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不记得从那里最先学到这几句,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几句话特别令我挂念,也许在那未知的草原上,确实有什么东西等我去挖掘。但无论如何,从第一次听到它之后,就很自然的记在脑里,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其他的诗词都要花心神去背,唯独这一首,好像是被植在脑子里似的。后来,我才知道这些句子是源自北朝乐府里的“敕勒歌“,一首敕勒族的民歌,属于杂歌谣辞类。全文是: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自从听到这首诗之后,每次在书上读到描写草原的片段,或看到一望无际的树林和草皮,这首曲总会在脑海里跳跃,跟随着想象起舞的还有那粗犷的大漠民族飞马快奔的豪壮,当然还有那绵绵延延的绿,在夕阳西斜时分,和天边火红的云彩对峙,但又缓缓的在远方温柔的衔接在一起的景象,苍茫、壮阔。 然而,我在中国将近四年的时光里,却也没有积极的去实现这个愿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潜意识里不愿去面对这个答案吧,就怕损毁了长久以来一直存有的美丽幻觉。一直到那一天。 从“呼和浩特”起程时,天气阴雨,前晚已经下了一夜,当天的预报是大雨转中,心里很不踏实,也做了最坏的准备。 到了“辉腾锡勒”,雨停了,但浓雾环绕。下了车,放眼望去,一幕震撼心神的景色嵌进眼帘。不,这个震撼并不是来自草原。在阴霾的天气下,草地失去了应有的鲜绿,辽阔的草原景观,也被浓雾紧紧遮蔽住,看不出想象中的宽阔。 这个震撼,来自那一个个白色、巨大、高耸的风力发电机,它们就那么突兀的竖立于草原之中,每个发电机都有三片粗长的扇片,宛如参天巨人的手臂。顺着圆形轨迹转动,发出沙沙声响。我和它们对视了好一段时间。心里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这是另一个传统与现代对峙的局面,中国各地到处充满了这种景观。 草并不长,草地非常的潮湿,才走了几步路,鞋子、袜子里里外外全湿了,一双脚板沁渍在水里,被鞋子紧紧的裹住,那种感觉很不是滋味。既来之,则安之。跟随大家游了第一个景点,“敖包相会”。空荡荡的草原上,平地拱起的一个石头堆积物。据说那是情侣许愿、大众祈福的地方。也随着大家左绕三圈,右绕三圈,插上一束野花,丢个石头。说实话,绕了两圈之后,我就失去方向。反正也没什么愿可许,不把它当一回事。不过,也许是心里作用,绕完敖包之后,雾气似乎散开了许多。草原的态势稍见端倪。 到了草原不骑马,就好像去了沙漠没骑骆驼,心里总会有那么一丝遗憾。因此选了一匹黑马,跨上她的背部。马儿做出轻微的骚动,头部上下左右摇摆,嘴里嘶嘶喷气。像是示威,又像是要表达它的倨傲,但最终,它还是顺服的站定,然后,左前脚、右后脚、右前、左后,缓缓漫步。正如它数千年前就被人类驯服的祖先一般。 牵马的是个蒙古姑娘,和我们同行另有三匹,各由一位蒙古小伙子牵引。他们比我们活泼多了,深入草原没多远,那些蒙古汉子也越上马背,和游客同骑,踢踢哒哒的离我们越来越远,高低起伏的地势,遮断了我们之间的视野。突然听见阵阵的歌声从他们那边飘了过来,姑娘说那是蒙古歌谣,开阔的草原,悠扬的歌声,远方的浓雾,那么一瞬间,还真有种物我两忘的感触。 午后,浓雾扩散了一段时间,也终于见到了“野茫茫”的景色。虽然草色依然披着一层灰暗,但仍可见那雄浑开阔的气魄,天幕和草原在地平线连成一体。几匹快马,在远处画过草原,带出了想象中的片断,那大漠民族纵马奔腾的豪迈。不远处,蒙古摔跤正在进行,不忍看。找不着粗犷的大漠民族,只是几个身材一般的年轻人。 蒙古人的好客和豪爽犹可在吃饭和敬酒中端详出来,吃的是大盘大盘的肉,端上桌面,就那么大咧咧的躺着,没有虚伪的花边修饰。你要吃肉,给你的就是肉,扎扎实实,质朴的令人哑然失笑。在这里吃饭放心,吃的杯盘狼藉也不怕别人嗤笑。敬你的酒就是银杯一盅,也不管你会不会喝酒,你不喝,行!歌手们就唱歌唱个不停,马头琴、手风琴,哇哦哇哦的拉,大伙们拉开浑厚的嗓子,唱崩了蒙古包。看样学样,手指轻沾酒面,弹弹天,指指地,仰头饮尽杯中酒。烧汤的喉咙,火辣辣的面庞,吆喝、爆笑、一波又一波的歌声。。。。。。 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草原。 “野茫茫”的感觉依然强烈,“天苍苍”那深青、高远的景致没观赏到,天空不作美,徒呼奈何!等不及静观草原的夕阳,可以留待他日再访。但由那草的长度,以及那遍地红黄相间的野花来判断,“风吹草低,见牛羊”这个生动、壮美的景观,恐怕已成绝响。草儿不可能长那么长了!这又是另一个丧失于时代巨轮下的传统色彩。 维护传统和发展进步,两者相抗谁胜谁败,我们都很清楚。这是一个很不公平的竞争。风力发电已经进入了草原,当然,这只是个开头,其他的现代产物会前仆后继的渗透。 总有那么一天,所有的牛羊马匹,都将走出荒原。到那时, 阴山犹在,敕勒早亡 天仍苍苍,野已不茫 草原旧地仅余夕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