业务又忙得不可开交,渐渐把要和梅蕊简妤她们去吃饭的事情给抛在了脑后。
Andy走的那天下大雨,一家人赶到虹桥机场送他。面对他的父母和兄妹我无法说什么,默默站在一边,看他应付着各色的亲戚朋友。 广播里不断催国际航班的旅客早些进场,Andy不时把眼睛瞟过来看我。我朝他笑笑,努力宽慰着他。 临走前的几天我们去新锦江的郁金香吃饭,算是饯别。吃到快结束了,他说,要不,我们结婚吧? 他看着我,孩子气的眼睛。 我说,也许到了美国你会有更多的选择,就后悔了。 他傻傻一笑,说,上海滩上那么多优秀的男子,你又那么可爱,我怕等我拿了学位回来,你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 怎么会?! 我故意斜了他一眼,说,就算是,你也可以抢回去嘛,就看你存心不存心了。 他低头一笑,搅着盘子里的食物,许久才说,你们这些搞文科的人,我是没法跟你耍嘴皮子的了。 顿了顿,他又说,不过我相信我们的缘分。 我想,那时候,我已经被他的诚挚感动了。其实在这世界上你会遇到很多人,和很多人产生联系。这些联系,松松紧紧,短短长长,很容易就不见了,或者淡漠了。 而能够留下来的,除了“缘分”,还能是什么呢? 也许就在那一刻,我已经决定日后要和他厮守了。那个永远用最单纯的眼睛看着你的大男孩,在这个世俗得不能再世俗的世界里,我还能奢求什么呢? 我们订婚吧。Andy说。 我点点头: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到楼上的旋转餐厅正式订婚好不好? Andy一把抓住我的手,抓得很紧,我强忍着痛,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生就要和这个男人联系在一起,心里一下子复杂得无法再说任何话。 广播里再一次提醒大家准备上机。Andy走过来,紧紧抱着我。我扑在他的怀里,不敢哭。怕影响了他的情绪。再说,周围都是他的家里人,我很怕让他们笑话。 Andy走进玻璃大门,我连忙绕着玻璃门跑到后面去,我大声喊着他的名字,他却无法听见。我正要失望离去,Andy似乎被感召了一样回过了头。 他看见了我,急忙跑过来,伸了手在玻璃门上。我也急忙伸了自己的手去。我们手心贴着手心在那里相看了一会儿。刚刚憋回去的眼泪这会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他把手掌伸开,做出给我擦眼泪的样子:以前每一次哭,他都是那么细心地帮我擦的。我也不管,看着他,觉得两个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的人忽然就要离开了去另外一个你不了解的地方,心里不知如何去承受。 从机场出来时雨已经停了。我没有和他的家人一起走,我只想自己可以静一静。 出了机场,我忽然想起梅蕊的家就在附近。于是就拨她的电话。她懒洋洋地“喂”了一声,我才记得她是应该刚下班。 我连忙说“抱歉”,我说我心情很糟想找人聊天,就拨了你的电话,忘记你一夜没睡了。 她在电话里连忙说,没事没事。我也该起来了,否则又要日夜颠倒了。 她详细地告诉了我地址和方向,然后说,你来吧,我等你。 我在马路上叫了一辆车,不过五分钟的光景就到了她家。 她正在梳洗,听到门铃声出来给我开门。 迎面扑来的都是一种纯粹的女人的香味。把我的不快和忧郁一下子扫了干净。 她把我让进客厅,说,等等,我就好。然后朝我调皮地一笑。我一瞬间,觉得自己安心了许多。刚刚那种失了重心的感觉刹那间消失了。 阿三有问:对Andy,有爱么? 我想是有的。在接触梅蕊之前,我觉得Andy是我最亲近的人。现在他也是。但我总觉得,我们的感情,更多的像是家人的感情,没有太多的波澜,但很温馨。 6.第二次握手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梅蕊的家,一室一厅的房子,简单而精细。 她把我留在客厅里,自己又跑去厨房忙碌。我站在那里看她的世界:迎面的墙上竟然是一张很大的上海地图。地图的旁边贴着一些可能是别人从世界各地给她寄来的明信片。有些留着邮戳,都一律用彩色的塑料小钉子钉住了一个角。风吹来的时候,那些花花绿绿的纸片会在那里荡啊荡,很是惹人。她还零碎地贴了一些自己的照片在那里,各色各样的,各地 房间里响着似有似无的音乐。卧室的门微微敞着,可以感觉到还没有拉开窗帘。我甚至能感觉到她被窝的气息还在温热地蔓延着。 正胡思乱想着,她已经一手拿一只杯子进来了。她递了一杯咖啡给我,自己则喝着热牛奶。玻璃杯里的奶淳厚淳厚的,让我忽然起了一丝柔情来。 她朝我笑笑,就自顾自喝起来,却也不像别人那般待客,怕冷落了客人。我却看着她,也那么笑笑,不似一般的客人要放一些客套话来。