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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 青衣 残月(全文)
[楼主] 作者:小雅无尘  发表时间:2005/05/17 22:39
点击:505次

    黄沙青衣残月
    残月如钩
    虽细如弯眉,却明亮纯粹,不掺一丝昏暗。
    黄沙在残月下静静地沉睡,曲伏玲珑如女人柔和丰润的线条,静听时仿佛有悄悄地呼吸。
    她推开半掩的客栈木门,倚在墙壁上看着遥远的残月。一盏油灯从门里射出昏黄的光,淡淡地映在黑暗的沙漠里。
    残月下似有起伏的城池。她知道那是遥远的楼兰,传说中的古城,曾经沙漠商人的仙境。
    现在呢?也许只有黄沙在流动,寒风在呼啸。
    她扯紧披风的衣襟,抱住双臂。
    夜晚的沙漠寒冷如冰。
    她眯起眼睛看着残月下的一抹楼兰废墟,象是遥望心仪经年的情人。
    但是她只是遥望,从不到那里去,好象是害怕一个梦想被毁灭。
    也许她该喝点酒,浓烈的烧刀子或是甘醇的葡萄酒。这两样酒的区别也许就象是江湖流浪刀客与贵族佩剑子弟。
    但是她想喝,甚至想倾倒在一个杯子里饮尽。
    也许她寂寞太久了,她想毁灭,或是做场美梦。
    也许她只是想大醉一场。
   
    她皱起眉头,细看远方,残月下似有烟雾弥漫,要起沙漠风暴了吗?
    她注意看着这道烟尘,只见它起初是淡薄的,很快就变的浓厚,越来越清晰,渐渐地似乎笼罩了半边夜空。
    这时她却微笑了,反倒放松下来,仿佛等待着什么。
    这时烟尘风沙滚滚滚而来,里边传雷声,渐渐雷声震天,夹带着呼啸声。
    这是马蹄声,几百匹马的奔跑而来,呼啸声声,渐渐震耳。
    她微笑,依然不动,静静地看着滚滚沙尘分散在百米外把客栈包围住,但是也仅仅是包围。马蹄声忽然静止,呼啸声歇,烟尘慢慢落下,落在马鬓处的汗水上,落在粗糙的布衣上,落在凶狠深凹的眼睛上,落在紧握的刀上。
    刀弯如月,残月。
   
    百米外有几百名马贼,但她只看着一个,穿黑衣骑黑马手里没有握刀的那一个。
    他驱动马慢慢走上前,走近客栈和女人,他没有握刀,因为他左手握着一张弓,他右手慢慢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慢慢搭在弓上拉开,如怀抱满月。
    这时他离她已经很近了,箭头直指倚在土墙上的那个女人,他这时才问:“是不是你杀了我把弟?”
    风过,吹乱了她的头发,她轻轻把额前的散发拂到耳后,问:“你把弟是谁?”
    “半天云!”
    “哦,是啊,是我杀的。原来你是他大哥,沙漠鼎鼎大名的马贼半天风。”
    他的眼睛血一般红,怒吼道:“为什么?!他要强奸你吗?”
    她格格地笑了,笑声轻脆:“那倒不是,只不过他身上带着一样好东西,我很想要,可他非不给我,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只好杀了他啊。”
    她的声音里含着被欺负似的委曲,好象邻家女孩子想采隔壁院子里的一朵茉莉花,邻家哥哥偏不给她一样。
    他咆哮,咬紧牙把弓猛往后一扯然后放手,箭带着仇恨如流星般直射女人的咽喉,马贼们一起振臂狂喊猛嚎,似乎在为老大助威。
    说时迟,那时快,箭已“砰”地一声插进……
    箭插进土墙!
    女人呢?女人已无影。
    马贼们忽然安静下来,半边风也楞住了,他明明看见箭头冲着女人去的,但是忽然间女人就不见了,鬼魅一般。
    上房顶了?还是钻入沙地了?
    他忽然从腰里唰地抽出一把明亮的弯刀,大喊:“兄弟们!把这客栈烧了,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给二当家的报仇哇!!”
    马贼们立即高举着刀嗷嗷叫着往客栈冲过来。
    沙尘烟台腾空,风雷声声震天。
    忽然,从沙子里,从烟雾里冒出一群穿紧身黑衣的人,象风一样灵活,象闪电样快捷……
    风沙中只听到刀声,只听到惨嚎声……
    也许是很长时间,也许是很短时间,声音停止了,一切安静下来,当腾空的风沙沉静下来时,再也见不到一个活人了,只有马,被栓在了客栈后边的马圈里,其中有匹黑马,被栓在木槽边仰头嘶吼。
   
