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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夏天有点烦 (全文)
[楼主] 作者:小雅无尘  发表时间:2005/06/17 0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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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薇朦胧中听到赵涛好象起床了,她翻过身看见他坐在床沿穿裤子,于是有点奇怪地问:“今天怎么起早啦?”
    赵涛扭头看了她一眼,看见她蓬乱的头发散在枕头上,肤色暗淡,嘴唇干皱起了皮子,眼睛睡得浮肿。便站起身边往卫生间走,说:“今天单位不是要搬家吗?先要举行个挂牌仪式,我得早点去。”肖薇想起他好象提过单位要搬到新办公楼,还特别兴奋地说起他这个办公室副主任也有单独的办公室,近二十个平方米,配备了新电话新空调新电脑和新老板桌椅等等。
    他们单位原来在市政府大院一座旧楼里办公,整个局委挤在十三间十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间里,冬冷夏热,办公条件很差,市政府办公室每年还要收几千块钱的房租水电和暖气费,局里的人一直意见很大。前几年换了个新局长,上任后狠抓收费项目,又找财政打报告要了一笔钱,里里外外弄了千八百万,先给自己买部奥迪A6,换掉了上任局长留下的坐骑大红旗轿车,然后在新开发区买了五亩地,盖了栋八层高的现代化办公楼。
    肖薇裹紧毛巾被还感觉有点凉意,心想:下雨了吧?凝神听去,窗外果然有细碎的风雨声,便问在卫生间的老公:“好象下雨了,还要搬吗?”
    赵涛停下刷牙的动作,含着满嘴的泡沫,含糊不清地说:“一把手选的黄道吉日,他妈的下刀子也得搬啊!”
    儿子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他的小木床也在他们卧室里,他睡意朦胧地喊声:“妈妈。”
    肖薇急忙翻过身面对着儿子的小木床,把身上盖的毛巾被挑开一角,儿子刺溜一下钻进来,把圆圆的脑袋偎在她的腋窝里,打个呵欠又睡着了。
    她把双手枕在脑后,微蹙着眉头看着天花板,等候着赵涛从卫生间出来。她没敢大声喊他,怕惊动了儿子。赵涛走进卧室,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她小声说:“我今天要去学校。”
    他也皱起了眉头,问:“和八小校长约好了?”
    她纠正:“不是校长,是党支部陈书记。金阿姨说姚校长和陈书记打电话约好了,今天上午九点半在他办公室里等着我们。”
    “恒恒也带去吗?”
    “不带,我等会儿把他送到姥姥家去。”
    赵涛又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说:“你跟陈书记说话,注意要把握好啊。”
    肖薇抢白他一句:“你以为我不懂啊?就你能!”
    他微微喘口气,说:“要是有门的话,你就赶紧说话请人家来吃饭,回头我来安排。”
    肖薇嗯了一声,把身子侧向儿子,闭上了眼睛。
    他们说的是儿子上小学的事情。现在小学都划分学区,他们的住房不在重点小学的学区内,想上重点小学得交一笔赞助费,他们两口打听了一圈,得知今年的赞助费涨到了一万元。赵涛急忙找市政府办公室五科的熟人帮他弄了个副市长批条,根据往年听来的经验,市长的条子可以打三折,估计最多也只会让他们掏三千块钱吧。谁知过几天区教委说话了:今年谁的条子都不算数,一分钱也不能少!
    帮忙弄条子来的熟人说副市长也勃然大怒,感觉很没面子,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打电话里去兴师问罪,才知道今年区政府盖高层办公楼,盖了一半没钱了,就指望着收这笔赞助费呢。再加上拿条子等着打折减价的人真不少,区里为了难,所以干脆谁的面子也不给。今年新调换的区长又有点二杆子脾气,他说不给面子就不给,谁拿他也没整。最后拍桌子陪着骂一回娘,说以后区政府的人到市政府来办事,非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骂完后玩起了失踪,从此后便躲着赵涛。
    赵涛肖薇两口这才真的犯了愁,上层路线走不成了,便打点另找门路。把所有能托能找的和八小带影沾边的熟人都想了一遍,最后想起姥姥家有个老邻居金阿姨,她的丈夫是第六小学的老校长,原在教委也工作过几年,人们见面都喊姚校长。于是当天夜晚肖薇搬件雪碧去了金阿姨家。这本来是带着一丝求佛般的希望去的,没想到姚校长还真带她去拜见了真佛,两天就约好了和八小党支部陈书记见面。希望之火在肖薇两口心里燃烧起来。
    肖薇把孩子送到姥姥家后,看到太阳出来了,心想这一把手还真是有福气,早晨还在下雨,这到了该挂牌的时间天就晴了。金灿灿的阳光照着雨后的城市,昨日的灰尘被冲洗一净,湿漉漉的树叶楼房街道透出新鲜凉爽,一切都仿佛充满希望。
    走进八小大门,看着放暑假后空荡荡的校园,静穆的教学楼,绿色的操场,肖薇有些感触,想着儿子恒恒要是能背着书包顺顺利利地走进这扇大门来上学多好啊,忽然十分羡慕起在这里上学的孩子。陪伴她去见陈书记的金阿姨说:“今天你姚叔不能陪同你来,是为了留个后路,万一今天被陈书记拒绝了,以后你姚叔还能出面再去求他。”一句话说得肖薇感激心顿起,又佩服他老两口想得周到。金阿姨又说:“这个陈书记原来也是教委的,以前你姚叔在教委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年轻人,你姚叔在工作上手把手教他做事写材料。所以他最尊敬你姚叔了。每年到这个时候,八小的书记校长早就躲起来了,谁也找不到。你姚叔一说,陈书记马上就答应今天在办公室里等着你去,真是给足了你姚叔面子。陈书记和你姚叔一样,为人很讲义气的。”
    看来这回能爽快地见到陈书记,也同样给了金阿姨两口十足的面子和自信,自然肖薇心里的希望之火已被撩拨的大可燎原了,她有点感触地想:看来官场上走明路确实不如这有私人交情的好办事,办成后要和赵涛一起好好地去酬谢这老两口与陈书记他们,首先要请他们去高档酒店吃一顿有大虾王八桂鱼五粮液的晚餐。
    这时肖薇看见操场角落有个仿古式建筑物的框架,十几个工人在忙着砌砖搅拌水泥,金阿姨问肖薇:“你知道这盖的是什么吗?”肖薇猜测:“这好象是间大活动室,要不就是图书室之类的。教室不需要这么高的空间啊。”
    金阿姨呵呵地笑,说:“这是厕所!八小利用暑假时间把旧厕所扒掉了,就在原址重盖个新的”
    肖薇也笑了:“真没看出来是个厕所,外型蛮漂亮的。”“那是,人家是重点小学,有钱啊。”
    说着话来到了陈书记的办公室门外,金阿姨轻轻地敲门,肖薇整理一下耳鬓边的碎发,抻抻衣角,把面容调整出最恰到好处的微笑。潜意识里希望自己的外貌能吸引住陈书记的目光,并能起着点意外的效果。
    门很快就开了,陈书记一只手在门背后握着门把手,面带微笑地请他们进门坐沙发上,然后拿纸杯接了两杯纯净水。金阿姨热情地和他寒喧,解释着姚校长不能亲自来的原因。陈书记的年轻让肖薇感到意外,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瘦高的身材,头发稍有点卷曲,象是天生的。他的年轻也让肖薇更安心了一些,年轻人多半还有激情和冲动,应该比老官油子好对付的多,也更容易办成事。
    陈书记的办公室也是很现代时尚的,柜式空调的冷气开的很大,凉气袭人。
    肖薇欠着身子半坐在沙发边沿,仰望着抱着手臂端坐在老板椅上的陈书记,刚汹汹燃烧的希望正被冷气和陈书记的表情侵袭得一点点在降温,不禁忐忑起来。
    金阿姨满脸笑容说:“这是我亲侄女的孩子想上学,要是别人我也不会来麻烦陈书记您……”
    肖薇连连点头微笑:“是是……是啊……”
    金阿姨说:“咱也是多年的交情了,以前我们从没向你开过口,我这个孩子确实不错……”
    肖薇在后边说:“今天专门来请陈书记帮忙……”
    陈书记一直陷入沉思状倾听着她们说话,等到她们差不多说完了,充满期望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脸时。他才慢慢地开口。
    他说姚校长是他的长辈,深厚的交情谁都比不了,按说无论如何都该帮忙,可是今年区政府下了死命令……
    他说本校李副校长的外甥和教委张科长的儿子今年也该上学,都没办法,主动地交了赞助费……
    他说今年实在是难,谁都没有办法!
