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镇故事---顶牛儿》
    “顶牛儿”是农村的一种赌博方式，就是把“牌九”的杂牌去掉后还剩24张牌，一般四个人玩，每人6张牌接头，接不上就扣牌，6张牌全部出完叫“净手”，按出牌先后先“净手”先赢。虽然每人仅有6张牌，但算计要到位，否则治不住下家是要输钱的。
    农闲时节，村子里的人围一小方桌，就摆开了战场，赌注有大有小，玩赌注大的就找一清净地方玩，玩赌注小的街头巷尾就可以操练。我在乡镇工作那几年也很痴迷这玩法，经常是无公务的时候就扎到玩“顶牛儿”的人堆中，操练起来。其实，我玩“顶牛儿”和老百姓真实的接近了，不但玩的开心，还真能从老百姓的言谈话语中听到一些平时听不到的声音，信不信由你。
    当时有个高考落榜的叫陈久元，每天晚上守着看别人玩，过了些时日就下水了。这个陈久元，嘴皮子好使，别看没学会几天“顶牛儿”，算计牌还是蛮准确的。就在“顶牛儿”的玩耍中，我看出陈久元别看才20来岁，却透出一种精明的实在，言谈话语也有自己独到的想法，特别是人们念叨村子里的事儿时，陈久元说话不多，只要一插话，就很到位。又从老百姓的念叨中了解到久元这人还很孝敬老人，知道久元因家庭条件不好不打算复读考大学了。
    我是这村子的包村干部，当时这村子班子老化，老支书多次给我说需要补充新鲜血液，我看陈久元这小伙子还成，就和老支书商量将久元吸收到了村班子里，久元还真不负众望，工作干的蛮扎实，很得老支书和我的欢心。
    几年过去，久元娶妻生子入党，又在我的拉扯下，当上了乡里也是县里最年轻的村支书。可是，慢慢的我发现，久元不是象原来那样听我这个乡副书记的话了，对待他的村民们却是另一番光景，象护犊子一样的护着，开始和我顶牛儿了，翅膀子硬了，想玩鹰了。
    一天，久元来乡里办事，被上厕所的我瞥见。我就说，久元啊，一会你别走，我找你有事。久元答应着，办完事，久元来到我办公室：“司马书记找我嘛事？”“没什么事，一会儿咱俩喝酒去。”“成啊。咱不去饭店，去我家喝酒吧，让我媳妇弄几个精致小菜，比饭店干净也实惠。”“也好，就去你家，走。”久元就给媳妇打电话，说一会儿和司马书记回家喝酒，赶紧操持着。
    久元的媳妇做菜不错，小菜整的满有味道，一壶地瓜烧，我和久元摆开了龙门阵。“久元啊，今天在你家喝酒，咱先说好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也别给我藏着掖着的，我们可不象以前那样厚道了，你说咋回事呢？”“咋回事？！司马书记，司马老兄，我可真说了，你太霸道啊，你是包村的副书记，我跟着你干事，我整个一儿皇帝，你说咱村的提留了、特产税了、计生罚款了等等，村子里有多少自主权？还不是你说了算？因为我是你一手提携的，用着顺手啊！所以我是和你有隔阂了，开始和你有点软磨硬顶噌了。”“呵呵，久元啊，你说的好，任务是一级一级压下来的，不弄成吗？你也得体谅我的难处，谁不知道乡镇一级的工作是最难玩耍的，你说是不？”“也是，司马书记的难处我也懂，可老百姓也是实在苦啊，咱就别说别的，说减轻农民负担吧，上边一再要求减负减负，可实际到了基层鼓捣起来，这块儿负减了，那块的负增了，一划算，没减反而增了，真是减负得正了。土地承包责任制最初给了老百姓生活的原动力，可你现在再看，老百姓正儿巴经种地能收入几个钱？调整农业产业结构落不到实处，就甭指望老百姓有积极姓。司马书记，论这个理儿，你比我懂，你说是不？”“打住打住，久元你跟形势比我还紧啊？！甭扯别的，开弓没有回头箭，该你干的事一见也不能少，还得不打折扣的完成。对了，乡里商量过了，我先给你透个信儿，准备把你调到乡企办室做主任，你得有这准备。”“司马书记，你就饶了我吧，村子里没我不成啊。”......