    她叹口气,慢慢拂去披风上的黄沙,这时天边的残月又已清晰。
    她转身走进客栈,回身关上大门,刚掩好门,传来轻轻地扣门声,一个男人喊:
    “店家,还有空房间吗?住店!”
    他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虽然腰直挺着象棵苍松,但是仍能感觉到他的疲惫不堪。
    她的脸上浮起甜美的笑容,象个殷勤的老板娘热情地请他进客栈,扬起手帕拂去八仙桌和条凳上的沙尘,请客人坐下,转眼间端来一壶热茶。
    她端着灯盏走过来,油灯射出昏黄的光,淡淡地铺染在他的脸上,微微有点摇曳。她忽然发现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
    一杯热茶饮尽,他好象添了些精气神,他看着她,眼睛不由得眯了起来,露出点感兴趣的神色。
    她笑了,似有些得意。这样的眼神她见得多了,当她见到男人露出这样的眼光时,她就多了几分自信,好象以经把他握在了手心里。
    她的脸上仍然只挂着热情的笑,问客人:“客官要酒菜吗?要不要准备一间上房?”
    “好。”
    “客官要什么酒呢?”
    “我想要烧刀子,也想要葡萄酒,烧刀子是我想买醉,在这见鬼的沙漠里行走了十几天,我想痛痛快快地大醉一场。葡萄酒是想与你把盏共醉,每天除了太阳就是黄沙,忽然见到你这样的女人,每个男人都会想和你月下共醉的。”
    女人的眼也眯了起来,象楼兰残堡上的那弯月牙。她斜倚在柜台上,并没去拿酒,只是回头喊一声:“哑巴,打一壶烧刀子和拿一瓶葡萄酒来。”
    半天从里边走出一个又矮又瘦的男人,惺松着一双睡眼,低着头慢吞吞地走过来,“砰”地把酒瓶和酒壶还有个酒碗扔在桌子上,打着哈欠走上楼去开门整理房间。
    她笑眯眯地拿只酒碗走过来,说:“他是个驴子脾气,客官您别在意啊,我陪客官喝一碗吧。”
    他说:“你怎么会留只驴子在这里?”
    “有谁愿意呆在这沙漠里呢?”她的神情忽然变的寂寞。
    “我叫墨白先生。”他的眼神也是寂寞的。
    一个寂寞的人容易喝醉,一个寂寞的男人和一个寂寞的女人会怎么样呢?
    只会醉的更快。
    他醉了,不知道怎么回到房间里去的,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柔软的床单和被褥,象女人的温柔。
    女人呢?
    第二天早晨,墨白醒过来了,是被歌声吵醒的,是个女声在唱戏,很轻很遥远似的,但是吐字唱腔却清晰圆润。他把双手枕在头下,屏住呼吸静静地听:
    “水殿风来秋气紧,月照宫门第几层,十二栏杆俱凭尽,独步虚廊夜沉沉,红颜空有亡国恨,何年再会意中人……”
    唱音清冽甘醇,带着忧伤,渐渐消失,余音袅袅散尽。
    墨白很快地穿衣下楼,走出后发现这个客栈的名字很有趣,房顶上斜挑出一根木棍,悬挂着长长的蓝边白布,上面写着四个字:江南客栈。在沙漠的风中猎猎摇动着。
    他记得好象听到唱戏的在客栈后边,转过山墙,看见了女人的背影,她穿着白衣站在一座沙丘上,背影瘦弱而单薄。
    当他踩着黄沙走到她身边,发现她正冷冷地看着沙丘下面,他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不由得吓一跳,沙丘底部一片平坦的开阔地带密密麻麻堆满了坟墓,一个挨一个,似乎有几百个,每个坟墓前面都歪歪斜斜地竖着块简陋的木板。哑巴小二用铁锹吭吭哧哧地挖着最前边一个坟墓,已经挖开一半。
    她突然如在水面上滑行一般,轻盈地滑下沙丘底部,拣起被哑巴扔在旁边的木牌,见上面写着:半天云之墓。笔划凌厉,如被刀砍剑批的一般。她紧紧地握住木牌,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木牌边缘毛糙,有明显的批削痕迹,是谁?是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忽然墨白在身后问:“这半天云是谁啊?”
    她忽然惊觉,墨白跟在她身后,她竟没有听到墨白行走的声音。
    这时忽听哑巴哇哇大叫起来,接着他从挖出的坑里挣扎着爬出来,躲的远远地。
    她走过去往沙坑里看,沙坑里却是一具黑衣蒙面人的尸体,绻缩成一团,身首异处,象是被一把很快的刀砍掉的。
    (从沙子里,从烟雾里冒出一群穿紧身黑衣的人,象风一样灵活,象闪电样快捷……)
    这几百个坟墓里埋的是谁?是从沙里钻出的黑衣蒙面人吗?他们是谁呢?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呢?难道是鬼神做的吗?
    她忽然把手中紧握的木牌端端正正地插在坟墓前,拍拍手上的沙粒,然后喊哑巴,说:“把坟墓还埋好,再拿些香纸和酒菜来祭奠。”
    哑巴犹豫着走过来拾起铁锹飞快地往坑里填沙。
    她看着遥远的天边,叹息一声,风舞动着她的衣袖,象是暴风雨前的预报。
    墨白也看着天边,看到有一个淡淡的影子,象是地平线上的云,却又不象。他皱着眉头细看,问:“那是什么?”
    她淡淡地说:“那是楼兰的古堡。”
    “哦!”他忽然兴奋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张干旧残破的羊皮纸,低头看着说:“可找到了,哈哈!原来已在眼前了。”
    她的眼睛闪烁着,问:“你这是什么东西?”
    “哦,这是一位老人送给我的,他说是张地图,呵呵说是什么藏宝图。”
    她转过脸淡淡地说:“这样的藏宝图我见过几百张了,没有一张是真的,全是假的。我要回去了,客官要喝碗酒吗?”
    昨晚的宿醉好象还没过去,一听喝酒墨白的头顿时疼起来,他很饿,很想要一大碗糯软的稀粥外加两碟小菜和几个大馒头,馒头里夹着切的薄薄的腊肉。但是他却微笑着说好啊,再来个一醉方休。
    然后他坐在客栈的八仙桌边等着酒,心里却在叹着气。
    她挽着袖子端着托盘从厨房里走出来,轻轻地放在他面前,他笑了,托盘里放着一大碗粥,两碟小菜,还有个盘子里盛着几个圆面饼。
    “这叫做馕。”她说。
    饭菜一样样端出来放在他面前,托盘里还有个酒壶和酒杯。
    “这是我的!”她说。
    然后她坐在他对面,独斟自饮,越喝眼睛越朦胧。
    “我叫青衣。”她说。
    “好名字!”他当然叫好,接着低低地哼着早晨听来的唱词:“水殿风来秋气紧,月照宫门第几层……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西施》里青衣的唱段吧。”
    青衣笑了,笑流动在眉眼上,兰花指端起酒杯,抬头饮尽,说:“客官原来也是通音律戏文?”
    他捏着筷子,沉吟着说:“久闻江南有家闻名天下的戏班,其中有个红遍大江南北的青衣,身段唱腔美妙无比,可是几年前却突然失踪,后来整个戏班都失踪了,无人知其下落。”
    她哈哈大笑,扬臂抬腕,好象要挥出水袖般,站起身走到墨白身后,软软地扶住他的肩膀说:“此处是大沙漠,荒野无人,那里会有江南青衣。客官真是个趣人,哈哈我敬客官一杯吧!”
    墨白也只好接着喝了,喝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喝完第一壶酒就会有第二壶,自然,他又醉了。醉了后他自然又被稀里糊涂地扶进上房睡觉去了。
    白天的他不知为何睡得却不踏实,迷迷糊糊地觉得好象有个黑影站在床边,接着那个黑影伏下来,一只手悄悄地伸进他怀里……
    忽然有一丝很轻的破空声,细微的,迅捷的。那个黑影立即警觉,几乎是本能,在听到破空声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迅速扭曲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