    从听到陈书记说出可是这俩字起,肖薇的心就一直往下沉,寒气顺着穿丝袜的腿往上窜,面对着陈书记,突然明白了陈书记也是有道行的狐狸,其实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帮忙,这次很爽快地见面不过是给姚校长一个面子,显示出他对老长辈还是很尊敬的,所以姚校长他们还继续管闲事的话,那就是不懂事了。果然金阿姨的话风很微妙地转变了。
    她感觉到软弱无力,再又一次地恳求陈书记,他说你留下电话号码吧,如果有什么变化我给你打电话,这其实就是送客的信号,跟过去衙门上司的端茶送客差不多。她只好留下了电话号码,无奈地跟着金阿姨告退出来了。
    走出校门的路上,金阿姨绝口再不提万一这次办不成,再让姚校长亲自出马的话,只是一个劲地说今年确实是难办,难怪陈书记不敢答应。最后说肖薇别急,万一真上不了八小,还有别的路子,比如转学。你先把孩子报名上学区内的普通小学,等带开学个把月后再转到八小去,你姚叔在教委还有些熟人,估计能办下来。肖薇苦笑,但还是万般地感谢金阿姨,因为能帮忙到这个份上也是不多见的,这老两口的为人真是不错的。
    赵涛直到夜晚九点半才回家,儿子恒恒已睡着了。肖薇边上网边在等候他。赵涛换了拖鞋,进卧室就问:“你今天去见陈书记有希望不?”
    肖薇摇摇头,把陈书记的话一五一十地学给他听。
    赵涛一声不吭地听着,听完后骂一句:“操!”
    肖薇接着把金阿姨提出转学的办法也告诉了他,赵涛听完马上表态同意,说不错啊,要不就先上学区内的小学报名去。
    肖薇坚决反对说:“好什么好啊?!谁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变化?万一以后转学办不成呢?”
    赵涛随口就说:“那在普通小学上呗,重点小学里就都是好老师好学生啊?孩子要是争气,在哪儿上都是一样的。再说小学无所谓,初中高中才是关键。我没有上过什么重点小学,不也考上大学了嘛。”
    肖薇气得说:“你喝酒后说话就不经过大脑想想,那要是都一样,干吗分重点和普通啊?重点小学师资力量雄厚,学生参加各种活动的机会也多。现在都只有一个孩子,谁不想给孩子创造最好的学习条件和环境。”
    其实赵涛心里明白,儿子为什么非要上重点小学不可?真正的原因是肖薇的面子和虚荣心在作祟,同学同事朋友的孩子都在重点小学里,如果她的儿子上普通小学,别人说不定会想这两口没啥能耐和本事,肖薇受不了别人这么想他们。但是这些只能在心里想,却不能说出口,他知道要是说出来,她肯定要吵起来,而且她决定了的事很难更改,所以他只好不吭声,想想看还能找到啥路子。
    肖薇继续说“就连厕所都不一样,我今天看见八小在翻盖新厕所,以为他们盖的是活动室,还是仿古式的呢。”
    “什么翻盖新厕所?”
    “金阿姨说的,他们把旧厕所扒掉了,在原址利用暑假时间盖个新的。”
    “哦?!”
    赵涛把脚上的拖鞋褪掉,往床上一歪,斜靠在床头上。肖薇推他一把:“起来,先去洗澡再上床,瞧你那一身的酒味汗臭味。”
    赵涛懒懒地刚想起身,忽然响起了门铃声,夫妻俩对看了一眼,说:“奇怪,这个时间会有谁来?”
    赵涛说:“你去开门,要是找我的,先看看是谁,不是啥要紧人物就说我加班还没回家。”
    肖薇起身去开门,顺手把卧室门关上。她趴在猫眼往外看,看到一个变形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外,穿身白色套裙,手臂上挽着一个咖啡色的皮包。这个女人她不认识,想会不会是敲错门的?于是提高点嗓门问:“谁呀?”
    那女人赶紧问:“请问赵主任是不是住在这里?”
    肖薇把房门半开,问:“他不在家,请问您是?”
    那女人亲热地说:“我是牡丹窗帘店的,我姓何,赵主任知道。”
    于是肖薇笑着请她进来坐,又要去倒水泡茶,那个女人拦住她,站在茶几前麻溜地说:“我今晚来,是和赵主任说好的,他即然工作上有事还没回家,那我就不多坐了,这个是给赵主任的,等他回来后你说牡丹窗帘店里的何经理来过了,他就知道了。”
    说着话,她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茶几上,就要告辞出门。
    肖薇看着那个信封,猜测里边装的是钱,虽然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直觉感到不妥,拿起信封就往那女人手里推,说:“这个你先拿回去,等明儿他在家再说,好吗?这个我不能留。”
    那女人佯装生气,拿过信封鼓起眼睛翘着嘴说:“瞧不起我还是不信我,真和赵主任说好的,他回来一看就明白。”
    说完把信封往茶几上一撂,飞快地走向门,打开门一步跨出去,回头热情地对来不及做出反应的肖薇大声说:“您休息吧,我走了啊!”
    说完她就砰地把门关上了,接着就听到高跟鞋飞快下楼的声音,肖薇赶紧拉开门探出头大声说:“您慢走啊!”
    “好的,好的,您赶紧回去休息吧。”回答声已快到楼下了。
    肖薇重新关上门,拿起那个信封对着空气搧了搧,屋里留下一股浓厚的香水味。她皱皱眉头来到卧室,赵涛坐在电脑前在玩游戏,她说:“来的是个女人,说是牡丹窗帘店的何经理。”
    “我知道,是那个吊女人!”
    “窗帘店的找你干吗?”
    “单位办公楼要安装窗帘,这个女人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风声了,天天往单位跑,开始她光去找局长和主任,最后就老往办公室里跑去缠我,烦死人!”
    肖薇笑了,把信封在手心里轻轻摔打着,说:“怪不得夜晚来敲咱家的门。”
    赵涛一见信封变了脸色,发火道:“谁叫你接过来的?!”
    肖薇楞住了,看赵涛的脸色象是真发火了,想着我又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冲我发什么无名鬼火,顿时感觉委曲,同时又受不得气,于是把信封砰地摔在电脑桌上,搡着赵涛说:“滚!滚起来!我知道这是咋回事啊,她扔在茶几上就跑了,我撵都撵不上!你冲我发什么火?!莫名其妙!”
    赵涛让她搡的坐不住,闹的酒直往上翻,赶紧往卫生间跑,肖薇板着脸握住鼠标开网页上论坛,不去理睬他。
    赵涛吐完酒,揉着胃慢慢走回来,看看肖薇的脸色,说:“老婆,这个钱不能要。”
    肖薇冲他一句:“我说要了吗?”
    “这个女人厉害的狠,她的钱是好要的?不能和她这样的人缠。”
    肖薇两眼盯着显示屏,没理他,他拿起信封掏出钱数了数,自言自语地说:“呵呵送了1800,她估计我这个副主任也可能就值这个价,明天去还给她。”
    第二天赵涛没有回来吃晚饭,肖薇做了顿简单的晚饭,吃饭时,门铃响了。
    肖薇从猫眼里往外看,看见一个中年妇女,就问她:“谁呀?”
    门外赶紧回答:“请问赵主任是不是住在这里?”
    肖薇开门,她满脸笑容地自我介绍:“我是再岗窗帘店的,和赵主任电话里约好的。”
    肖薇心想:“真是没完了。”于是请她进来坐,她从墙角里提出一件娃哈哈果奶,进门把果奶挨墙边放下,笑着说:“哟!在吃饭哪。”
    肖薇笑着请她坐下,接着去泡茶,说:“是啊,刚吃,您吃了没?”
