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听见门外摩托车发动机的轰鸣声,梦秋知道明浩又来了。她咬了咬嘴唇,拎起包和未完成的服装设计稿站起身,帮忙看店的小妹问她:“秋姐,是你男朋友吧?”梦秋答:“不是的。”
明浩正微笑地看着她。梦秋径直走过去,朝他笑了一下:“明浩,你自己回去吧,我赶公共汽车。”
“怎么了?不是顺路嘛!”明浩不解地问。
“不,我不想搭你的车了。你回去吧。”
“为什么?”明浩眉头蹙起来。
“不为什么。就这样吧。再见。”梦秋朝公共汽车站走去。
明浩骑着摩托车跟在一边追问:“你怎么啦?倒底怎么回事嘛?”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事。我喜欢坐公共汽车!你走吧。”梦秋自顾自走着。
明浩没说什么了,骑着摩托车从她身边飞快驶过,一溜烟跑了。
梦秋望着明浩远去的背影,心里面突然一阵难过。
坐在公共汽车的最后一排,梦秋茫然地望着窗外,霓虹灯依旧闪烁,但一切仿佛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和明浩在一起的一幕幕在脑海里飞快闪过,梦秋恍惚置身在梦中一样。
说一句再见是那么容易
多久才能填满这冷清
别离的苦 苦在回忆里
还有甜蜜......
不知道从车厢的哪一端传来蔡健雅无可奈何的《呼吸》声,眼泪顺着面颊悄悄地滑落,梦秋赶紧取了面巾纸抹去。一路上思绪随着公共汽车晃晃荡荡的,她无法集中精力,居然错过了要下的站台。
好不容易走到家门口时,却见明浩骑着摩托车已在那里等她了。梦秋楞住了,不知道该对他再说些什么。
明浩却笑着对她说:“瞧,你多顽固!我早到了,在这里都快等了二十分钟了。还是搭我的车比较快些嘛!”
梦秋脸色惨白,勉强笑了一下,问他:“你去美凤那里吗?”
明浩不解地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代我问她好。”
“嗯。”
梦秋忙和明浩道别,回自己家去了。
晚上,梦秋强迫自己抛开一切杂念,完成欠了多日的服装设计稿。画完后已是深夜十二点。但一得空,明浩的笑容、明浩的声音又会萦绕身边,把那一丝睡意驱赶得一干二净。
梦秋索性起来,缝制旗袍的盘扣。小小的缝衣针扎破了平日灵巧的手,梦秋用嘴吮了吮被扎破的手指,继续做着盘扣,这时手机响起来。
梦秋拿过来一看,一个并不熟悉的电话号码。接通后,她才喂了一声,就传来明浩的声音:“梦秋——”
听到他的呼唤,梦秋的眼泪一下子从眼眶中滑了出来,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轻声问了句:“什么事?”
“梦秋——,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
“一定有什么!你不说清楚,我睡不着!”
“我——”梦秋沉默了。我该怎么说,我能说什么啊!梦秋心里呐喊着。
“梦秋——你哭了?”明浩在一边试探性地问。
梦秋忙用手抹去眼泪,生怕明浩隔着电话能看到似的。
“没有。明浩,你别瞎猜了。你、你这个星期六有空吗?”
“有!”明浩肯定地回答说。
“那好,星期六在西郊公园见好吗?我有话对你说。”
“好。”
“晚安。”
“晚安。”
接下来的几天,明浩没有来找她。梦秋的心终于平静了许多。
好不容易挨到星期六。梦秋起了个大早。平日,为了工作的方便,她很少穿裙装,但她的衣橱里也不乏各式衣服。主要是为了“梦之苑”这块招牌。这些衣服都是自己亲手缝制的,每一件衣服都可以代表一种心情。
她选了一件月牙白有紫色小碎花图案的缎面旗袍,挽了个发髻,略施了粉黛后,梦秋感觉自己又多了份成熟的气质后,去翻出了前年自己买的那枚钻戒。前年,不知怎么想的,在上海参加一个商务活动,陪旧时的同学到“八佰伴”挑结婚戒子,看到那枚心形的钻戒,好喜欢,就买了给自己。还被同学取笑了一通,说:应该由以后的“他”买才对。
以后的“他”,会是谁呢?自己买也一样的。但买回来后,却很少戴。
梦秋找出那枚心形的钻戒后,想了半天,把它套在了右手的无名指上。
赶到西郊公园后,明浩早已在那里等她了。明浩穿了件红色的长袖T恤,下面则随意配了条休闲裤。
见到梦秋,明浩大笑:“瞧!我们俩今天穿的颜色象不象美凤他们上次的演出服啊!水与火。呵~~~~~,不过好象有点不对劲哦!早知你要穿旗袍,我就该穿套西装来配才对啊。哈~~~~”
梦秋笑笑,没说话。俩人进了公园的门。因为去得比较早,加上又不是什么节假日,公园里很安静,几只小鸟在树梢上自由地跳跃,发出欢快的鸣叫声。
明浩大胆地侧头贪看着梦秋,不由自主地说了句:“今天的你,真漂亮。差点不敢认了。”
在无人处,明浩拉住梦秋的手,梦秋使劲挣脱了出来,明浩有些尴尬。
找了个无人的凉亭坐下,明浩去买了两杯可乐过来,递给梦秋一杯。梦秋接过后,对明浩说:“你别去忙了,我一会儿就得回店里去。”
“嗯?今天还要忙工作?”明浩不解地问。
“是。”梦秋看着明浩,语气尽量平淡地说:“明浩,你姐姐多大了?”
