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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薇瞪着他,赵涛又说:“我来哄恒恒睡觉,有啥话明天再说好不好?我喝得晕头转向的,都不知道说的是啥子。” 肖薇低低地喝了一声:“酒醉心里明,你少装蒜!” 门玲又叮咚叮咚响起来,赵涛把恒恒往床上放,说:“来儿子,老爸哄你睡觉。” 恒恒带着哭腔哼唧:“妈妈不走!妈妈不走!”肖薇不由得说:“妈妈不走,有客人来了,妈妈去开门。” 她开门出去,又小心把卧室门关上,从开着空调的卧室出去,迎面一股热浪扑来。她打开客厅的灯,对着门问:“谁呀!你请等会啊!” 门外回答:“好的,我是何经理。” 肖薇知道是牡丹窗帘店的何经理,心想:她怎么又来了?来的可真是时候。 她快步跑到卫生间用凉水洗把脸,用毛巾擦干水珠,仔细对着镜子保持微笑,看客人能不能看出哭过的痕迹。 赵涛把毛巾被仔细给儿子掖好,恒恒还在担心,问:“妈妈留在家里不走是吧?” “妈妈不走,恒恒要是乖,听话,那妈妈永远都不会离开恒恒和爸爸的。” “那爸爸也要乖,也要听话,别惹妈妈生气,妈妈才不会走。” “那咱俩比一比,看谁最听话,宝贝儿子,快睡,啊!” 恒恒乖乖地闭上眼睛,赵涛等到他睡着后,蹲在地上捡烟灰缸碎片,听到客厅里肖薇和客人的说话声。他先捡起大块的碎玻璃,再摸索桌腿边床底下,怕有隐蔽的小碎片划伤恒恒的小脚丫。 忽然手指刺疼了一下,他对着灯光看,看见食指尖上扎着一个很小的玻璃碎片,他小心地拔掉后,血珠很快涌出来。他那被酒精浸泡的神经中枢这会儿变的迟钝而脆弱,他把手指举着,看鲜美的血流出来,一滴一滴坠落,摔碎在地板上成幅射状图案,接着他拣起一块碎玻璃,破碎切面反射着白光,一个念头也象道白光在脑袋里一闪即逝,他把碎片从手腕上缓慢地划过去,夏季晒黑的皮肤上留下一道白印,感觉到玻璃的锋利和尖锐。这时他忍不住坐在地板上无声地哭了,不出声地唠叨着:“妈呀妈呀,你们为啥不给儿子挣点面子,也让儿子能抬起头来做人啊!” 他抹着脸上的泪水,怕肖薇突然进来看见,忍不住又无声地唠叨:“肖薇啊肖薇,你要知道我爸妈这一辈子生活得多难啊,那点钱是多不容易才攒起来的,你和他们老人计较干什么?” 他想起在过去家里的生活困境,还有在那个家族大院里多年来受到的欺凌。 他母亲原来是农村姑娘,他父亲年轻修建水利住在他母亲村里时,看上了这个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子,不顾家里的反对,硬把他母亲接回了那个五代同堂的大院。嫁到这个大家族时她才十七岁。上有太婆婆奶和势利的公婆,下有三个小叔子和四个厉害的小姑子,前院后院还有其他房里的老老少少。那个时代的规定,孩子的户口随母亲,所以赵涛出生后也只能是农村户口,他母子俩也因此被人瞧不起,因为他们都是城里拿工资的工人。 赵涛的童年是孤独的,他父亲常年在水利工地上,逢年过节才能回来,他听母亲说那时父亲一个月挣二十六块钱,奶奶每月还要走十块钱,说他父亲是老大,要给底下的弟妹做榜样。而他和母亲没有户口本和粮本,只能在黑市上买高价粮吃。十六块钱要养活一家人,顿顿吃的是咸菜,他母亲每天早晨用布包好一茶缸子稀饭去工地上帮人家翻沙,晚上才能回家。让他饿了去奶奶家吃饭,他还记得在奶奶家端碗吃饭时,那四个厉害的姑姑每次路过,总要敲他的头或是踢他一脚,撵他这个农村娃滚蛋,他总是很快扒完一碗饭后去蹲在墙角里看蚂蚁,等候着母亲回家。 他记起有天晚上饿了,母亲还没有回来,他就去坐在锅灶门口看太奶烧锅,等着吃饭。锅里滚水里翻腾着细长的面条,奶奶啪啪地往里敲着鸡蛋,然后一碗碗地盛出来,碗里雪白的面条衬着碧绿的韭菜,点点的油花和葱花,还有两个香喷喷的荷包蛋。他闻着香味咽着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奶奶把面条端给二叔二婶二弟,三叔三婶三弟,四个姑姑和大姑夫,最后爷爷奶奶一人端一碗去堂屋里吃。他太奶摸着他的头说:“涛啊,咱不眼馋啊!”然后递给他一个干馍,他啃着干馍坐在台阶上看星星,等疲惫的母亲回家后他一五一十地学给她听,最后说:要是让我吃啊,我能吃一大碗!第二天他母亲到后院借来一碗白面和赶面杖,给他做了一碗汤面条,打了两个荷包蛋。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他母亲在旁边抹泪,说:儿啊,你要争气啊!你要给娘争一口气给他们看看啊!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想:肖薇啊,原来你总说我母亲市侩,以为儿子在市里当官就多了不起,在亲戚面前说话趾高气扬指手划脚的。你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你怎么能理解我母亲这种复仇式的的心理快感呢? 从他考上大学后,他母亲就精神了,说话嗓门越来越大,爱管的闲事越来越多。而大院里曾象公鸡般骄傲的工人们已先后下岗,纷纷出去打工或是在县城卖早点卖衣服。俗话说风水三十年轮流转,这倒是一个很恰当的例子。这时他也彻底地理解了父亲母亲要盖房子的心态,除了有祖传家业的原因外,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就是他们显摆和复仇心理,想把楼房盖起来让亲戚们看看,看看他们现在的好日子,看看他们的儿子多有本事! 赵涛闭上眼睛叹口气,想:无论如何也要说服肖薇,让她同意待款回家盖房子。 ※※※※※※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