    她拦住肖薇,说“我吃过了,您别忙乎,您赶紧吃饭吧,要不饭都凉了。”
    肖薇看她衣着朴实,说话动作家常谦恭,不象牡丹窗帘店老板那样傲气精明,对她有了三分好感,倒杯茶放在她面前后,也就坐下端起碗边吃饭边听她说话。
    再岗窗帘店老板便开始绕圈子说话,先说自己和老公都下岗了,生活困难,儿子在上高中,过两年就该考大学了,听说现在大学学费贵的要人命。孩子要是学习不好也就算了,可是他学习却偏偏用功得很,在市重点高中也是名列前矛的,所以他们两口就把希望全寄托在孩子身上了,筹钱开了家再岗窗帘店,希望能多赚点钱,将来供儿子上名牌大学。
    肖薇听着,想起这几天为儿子上学操的心,扭头看看儿子,他捧着小碗两眼紧盯着电视机,入迷地看着动画片。肖薇心想:我儿子将来要是能上名牌大学,那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他上学。
    再岗窗帘店老板接着说:“这次请赵主任多多关照了,以后绝忘不了赵主任的好处。”
    肖薇听到这话,想起赵涛今天去退回了牡丹窗帘店老板的信封,但这些话不能直接对再岗窗帘店老板说,于是说:“你放心,等赵涛回来我一定给他转达到,要是能帮上忙的话,那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得了她这句话,再岗窗帘店老板也象得到了很大的希望似的,非常高兴地告辞。等她走后,肖薇关门才看到墙边的哇哈哈果奶,对比着昨天牡丹窗帘店老板撂下的信封,不由得觉得有点好笑。心里想:等赵涛喝完酒回来,替再岗窗帘店老板说几句话吧,真是挺不容易的。
    赵涛此时在酒桌上正渐入佳境。今晚是红楼大酒店里喝酒,红楼大酒店有十二间以大观园房舍命名的包房和金陵十二钗,每一位金钗佳丽负责一间包房的陪酒。他们今晚在潇湘馆里喝酒,陪酒的自然是林妹妹,林妹妹坐在酒桌上陪着插浑打科劝酒,上菜倒酒点烟的另有一位小姐负责。
    赵涛久闻红楼大酒店花样多,但不知为什么,这几年几乎喝遍了市内大小酒店,却一直无缘红楼。今夜他旁边坐了个漂亮的林妹妹,她每听到喝酒的人说黄段子时,就会掩着嘴娇羞地笑,脂粉香味阵阵扑鼻,娇笑音声声入耳,刺激得酒迅速在身体内流转,有些燥热。
    酒喝到一半,主人说出了请客的原由,原来也是为了窗帘。赵涛登时有了三分厌烦,心想:早说我就不来了!
    这几天市内大小窗帘店的老板都纷纷找来,单位里的每一个位副处级干部明里暗里都和他打过招呼,要他关照某一个窗帘店。有的窗帘店也因为和某一个副局长有点私人关系,说话还带着几分傲慢,弄的赵涛很反感,不就是个窗帘吗?他妈的上上下下的人都想插手分一杯羹,至于吗?他暗骂办公室主任是个滑头,躲在家里推说养病不露面,把这个烫手的汤圆丢给了他。
    其实办公室主任在家养病已有三年了,起因还是因为新局长的到来。在他局里原来有个“五虎将”,是指常务副局长和办公室主任还有三位二级机构的领导,他们原本是老乡,又各占着重要位置,慢慢地形成了这么一个小帮派,曾在酒桌上炫耀:我们五虎将一声吼,局里上下要颤抖。后来前任局长因经济问题提前退休回家,常务副局长就上下活动,想坐上一把手的宝座,谁知上面却调来了一位新局长,从此五虎将明里暗里开始和新局长作梗。
    新局长是做过二三十年县委书记的人,官场里的什么花样没玩过?结果不到一年就把五虎将拆的七零八落。当时市里成立一个新局委,在调配领导班子时,新局长就把常务副局长给推荐了去,于是把这只虎老大给踢出局了。接着把二级机构的领导班子做了调整,五虎将中的两位给调离了原职。这时的五虎将在局里已名存实亡,办公室主任便一点也不配合新领导的工作,失去办公室的配合,局长就等于失去了右臂。
    于是在有一天办公室主任让赵涛拿发票给新局长签字报销时,新局长从中挑出了几张来路不甚清楚的餐票,加起来有八千多元,追问到最后得知是办公室主任私下里跟朋友战友的吃喝费用。新局长忍住脾气签了字,然后通知财会室,从今以后报销发票只认他和赵副主任的签字;接着通知办公室,以后所有的公文材料必须经过赵副主任批办后才能上呈局长批示。这两句话一出,等于是让赵涛主持了办公室工作。办公室主任气得上医院打了半个多月的吊针,此后就一直在家养病,偶尔来办公室里点个卯。
    今天请客的是房产交易所的潘所长,去年搞房改时,赵涛为单位家属院房产评估请他喝过几次酒,彼此印象都不错,所以这次他打电话请客,赵涛也就欣然前往。到了红楼大酒店,潘所长和一个中年男人在潇湘馆里等候,潘所长介绍那个中年男人说是他二姐夫,今天是他二姐夫专门请赵主任的。赵涛明白肯定是想让他帮忙办事,便先提了三分警戒心。但主人不说出来,吃请的自然不提,于是就打牌吃饭地扯着闲话。
    酒喝到一半,不知怎么说起了现在社会上做生意比从前难了,潘所长的二姐夫叹气说:是啊,就比如说他们开的玫瑰窗帘店,从前窗帘店少,布价钱高,钱好赚的很,现在布料价钱降低一半都不止,生意却是越来越难做了。
    听着他说出窗帘店,赵涛的酒兴已减了一半,他慢慢剥着虾壳,心想:妈的又是窗帘!
    他把虾仁放进嘴里嚼着,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湿毛巾擦去手指的腥腻,开始东拉西扯地闹着要划拳过关,不去接窗帘店的话茬。他故意回避话题,潘所长和他二姐夫自然也感觉到,心里骂赵涛滑头,手底下却使着暗劲猜枚灌他喝酒。
    喝了一个回合,赵涛叹气说起了为儿子上学犯愁的事,潘所长的二姐夫拍着桌子惊怪赵涛:“你咋不早给我说呢?!这个事交给我啦!你放心,保险不让你花一分钱,我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赵涛闻言又惊又喜,这简直天下掉馅饼,意外之喜嘛!凝神听他二姐夫细说端详,原来玫瑰窗帘店是潘所长二姐执掌,他二姐夫在税务局上班,八小有个校办工厂,厂长对税务局向来是巴结的很,平时也常请他二姐夫喝酒。哪家校办工厂的厂长和校长没有点猫腻?所以由他二姐夫出面去找厂长,再让那厂长找校长,估计不成问题!
    赵涛乐得主动提出局新办公楼要安装窗帘的事情,说明天到二姐的窗帘店里去看看。然后他敬二姐夫三杯酒,二姐夫又敬他三杯,接着两人又碰了三杯。一场酒喝罢,双方都是喜笑颜开地称兄道弟起来,脸蛋红的关公一般。
    酒后二姐夫请大家洗桑拿,赵涛被蒸得红通通地赛过熟螃蟹,酒劲这时已涌上头七八分,他腰里围块白浴巾,摇摇晃晃地跟在一名男服务生后面走去按摩房间,服务生推开门请赵涛进去,然后关上门,赵涛看里边是十分狭窄的小房间,只有一张铺着白床单的小床,床边有只床头柜,上面放只仿古式的台灯。他不由得走到床边躺下来,舒舒服服地挪挪身子,晕晕忽忽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听到门被打开又关上,他睁开半朦胧的眼睛,在混黄的光线里,看见进来的是位年轻小姐。
    赵涛心想:她是来按摩的吧。便想翻身趴着睡。谁知这位小姐开始动手脱起了衣服,她穿件大红的紧身连衣裙,连衣裙紧裹在身上,上边露出肩膀,下面露出大腿,小姐双手扯住裙子的肩,往下一拉,一直脱到腿弯,然后利索地用脚把裙子褪掉。
    她没有穿内衣,顶多有十七岁。
    她把裙子甩掉后,坐到床上,然后往下一躺,赵涛腾地坐了起来,忙把双脚从床上放下来。
    那小姐从赵涛身后睡下去,台灯照耀着小姐的上半身,光洁的皮肤似有层麦黄色在流动,小姐的乳房不是很大,但秀挺。赵涛的目光上下游走,只觉咽喉里干渴地难受,脑袋里昏昏乱乱地。他不由地伸出手捏住她的乳房,手心感觉到那小枣似的乳头硬硬地翘起来,如同他身体的某一部分。
    这时那个小姐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摸出样东西,递到赵涛面前说:“先生,请戴上避孕套吧。”
    小姐让他用避孕套是为了预防性病,性病?如同小学时老师讲过的无数英雄形象一刹那闪过脑海般,性病?避孕套?爱滋?人生前途?家庭老婆孩子等等一个个词组瞬间闪过赵涛的脑海。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酒不仅没有被吓醒,脑筋反而象是更糊涂了,要说赵涛也是多次出入娱乐场所了,象夜总会歌舞厅里的小卡包间也坐过无数次,但都是挨挨擦擦地打着擦边球,象这般赤裸上阵的还真的第一次见到,所以一时间竟心跳加速,不知该如何下手似的,这会儿一慌乱,他只产生了一个想法:回家!。
    他缩回手,攥住裹在腰上的浴巾,拉开门走出去后,再小心地又把门掩上,然后去更衣室用套在手腕上的钥匙打开小柜门,拿出衣服。更衣室里外无人,但他还象做了错事怕被人逮住的孩子般有点心虚,他飞快地把T恤衫和长裤,低着头朝大堂走去。
    那小姐斜倚在吧台上在和一位保安说话,一见他出来,忙走过来拽住他的胳膊,喊着:“先生!你还没付钱呢!”