    一道亮光一闪而过,没入到土墙里。这是枚非常细小的暗器,但是速度很快,能没入土墙里,说明发暗器的人内功很深。黑影是个瘦小的蒙面黑衣人,他能避开,说明他的内力也很深厚,因为能听见这么细微的暗器破空声,而且能避开。
    黑衣人避开后立即朝暗器的来处扑过去。他听的很清楚,暗器是从西边柜子那边过来的,柜子旁边是扇窗户,他直接从半开的窗口扑出去,从听到暗器声到他扑出窗外也顶多不过是眨眨眼的功夫,他相信就是轻功绝顶超群的人也不会跑太远,而且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
    窗外是一往无际的沙漠,连棵树都没有,发暗器的人唯一的藏身处只能是房檐下。所以他从窗口穿出去时,随即上身扭转贴在墙上,同时翻身用脚勾在房檐下凸出的木头上,象只蝙蝠倒挂着,先看房檐下,空无一人,再往四处看去,连个鬼影子也没有,他身后是客栈的墙,马厩在另一边,其余两面便是沙漠,他从袖子里慢慢抽出一柄短剑,又细又窄但却很锋利。他手握着短剑眼睛扫过每一寸空间和地面,所有的神经绷紧着。这时周遭任何一点动静,那怕苍蝇飞过都逃不出他的耳朵,但是他只听到马厩里马的咀嚼声,马蹄踢沙声,风吹动酒旗声,还有楼上房间里墨白起床时衣服的蟋簌声,他找鞋穿时嘴里的咕噜声。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难道真的是鬼吗?
    他翻身上了房顶,房顶上只有风沙在流动。
    他慢慢地沿房顶走了一圈,走到靠近酒旗时停下,把短剑又慢慢插回袖子里。轻轻地叹口气,负手远望,好象是个游客在看风景一样。
    突然他右手扬起,手里飞出一条长鞭,鞭梢挟着劲风直击旗杆与房檐的交叉点,只听“啪”的一声响,鞭子击在土墙上,打得土块四溅,尘沙飞扬,随着鞭子击落时,从房檐下飞出一条人影,也是个穿黑色紧身衣的蒙面人。黑衣蒙面人刚飞出来,鞭子就迅捷地击打过来,直点他的要害命穴。他身在半空中,用脚交一点旗杆,拧身躲过,同时身体弯曲飞上了屋顶。
    鞭子象附骨之蛆紧紧地缠着他,招招攻击要害。而那个黑衣人身形灵活,象闪电般快捷,躲闪腾挪,穿梭在鞭影中。忽然反手抽出一把西洋武士刀,大开大合,以硬碰软,刀风凌厉,直劈下来。
    使鞭子的黑衣人有点落了下风,他闪身退后三米,手一扬,鞭子不知道缩回到哪里去了,抽出了短剑,揉身而上,贴身抢攻。使武士刀的黑衣人招数刚烈,身法诡异;而使短剑的黑衣人身体十分柔软灵活,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能朝别人想不到也做不到的方位扭转伸缩,剑法十分阴辣狠毒。他这一贴身肉博,武士刀便显得笨拙,使武士刀的人渐渐落了下风。
    这时,听见屋里墨白先生大叫:“房顶上在搞什么名堂啊?拆房子啊?”接着听到他的脚步声。
    这两个人都是一声不吭地狠斗,使短剑的黑衣人一招“流云飞雪”,直刺对手的心脏,对方后退一步躲开,可是他已紧跟上一步,左手的手指已袭来,双指尖尖,直刺眼睛。对方横刀反削,他的身体忽然齐膝盖往右侧弯下来,避过这一刀,同时短剑直刺对方下身,对方忽然把武士刀高举直扎下来。象是要把他钉在房顶上,刀快如风,眼看使剑的黑衣人难避开,可是使武士刀的腿弯处却忽然好象被什么叮了一下,不由得一软,接着便有麻痒感,他知道中了暗器,他用暗器将这个黑衣人引开的,却没想到自己会中了他的暗器。就在这一闪念分心间,手里的刀慢了一瞬,而那使剑的如溜冰似的全身平躺在房顶上,从对方叉开站的双腿间滑到了他的背后,紧跟着跃起,手里的剑直刺对方的颈部。眼见得是躲不过了,可是却只见对方手一扬,砰地往地上丢个东西,登时紫烟弥漫,烟雾腾空,使武士刀的也消失了。
    使短剑的双眼如鹰鸷,警觉地扫视着房顶的每一寸。
    这时,忽听到客栈里墨白先生大叫:“老板娘,来碗清汤面啊!要一大碗,再来个小葱凉拌豆腐……”
    他收起短剑,朝后翻一个跟斗,翻下房顶,直朝地面落去,但落到一楼的窗口时,身体一扭,从窗口里跳了进去。
    墨白先生从桌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向厨房,刚走两步,青衣手托着木盘轻盈地走出来,笑咪咪地说:“来了,客官只管请坐下吧。”
    木盘传出了清汤面的香味,墨白半闭着眼睛,抽动着鼻子深深地吸气,说:“好香啊,人生若此,别无他求啊!”
    可是等他看到青衣从木盘里端出另一只白瓷盘子时,眼睛登时瞪的跟鸡蛋样的溜圆:只见盘中是雪白的碎豆腐,上面零落地洒着青绿的小葱花,淋着些麻油与香醋。这在沙漠里是怎样难得的美味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墨白冲过去抓起汤勺直舀下去。
    忽然青衣轻喝一声:“且慢!”接着扬腕拂袖,将豆腐盘子罩住了。
    墨白怔住了,笑道:“我的小姑奶奶,怎么在这当口吊我的胃口?怕我付不起饭钱吗?”
    青衣笑了,扬起一条眉毛,淡淡地说:“可不是嘛,正是怕先生付不出饭钱呢。”
    墨白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元宝放在盘子旁,接着笑眯眯地等着青衣挪开衣袖,热情地请他吃小葱拌豆腐。
    谁知青衣拈起小金元宝看了看,说:“要是在江南,这个小金锭在最好的天上天酒楼,可以请几十号人吃豆腐宴,可是在这鬼不生蛋的沙漠里,要想吃我做的豆腐,只怕要一百个小金元宝才够。对不住,先生,还差九十九个!”
    这回墨白真的怔住了,怔了半晌,摇头苦笑,说:“我还真吃不起这盘子小葱拌豆腐。”
    青衣二话不说,把小金元宝一撂,把面和豆腐往盘子里一放,端起来就准备走。
    墨白捏双木筷,瞪大眼睛看着她,她走了两步,叹口气,回头道:“唉!我这人实在是心软,看先生的肤色,想来在沙漠里呆的有些年头了,象这样的豆腐怕也是有许多年未尝到过啦。要不断不会为盘豆腐谗成这副模样。要不这样吧,先生身上可有值百金之物,暂抵押着也成。”
    墨白呵呵地笑起来,说:“老板娘好眼力,我可真是有许多年没有吃过豆腐了,在沙漠里这些年,见的是风沙烈日,吃的是干肉苦水,象这样一盘小葱拌豆腐,在沙漠里要说也值得一百两金,只是把我卖了,也吃不起这盘豆腐啊。”
    说完,他把衣袋里的物件全掏出来摆在桌上,说:“老板娘瞧瞧,可有相得中的嘛。”
    青衣伸出尖尖手指,慢慢拨开火石铜钱等,把那卷藏宝图拿出来,笑了,说:“我吃点亏,马马虎虎就这卷羊皮纸算了。先生请慢用,俺就不打搅你享用了。”她笑眯眯地拿着空木盘和藏宝图走回厨房。
    墨白捏着筷子在桌子上顿顿,挟起豆腐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品味,长长地叹口气,说:“这老板娘今天不知怎么地,变得如此小气,连酒也舍不得送一壶来。”
    一盘豆腐吃的有两时辰,吃完他闭目叹息,好象不是在品味豆腐,而是回忆那湖边柳下的江南小酒店里一样。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柜台边说:“老板娘,我要走了,结帐。”
    坐在柜台后边打盹的青衣站起来,右手托着那个小金元宝笑着说:“先生的帐已清了,请慢走啊,欢迎下回光临。”
    墨白回头看看桌子,又摸摸衣袋,笑了,拱手与她作别,她却步出柜台,一直将他送出门外,在门外依依不舍似的拉着他的袖子,悄悄地往他手里塞了样东西,墨白刚要看看是什么,她连忙紧紧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看,神秘地将食指放在嘴唇中央,轻轻地“嘘”了一声,脸上仿佛有点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墨白感觉到手里的东西有点凉滑之感,象是个小瓷瓶,见她的神色,便不看也不问,揣在怀里,拱手洒泪而去。
   