我只看着她喝,一口一口的,执着而沉稳着,每一口都实实在在地把那黏稠的液体灌进了喉咙,肠胃。 她一口气喝了小半杯,放下杯子看我在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饿坏了。昨天没吃什么东西就睡了,这会儿肚子在吵架了。 她说完,也不等我回话,竟又开始喝起来。 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她一下子倒是被呛到了一样,竟然把小半口牛奶又呛回了杯子。我连忙过去拍着她的背,抱歉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你慢点喝,我不是在笑你呢。 她止住了咳嗽,抬头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我吃东西的时候特别不能分神,一分神就会呛到了。 我又小心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说,没事没事,你慢慢喝啊。 她忽然转过脸来看着我,我的手还在半空中停着,她忽然说,唉,要是我男朋友知道这么细心就好了。 我是听说她有个蛮不错的男朋友,好像还是个名人。不过对于这些如果她不讲我都不会去问。对于我来说,她的世界是个谜,我怕一不小心踩错了就会招来麻烦。 她终于把另外半杯牛奶喝了下去。然后径直去了厨房,我听见水龙头出水的声音,我忽然想,那些听她节目的人如果听到这声音会是什么反应? 她不一会儿就端了杯果汁进来,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忽然问,简妤最近怎样,都好久没联络了。 我说我也是忙着公司的事情,不过听说她买了一个第六代导演的片子的国际版权,发了。 她会做得很好的。梅蕊淡淡地说,我第一次看到她便觉得她是能做事的人。 我点头附和着:是啊,她才30出头就能做那么好,很了不起的。 梅蕊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问:她是不是喜欢女人啊? 我呆在那里停了好几秒,不知道怎样回答。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回到眼前。我不知道梅蕊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事实上,除了那天晚上,我和简妤都是隔得远远的,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有些莫名的尴尬。 现在梅蕊那么问起来,我倒一时不知道怎样解释了。 她却在那里笑了:我看她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呢。 我忽然有些脸红,白了她一眼:你别瞎说呢。 她却在那里哈哈大笑起来,说,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怎么就那么当真了呢? 我又白了她一眼:你总是开这种没轻没重的玩笑,不跟你讲了。 她很宽厚地又是一笑,说,看你小孩子脾气吧?好了,要不要看我的照片啊?她走过来坐在我的旁边,歪着头看我。 当然要了。我一下子来了兴致,连忙表示附和。 她站起来,朝我摆摆手,说,去里屋吧。屋子有点乱,不过反正都是女孩子。 我随着她进了屋,一张很大的大床横在屋子中间。屋子里没什么东西,一个大橱,一个床头柜,一张椅子上放着几件她的衣服。 她走到窗前把落地窗帘一拉,阳光顿时洒满了整个屋子。 她从床头柜里捧出几大本影集来,一张一张讲解给我听。每一张都似乎是当时拍摄时镜头的回放,我看着她的手,我发现她有一双极美的手,很纤细修长的指,收拾得很好的指甲。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很精致的银戒。随着她的手的舞动,那戒指的反光在眼前一晃一晃的。 我忘记那时我看见了一张怎样的照片。我只记得我想去看,她连忙用手捂住了,我拼命想扒开她的手,她却忽然之间抓住了我。 她抓住了我的手,我的手在她温热的掌心里握着。这是我们第二次这样握着手,第一次,是在我20岁生日的派对上。 我被她握着,也不想抽回来,抬眼看着她。似笑非笑的脸。她的气息透过空气中的尘埃,扑面而来。 阿三有问:我一直搞不清除,你到底什么时候爱上梅蕊的呢? 说真话,我也一直没有搞清楚过。 7.梅蕊的故事 初春的天气有些冷,尤其是入了夜的上海,没有了阳光,房间里是阴湿的。 梅蕊去开了取暖器,我们坐在地上看了一下午的照片。我这才算真的有些“认识”她了。原来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有很多的经历了。