    赵涛急忙甩胳膊,想把她的手甩掉,汗唰地出了一身,他小声说:“不是有人结帐吗?”
    跟在小姐后边的保安说:“你得给人家小姐小费啊。”言外之意就是说:你玩小姐,小费还让别人卖单啊?不懂还出来玩啊?
    赵涛原本就被酒染红的脸泛上紫来,他知道在这些人面前丢人现眼了,但这个地方这个情形不容多解释。可是摸衣兜时想起喝酒前打牌输了钱,现在兜里没有一百块的现钞,要是掏出一大把揉的乱七八糟的零钱来付小费,恐怕会成为色情行业的经典笑话被传唱,再进按摩室里去找潘所长他二姐夫来掏钱,那只有更丢人,再说那两个家伙这会儿可能正在兴头上。赵涛一时间竟手足无措,心里有点后悔:早知道如此该不出来的。
    他低声喝斥小姐:“松手!”然后大步走到吧台前,小姐和保安跟在他后边,他问吧台后站着的接待小姐:“你们经理呢?让他过来一下。”身后的保安迅速去喊经理。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嘴角,拿起吧台上的打火机叭地打着火苗点烟,他说话的语气和表情,还有拿在手里的公文包,让两个小姐隐隐感觉到他象是有点来头的人,也不敢再上前拉拉扯扯。
    他问她们:“你们这里的老板叫什么名字?”小姐回答:“我们老板姓袁。”他猛然想起来了:“是不是叫袁子建?”小姐说:“我们不知道。”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电话薄,里边夹着不少名片,他翻看了一会儿,抽出一张,拿出手机拨着上面的号码,电话铃一声声响着,那个保安带着经理走过来,经理是个精干的女人,有三十多岁,穿着黑色的短袖套装。她微笑着站在赵涛面前,等候他打电话。
    电话通了,对方问:“谁呀?”
    赵涛热情地大声说:“喂!你好啊袁老兄,我是赵涛啊!”
    对方犹疑了一会儿,接着殷勤地连声问好,看来想起来他是谁了:“哦?哦?!哦!!赵主任啊!您好您好!”
    赵涛说:“袁老兄,我在您的红楼大酒店里呢,不瞒您老兄说,有点丢人,身上的钱喝酒前打牌输光了,您这里的人拦住不让我走呢!怎么样老兄,通融一下,明天我给你送过来。这会儿我想回家。”
    “没事没事!怎么会拦着赵主任您呢?!让我和值班经理说一下。”
    “哦,她就站在我旁边,我把电话给她,你給她说说?真不好意思啊,他妈的丢人啊!”
    说完他把电话递给经理,经理对着电话“是是是”地听了一会儿,然后把电话还给赵涛。赔笑说:“对不起啊赵主任,耽搁你的时间了。”
    赵涛一句客套话没说,收起电话大步朝外走去,经理和小姐保安快步跟在后边送他出门,一直看着他坐上出租车。
    赵涛一直回到家里,身上脸上还满是红晕和热汗,幸亏是夏天,肖薇知道他本来就怕热,特别又是刚喝完酒回家,所以没怀疑到有啥不对劲的地方。
    赵涛推开卧室的门,眼前是他在每个夜晚都会看到的场景,在空调吹送出凉爽的风里,儿子摊开手脚在凉席上熟睡,肖薇坐在电脑前边上网边等候他回家,平日里也不觉得怎样,可是今天觉得是那么的熟悉、宁静而安谧,感觉到这一切是他生命的组成部分,就象血肉身体那样是属于他所有,他忽然有种害怕失去的恐惧感。他想,也许这就是珍惜的心理状态吧。
    看到他回家,肖薇头也没抬,只照例问一句:“回来了?”他嗯了一声,没有象往常那样先走到床边亲亲儿子,再和老婆说几句话,而是直接拿起家常穿的兼做睡衣的大汗衫和大裤衩去卫生间洗澡。
    他站在哗哗流淌的凉水下,慢慢地调整着情绪和心情,想冲刷掉这尴尬的夜晚留在他身体上每一处细微的痕迹,他怕肖薇察觉出什么来。但是一种羞愧感从毛孔里渗出来,弥漫在皮肤上,怎么也掩不住,这种羞愧和道德无缘,而是因为今晚因为小费的纠葛丢人现眼了。想到这里,他呸了一口,抹把脸上的水珠,开始往身上涂抹沐浴露。手掌抹过因沐浴露而变得滑腻的皮肤时,不知怎么,眼前总晃动着那位小姐洁白的肉体,手心仿佛还残留着抚摸她时的余温。
    洗完澡回到卧室,肖薇仰脸对他说:“你玩吧,我去洗澡。”他急忙答应:“好好!”还没坐稳,就伸手握住了鼠标。因为他平时很少有时间上网,再者一般他也不怎么和肖薇抢电脑,所以要是有机会玩游戏,他是非常高兴的。他只喜欢玩网络游戏,不怎么喜欢聊天和泡论坛,嫌劳神,工作和生活就够操心费神的啦,还到网络里去找罪受?这就是他的想法。他在虚拟场景里和别的玩家组建帮派,痛痛快快地打架,肆无忌惮地说“我靠,真他妈的晕死不”等这样的话语后,心里常有种释放压力后的轻松感,犹如拿掉虚伪的面具,把潜藏在海底里对权势与金钱等的勾心斗角赤裸裸地浮上水面,变成游戏里土匪帮或是侠客式的明火执仗,感觉很爽。
    肖薇洗完澡过来,收拾整理床铺准备睡觉,顺口问他:“今晚谁请你呢?”
    他说:“房产所的潘所长,你猜他为啥请客?妈的想承接下单位新办公楼的窗帘安装。”
    他一说提醒了肖薇:“对了,今晚来个再岗窗帘店的老板,也是想给你们单位装窗帘的,感觉她挺不容易的。”
    赵涛说:“凡是来竞争的窗帘店我都去看过了,就数她的门面最简陋,布料花样最少,同情她是一方面,但是前提是要先把单位的工作做好,窗帘是要长期使用的,办公楼的外观设计不错,简洁大气,现在只差窗帘没安装了,这窗帘是需要锦上添花的,八层楼用的窗帘,觉得象她那样的小店不可能搞得掂,不能因为可怜她而影响美观吧?”
    肖薇点点头:“也是,唉!本来想让你看着能不能帮她一下的。”
    “本来我今天就决定了,想用牡丹窗帘店的。”
    肖薇有点意外,问:“你不是把钱退给她了吗?”
    “是啊,我把钱退给她了,本来就不想要。不过有一说一,她的牡丹窗帘店确实不错,上规模上档次,是本市最大的一家,有七八家分店,每家分店气势都不小,总店有三层楼,有导购经理,十几个导购员,还有专业电脑设计师,别家都无法与之相比。最主要的是,今天上午我去让一把手签字时,他对我说:窗帘要找最好的店来做。言外之意是什么?那不就是说牡丹窗帘店吗?”
    “你们局长得了她的好处了吧?要不替她说话?”
    “废话!连我这小虾米她都来送钱,那官更大的你想想呢?”
    “那你刚说话的意思是?”
    “本来明天想通知牡丹窗帘店来单位谈一下,不过我现在改主意了,因为咱儿子上学有门了。”
    赵涛把潘所长的二姐夫要找八小校办工长厂长帮忙的事告诉了她,肖薇非常高兴,但又有点担心,问:“局长不是让给牡丹窗帘店吗?那你给了玫瑰,回头局长不生气啊?”
    “他生气也没办法,现在咱儿子上学是头等大事,不过老婆你放心,你老公没这么笨,我肯定找个最妥当的办法,既把窗帘给玫瑰,还让别人无话可说,一点错也找不出来。”
    肖薇虽然有点担心,但还是最关心儿子,所以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希望这次儿子能顺利上学。她歪头看赵涛玩游戏,看到他和一个女法师面对面站在盟重土城的安全区大树下,他的双手只顾噼啪地打字,她看了一会儿,叫道:“好啊!你在泡MM啊!?”
    赵涛嘿嘿地笑,说:“她问我要装备,老追着喊哥哥,就给了她一点。再有你看这里边好多人走到哪儿都带个MM,牛叉的很,咱也泡一个天天带着,多拽!”
    肖薇咬着牙伸手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赵涛抱着手臂大叫一声:“唉哟!”一看手臂上青紫了一块,就想还手,可是手抬起来却怎么也下不去,于是半猥亵半调笑式的在她屁股上拧了一把,肖薇啪地打开他的手,笑骂一句:“讨厌样!”,拿本书半躺在床上看。
    小夫妻间这一个简单的亲热举动,把赵涛今夜压抑的火全勾上来了。此时他顾不得网上的MM,退出游戏关上电脑,把一只手放在老婆的腿上,亲热地喊声:“老婆!”