    墨白爬上一座沙丘,回头远远望去,江南客栈象一个有角有棱的小土疙瘩,寂寞地呆在风沙里。他眯着眼睛仔细地辨别了半天,确认看不到门前那一袭白衣的影子,也确信青衣不会看到他。于是从沙丘另一边走下,把两根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一声响亮的唿哨,不大会功夫,从沙丘的阴影里出现一道飞扬的尘烟,一匹矫健的黑马奔驰到墨白身前站住,墨白亲热地搔搔它的脑袋,飞身上马,一抖马鞭,向沙漠深处飞奔而去。
    阳光蒸烤着沙漠,沙子越来越烫,奔驰中产生的迎面风吹落了大颗的汗水,落在沙窝中深陷的马蹄印上。他和马一点也不在乎,象是对沙漠里地狱般见鬼的灼热已没有感觉。
    走了不知多久,楼兰那座废弃在沙漠中的古堡渐渐出现在蓝天下,不用他扬鞭催促,黑马已加快了飞奔的速度,象是知道回到了家。他忽然把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了又长又亮的一声唿哨,一会儿,从楼兰废墟里飞奔出两匹快马,快迎上他时,忽然勒马停住脚步,等他和马跑过后,催马跟在他身后。楼兰的废墟里里外外站着许多人,都穿着粗糙结实的布衣,扎着宽厚的腰带,佩带着锋利的刀剑,乍一看象是散乱地,细看却又象是组织好的阵容,墨白从他们身边骑过时,腾起的沙尘落到他们衣服脸庞上,可是他们毕直地站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看他们的衣着打扮肤色象是沙漠里的土匪,可是土匪怎么会表现出这么高强的纪律性?
    墨白一直飞奔到古堡前停下马,飞身下马后连脚步都没停下,一直朝前走,沿着古堡绕了半圈,一弯腰从一个非常隐密的地方钻了进去,里边是一条地道,狭窄,黑暗,幽深,向下倾斜。身后跟进来的两个人点亮了火折子,火光并不是很亮,被呼吸的鼻息偶尔摇晃着,三个巨大的影子被射到不同的墙壁上,象恶魔的梦魇。
    他们显出对这地道的每一个弯角都非常熟悉,走的快而谨慎。
    地道尽头是扇笨拙的木门,推开木门,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山洞式的大房间,四壁的土墙上插着点燃的火把,有笨重的木头桌椅,还有张床,床上躺着个人,床边围着几个人。
    墨白大步朝床走去,床边的几个人躬身让开,他伏身看躺在床上的人,床上躺着个半裸的男子,穿条黑短裤,全身呈黑青色,稍有一点微弱气息,象死人一样冰冷。
    墨白紧皱眉头问:“老三中的是什么毒?”
    旁边站着一个须发半白弯鼻凹眼的西域胡人,是解毒识毒的行家,他弯腰回答:“三将军的右腿弯后部中了一枚暗器,三将军能撑到现在,幸亏当时他点住了穴道护住了心脉,阻止毒药攻入心脏,他赶回来后,我们一边用银针扎穴帮助心脉抗毒,一边找各种药物手法解毒,但是也只能让三将军的命多脱延一阵,没有办法解毒。”
    他从桌子上端过一只小白瓷盘子,盘子上垫块红布,红布中间放着一枚非常细小的银针说:“毒针已经用磁石吸出来了,您请过目。”墨白看时,他又说:“千万别用手摸,针上有剧毒!”
    墨白愁容满面,又焦急万分,说:“老三这肯定是在那个江南客栈着的道,早晨一个黑衣人来我房间偷东西,我听见老三发暗器将他引出去,接着他们在房顶上打架,后来就没有声息了,万万没有想到老三中了毒针。”
    杀气从墨白眼睛透出,一瞬间又归于平静,他冷笑一声说:“江南客栈!江南青衣!”
    青衣穿着白衣站在沙漠风尘中一副弱不临风的形象在他眼前浮现。
    忽然他想起临走时青衣在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瓷瓶,于是从怀里取出来,见小瓶有一寸高,通体洁白,上面贴着张小红纸,写着两个字:“解药。”
    “解药?!”他半信半疑半惊半喜地念出来。
    郎中在侧连忙问:“解药?!那赶紧给三爷服下啊。”
    墨白犹疑了一下,咬牙道:“别无他法了,也只能这样了。”
    郎中问:“这解药该怎么服用啊?是内服还是外敷呢?”
    墨白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连究竟是不是解三弟毒的药我也不敢说。”
    郎中摇摇头,小声自言自语说:“死马当做活马医吧,我灌三将军服用一些,再往伤口上敷一些看看。”
    墨白把老三扶起,郎中端来半碗水,喂他服了药后,轻轻地扶他躺好,然后旁边两人把他右腿抬起,给伤后敷上一层药。
    解药果然不假,不到一盏茶功夫,老三皮肤上的黑色毒素在慢慢消褪,慢慢恢复正常颜色。
    墨白脸上露出喜色,这时,那胡人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对墨白说:“大将军,您请看。”
    墨白看见他手里托的布里包着的也是两枚银针,接着他把银针放进托盘的红布上,和那枚从三将军身上起出来的银针放在一起,又说:“您看这三枚银针是不是一模一样?”
    墨白细细分辩,三枚针形状大小完全一样。
    胡人说:“这两枚针就是从前我在大帅身上用磁石吸出来的,当日你看过后让我保存着,就一直揣到今天。而且那日大帅死时身上的颜色和表情和三将军中毒后也是一模一样的!唉!当时要是有这解药就好了,大帅也不会死了。”
    墨白的脸象冰一样冷,象花岗岩一样坚硬,对站在身后的左右手说:“吩咐下去,照原计划进行!”
    身后的两个人抱拳躬身答是,然后匆匆而去。
    这时,床上的三将军呻吟了一声,身体动弹了一下,周遭的人喜道:“好了,三将军要醒过来了。”
    墨白赶紧朝他走过去,俯身看三将军,同时心里忖道:“奇怪!她为何要给我解药呢?”
   