她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去了西藏,毕业的那年去了云南。反正看她的那些照片,你可以想象很多她曾经有的丰富的生活,再听她眉飞色舞地讲,和她做广播时的“明星味”又不同。柔柔的,像邻桌的小女 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下来了。她去扭亮了床头灯,我顺着光亮去看她,一个很古典很古典的现代女人。我看着她,说,你的故事一定很多。 她抬起头,朝我嫣然一笑:你要听,改天我一个一个讲给你听。 日后她真的给我讲了很多的故事,日后我也见过一些故事中的人。可是那一日,我并没有理会她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我只觉得她的整个气息在不知不觉中逐渐笼罩着我,将我的魂儿四处勾散着。我无法不随着她的眼,她的手,她的一言一词来转动我的思维,而我的思维又是如此的迟钝了。 我跟着她去厨房做菜。这是第一次我看到她下厨,日后的很多日子我们都这样在一起做菜。只是常常我会从背后抱着她的腰,将脸贴在她的后背上,一会为她拿盘子,一会为她递调料。而此刻,我站在离她半步的距离,看着她娴熟地把锅子里的菜三弄两弄就装了盘,然后得意地朝我一笑。不知怎的,我忽然有些冲动要去抱一抱她。 可是我还是觉得那样太突兀了,毕竟,我们不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 我帮着她把菜端进去。我记得她那天炒了一个卷心菜,清蒸了一条鱼,又做了一个榨菜蛋汤。 我们盛了饭吃,我忽然觉得有些温馨的感觉。自从上班以后我就很少回家吃饭。大多数的时候不是在公司吃就是和客户在饭店吃。这样几样清淡小菜,实在非常地合我的意。 吃完饭已经不早了,她一边洗碗一边说,你回去要两个小时呢,就住这儿吧,反正我今天没节目,明天可以和你一起出去啊。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我觉得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她的这间小屋子,虽然不过是短短几个小时,可是,那种“家”的感觉却让我无法逃避地领略在心。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情形。我盘腿坐在床上,她隔了我很远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房间里响着一些音乐,亮着很暗的台灯。 我的心实在是有些失落的。因为从心底里,是想念着Andy的,尤其是这夜里,尤其和梅蕊这样面对面安静地坐着,我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想,将来和Andy,是不是也会这样,过宁静安逸的生活。 我想梅蕊是看出了我的失落的。我跟她说起Andy的远离,其实我不愿意回自己家的很大原因也是因为我怕自己熬不过没有人打电话来催我睡觉的第一夜。 从此以后,Andy就在远方了。多年以后,他也许就成了美国人,而不是我的Andy了。 我当时傻傻地这么想,其实,他们那些在美国的读书人,要移情别恋的机会真是少之又少的。 我不知道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怎么会把话题从Andy移开的。 我想,其实所有的起因都是因为她在那天晚上讲的故事。她在讲一个朋友的故事,一个关于“同性恋”的故事。 我在黑暗中捕捉那个故事。她讲得很投入: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一个没有家,一个家里就收留了她。结果,她们从小睡在一张床上,这样过了大约五六年,她们忽然发现彼此都长大了,而无法分开了。 女孩的母亲也发现了端倪,努力要将她们分开,结果,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那个被收留的女孩离家出走了。 她再也没有回来过。梅蕊在那里压低了嗓子复述着:我们都无法再找到她。 即使现在,我还可以清清楚楚在眼前浮现出当时的情形。她始终用一种低沉的声音在讲述,我始终在那里不敢大声呼吸地听着她讲。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有向梅蕊证实,那就是我一直怀疑,那个留下的女孩,其实就是她自己。 我没有和女人同床的习惯,即使母亲。 可是那一夜,我闻到了梅蕊身上淡淡的女人芬芳。 一夜无梦。 阿三有问:这样看来,梅蕊其实是有预谋的? 不知道。不过我希望是的。 8.命中注定的歌曲 大街上懒懒散散地压着一些旧公车。这样的午后,人们不是太勤奋就是太慵懒。反正不会在这里压马路,除了我们两个。 其实也不知道去哪里,就觉得这么好的太阳不要辜负了。 本来我应该进办公室的,可这会也没兴致。反正手头的那些东西什么时候都能做。