    肖薇半笑半恼地说:“烦人!”然后丢了手里的书,关上了台灯。
    儿子上学的事眼前好象是解决了,两口的心放下一半,赵涛天天等着潘所长送好消息,可是却只见到他天天来电话催问安装窗帘的事,赵涛心想:老子不见兔子不撒鹰!
    这天是周末,一家三口睡个懒觉,然后一起上街边小摊吃豆浆米线茶鸡蛋,赵涛想让肖薇和儿子去看看他的办公室,于是吃完早饭后来到了他们单位的新办公楼。
    来到他的办公室后,肖薇说:不错啊,和以前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了。儿子在办公室里摸了一圈,新鲜劲很快就过去了,闹着要走,赵涛拿出自己儿时的看家本领,用打印纸给他叠飞机和手枪,边叠边说:儿子,你老爸小时候啥玩具都没有,全是自己用纸和泥巴还有木头做的,明儿老爸给你用木头刻把手枪,还有用树杈做弹弓,你没见过吧?儿子兴奋地拿着飞机手枪在楼梯走廊上跑着玩。肖薇担心他,叮嘱着小心啊,也就跟出去了,出去后就喊赵涛:“快来看,你们大门口有人打架!”
    赵涛赶忙跑过来趴在走廊外落地玻璃前看,恰看到那男人对准女人脸上啪地搧了一耳光,打的女人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接着那女人好象从地上抓起什么,对准男人脸上砸过去,接着两人又揪做一团。
    赵涛叫出声来:“我靠!是夏局长和他老婆在打架!”
    “啊?!你不去劝劝啊?”
    “傻了?!躲还躲不及呢!去劝架那不是自找倒楣吗?”
    “那他们在单位大门口打架就不别扭吗?”
    “呵呵我估计他们以为这个周末没有人来加班。再说这是郊区,除了我们单位没有别家行政楼,所以他们就小小地切磋切磋技术。”
    “怎么这样啊?!还是领导呢!”
    “你以为领导就是好东西啊?我告诉你,表面上看一个个都是道貌昂然的,其实个个都是他妈的一肚子男盗女娼。”
    接着他问肖薇:“有副对联你记得不?上联是:嗤!贱妇愚哉,非我直上青云,何来彩电?下联是:呸!莽夫谬矣,是吾亲缝绿帽,始得乌纱!这对联套在这对夫妻身上那是再恰当不过啦。呵呵!”
    接着他津津有味地讲起这位夏副局长和他老婆的传说:这对夫妻都是副处级干部,早几年前,市里有个特风流的市长,有不少姘头,夏局长的老婆就是一个,这对夫妻都是他提拔上来的。那时夏局长还在统战部是个副科,风流市长嫌他碍眼,把他升了一级,弄到县里做了个小头头,后来不知怎么他曾听到了风声,腰里别把枪杀气腾腾地跑回市里来捉奸,曾闹了个满城风云。不过他也不是啥好东西,勾引小姨子上床,结果被他老婆逮个正着,他老婆厉害啊,不哭不闹,跑到厨房把火钳烧得通红,一下子烙在他的光PP上,到现在还留个大疮疤。
    肖薇听得正有趣时,儿子大喊着妈妈满脸汗水地跑来,打架的夏局长两口突然停手,一前一后地匆匆走了,估计是感觉到了办公大楼落地玻璃后有人看热闹。
    这时,赵涛的手机铃音响起来。
    赵涛接听电话,是是是地说了几声,收起电话对肖薇说:“唉!苗局长中午有客,让我去,你带着恒恒中午去姥姥家去吃饭吧?”
    肖薇说:“不用管我们,你去吧,别喝太多酒啊!”
    他答应一声,微苦着脸去了。肖薇牵着儿子的手下楼,心疼而无奈地看着他匆匆地走出大门拦出租车。
    自从只有赵涛的签字发票才能在局里报销后,不起眼的赵涛骤然成为局里上下目光的焦点,此后的赵涛更加沉默谨慎,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其他时间从不到一把手的办公室和家里乱串,工作上的每一个步骤都小心在意,竭力处于最低调状态,如此一年后,大家都确信赵涛和一把手确实没有什么私人关系,不是他的什么亲信走狗,不过是借来整治办公室主任的一步小棋子,这样一想后,慢慢地恢复了对他的好印象,这时赵涛暗地里才敢松口气。但是这个签字权带来的许多后遗症却没能力解决,单位在职干部有一个正处、八个副处、十七个正科,那个上级领导没有私人关系来往,没有点私事要请客?于是他们逢酒场就喊赵涛过来,一则陪酒,二则让他酒后签单,正好一举两得!更有甚者连家里用的电池香皂也开张发票拿来让他签字报销,只可怜赵涛这么一个小副科,即不敢得罪各位上级领导,又怕失去一把手的信任,还怕别人在把背后说闲话,因此如在风口一般,费尽心机上下筹算,苦不堪言。但这种苦还只能闷在心里,不敢露出半点口风出去,只敢酒后在肖薇面前发发牢骚。
    赵涛晚上九点多回来,儿子照例睡着了。肖薇问他怎么苗局长的酒从上午喝到夜晚?他说苗局长的酒是中午的,晚上是红楼大酒店袁老板请客,想联系他们局里的接待和会议。肖薇说:天天都是这些事。他说:是啊,要不这么多大酒店都赚谁的钱呢?我们局一年光吃喝招待费是几十万,不说别的,年头年尾两个大会议也要十几万,这块肥肉谁不想弄?!所以我赵涛这俩字就是金字招牌,市里大小酒店没有不买帐的。
    说着话他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肖薇说:要吸烟出去,吸完再进来!于是他把打火机又装起来,把烟夹在手指上捏来捏去,说:红楼大酒店里原来还有个地下赌场,什么吃角子老虎机、轮盘、大小都有,这个袁老板真是胆大会搞。酒桌上袁老板对他说:今晚别回家了,吃喝赌睡给你弄个全套。我想想算了,还是回家吧,于是就回来了。
    肖薇斜睨着他说:那你怎么不留在哪儿?
    他笑:嘿嘿,反正以后还有机会,咱不急。
    肖薇听见这话抬手想拧他,他躲过去,握住她的手腕说:我是那样的人吗?谁有我老婆好啊?看谁都没有我老婆顺眼好看。
    呸!肖薇轻啐一下,夺回手,接着看屏敲键盘。
    赵涛俯身过来,轻轻喊老婆:“老婆,给你说个事。”
    肖薇嗯了一声,说:“说啊,啥事啊?”
    赵涛犹疑了一下,说:“今天恒恒的爷爷打电话来了,他们想把房子盖起来。”
    肖薇转过来看着他皱着眉头说:“不是说不盖了吗?把宅子地卖掉,再到市里来买套商品房,剩下的钱留着养老。”
    赵涛的家在县城一条繁华街中段祖传的老宅院里,他们住在中间一进院的两间南屋,是他父亲做为长门长孙分到的房子,八十年代扩建公路,前面一个大院子给扒掉了,只剩下两进院子,后来人口越来越多,越来越杂,老房子不够住,各家抢占大院的地皮私盖厨房和小屋,他父母也在南屋前盖了间小厨房,又拦个小院子,占了差不多四间房子的地皮。进入两千年后,政府又要扩建公路,要拆迁二进院子的前半部分,他们家的房子一下子变成了临街房,政府统一规划,临街房要求盖成四层楼,要求有外装修,他们算了算,最少要投入十万元。正发愁时,就有人要拿二十万来买这块地皮。赵涛想劝说父母卖掉房子,拿出一半的钱在市里买套商品房,以后和儿子住的近了也方便敬孝心,剩下的钱留着养老。多好啊!赵涛的母亲赞成这个主意,因为她想和儿子住在一起,可是他父亲不大愿意,他总说自己是长子长孙,怎么能卖祖传家业?那不成败家仔了吗?前些日子赵涛和母亲一起劝说父亲,好容易把他劝说的点头,赵涛开始操心在市里找合适的房子,谁知这时他父亲又变卦了,夜晚坐在家里呜呜地哭,哭诉对不起先人,最后竟生病卧在床上,吓得赵涛跑回去几趟,知道这房子是非盖不可了,只好想办法筹钱,一直瞒着肖薇没敢说,想选个最佳时机告诉她,这回看着实在不能拖下去了,只好借着七分酒醉开了口
    肖薇问:“上哪儿弄钱呢?咱们现在手里不到一万块钱,还要留着儿子上学用的。”
    他迟迟疑疑地说:“咱俩在单位不是存的有公积金吗?可以贷款五万。”
    接着他详详细细地解释:五万元分十年还清,每月本息要还五百元,不过将来他们家的楼房一二层准备出租,楼房座落在繁华街道中段,租金会不错的,绝对够还待款,所以这笔待款实际上是由他父母慢慢来还……
    肖薇心想:计划的这么清楚,原来你们早就盘算好了。这么一想,心里便有些不满,等赵涛说完,接着问他:“公积金给了你们家用了,咱们以后万一买房子咋办?”