    黄昏;
    黑夜前的宁静;
    孤独的沙漠里平日里只有风打着旋走过,但今晚沙漠的黄昏却一点也不孤独,至少是失去了宁静,今夜的客栈真的有了几分江南客栈的味道,喧哗,热闹,吴侬软语装满了客栈的每个角落。
    青衣把几盏油灯找出来,擦净灰尘油垢,添满油,放在柜台上。然后匆匆上楼去找被褥床单收拾房间,接着又匆忙下厨房热酒煮面烤肉。哑巴也兴奋地里里外外端酒倒茶地忙个不停。
    江南客栈从开业以来就没有这样热闹过,因为今晚客栈里住进了一个戏班子。
    一个江南的戏班。
    这个戏班的人好象是第一次来到沙漠,见到什么都是新鲜的,夕阳下的沙漠,月光下的沙漠,吸引着他们在门外流连赞叹。
    青衣斜倚在旗杆上,看戏班里的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比女人更漂亮的男人,苍白的脸,瘦弱的腰身,软绵绵的眼神和声音。他穿着件洁白的长衫,罩着洁白的披风,柔软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绕着披风上的穗子,身边的人都看着他的脸色说笑,象是侍奉着一位高傲的“公主”。
    夜晚的沙漠凉气彻骨,那位高傲的“公主”哼了一声说:“这见鬼的沙漠!TMD只有傻子才愿意住在这儿呢!”
    说完后他得意地笑了,仿佛说了一句“TMD”后,让他觉得自己很有趣,他边笑边仰着头往屋里走,簇拥着他的戏班老板和跟包们赶紧凑趣跟着笑,边跟着他往屋里走,边故意说着暧昧下流的粗话
    高傲的“公主”从青衣身边走过去,连眼角都不屑于看她一眼,他们走过去后,青衣问一直在她身边蹭来蹭去的唱花脸的家伙:“他是谁啊?”
    “是我们戏班里的青衣,也是红遍江南的名角。”
    “哦,他叫什么名字?”
    “他就叫做青衣。”
    青衣笑了,她仰脸看那弯残月,喃喃道:“这可真有趣。”
    她又问:“你们不在江南享福,跑到这鬼不生蛋的沙漠来干什么?”
    “老鬼才愿意来呢!不知道那位老兄钱多了烧包,让我们到楼兰古迹里唱一晚堂会,老板说,唱这一晚上够我们花销一辈子的,财迷心窍,就带着戏班子过来了。”
    “你们走了多长时间的路啊?”
    “走了一个多月呢,指定在明晚唱戏,明晚你去瞧戏吗?”
    青衣又笑了,说:“去!在沙漠里过多少年才能瞧一出这样的好戏啊?就是下刀子我都会去的。”
    夜,渐渐深了,沙漠里的黑夜没有乌鸦夜魈的啼叫,却一样会有诡异的事情发生。
   