    喝酒喝到这份子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容易。等我从久元家醉眼朦胧出来的时候，耳边响着久元的声音“书记啊，该顶的牛儿我还顶，不过我服你，村子里的事你放心，我保证不丢你人的。”

《乡镇故事---醉酒风波》
    刚入秋的天气贼热，秋老虎热死人。暮霭沉沉，蚂蚱眼的光景，我穿着大裤衩子，肩上搭着T恤，从外面喝酒回来，这又是白酒又是啤酒的猛喝，就喝高了，脑袋发涨，下面发紧。一进乡政府大院，就憋不住了，赶紧找一旮旯儿放水，好家伙，这大水冲散了正在打架的两窝蚂蚁，蚂蚁们被突如其来的大水冲昏了头，逃命去了。
    这旮旯儿也不是太偏僻，谁想到我放水的当口儿，被路过此处的妇联主任瞧了正着，只听到她嘴里嘟囔着：“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副书记呢，不要脸，土匪。”我一扭头，看到妇联主任装做视而不见的样子，溜边儿进乡长屋偷情去了。这骚娘们，假正经，奶奶的。
    乡长姓苟，原来是主管计生工作的副书记，就是现在我这样的角色，当初就和妇联主任的关系不清不白的。妇联主任由于这个缘故，可得了不少的好处，甚至凌驾于老苟之上，在乡里得一诨号：河东狮子。我接手计生工作后，由于年轻，就想有所作为，也不枉大老板（乡镇一把手）培育我一场，这样就得罪了河东狮子，因为我不吃她风骚耍刁的那一套，她原来的好处没了，就经常的跑老苟哪儿挑我的刺儿，说我的坏话。老苟就开导河东狮子：“你也是事多，你找谁麻烦也成，你最好别找老虎的麻烦，那老虎别看是副书记，可人家根子硬，人家的老岳父是县组织部长，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后啊多看眼色行事。”
    我喝的迷迷糊糊的，放完水就回屋躺倒了，朦胧中就听到敲门声：“谁啊，进来吧，门没锁。”一看进屋的是乡长老苟，赶紧的坐起招呼：“苟乡，你坐你坐，有事？”心里琢磨着老苟不是正和河东狮子偷情呢，怎么跑我的屋来了？蹊跷。
    “老虎啊，也没嘛事，就和你念叨几句。你也是副书记了，要时刻注意影响注意自身形象啊，对着一个女同志小便不说，还冲人家亮本钱耍流氓，这简直就不象话！我看你真是喝糊涂了。”
    “什么？我冲河东狮子亮本钱，靠，真他妈的扯淡。我正小便，谁知道她从哪儿过啊，河东狮子说我不要脸，我都没还口，更别提给她亮本钱了，这他妈的纯属冤枉。苟乡，要不咱找河东狮子来当场对质！”
    “当事人就你俩，有什么好对质的。我也曾是你老岳父的兵，给你提个醒，以后你呢注意点影响，女人好对付，你吃肉给她点汤喝，她也就知足了，你说呢老虎？”
    “靠，我刚当这副书记，连肉都没的吃，我哪儿给她整汤喝去？再说了，这么多年，她跟着你，汤也喝饱了，她大腿都比我腰粗。老苟，你和河东狮子的事是公开的秘密，我不说什么的，谁没个三亲俩厚的是不？说老实话，我确实没给他亮本钱，你要我以后适当的照顾她可以，她要是敢要挟我，门也没有。”
    “老虎，那就这样，大家以后还要在一起共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把关系搞别扭了是不？那我走了，你睡吧，一会我让小秘书给你整壶水来。”老苟给我带上门，走了。
    他奶奶的，这小便解的出这么大问题。河东狮子这个傻娘们，白给我也不要啊，攘把煤渣就跑。不过以后还是得注意，这乡里的关系惟妙惟肖的，说不定哪儿就出问题。乡里的工作就象是走钢丝，旋涡里挣扎，泥泞中跋涉，不容易啊。

《乡镇故事---麦田守望者》
    罗汉大爷是种地的把式，耕耘耪耙在行在道。早些年，生产队时候，罗汉大爷是队里挣工分高的有限几个人之一，现在老了，经常是地里走走，看见做农活的就过去唠叨唠叨，也不管人家爱听不爱听，唠叨完扭身走还发着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越来越不会种地了。