    赵涛笑了,说:“这个暂时不要紧,市场里的商品房太贵,咱们买不起,只能等单位盖楼,可是单位那么多处级科级外加退休的老干部,盖新房子也轮不到我,最多捡大一点的旧房子住。估计等待款还清了,咱们才会有希望买新房。”他们现在住的六十四平米的两居室,就是原住户搬到新楼后,腾出来的旧房。
    肖薇发牢骚说:“他们真占足便宜,总是住新房子,年轻就该倒楣啊?特别是那些退休老干部,要房子来都是给儿孙住的,恐怕连孙子的结婚新房都准备好了,还要?”
    “那有什么办法?不给他们,就要去市委市政府甚至到省里去告状,说为党工作这么多年啊什么的,再说机关里还有不少是他们提拔上来的,谁吃饱了撑的去得罪他们?”
    “无耻!”肖薇换了个问题:“那五万也不够盖楼的啊?”
    赵涛说:“我爸妈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存了点钱,上次我回家告诉我,说差不多有六万块,再待款五万就够啦。”
    肖薇的眉头皱成一个疙瘩,紧跟着追问他:“你爸妈手里有多少钱?”
    赵涛看她的表情估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但又想不起来父母存款六万有啥不对劲的,于是含含糊糊地说:“六万啊,怎么啦?”
    肖薇的怒火象经过剧烈摇动后开启的啤酒瓶盖子,砰地一下,汹涌而出:“那以前咱俩结婚的时候,你爸妈咋说没有钱呢?!”
    赵涛心想:坏啦!忘了这茬了!
    “结婚按规矩都是男方买房子置家具,女方陪嫁床上用品和家电。可是咱们俩结婚,连房钱都是我爸拿的!你回家说要结婚,你妈去找亲戚借一千块钱,让你给我买衣服,你给我钱时,眼泪都快流下来了,说你爸妈真可怜!结果钱我没要,还让你们家婚礼别大操大办了,简简单单地一家人吃顿饭算了!那现在怎么又有六万块钱了?我真佩服你妈会演戏!利用儿子的孝心来省钱,真亏她做得出来!!”
    赵涛心想:房钱不是说好了是借你爸的吗?我以后有钱一定会还上的。他心里憋着口气似的,暗暗发誓一定把老丈人的钱还上,可是八年来才趱了不到一万块钱,还要准备给儿子上学,没准还是要拿回家盖房子用,所以他张口结舌地看着肖薇,看着她把过去的事情拎出来,抖抖灰尘,一一摆到他面前算老帐,却不敢说一句硬实话。
    “咱们这里的规矩,女孩子出嫁那天,进婆家门行礼后,婆婆当面给一枚金戒指。当初想着你家没钱,也就算了,一枚金戒指也值不了几个钱。可是你妈后来怎么还好意思问我要金戒指呢?说谁家的儿媳妇给婆婆买金耳环金戒指。我结婚都没穿你赵家的衣服,难道我娘家陪嫁的几样首饰她还想要啊?!怎么张得开口?!”
    每次她提起这件事,赵涛就会有种羞耻感,心里暗暗埋怨母亲怎么能做这样出格的事,成为儿媳妇的笑柄话把。今晚又听她在揭母亲的短处,低了头,脸越涨越红。
    “你妈会做针线活,连鞋都会做,可是咱恒恒六岁了,每年的棉袄棉裤都是他姥姥拿钱请别人做的,穿过你妈做的一根纱吗?这是你赵家惟一的孙子啊,恒恒满月百天周岁时你爸妈露过面吗?也好意思不管不问啊?!”
    “你妈……”
    赵涛大吼一声:“好啦!”一把抄起电脑桌上的烟灰缸,砰地摔在地上。
    肖薇吓一大跳,眼泪哗地流下来,熟睡的儿子突然惊醒,他忽地坐起来大喊一声妈妈!敏感的孩子接着就明白了爸爸妈妈是在吵架,于是伸出小手哇地哭了,可怜兮兮地又喊一声妈妈——
    肖薇赶忙跑过去抱住他,恒恒指着赵涛大声哭嚎:“坏爸爸!坏爸爸!”
    肖薇反而不哭了,抹净眼泪,把恒恒抱起来,胡乱地往他身上套着衣服,说:“儿子,咱们走,上你姥姥家去。”
    赵涛一把夺过恒恒抱在怀里,说:“儿子是我的,你不能带走!”话刚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自己的本意是不让她娘儿俩走,这举动倒有点象是闹离婚争孩子了。看着肖薇的眼神变得无情,知道她也正在这样想,果然她咬着牙说:“好!那我走!”就准备开柜子拿东西。
    这时,忽然传来门铃声,他们停止了动作,屋里紧张的气氛也忽然静止了,赵涛软声哀求肖薇说:“老婆,你去看看好不好?就说我不在家。”
    7、肖薇瞪着他,赵涛又说:“我来哄恒恒睡觉,有啥话明天再说好不好?我喝得晕头转向的,都不知道说的是啥子。”
    肖薇低低地喝了一声:“酒醉心里明,你少装蒜!”
    门玲又叮咚叮咚响起来,赵涛把恒恒往床上放,说:“来儿子,老爸哄你睡觉。”
    恒恒带着哭腔哼唧:“妈妈不走!妈妈不走!”肖薇不由得说:“妈妈不走,有客人来了,妈妈去开门。”
    她开门出去,又小心把卧室门关上,从开着空调的卧室出去,迎面一股热浪扑来。她打开客厅的灯,对着门问:“谁呀!你请等会啊!”
    门外回答:“好的,我是何经理。”
    肖薇知道是牡丹窗帘店的何经理,心想:她怎么又来了?来的可真是时候。
    她快步跑到卫生间用凉水洗把脸,用毛巾擦干水珠,仔细对着镜子保持微笑,看客人能不能看出哭过的痕迹。
    赵涛把毛巾被给儿子掖好,恒恒问:“妈妈留在家里不走是吧?”
    “妈妈不走,恒恒要是乖,听话,那妈妈永远都不会离开恒恒和爸爸的。”
    “那爸爸也要乖,也要听话,别惹妈妈生气。”
    “那咱俩比一比,看谁最听话,宝贝儿子,快睡,啊!”
    恒恒乖乖地闭上眼睛,赵涛等到他睡着后,蹲在地上捡烟灰缸碎片,听到客厅里肖薇和客人的说话声。他先捡起大块的碎玻璃,再摸索桌腿边床底下,怕有隐蔽的小碎片划伤恒恒的小脚丫。
    忽然手指刺疼了一下,他对着灯光看,看见食指尖上扎着一个很小的玻璃碎片,他拔掉后,血珠很快涌出来。这时他那被酒精浸泡的神经中枢这会儿变的迟钝而脆弱,他把手指举着,看鲜美的血流出来,一滴一滴坠落,摔碎在地板上成幅射状图案,他拣起一块碎玻璃,破碎切面反射着白光,一个念头也象道白光在脑袋里一闪即逝,他把碎片从手腕上缓慢地划过去,夏季晒黑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白印,感觉到玻璃的锋利和尖锐。
    他忍不住坐在地板上无声地哭了,不出声地唠叨着:“妈,你们为啥不给儿子挣点面子啊,你们不知道儿子活得多难啊!”
    他抹着脸上的泪水,怕肖薇突然进来看见,忍不住又无声地唠叨:“肖薇啊肖薇,你要知道我爸妈那点钱是多不容易才攒起来的,你和他们老人计较干什么?”