出门的时候梅蕊说自己已经很久没在大街上走了。她是喜欢看人群的。形形色色的,好像她每天晚上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电话,和那些陌生人谈一些最隐秘的问题。 我后来问她,你总装着那么多人的故事,累不累? 她笑笑,说,那样才不会寂寞。 我们从淮海西路往东走,那一带很安静。经过美领馆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远远瞟了一眼。梅蕊大概看见了,笑着拉拉我的袖子,调皮地说:怎么啊,又想他了啊? 我不好意思地回了一笑,悠悠地答她:他应该是到了。只是那么远,以后大概也不会怎样了。 你乱讲的。她轻轻一下拍在我的胳膊肘上,怨道:你才真正傻呢。那样好的男孩子,哪里会轻易负了你的? 她顿了顿,又说,倒是你,周围那么多的帅哥,想不动心都不成呢。 我哈哈一笑:我就怕自己阵地失陷,前功尽弃嘛。 没事啊,她立刻接了上来:从今天起呢,我就替Andy看住你。我也每天给你电话啊,催你睡觉啊。免得这好差使给别人抢去了。 她还没说完,我们便哈哈笑成一团。我连忙说,好啊,好啊。你声音那么好听,我自然是百听千听万听万万听都不会厌的。只是呢,你的那些追随者们,要是知道了,可要大大吃我的醋了! 我们一路说着笑着,我倒也不再去想Andy的走。我陪她去申申买了一盒西饼做宵夜,又去逛了美美。有看没看地四处翻翻。我也不爱逛街,平时买衣服都是随手挑的。 梅蕊倒是有很好的品味,虽然那时候进入中国的名牌有限而且巨贵,但她却几乎是无所不知的:职业要求。她说,有时候做广播,你必须知道很多东西,因为听众问的下一个问题,你永远不知道会是什么。 就这样一路逛到了国泰,下午场还没有散,门口没什么人。她拉着我去隔壁的小店要了两个冰激凌,就在那时,我看见了那个点唱机。 在异乡的很多日子里,我都会忽然想起这个点唱机。这种机器在这里随处可见,只要你塞一两枚硬币,就可以为你唱歌的那种。 于是我掏了一枚硬币出来塞了进去,随着机器里的灯光闪烁,Lionel Richie的SAY YOU, SAY ME在午后暖洋洋的阳光下奔泄而出,从纯情到激昂,再柔肠百转地收将起来,左冲右突,似乎预兆着一切的到来。你无法阻挡,无法拒绝的一切: 说你,说我,说那会永恒吧。 那是说, 说你,说我,在一起, 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曾有个梦,一个可怕的梦, 人们在黑暗的公园里玩着危险的游戏。 那是一个化装舞会, 而在猜忌的厚墙下,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哭泣。 说你,说我…… 我们沿着人生孤独的高速公路, 而所有最难最难的事是你可以发现一个或者两个朋友。 那一双援助的手——那一颗懂得的心。 当你迷失的时候, 你会看到他在你前面说:我给你指路。 有时候你以为你知道了答案, 其实不然。 因为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都在参加假面舞会。 而我想告诉你, 让我们从此刻起就彼此信任吧, 相信你就是你:那颗天空里闪亮的星星。 而我们在一起,自然而然,互不设防…… 阿三有问:是特意找的那首歌么? 不是。随手就点的。 那时甚至不太知道它歌词的内容。今天再翻开来,忽然发现那歌真是唱给我们听的。 我其实也一直有个可怕的梦,不是黑暗的公园里的假面舞会,而是在白茫茫的大雪中,我被孤零零地遗弃在那里。 这个梦纠缠着我很久很久,让我觉得无助。 9.习惯了依赖梅蕊 这以后果然梅蕊天天打电话来,也不说很多,总是柔柔的一句:该睡觉了啊。 有时候我不在家,她就留话在我的呼机上。 我也不回电话,我知道她快上节目了。一到话筒边,她便兴致高昂。她所有的神经都在那一刻兴奋起来。