    罗汉大爷的儿子罗成毕业于省农大，在地区农科所工作。暑天回老家看望老爷子，晚上歇伏的时候，听乡亲们念叨说村南的桃园由于桃子品种落后单一被砍伐了，那三百亩地的桃园土质肥沃，现在村委会打算把桃园承包给个人经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罗成有主意了，当夜到村支书家央求村支书暂缓对外承包桃园，等他回地区把问题搞定，马上回来承包桃园。村支书是罗成的本家远房叔叔，就答应等罗成一个礼拜的时间，过期不候。
    罗成心急火燎的赶回地区，先是找到农科所领导游说，将桃园承包的事简明扼要的汇报给领导，说那桃园的土质肥沃，适宜种植优质麦，农科所承包了如何？领导说罗成这想法不错，可农科所是科研部门，提供科技方面的帮助不成问题，承包资金不好解决。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可转化成生产力是真不容易！罗成急啊，又找到现在已下海经商的老学兄，老学兄倒是爽快，可以提供资金的支持，但提出一个要求，要罗成停薪留职，回老家做农场老板去，否则不成。
    罗成回地区后，罗汉大爷听本家支书兄弟念叨说罗成有意承包桃园，当时就气坏了：“儿大不由爷，成子这小兔崽子，心够野的啊，也不琢磨琢磨，农村的孩子考上大学，找个单位工作容易吗？！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偏要回来承包那门子桃园，瞎折腾！”罗汉大妈在一边给罗汉大爷撤火说：“老头子，你先别这么大火气，咱家成子打小儿也不是没主意的孩子，咱等成子回来说好不？成子也成家了，不能管的那么紧了，咱也该歇歇心养养神了。”说完，张罗着拾掇自家小菜园去了。
    罗成回老家来了，是回来承包桃园的。罗汉大爷阴沉着脸训罗成：“成子，你想好了？就要承包桃园？你不瞎折腾成不？”罗成跟罗汉大爷解释着：“我不是辞职，是停薪留职，搞不好农场，我还可以回农科所工作。再说，我是学农的，有理论没实践，我搞农场也不是脑门子发热一忽悠的事，我是做了充分思考的，这三百亩的桃园土质肥沃，老爹你是知道的，现在优质麦在粮食市场很紧俏，咱农场就种我们农科所刚培育的优质麦新品种，老爹啊，你就让儿子我折腾一回吧？”父子俩经过一番唇枪舌战，总算统一了意见，成立“桃园农场”。
    平地播种，在麦苗刚钻出地皮儿，罗成告诉罗汉大爷，咱桃园农场的麦子已经有定单了，是国家粮库收购，价钱也高。罗汉大爷似乎开始相信罗成不是在瞎折腾了，感叹着自己人老了，脑筋不成了，日子是年轻人的，自己顶多是个参谋了，就这样想着，心舒坦了。
    入冬的原野上，一个老人在崭绿的麦田里不厌其烦的来回溜达，那就是罗汉大爷。冬天里，那些养羊户有的不自觉，一看地里没人就轰羊吃人家的麦苗。罗汉大爷老有所为了，冬日墙根儿下晒太阳唠闲嗑的老人堆里找不到他了，罗汉大爷是麦田的守望者，守望着儿子的希望。
   
《乡镇故事---牛的悲哀》
    乡镇山野多奇人。牛鼻子乃一村夫，儿时没接受过多少教育，却画的一手好画，犹善画牛。早期，其笔下之牛活灵活现骨气超然，现在，其笔下之牛却谄媚之气了，没有了精神头儿。
    牛鼻子年轻时家贫，身子骨单薄，挣工分过日子，混不饱肚皮。生产队长是牛鼻子二大爷，就安排他做了生产队饲养员，放牛。在当时，牛可是生产队的宝贝，因为没有机器呀，耕耪耙地就全指望这十几头牛了。牛鼻子做饲养员，虽然不用下地出白沫子汗了，但心里并不轻松。
    农闲，牛鼻子就去沟边渠畔放牛。这牛鼻子灵性，看着牛吃草打闹，就拿根小木棍在地上勾画。时间长了，铁杵磨成针，牛鼻子无师自通学会了画牛，地是画板棍做笔，这牛画的不赖呢。
    牛鼻子有个朋友是下乡知青叫龙天翔，龙天翔的老爸是被打倒的右派关进了牛棚。龙天翔返城后，依靠其老爸原来的威望，多年打拼，成了气候，调任牛鼻子所在的地区做了地委书记。龙书记的故地重游，彻底改变了牛鼻子后半生的命运。