    他想起在过去家里的生活困境,还有在那个家族大院里多年来受到的欺凌。
    他母亲原来是农村姑娘,他父亲年轻时修建水利住在他母亲村里,在村里来欢迎水利工人的秧歌队里,看上了她母亲,不顾家里的反对,硬把十七岁的他母亲接回了那个五代同堂的大院。那个时代的国家规定,孩子的户口随母亲,所以赵涛也只能是农村户口,他母子俩也因此被人瞧不起,因为那个大院里住的都是城里拿工资的工人。
    赵涛的童年是孤独的,他父亲常年在水利工地上,逢年过节才能回来,他听母亲说那时父亲一个月挣二十六块钱,奶奶每月还要走十块钱,说他父亲是老大,要给底下的弟妹做榜样。而他和母亲没有户口本和粮本,只能在黑市上买高价粮吃,几乎顿顿吃咸菜。他母亲每天早晨用布包好一茶缸子稀饭去工地上帮人家翻沙,晚上才能回家。让他饿了去奶奶家吃饭,他还记得在奶奶家捧着碗吃饭时,四个姑姑每次从他身边走过时,总要敲他的头或是踢他一脚,撵他这个农村娃滚蛋,他总是很快扒完一碗饭后去蹲在墙角里看蚂蚁,等候着母亲回家。
    他记起有天晚上饿了,母亲还没有回来,他就去坐在奶奶厨房的锅灶门口看太奶烧锅,想等着吃饭。锅里滚水里翻腾着细长的面条,奶奶啪啪地往里敲着鸡蛋,然后一碗碗地盛出来,每只碗里雪白的面条衬着碧绿的韭菜,点点的油花和葱花,还有两个香喷喷的荷包蛋。他闻着香味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奶奶把面条端给二叔二婶二弟,三叔三婶三弟,四个姑姑和大姑夫,最后爷爷奶奶一人端一碗去堂屋里吃。太奶递给他一个干馍,摸着他的头说:“涛啊,咱不眼馋啊!”他啃着干馍坐在台阶上看星星,等疲惫的母亲回家后他一五一十地学给她听,说:要是让我吃啊,我能吃一大碗!第二天他母亲到后院借来一碗白面和赶面杖,给他做了一碗汤面条,打了两个荷包蛋,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面条,抹泪说:儿啊,你要争气啊!你要给娘争一口气给他们看看啊!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抹一把泪:肖薇啊,你总爱说我母亲,说她以为儿子在市里当个不起眼的小官就多了不起,在亲戚面前说话趾高气扬指手划脚的。你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你怎么能理解我母亲这种复仇式的的心理快感呢?
    从他考上大学后,他母亲就精神了,说话嗓门越来越大,爱管的闲事越来越多。这时大院里的亲戚们已先后下岗,纷纷出去打工或是在县城卖早点卖衣服。俗话说风水三十年轮流转,这倒是一个身边的例子。想到这里,他彻底地理解了父亲母亲要盖房子的心态,除了有祖传家业的原因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显摆和复仇心理,想把楼房盖起来让亲戚们看看,看看他们现在过的好日子,看看他们的儿子多有本事!
    赵涛闭上眼睛叹口气:无论如何也要说服肖薇,让她同意待款回家盖房子。
    7、客厅里何经理正边擦汗边给肖薇讲她的辛酸史,鼻尖上那颗小疙瘩因为天热和激动变得通红晶亮。
    她说她老公很早就去深圳淘金,后来成立了一家公司,再后来就要离婚,给了她一笔钱,派人把儿子接走了,她的牡丹窗帘店用这笔钱开的。
    她说:离婚就离婚,我也懒得跟他磨,又不是离了男人就没法活!我现在日子过的也不比谁赖,下半辈子谁也不靠,照样不愁吃穿!
    肖薇看着她,心想:女人就得这么着。
    她忽然很欣赏她的骄傲和能干。
    何经理说:男人都是没良心的贱骨头,他妈的贱到骨头里!女人有钱或是有权他受不了,他要是有钱或是有权又不得了,要是不折腾几下就不是他。
    肖薇心想她也是被男人刺激的了,武断天下男人都是这样,其实赵涛就不是,他是很在意她和家庭的。
    这么一想,刚才的怒气就减了几分。
    最后何经理告辞,从包里拿出个牛皮纸信封,说这是一点小心意,别嫌少。
    肖薇早就做好她掏信封的准备,急忙把她的手和信封一起紧紧按住,同时推她出门,说不能这样做这样不好。
    她把何经理一直推出门外,赶紧关门,谦意地笑着说:“今晚不留你啦,没事以后来玩啊!”
    不料何经理就在门要合缝的那一瞬间把信封扑地丢进来,抢先把门砰地拉紧关上,接着就听到高跟鞋咕咕咚咚跑下楼。
    肖薇没料到这一招,听到她的脚步声怕已跑到二层去了,只好苦笑,捡起信封,感觉比上次厚重些。
    她推开卧室门,看到赵涛捂着眼睛坐在地上,不禁一怔,想开口问他时,刚才的怒火又回到心头,于是哼了一声,把信封丢到床上,板着脸说:“不是愁没钱盖房子吗?这不钱来了!”
    赵涛站起来把信封里的钱拿出来估算一下,差不多有五千元,仍旧装回信封,放在电脑桌上。然后到厨房拿扫帚灰斗把碎玻璃渣扫净撮走,搬把椅子坐在上网的肖薇旁边说:
    “老婆,那钱要不成,决定了不用她的窗帘,怎么能要?再说就是能要我也不要,你还记得几年前局里跳楼自杀的小罗吗?你还见过他一面,当年和我一样是办公室副主任,被上任李局长忽然重用提拔到二级机构当负责人,后来才知道李局长是让他在外边给他捞钱。那个傻瓜蛋,其实他没弄到多少钱,钱都给李局长拿走了,结果他却被反贪局给双规了,关在市委招待所里没日没夜地审。反贪局其实也是想从他哪儿把李局长挖出来,谁知他却死咬牙关不开口,最后乘办案人员不注意时,竟跳楼自杀了。
    那时他女儿才上小学,家里还奉养着母亲和岳母两位老人,他这一去,家里留下老少四个女人。可怜啊!我们去到医院里接他的遗体回来准备办理后事时,看到他老婆从医院宣布死亡后就抱着他哭,哭了十几个小时,两位娘哭得昏死过去几次。我们单位里的人没有不掉泪的。
    他这一死,案子没法查下去了,只好不了了之,让李局长提前退休算完事了。你说他死的亏不亏啊!?李局长退休后就跑到上海他大女儿家去了,到现在都没敢回来,因为他无颜面对小罗的老婆孩子,怕挨骂!
    老婆,咱恒恒还小,他爷爷奶奶年纪又大了,身体也不好,还有你,这么年轻漂亮,你说我怎么舍得?我要是出点事,丢下你们怎么办呢?所以说咱穷点苦点不怕,平平安安就是福。
    肖薇无声地叹口气,赵涛知道她已经不生气了,他摸透了她的性格脾气,知道她是个三把火的急性子,怒火来得急去得也快。跟六月里的天似的,说变脸就是场雷震雨,可是一转眼你就能见到阳光灿烂。
    赵涛洗完澡拿本书靠坐在床头,心里盘算着:刚才的话已经把肖薇的心说软了,等会在床上好好地哄哄她,估计待款就能搞定。今晚不睡觉啦,不管肖薇上网到多晚,都等着她。
    这天上午,赵涛去党支部交纳党费,接着去财会室领奖金和补助。
    他弯腰在表格上签字,孙出纳从抽屉里拿钱出来数,财会科季科长跟他说笑:“赵主任,小金库藏严实点啊,别让老婆洗衣服给掏出来了。”
    他笑:“这能有多少,打牌都不够,回家交给老婆,她还懒得伸手接。”
    季科长颇有三分姿色,眼亮手活,能的象粒滴溜儿圆的精豆,局里暗暗有了传闻,说她是一把手的新欢。她从赵涛得到一把手的信任后,就对他热情十分,每回赵涛来财会室办事,她围着嘘寒问暖调笑打趣,就跟春风似的。
    她问赵涛:“今年你儿子该上小学了吧?准备上哪个学校?弄好没?”
    “他妈非要让他上八小,难弄的狠,刚托个税务局的熟人帮忙。”
    “税务局能帮啥忙?”
    赵涛便说出走八小校办工厂厂长的路子,季科长惊呼说:“哎呀!这条路不行啊!”
    赵涛心里便是一惊,赶忙问怎么了?她说八小校长是今年三月公开招聘来的新校长,非常年轻,才26岁,正是一腔热血想开创个好前程的年纪,估计那校办工厂厂长还来不及拉他腐败,想走他的路子,难!她老公也在税务局,好象听他说过明年所有的校办工厂要上交教委,不再挂靠小学,厂长也有可能要重新选聘。你说这种情况,那厂长还能中用吗?
    赵涛凉了半截,暗骂潘所长的二姐夫:怪不得老打电话来,急着要来局里丈量窗户,一问孩子上学的时,总说正在办绝对没问题,感觉就象是在敷衍他。什么玫瑰窗帘店,见他妈的鬼去吧!