我买了个小巧的walkman带着,我似乎已经习惯了和她“相伴到黎明”。听她在那里娓娓细语,我觉得自己的心像个婴儿一样恬静。我会跟着她喜,跟着她悲,隔着城市的一条条街道,电波在沉睡中自由飞舞。 她的一切,让我想。莫名的欢喜,莫名的悲伤。 碰到她没有节目的时候,我们便会多说一点话。我总是把头斜斜地靠在墙上,听她说她的故事,她生命里的男人,女人。我习惯把调光台灯开到最小的光度,我喜欢在半明半暗中揣摩她的话语。 我喜欢。 我就是那么任性的一个人。只要是“喜欢”,便无法再去阻止自己。一任发泄下去,一任所有的所有,哪怕没有理由的,也要让它存着,不需要名证,什么也不需要,只要我喜欢,那就够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我非常平稳地度过了离开Andy的孤独期。每天晚上的电话是梅蕊打来的。每个周末大清早的电话则是Andy的。我告诉Andy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好可爱。 Andy就说,我不在,如果梅蕊可以陪着你,那真是太好了。 以后我们每次通话我都会跟他提起梅蕊。渐渐地,Andy就有些不耐烦,说,我看梅蕊把你迷住了。 我听他这么讲,就慢慢少提了许多。即使提,也说说她和她男朋友的事情,却很少再说我们之间的交往。Andy是个单纯的人,很快,他也就把对梅蕊的妒忌忘记了。 而我,似乎是染了毒瘾一样,每天早早地回家,等她来电话。 这样一来,父母对我非常满意,我关了门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东西,看书,听音乐。但是不论我在做什么,我的耳朵总是最敏锐的,只要电话铃响起,我就会立刻扑过去接电话。 而半夜的时候,那个电话,总是她打来的。 有一天也是老时间,电话铃响了,我像平时一样赶快去接。可是话筒里许久都没有声音。我“喂”了好久,才隐隐听到有很轻的音乐声传来。我小心地问:梅蕊,是你么? 又隔了一会,听筒里传来她很沉重的呼吸。她在电话那头断断续续地说,安,我,我,我好痛。你,陪,陪我说一会话吧。 你怎么啦? 我不顾夜深,大声叫了起来。 没,没事,忽然头痛,好像要裂,裂开来一样。 听得出,她痛得厉害,我顾不得再安慰她,对着话筒说,梅蕊你等着,我就过来啊。 别,别…… 我没有听她的,挂了电话,披了一件衣服就冲了出去。 从我家到她住的地方要穿过整个市区。夜静得像死了一样。我在马路边招了一辆的士,让司机以最快速度开到了西郊。 按了好一阵门铃,她才来开。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色惨白。看见我,脸上浮起一丝凄惨的笑。我的心头一凉,一把就揽过了她。 她瘦瘦的身体在我怀里颤抖着,我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就这样半抱半拖地把她弄到床上。 屋子里到处凌乱地堆着东西,我把她平放下来,自己就势也靠在了床上。 她在我臂弯里安安静静地躺着,额头上还在渗着汗。 我用指尖替她慢慢擦去了一些。她微张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安,谢谢你啊。我刚才真的痛死了。 说完她又努力地做出笑容来。而我的心却酸楚极了。我更紧地抱着她,说,你安心睡吧,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她忽然伸了一只手来,轻轻却十分坚决地将我拉进了被子。我就这样平躺了下来,就势把她紧紧抱在了怀里。她的呼吸渐渐平息了下来,均匀了起来。我拿了纸巾替她把渗出来的汗珠再擦了擦。幽暗的灯光下,她闭上了眼睛,嘴角边是孩子一样的笑。 我禁不住有手指去轻轻触动她的额头,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 我一点一点摩挲着,像面对着一件珍宝。她一动也不动。任我的手指走动。 忽然,她翻过了身来,把本来放在胸前的手绕去了我的后腰。这样我们就贴得更近了,我甚至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心脏的韵律。 那一刻,仿佛是千年轮回的感触,就这样深深地植进了我的记忆。拥着她瘦瘦小小却透着倔强的身体,我的心被整个儿溶化了。这以后,只要我们同床,我一定要抱住她才可以入眠,不论是面对面还是从背后拥住。从小以来,梅蕊是我第一个习惯依靠的人。整夜整夜的,只要她在那里,我便不会让她太“自由”了去,即便以后伤心、生气,我也会握住她的手,很紧很紧,舍不得放开。 阿三有问:你是不是认为,梅蕊的病是你们感情的纽带? 如果不是她的病,也许我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 这就像一层窗户纸,你去捅,迟早会捅破。 可是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也许我们都会小心地保持着,不去捅破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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