“三十啦。”
“你就一个姐姐吗?”
“是啊。”
“那——我可不可以做你的另外一个姐姐啊?”
明浩不解地望着梦秋,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起来:“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比你大嘛。当然是你姐姐啦。”梦秋忙避天明浩的目光强笑着回答他。
“我有姐了。我不需要再多一个。”明浩有些生气。
梦秋笑了笑,又说:“美凤最近好吗?她好久都没来我店里玩了。”
“你先别扯到别处去,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
“你刚才说的话!你不想让我接近你,就是因为年龄的问题吗?”明浩把那层纸捅开了说。
梦秋咬了咬嘴唇,说:“明浩,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轨道,和你的完全不一样。我们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我希望和你做朋友,仅此而已。”
明浩追问:“只能做朋友吗?可是你在我心里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朋友了!”
梦秋吸了口气,有些困难地说:“我只能当你是一般的朋友!”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做你的......”明浩的话还没说完,已经看见梦秋戴着钻戒的手在面前比示了一下,钻石在阳光照射下闪了一下,象把锋利的刀片一下子划过明浩的心房,明浩哑口无言。
沉默良久,明浩说了句:“我明白了。”
梦秋心痛万分,强忍着眼泪继续说:“明浩,有空多陪陪美凤。她需要有一个人好好爱她!”
明浩没有回应她的话,并且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僵持了一刻钟,明浩终于起身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梦秋点点头。俩个人出了公园的门拦了一部“的士”,一路无话可说。送梦秋到家后,连“再见”都没说,“的士”载着明浩扬长而去了。
梦秋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忘了要去哪里,她把钻戒抹下来紧紧攥在手心里,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心痛依旧......
(6)
以为忘记一个人很容易。
以为一段不曾开始的恋情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但是,就算是一粒小石子投到湖水里,小小的波澜过后,湖水就已经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了。因为——石子已经留在了湖心里。
梦秋唯有拼命工作来让自己忘记明浩。有一阵子,甚至感觉明浩真的不曾存在过,只是自己脑子里面的一个幻影而已。但每次在关上店门的时候,在走向车站的时候,在看到情侣们互牵着的手的时候......明浩的影子就会在脑海里闪过,甚至好几次都惊得停下了脚步。
事实上,自从那次公园表明了态度后,明浩的确再也没有在梦秋面前出现过。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和美凤和好了吗?梦秋拿起电话却不敢按下那个早已记在心里的电话号码。
“就这样算了吧,就这样忘记吧。也许他早就忘了我是谁。”梦秋无可奈何地想,奇怪的是心里虽然难受,却流不出眼泪了。
天气一点点炎热起来。梦秋看到时尚杂志上有几款吊带装,记起明浩曾经说过她不能太固执的话,便试着改了一些小的环节,做了几套试卖,果真销路不错。心情刚刚好些,结果惊闻:顾平自杀未遂正在M市中心医院抢救。
梦秋闻讯赶到医院去看他。顾平的父母和亲戚在特护病房外垂泪,梦秋安慰了他们几句,并从他们口中得知:顾平早在一年前就将大部分投资从服装生意中撤出来投到了期货市场,由于缺乏经验,加之投机心重,目前已亏空得差不多了,加上去南方交友不当,遇上了骗子,一下子卷走了三十多万。原来自以为是、春风得意的顾平哪里有这种迎接风暴的心理准备,羞愤交加,便吞服了大把安眠药想就此了却一生。幸亏发现得早,人是救过来了,但大家怕他已不能恢复到从前的自信,仍会再次选择自杀,亲朋好友轮流二十四小时地看着他,生怕他再出意外。
梦秋走进病房,看见白色被单下的顾平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心里也替他难过。顾平人虽已清醒,但拒绝吃东西,拒绝和人讲话。几乎成了一具干尸。
梦秋放下店里大部分事情,象他的家人一样关心他。在晚上无人的时候,梦秋握着顾平的手对他说一些笑话,也讲自己店里的一些事。
终于有一天,顾平当着梦秋的面掉下了倔强的眼泪。梦秋知道:他的心活了。
“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重头再来过嘛。你以前不是跟我讲过你白手起家那阵,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不超过三千块吗?瞧,我帮你清点一下,你现在店面都不至三万块吧?早就超过当初三千块本钱啦。知足吧。”
梦秋的笑脸让顾平很感动。他不再固执,乖乖吃完了梦秋亲手熬的皮蛋瘦肉粥。顾平的家人心中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穿梭于病房与小店之间,梦秋没有觉得累。快出院时,顾平拉住她的手对她说:“梦秋——,相信我,我在哪里跌倒,一定会从哪里爬起来的。嫁给我好吗?做我一辈子的天使!”
此时,梦秋的脑子里却闪过明浩的影子。她摇摇头对顾平说:“我们是好朋友!”顾平心中很是愧疚,他很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看到梦秋的好,使自己错失了一位最理想的伴侣。
他想了想说:“梦秋,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资格奢望你成为我的另一半了,我衷心祝福你早日找到一位真心爱你、疼你的人。”
梦秋听了他的话觉得有些生分,勉强笑了笑。
真心爱我的人,疼我的人,你在哪里呢?
梦秋这时候才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可以安慰别人,却没有人可以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