    季科长和孙出纳你一嘴我一嘴地说着别人为了孩子上学想的办法,那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上重点小学报名要带户口本独身子女证房产证还有最后两个月的电话单,然后教委和学校就去各家明察暗访,那暗访的会找你的邻居调查,会到幼儿园找孩子问话,会到你家里要孩子的旧衣服小鞋袜全家的合影照,会在半夜12点杀你个回马枪。
    而家长有的在重点小学学区内提前租房子,有的住在亲戚朋友家,要改户口改电话把他人的房子布置得象自己住了七八年似的,最主要的一关是教会孩子在暗访人员面前坚持谎言面不改色。暗访人员都狡猾狡猾地,就爱从孩子身上取得突破口。
    赵涛越听心越凉,现在搞什么都来不及了,都怪最初大意了,以为能搞到副市长的条子就OK了,谁知道竟不中用呢。
    他急忙回到办公室给肖薇打电话,他们孩子的学区应该在十一小学,他问她在十一小给孩子报名没有?肖薇说没有,上哪儿报名干吗?又不准备去。
    他说应该有两手准备啊,万一八小上不成,那十一小又没报名,以后儿子没学上怎么办?先报个名,去不去上学以后再说。
    肖薇一想也对,放下电话赶紧回家拿户口本独身子女证上十一小学报名。
    放下电话赵涛点根烟,皱着眉头想办法,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一把手打来的,让他过去。
    赵涛急忙按灭香烟,拿起两份需要一把手签字的公文,匆匆去了一把手办公室。一把手没有看赵涛放在他办公桌上的公文,只是问赵涛窗帘的事办得怎么样?赵涛说差不多了,每家来竞争的窗帘店他都去看过了,相中了几款花色的布料,让有这几款花色布料的窗帘店都把价格报上来,然后他就准备把布样和价格报上来请领导们过目批示。
    一把手点点头,拿起一张纸递给赵涛,说你上这家窗帘店看看,这是市委一个领导打电话说的。
    赵涛会意地双手接过纸,说我马上就去看。
    出了门赵涛想:这倒好,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窗帘花落旁家后,牡丹窗帘店的何经理跑到局里大闹,赵涛听到她口里不干不净地往外抖搂一把手和财务科长,急忙出去喝住她,将她劝说走了。
    随后他请了两天的假专门跑公积金待款。随后把五万元的存折送回了家。
    回家后,他和父亲坐在堂屋里说话,母亲提着菜篮子搬把小椅子坐在门口破鱼择菜,一家人商量着房子的事。赵涛说找了市设计院的老乡帮忙,可能过几天就能把设计图纸拿回家;他父亲说找了几个包工头,你小姨父介绍姓张的不错,你小姨父说他村里好多人打工回来后都是找他盖小楼,还说沙土砖头和水泥他都能找到熟人买便宜的;赵涛说别的能贪便宜,盖房子可万万不能,特别是钢筋水泥和电线,一定要买质量好的;他母亲说就是的,儿子说的对。
    他们说着话,院子里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见着堂屋里的赵涛都要停下来亲热问一句:回来了?赵涛起身热情地点头说:回来了!
    这时,忽然有人笑着高喊一声:“哎呀!我大侄子也回来了!”
    赵涛一看,是后院五老太的孙子赵盛,论辈份该喊叔的,但年龄却和他是相仿,是这大院里最淘气的一个小子,小时候总是他出了赖点子让赵涛去做,象偷家里的米让赵涛到菜场去卖就是其中一件。后来他俩同时考上大学,他现在市建委下属机构任城建监察大队长,看他的样子也是刚从市里回来,于是笑骂道:“我靠!喊得这么亲热!”
    他父母也笑着站起来让他进屋坐,说:“没喊错,这不就是嫡亲的堂叔嘛,还没出五服呢。”
    赵盛进来接过赵涛递的烟,问赵涛父母:“大哥大嫂,你们的房子准备盖啊?”
    赵涛父亲说:“准备盖起来,以后办手续还得你跟县房产所打声招呼啊。”
    “那没问题,需要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
    赵涛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他:“单位里翻盖新厕所需不需要到建委办手续?”
    “当然要啦,没手续的就是违章建筑。”
    赵涛说:“来来坐下,我给你说件事。”然后把儿子上学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赵盛听,说:“你查一查八小翻盖的厕所办手续没有?要是没办的话,请你找局里搞规划审批的先卡他一把,回头我请客!”
    赵盛说:“没问题,我现在就打电话让人去查,要是没办手续,今天就下违章通知,封了他的工地,让他停建,补办手续,听候处理!”
    赵涛父母留他吃中饭,吃过饭他们俩一起坐赵盛开的车回市里。
    八小翻盖新厕所还真没办手续,城建监察大队封了他们的工地,下了违章通知后,八小的校长书记急的上上下下找关系路子,还有一个多月就开学了,到时两三千孩子没有厕所用,那可真成大问题啦。
    晚上赵涛请赵盛和市建委规划科的人到红楼大酒店喝酒。喝完酒回家后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肖薇,肖薇自然是很高兴,问他这回不会有啥意外吧?赵涛说绝对没问题,规划审批手续的说好了,监察大队长是赵盛,那更不会有问题,他们说,要是我恒恒上不了学,那就叫八小几千学生没有厕所用,咱看谁着急。
    肖薇说这一招够狠的,赵涛说还不是让那帮孙子给逼的,这年头不用狠招还真办不成事。
    肖薇说你最近怎么都是在红楼大酒店喝酒啊?听人家说红楼大酒店里边什么都有什么都敢弄。赵涛说这也是领导也给他提过一次,所以他才把接待放在这里,总共也没去几次,不过也没发现有啥过火的,跟别的酒店没啥区别。
    肖薇恩了一声接着说儿子上学的事。赵涛暗想女人真是天下最敏感的动物,想风流的念头还没冒出来呢,她那边就能有莫名其妙的感应。
    第二天晚上他和赵盛一起去喝酒,请客的是八小的陈书记。酒桌的气氛十分亲热,陈书记和他俩大哥小弟地称呼着,差一点儿拜了把子。陈书记说明天他和校长就给教委打份报告,恒恒做为特殊工作关系的特殊照顾对象报上去。今年真的是什么关系条子都不照顾,只有这种关系才可以,因为教委也正在计划盖楼,不敢得罪建委。
    赵涛对肖薇说那个陈书记他妈的真不是个好鸟,他是教委下派的干部,校长是从社会上公开考试竞选的,所以彼此都有点看不起对方。八小的新校长年轻,是什么都不懂,他是什么都懂,翻盖厕所需要规划审批他早就知道,但他就是不吭声,等着看新校长的好戏。他早就想当八小的校长了,所以这次是他把新校长摆了一道。我看啊,这八小校长早晚是他的,那个新校长太嫩,弄不过他。
    肖薇摇摇头说想不到一个小学校也这么复杂。
    说这话时是在第二天的晚饭桌上,恒恒捧着小碗盯着电视看动画片,肖薇给他挟菜催他吃快点。赵涛说老婆给你说件事。
    肖薇看他一眼说:什么事啊?
    他说今天上午党组会上研究了一件事,他因为在党组会上做笔录,所以也听到了,单位准备盖新家属楼。
    肖薇说你不是说盖新楼也没有你的份吗?
    赵涛说现在情况变了,昨天听到风声,说省里的行政单位以后不允许盖福利集资房,全部实行社会商品购房。局里正好还有块空地,所以今天局里通知开党组会研究决定,准备集资盖楼,要把单位里的年青人住房问题一起解决,也就是说我们这次也能集上新房。党组会上说,处级干部可能是复式楼,科级以下是三居室,分大中小套,最小套也要有一百平米。
    肖薇说:哟,那要多少钱啊?
    赵涛说:我这个年龄级别肯定捡不到好楼层,不是顶层就是底层,现在社会上商品房价是一千四一平米,单位集资楼估计要便宜一半,也就是七百元,一百平米差不多要七万吧。咱们要是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就只能买商品房了。你看呢?
    肖薇喃喃道:上哪儿弄钱啊?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赵涛,赵涛无声地叹口气,也放下了筷子。
    餐桌上安静极了,只有电视的声音在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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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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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行者-  发表时间: 2005/06/17 14:20 

回味……很少费俩小时看一文章!这是个例外!!的确是好文,通过字里行间看出是原创!佩服的紧!

回味……很少费俩小时看一文章!这是个例外!!的确是好文,通过字里行间看出是原创!佩服的紧!

望老大能到小弟的小地界《齐鲁文学》http://qlwxlt.bbs.xilu.com/给予指导,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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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photo.xilu.com/pics/200506124426328.jpg
 [3楼]  作者:行者-  发表时间: 2005/06/17 14:22 

第3个来读此帖,或许是一种缘分!

http://qlwxlt.bbs.xilu.com/

山东行者  恭候大驾光临:)

问候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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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告]《齐鲁文学》网刊(点击可看)
[楼主]  [4楼]  作者:小雅无尘  发表时间: 2005/06/17 20:28 

回复::)
欢迎! 有时间一定前去登门拜访.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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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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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  作者:梅林十三郎  发表时间: 2005/06/19 23:21 

回复:这个社会
总让人活在咽喉处,要生,就要痛苦,要死,还没有勇气.....
 [6楼]  作者:信阳绿茶  发表时间: 2005/06/20 23:32 

回复:亲爱的~~
我只有一句话,很肺腑:要写生活的变态,不要写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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