    龙书记下乡搞调研，来到了曾经做知青的村子，也算是荣归故里吧。在街上遇到了慌张走路的牛鼻子，龙书记就招呼：“牛鼻子，你这么多年怎么样啊？还好不？”牛鼻子搜索记忆，认出了发胖发福的龙天翔：“是天翔哥们啊，你这是干吗来了？”一边的村支书瞪了牛鼻子几眼：“这是咱们地委龙书记，你这个牛鼻子没礼貌，该忙什么忙什么去！这没你什么事。”龙书记却拉住牛鼻子的手，对村支书说：“你这个同志，牛鼻子叫我天翔也叫的，当年我和牛鼻子为了解谗偷老乡家的鸡下酒被发现，要不是牛鼻子一口咬定没我的事，那时候我可就被斗惨了。贫贱之交可贵，走，去牛鼻子家看看。”
    龙书记下乡调研结束，牛鼻子送了自己一付自认为不错的画给龙书记。那画上是一头强健有力的牛在耕田。龙书记感觉这画也不错，就裱糊了挂在了办公室以明志，要做为老百姓耕田的孺子牛。各县各部门的领导来给龙书记汇报工作，一进龙书记办公室就看到这幅画，就琢磨着也搞一付这样的画撑门面，真是楚王好细腰，宫女皆紧腹啊。
    小小的村子，牛鼻子家门庭若市。来找牛鼻子求画的头头脑脑络绎不绝，因为知道牛鼻子和龙书记的关系，大都是拿一笔可观的润笔费给牛鼻子。县画协也找上门来，给牛鼻子办了画协会员证。牛鼻子名气有了，画却不怎么样了，萝卜快了不洗泥啊。牛鼻子脾性也变了，唯唯诺诺的一个人变的傲然无物了，牛气的很，蛤蟆只看井大的天了。

《乡镇故事---希望的田野》

    城里人欢天喜地过中秋节的时候，乡里人正忙秋收冬播，大片大片的玉米秸、高粱秸、谷子秸被撂倒，好一派丰收景象。
    金驹的媳妇银杏一大早就招呼金驹：“起了起了，懒东西，今儿把村北那块地清了，别在让老爷子嚷嚷了。”金驹哼唧着起了洗脸，毛巾搭在肩上进了老爷子卧室，床上两个小儿还在酣睡，也许是昨儿玩累了乏了，老爷子早出去遛早了，估摸也是回的时间了。银杏操持着早饭：“金驹，去街上打豆腐去，老爷子好吃椒油拌豆腐。你那老相好的今年种什么小麦新品种啊，你抽空也问问，听没？”金驹趿拉着鞋上街买豆腐去了，心里琢磨着要不就抽空问问柳絮这冬播的事？
    柳絮和金驹是高中的同学，高中时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毕业后要自做主张嫁金驹，却被老父亲当头棒喝：“闺女，嫁金驹不成，就他家那穷劲，你喝西北风啊你？这事没商量！”无奈的柳絮拗不过犟驴似的爹，嫁给了在粮站工作的杨树，日子过的还凑合，可没感情啊！最要命的是杨树有毛病不能生育，那象人家银杏受了一次罪，从医院抱回俩胖小子，双棒儿！柳絮领养了个闺女，街坊四邻的走动，柳絮一看到金驹那俩小子就眼馋，可没辙。
    大秋的庄稼收完，就得赶紧的耕地抢墒播种小麦，节气不饶人。金驹先前没拿种地当回事，心思全在他那农用车上，那农用车可是挣钱的机器。金驹勤劳，知道自家底儿薄，就小打小闹，春贩菜果，夏贩瓜桃，冬闲了走村串乡的倒腾粮食，精打细算的几年日子过来，也凑合。今年，金驹心思变了，听说这小麦新品种高产质优，是农业种植发展的方向，金驹瞅个空子问柳絮：“你们家今年种什么品种啊？透个信成不？”“不知道啊，杨树哪天鼓捣回家几麻袋麦种，没说是啥品种，要不我问问杨树告你？”“甭了甭了，杨树疑神疑鬼的，少惹点麻烦吧，我托关系自己整吧。”“金驹，我有时想起你，心里还是火辣辣的，你想我不？”“可别这么说了，儿女们都快上学了，再说这个让人笑话了是不？”“金驹，有句话对你说，你的柳絮苦啊，那种苦你是无法理解的，知道不？”“不知道，我还有事，我赶紧走了，你忙着忙着。”金驹说完，一溜烟忙活别的去了。
    秋收后的大地又完成一次辉煌的分娩，田野飘洒着新翻泥土的朝气芳香，沐浴在秋高气爽那柔和的阳光里。各家地头儿田沿儿上是忙碌冬播的人们，杨树和金驹是地邻，柳絮和银杏正在地里忙活着，等各自的丈夫从家里弄麦种来，柳絮从田那头扔话给银杏：“银杏嫂子，你家啥麦种啊？”“冀丰1号，金驹托关系鼓捣的，不如你们家种好啊，杨树在粮站肯定能搞到好种子。”“银杏嫂子，你们家的种才好才灵哩，沾边就坐果......”“哈......你个油嘴葫芦！”放浪的笑声扑棱棱飞上天，象一群鸽子在空中打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