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上眼睛，往书生的颈子上吹凉气
耳朵热得发红。一夜怀春的书卷和诗篇
青灯下黯然的功名，三千马匹驮载不动的
幸福和泪水。她要与你厮混一生
偎在你臂弯中静静的安眠，像缠绕着一根

挺拔的翠竹。在风吹起时你抱紧她
如同命中的黄金和仕途。同时你看见爱情
被箍得如同铁打的江南，一些誓言
板上钉钉。你是她重阳登高远眺的良人
摘一朵黄花酩酊大醉，梦见一根井边的麻绳

被泪水濡湿。不要轻信那人口中的莲花
翻飞的梵音和手印。她只是习惯于银的哑暗
和黑暗中的微光，她在深夜闭窗沐浴
水声涨满书生的床榻。你需要一把梯子
才能看见她的爱，她的恩义和忧伤

像门缝的光影一闪即逝，你看见有些东西
发生着变化。万物各归其位，四季轮回
一切都井井有条。你知道这些与她有关
你流着泪说不出来。一杯雄黄酒被她不经意
再次打翻，浓烈的香气中有些安心和危险

               墓床
          
漫步于颂歌和大河之上，我不会就此止步
我不会独领圣水，如同青铜紫荆冠的荣耀和祝愿
如同最早被寒霜惊醒的人一样，我还要打马扬鞭
聆听沉寂悠远的浩叹，风沙中的呼吸和闪耀
一种孤独中的苦。我还要你们相信我如同信主
如同相信你们自己，我的小女人们
譬如现在我还在，我也必将死于自己所沉迷的
无论玫瑰或者一阵阵的刀光。譬如现在你还在
你也将俯于我的墓床上失声恸哭，雏菊将开遍原野
号角吹鸣，万象垂询于我的消息
我即将到来，如同我即将离去

当山冈上我空荡荡的怀揣蓝天和黄金，如同
一条干瘪的口袋，不要嫌弃我
我必将给予你幸福。让枯死的树木突然开口说话
让石头流出泪来，让那些爱慕我的得到归宿
像一束虚度的光阴拯救了爱情和信仰
我也将提升自己的灵魂，仿佛一道指引的光线
在山岬和海洋之间，永不迷失
我还会失语，我还会面对你们说不出话来
感到委屈和骄傲。漫山的草木披着寒霜和耀目的火焰
使我不敢近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屈服于沉默和隐忍，这么多年我早已习惯

可是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有一口气
总是提不上来，当我面对无限河山泪流满面
听见悠远之音悲伤召唤：你回来，你回来
我有生之日，目睹神明车辇辚辚驰骋于皓天大宇
我自将尾随于钟鼓之后，胸中藏有千百海川
待我离去，本是我自然归来
在我疲惫到心神俱灰，像神殿廊柱般仰面朝天
你们也会载歌载舞，头戴银铃和玫瑰花环
你们也会失声恸哭，用鲜花布置我简陋的安息地
我就是黑色的石头、鲜花的蓓蕾，一场来迟的
暴雨。我就是一根枯木上聆听的耳朵
一阵螺壳中的呼啸和哽咽。我闭上困乏的眼睛
你会听见我急促的呼吸，如同我还活着

            深夜落雪
           
把这一切都遮蔽吧，罪恶的以及伤痛的
青春和苍老的岁月。裸露的蓖麻丛和空荡荡的汽油桶！

像那个蹲在墙角啃干粮的病孩子一样
我的眼中有白色的鸦群，在一根绷紧的神经上聚集、聒噪

我甚至听见远处火车的呼啸，车轮碾压着钢轨
一些松动的螺丝啪啪跳动，有些陈旧的事物正在崩坏

雪被自己压塌的声音，从枝头跌落
还有深夜的广寂和黑暗，在三尺之外弥漫

内心的空虚和疲惫！大雾中一点点退后的病房
他蜷曲睡着，突起的脊椎像一串带棱的木质线轴

没有人在走廊尽头低声哭泣，没有同情和安慰
被遮蔽的一千颗星光，返回自身的黑暗

如同这泥泞的冬天陷进茫茫黑夜，如同一场大雪
落满豫北平原和一个人的内心，饥谨之年黑洞洞的粮仓！

             无题

下雪的时候总是想起很多事，都会尝试着
让自己慢慢的感动。我曾经穿着笨重的皮鞋
踩着嘎吱作响的雪拐进一个巷子，用肩膀
撞开一扇院门，嗵嗵跺着脚上的雪和泥
把烟头狠狠扔进下水道
从怀里掏出热气腾腾的狗肉和烧酒
放在桌子上，对着皮手套不停的呵气
那是哪一年的事情了，94年或者95年冬天？
转眼就快十年了。我用衣角擦着水气蒙蒙的眼镜
感到雪水从头发上滴下来，我胡乱抹一下脸
脱掉外套坐下来。你帮我斟上酒
顺手递过来一双筷子。那时你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争吵过后的眼睛还有泪斑，我就是那样
脉脉注视着你，直到我的眼镜再次被水雾迷蒙
直到
你再次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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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破天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