    尊敬的老板娘:
    时值清秋,碧云天,黄沙地,楼兰夜歌。此乃人生难得之妙境。前几日冒昧在贵栈叨扰数日,承蒙老板娘看顾,心下感激,临去一回眸,竟夜不能寐,特请一小班,欲邀佳客于今夜前来共赏,请问可否赏光?
    墨白敬上
   
    清晨,青衣坐在客栈饭桌边,捏着这封不知何人于何时送来的信,看着在客栈里来回忙碌的戏班里的人,挑起一只眉毛,微笑着喃喃道:“下刀子我也会去的。”
   
    傍晚,天边挂着淡白的月亮,青衣骑着马来到了楼兰。
    远远地,她看见了搭起的戏台,看见了戏台上边挂起的大红灯笼,戏台上空荡荡地,惟有锣鼓在后台热闹地响着,飘荡在沙漠里。
    台下正对戏台,摆着张茶几,两边各摆着把太师椅,左边的客位是空着,右边坐着——墨白先生。
    除了他,什么人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风沙在台下的空地上盘旋。
    难道这样的夜晚只为了博美人一乐?
    茶几上有茶水,甚至还有一碟瓜子,青衣拈起瓜子慢慢嗑着。
    天已黑,月光映照着沙漠;戏已开演,大红灯笼映照着舞台上的胭脂水袖。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青衣眼睛迷起,表情痴痴地,似已沉醉。墨白手指轻扣着膝盖,眼睛半闭着,仿佛也沉醉在那清冽凄婉的唱腔里,忽然说:“如此星辰如此夜,与佳人同享此佳乐,人生之乐,无出此右也。这李后主倒是个天子词人,只可惜却贪欢误国。呵呵幸亏我无国可误,所以可以自由自在地与美人同乐也。”
    青衣却微微一笑说:“我佩服先生却是超过李后主了!”
    “那是那是,古往今来李后主只有一个,可开天劈地以来,墨白先生也是只有一个啊!哈哈!”
    “恐怕能掐算出前后五百年事的诸葛亮和您老比起来,也要甘拜下风呢。我与先生相识不过数日,而先生却在一个月前就请了这江南戏班来为我唱戏,可不是未卜先知嘛!”
    墨白正色道:“那我说实话了啊?不过实话说出来就显不出我的真心了。”
    青衣说:“我就爱听实话,实话虽然有时没有假话入耳,却让人安心。”
    墨白神神秘秘地小声说:“我不是得到过一张藏宝图吗?所以就来到了楼兰。来之前就约好了这个戏班来唱戏庆祝呢。”
    青衣“哦”了一声问:“你以为宝藏就摆在沙子上等你来拿吗?”
    “哈哈我那有这么傻!宝藏当然藏在很隐秘的地方啊,不过我这人运气特别好,象找找宝藏这样的小事还不难。”
    青衣眼光闪烁着,问:“那先生找到了吗?”
    “找到了,要不我请你来听戏干吗?”
    青衣说:“这可真是值得唱戏庆祝的好事了,不知道宝藏里都有什么好东西啊?”
    “嘿嘿!”墨白嘿嘿一乐,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仰望着月亮,得意地长长叹口气,说:“我告诉你,你别给别人说啊,这天下贼这么多,万一传出去了,那可真要了我的老命了。”
    然后他朝青衣这边俯过来,小声说:“记得有古书上记载,李后主有个宠妃,宫中壁悬夜明珠,以此照明。后来听说这颗夜明珠下落不明。后来又听说被西域商人卖给了楼兰国王。我拿着藏宝图后,主要就是想找这颗宝珠的。”
    青衣问:“这么说先生找到了?”
    “是啊,要不我这么开心。”
    青衣沉吟了一会儿,说:“想不到真有此事,不过先生为什么对我这么信任呢?”
    墨白说:“你给我的那瓶药,让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恶意,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你是可以和我分享快乐的人。”
    青衣的眼神闪烁着,半响唇角露出一丝有趣的笑:“我给你的药……那药……帮上你的忙了吗?”
    “中了大用了,救了我兄弟一命。不过却让我更糊涂了,原来几乎整明白的事却一下子又想不明白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一块解决这个难题吗?”
    青衣颔首示意他往下说,墨白目视远方,缓缓地说:
    “这里自汉朝起就是汉人与胡人的战场,争夺厮杀,千年不绝。自当今朝廷建立之日起,胡人屡次犯关,烧杀抢掠,天无宁日。十五年前朝廷派李大帅出师,将胡人一直驱逐到塞外荒漠之地,此后一直镇守边关,天下太平。可是在三年前,朝庭有奸臣被胡人收买,屡次欲将李大帅调离边关,均未得逞,于是买通杀手将李大帅杀害。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青衣垂下眼帘,慢慢地说:“听说李大帅遇刺身亡后,他手下的官兵皆反叛了朝廷,流落沙漠做了马贼土匪。也不知是真是假?先生你听说过这件事吗?”
    墨白先生点头说:“我听说过,好象是真的。我还听说他手下的人花费了两年的时间,终于找出了那个杀手,不过奇怪的是,听说那个杀手是江南一个戏班里唱青衣的戏子。”
    青衣笑了,问:“先生还听说过什么?”
    墨白说:“听说那个戏子最喜欢珠宝,特别是稀世珍宝,比如夜明珠,还有象你手上戴的黑珍珠。”
    青衣一袭白衣,洁白似雪,只有手指上戴着枚黑珍珠,除此之外再无饰物。她扬起左手,看无名指上的戒指,淡蓝色的月光反射在黑珍珠上,发出奇异的光泽。
    青衣迷起眼睛看着戒指上的光泽,表情变的如痴如醉,喃喃道:“这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高贵精美,价值连城。它是日月精华的凝聚,是天地间梦幻的精灵。有多少人为了它流血流泪,有多少人为了它失去了生命。”
    墨白接口道:“还有多少人为了这粒破石头丧失了道德良心!”
    青衣冷笑一声说:“道德良心!?请问有多少正人君子达官贵人有道德良心?!如果他们还残余一点的话,我拿三个铜钱去买,他们的眼睛连眨都不眨就会卖给我!”
    墨白忽然激动起来,大声吼道:“象李大帅一生为国为民,住在这鬼不生蛋的沙漠里,十五年啊,连家都没有回过一次!那些冷血的王八蛋,竟然暗杀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衣却格格地笑起来,她歪着头看着墨白轻轻地说:“为什么?!为了钱啊!这问的不是废话嘛!先生怎么突然激动起来?”
    墨白转过去看着戏台,深深地吸口气,紧握住拳头,可是手却还忍不住颤抖。半晌他咬着牙说:“天下所有的小偷强盗奸臣昏君敌人和别的坏东西中,我最恨的是冷血杀手,无情无义,六亲不认,没有是非对错的观念,为了钱什么事情都肯做。”
    青衣歪起嘴角笑,说:“这么说,今夜的堂会是你费了三年心血布下的局了?”
    墨白没有看她,只是点点头。
    青衣接着问:“那藏宝图吗?”
    墨白叹口气说:“我们查到杀手后,就根据他喜爱珠宝这一点设了这个局。我们假造了百十张藏宝图,隐密地散布到江湖里,半年前你带着个哑巴仆人来到沙漠,杀了江南客栈的人,假装成客栈老板。拦截并杀害了每一个来寻宝的江湖人。你知道吗?江南客栈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因为我们很多人都是跟着大帅来自江南。客栈是我们打劫用的一个中转点。不料想被你给占了。嘿嘿真是有趣的很。”
    青衣的脸色越来越冷,她静静地看着墨白,等着他往下说。
   
