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到了该离家的时候了,长长的一个春假就这样过去了。这次回家最主要的一个心愿没有达成,心里真是懊恼。抓起上衣口袋内的梳子,狠狠的刷了几下头,随手将梳子丢在旁边的小茶几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小茶几,空洞而单调的敲击声充塞了整个大厅。 爸爸还是沉寂的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眼睛凝视着对面的墙壁,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每次回家度假,刚开头彼此间还会聊些学校和家常事,可离回学校的时间愈近,我们之间就愈没有话说,到了分手的一刻,更沉闷。他总是静静的呆坐一旁,看他那种沉思的样子,我也不知应该从何跟他谈起。 无论是在行动上或是言语上,爸爸一向拙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从有记忆以来,就不曾享受过被爸爸拥抱的滋味,甚至连拍拍肩膀或者轻轻碰个手都不曾有过。倒不是他对我有什么偏见,他对哥哥,姐姐,弟弟,也是一样。妈妈曾经说,当我们还是婴儿时,他也没抱过任何一个。对我们的交友和课业他也非常放任,放任到近乎漠不关心,当然从他的一言一行,有时还是可以领路到一种无形的关怀,但是总觉得那么的虚无飘渺。 小时候对于这些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对于他的放任更是喜欢,因为可以尽情的到外边去野,只要回家吃饭、睡觉,就可以了,所以倒让我过了一个逍遥自在的童年。 随着年岁的增长,心里却愈来愈无法平衡,对于较具体的父爱的渴求也与日俱增。尤其上高中和大学之后,到同学家里过夜的机会增加,每次看到同学们的父母亲或拍肩鼓励,或做言语上的关怀,心里就好生羡慕。 好几次想单刀直入的和爸爸恳谈我心中的这个疙瘩,总是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似乎在无形中,我也遗传了他那拙于示情的个性,连问个比较露骨的问题,都觉得好不自在,几年来,就在这种内心的挣扎下度过了。 这次放春假回来,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个长年的结解开,可是又失败了,只有等待下一次了。看了一下手表,北上的火车再二十分钟就要进站。站起身来跟他说:“爸,我走了。” 他回头看我一眼,没说半句话,只稍稍的点了一个头表示再见。有点赌气的走出家门,带着沉重的脚步走向车站,虽然只有短短五分钟的路程,却觉得好遥远。 小小的车站里头不但拥挤吵杂,而且空气污浊,所以走到站外的马路边等,刚好碰到一位小学同学,就和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咦!那不是你父亲吗?” 我朝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可不是,爸爸正骑着一部小自行车,从马路的另一端踏过来。我一下子呆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懂事以来,就没见过他骑自行车,出门的时候,他总是骑摩托车,看到他骑自行车这还是第一遭。他那硕大的身体压在那小小的自行车上,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让他改变了这个多年的习惯?我带着疑惑的心情迎了上去。他也看到站在路边的我,向我这边踩过来。绕过我身边时,单手递给我一件东西----- 梳子!我留在茶几上的梳子。他对我微笑了一下,车也没停就转身踏上了回程。 望着他那减去渐远的背影,我的心头彭湃,全是鼓胀,眼眶湿热。那一刻我真想跑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还是忍住了。他还是他,连停个车都觉得太过于矫情,但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已太足够了。在那个微笑,那把梳子,以及减去渐远的背影里,多年来我一直在追寻的答案,终于找到了。我紧紧的握住那把梳子,好紧好紧的握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