    墨白看着她,说:“据传言,那个江南青衣是一个杀手集团的首席杀手,那么这次到大漠来的到底有多少人呢?我们一直不敢确定。于是在一切安排好后,五天前由半天云带着一部分人前去试探。”
    青衣插嘴问:“半天云真的是马贼大哥吗?傀儡吧?”
    “他倒真的是个马贼老大,纵横沙漠十数年,以前是兵匪两不相扰,我们背叛朝廷后,第一件事就是收伏了他。不过对外还是由他做老大。因为他的相貌比我更像个土匪头子。
    “呵呵!那些黑衣杀手是你们杀害的?”
    “是”墨白承认,他接着说:“一切都在我们的算计掌握之中,惟一意外的就是你竟然会给我解药救我的兄弟,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也让我的计划有点改变。”
    “改变的是什么?”
    “把杀手引到这里来,就是想生祭我们大帅,大帅就葬在此地。但现在我只想和你做笔买卖。”
    “什么买卖?”
    “你是一个杀手,只要有人出得起价钱,你是不是什么事情都肯做?”
    “是!”
    “那好,当年是谁出钱让你杀我们大帅的?我就请你杀了他!”
    “你出什么价钱呢?”
    “那颗传说中的夜明珠。”
    青衣的眼睛眯起来了,问:“传说难道是真的?”
    “是真的,我们占据这里数年,什么样的宝藏也挖出来了。”
    青衣捏着枚瓜子在手里转动,仿佛在盘算,接着她笑了,说:
    “这买卖我不做!”
    “为什么?!你手指上的黑珍珠是杀我们大帅的报酬吧!?这粒夜明珠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它!你为什么不做?!”
    青衣看着慢条斯理地说:“理由有两条,第一:我不知道是谁要杀你们大帅,买卖的方式很隐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买主是谁,保密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第二:杀你比杀那买主容易,杀了你夜明珠我现在就可以得到。我为什么要费那个事!?”
    墨白笑了,说:“你以为杀我很容易吗?”
    青衣懒洋洋地说:“我想试试,万一成功了呢?那岂不是省了很多事!”
    墨白忽然把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唿哨,黑夜里突然钻出很多马贼,密密地围在四周,手里拉开强弓长箭,对准了青衣。
    青衣长叹一声说:“我还以为你布下了什么阵势呢?原来就这啊?!”
    她“啪”地捻了一个响指,响指的声音很奇怪,不是很响,但带着颤音,在夜空里传的很遥远。
    忽然弓箭手的背后无声无息地钻出十几个黑影,手里都握着又细又长的利剑,出手狠快毒辣,很快倒下不少弓箭手。
    墨白变色,刚想跃起拔剑,青衣剑已出手了。
    马贼们弃弓拔刀,和十几个杀手打起来。这批马贼看来是墨白专门挑选出来的,不只是会骑马打仗,而是些身带武功的江湖练家子,又加上人多,杀手虽然身手敏捷,经验丰富、武功高强,却一时难占上风。
    这边青衣和墨白已打的难解难分。
    青衣身法诡异灵动,剑又快又狠,而墨白的剑法却稳重老辣,一看就是名门正派出身。
    果然青衣喊道:“原来你是少林弟子?!”
    墨白更正道:“少林俗家弟子!”
    说话间青衣一招荡开墨白的剑,接着直刺墨白下腹部,剑尖如灵蛇闪动,亦幻亦真,就在墨白要招架时,剑尖突然转向上方,直辞他的咽喉,剑法阴狠快捷,出人意料。墨白左支右挡,同时还击着,嘴里喃喃道:“奇怪,怎么一直感觉到你象换个人似的。不大象客栈里的那个老板娘。”
    青衣退后一步,跳出打斗的圈子,说:“想知道答案吗?”
    然后不管墨白是否同意,撮起嘴吹出一个古怪的暗号,只见台上唱戏的那个青衣飞下戏台,如在沙漠上滑行一般飞速而来。眨眼间到了他们面前。
    墨白早就发现那群黑衣杀手里有几个化着妆的,脸上抹着花脸等等,想来这群杀手就是戏班的人,而台上只剩下一个旦角在清唱。她对台下的打斗视而不见,只在台上舞着水袖一字一句地哼唱着戏文,直到听见青衣招唤。
    她过来后,青衣搂着她的肩膀问墨白:“你看我们长得像吗?”
    墨白惊讶地看着她们,虽然唱戏的那个穿着戏装,画着弯弯的长眉,抹着红红的胭脂夹着琼瑶鼻,但是她们的眉眼五官是惊人的相似。但是穿戏装青衣的眼眸清澈含着忧伤,而青衣的眼神却是妖异诡诈的。他疑惑地问:“你们是双胞胎姐妹?”
    戏子青衣痴痴地看着墨白,又慢慢地低下头。青衣吃吃地笑,说:“错了!我们是双胞胎兄妹!哈哈!她是我妹妹,也是江南客栈的老板娘,我是那个哑巴,我是杀手!”
    然后他斜着眼悄悄地对墨白说:“我才是江南戏班的真青衣,因为唱戏班里没有女人,都是男人。所以我也是个男人!如假包换!哈哈!”
    墨白问:“你们杀了我请来的戏班里的人?冒充他们来到这里?”
    “聪明!你以为那夜就把我的人都杀光了吗?我们真正的杀手精英全在这里呢,来看看你到底搞的什么鬼!”
    墨白看着他妹妹,轻声问:“那你自己的名字叫什么?”
    她抬头看着墨白,轻轻地说:“我叫红袖。”
    青衣忽然抬手给她一个耳光,打得她一个趔趄,接着骂道:“死丫头!竟然做起了吃里扒外的勾当!谁叫你给他解药的?回头再给你算帐!”
    墨白看着大怒,扬剑直刺青衣。接着两个人分分合合又打成一团。
    忽然青衣感觉有点异常,他在剑光中四处扫了一眼,知道为什么了。因为四周太安静了,除了他和墨白的剑击声,别的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因为他的人都被打倒了。
    他架开墨白的剑,纵身往后,墨白并不追击,只是微笑着看着他。
    他慢慢地看着四周站着的马贼,忽然发现了一些并不陌生的面容。他边看边喃喃道:“川中三怪……黑白双杰……长天一剑……聋哑头陀?原来你搜罗了这么多高手隐藏在这里。”
    墨白笑了,说:“不然的话我怎么会这么有信心对付你这个天下第一杀手!我们开始说的买卖还算数,如果你答应了,可以带着你妹妹离开。当然如果她还愿意继续做江南客栈的老板娘,那我们的交易会更完美。”
    青衣的手放在他妹妹的肩膀上,手指突然变成鹰爪状,红袖脸上出现痛苦之色。
    墨白迅速扬剑指着他,喝道:“放手!她是你妹妹!”
    青衣歪着嘴笑,说:“看不出你挺关心她的。”说完他突然把红袖朝前猛地一推,红袖直朝墨白怀里扑过去。墨白不由自主地双手扶住她,但就在这时,青衣身形一闪,已闪到墨白身后,手中的剑尖刺在他的死穴上。同时左手连点,点中了他的几处要穴,墨白的上身和双臂登时不能动弹了。
    这时众人看他制住了墨白,急忙拿着武器欲上前,青衣喝道:“谁不想要他的命,就站在原地不要动!”
    众人立即停脚,青衣在墨白身上迅速但很仔细地搜查,然后问墨白:“夜明珠呢?!给我!”
    墨白说:“傻蛋!你以为我会带在身上吗?你以为拿着夜明珠就能离开这里走出沙漠吗?”
    青衣狞笑着说:“我只要想走,天下没有能困住我的地方,也没有能拦住我的人。”
    他使了点劲,剑尖刺破了墨白的皮肤,一滴血顺着剑身流下来,他咬着牙问:“你是要命还是要夜明珠?!”
    墨白说:“那你跟我来!”
    然后他走向那座被风沙侵蚀的古堡,青衣示意红袖跟上,他们一行三人迤逦在前,众人远远地跟随在后边。来到古堡前隐蔽的地道口,青衣转身对着众人喊:“这个地道里只准我们三个人进去,我要是看到第四个人影,就会杀了他!”
    众人听到他的喊叫后,怕伤了墨白,于是只远远围住,并不上前来。
    他们三个人走进去后,青衣把道口的门板推上,上了铁门闩,然后推一把墨白:“走啊!”
    地道象是一条石砌的长廊,阴暗干躁狭窄,墙上隔几十步就有只火把,走廊头有扇粗糙的木门,推开门就走进了那个救治老三的土房间,粗重的木头桌椅床几还在,只是没有一个人。墙壁上还插着几只火把。
    墨白让青衣和红袖各拿一只火把,然后走到床边,让青衣把床挪开,然后从床头的那道灰尘开始走了三步,然后走到一边,让青衣在蒙满灰尘的地板下摸到一个铁环,使劲拉开后,地下出现一个洞。
    这是一个石洞,虽然火把光昏黄摇摆,照到的地方不远,但是从说话的回音和遥不可测的黑暗看来,这个石洞不小。他们跟着墨白往里走了一会儿,墨白停下脚步,青衣估计是到地方了,伸手点住他的穴位,使墨白无法动弹。他相信自己的独门点穴术无人能解,便让红袖看着墨白,自己举着火把试探着朝前走去,才走两步,火光下忽然出现了金子的光彩,眼前忽然出现大堆的金银财宝,从器皿到首饰古玩字画皆有,就那么胡乱地堆在地上,这些极有可能就是墨白他们打劫来的。
    青衣问墨白:“夜明珠呢?”
    墨白示意他看前边有个石柱,柱石只有半人多高,顶端是平的。上面有个檀香木盒,雕刻着古老的纹饰。
    青衣跨过堆在地上的财宝,走到离檀香木盒五步远的地方停住,细看檀香木盒四周的墙壁地板等,他怕有机关。这时他从身后的财宝堆里拿出一个沉重的金瓶扔了过去。他用的手法很巧妙,金瓶打在石柱上,落到地板上又反弹到墙壁上,最后从墙壁上反弹回来后,从一个很巧妙的角度撞到了檀香木盒上,撞的木盒子飞离了石柱,直朝青衣飞过来。青衣伸手接住,抱在怀里。
    突然,头顶上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一个铁笼子从天而降,直朝青衣的头顶落下来,青衣反应奇快,身法迅捷,只见他脚尖一点地,如轻烟闪电般朝后飞去,不料想他的脚刚落地,铁笼子不偏不倚正好落下来,把他牢牢地困在里边。就好象算计好了他要躲避的方向地点一样。
    红袖急忙过来,上下查看,想找出开铁笼的机关,青衣骂:“笨死,问他!”
    红袖转身回头,正想问墨白,惊讶地看到墨白身后多了两个人,一个是那个使武士刀的黑衣人,另一个却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手里握着把刀,一左一右地护定了墨白。
    青衣看着那个胖胖的中年人狂笑:“哈哈名震天下的龙虎山庄里虎二当家的,原来躲在大漠里做了缩头乌龟!”
    虎二当家的一声咆哮,吼道:“你暗杀了我龙大哥,又烧了龙虎山庄,烧死了山庄老少一百多口,今天是你偿还的日子啦!”
    青衣呵呵笑,问:“你以为就这破笼子能困住我吗?”
    虎二当家的怒吼一声,举刀跃过来,红袖甩手从腰里抽出条金蛇细鞭,将他拦住。
    墨白的三兄弟便想替他解穴,试了几种手法皆无效。忽然发现青衣的身体变的瘦小很多,蛇一般扭动着从窄小的铁栏杆缝隙里往外钻,不禁脱口而出:“童子锁骨功!?”
    接着他迅即抽出武士刀,跳过去朝青衣直砍下来。刀刚落下,忽然被红袖的软鞭给架开了,接着红袖挡在了他和青衣中间,因为她赠解药救过老三一命,再者老三看出墨白对她有点很微妙的感觉,所以老三不想和她打斗,只想把她引开,让虎二当家的找青衣算老帐。
    不料想红袖死死地挡在青衣前面,一步不挪,只舞动鞭子护住她和青衣。
    在他们打架的一眨眼功夫里,青衣已从铁笼子里脱身,他站在铁笼前哈哈狂笑,忽然使出满天花雨,毒针如雨点般直朝他们三个人射过去,他们急忙纵身后退,同时护着墨白,听着暗器的风声,使刀砸开。
    青衣洒出满天的毒针击退他们后,回身去拿铁笼里的檀香木盒,才发现木盒比铁笼的缝隙要大的多,拿不出来。他对红袖喝道:“使满天花雨!”
    红袖甩手一把毒针,那三人急忙招架,这时青衣从怀里掏出把小刀,把刀尖伸进木盒的缝隙里,想撬开木盒,只拿走夜明珠。
    他使劲一撬,木盒盖被打开了,随着射出白色光亮,亦幻亦真。青衣两眼放光,满面惊喜之色,他伸手拿起了夜明珠,谁知就在珠子被拿起时,盒子里射出黑色的烟雾,刹那间将青衣的面容罩住。
    青衣跌倒在地,滚出几丈远,爬起来,拼命揉着眼睛,摇摇晃晃地狂叫:“我的眼睛!眼睛……眼睛!
    …”
    红袖急忙跑过去扶他,被他一把搡倒在地。接着喊:“水!拿水来啊!我看不见了!”红袖爬起来跑到墨白面前,手指连点,解了他的穴位,哭喊道:“先生,解药呢?求求你给我解药吧!你要是救了我哥哥,我们兄妹俩永远离开这里,隐居到深山老林去,永不再踏入江湖!求求你啊……”
    青衣喝斥:“不许求他!谁说我要隐居?!这区区小毒能难倒我吗?”
    膜白看着他叹气,说:“我没有解药,这种毒是不可解的,唉!而且会伤害到大脑,让人出现幻觉。”
    这时看青衣,神情恍惚,忽然甩水袖,舞剑亮相,柔声说着道白:“大王慷慨悲歌,令人泪下,待贱妾曼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红袖失声喊:“哥!你怎么了?”
    只见青衣如在戏台上一般,唱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忽然他转身扬腕,把手中小刀那锋利的刀刃从脖颈间抹过去,血如雨花,点点洒落。
    红袖哭喊着扑过去:“哥——”
    青衣倒地,手中攥着的夜明珠滚落,一直滚到墨白面前。墨白捡起珠子,叹息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惜一代名伶。唉!”
    他回身对老三说:“就用这颗夜明珠给他陪葬吧。”
    老三点头接过珠子。
    墨白走过去轻轻扶起痛哭中的红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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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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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今夜醉了  发表时间: 2005/05/20 11:57 

终于注册成功,第一来看你小雅,总让人想起诗经。
[楼主]  [3楼]  作者:小雅无尘  发表时间: 2005/05/20 12:39 

回复: :)
这个名字差不多也算是从那里偷来的。呵呵欢迎常来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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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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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  作者:渐江帆  发表时间: 2005/05/21 16:30 

回复:欢迎:)

是小雅的朋友

欢迎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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