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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望一棵树
已是初夏时节,一株被忽略的树,树干被虫子从根部进入蛀空,由于发现太晚,据说已无生还的可能。 这是一棵与我们朝夕相处的树,在繁忙而单调的工作之余,我时常会到园中的小树林里去散步,听听那一隅的鸟语。这其间,有多少无言的乐趣。不知不觉又走进了这个边塞小园,新来的园丁正在翻挖小园里所有树周的土地,检查根部有没有不易发觉的虫害,想来它们是幸运的。唯有那株日渐枯黄的松树,用它不合时宜的色彩,似在诉说着生命摺痕里的困顿与无奈。 “它还能够活下来吗?”我关切地问新来的园丁,为了同一棵树,全然打破了不爱与陌生人搭言的习惯。 “希望不大了”,拿着锄头的园丁告诉我,“已请专家来看过,由于虫蛀严重,发现太晚,活下来的希望不大了。” “那会把它砍掉吗?” “目前还不会,前几天已将根部周围的土翻开,然后打了药,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希望”,然后园丁叹了口气,“这颗树很值钱呢,至少值七八千块钱,死了太可惜了。”我心里想着,这株看似寻常,不过六七米的松树会有这么贵?一株桂花树也不过如此吧,也许在我心里,纷芳的桂花树的价值更高一些,它们用那昂贵的身价点缀着我们的城市的绿化带。然而,这株毫不起眼的松树?我轻轻地自语了一句,“这么贵?” “这是一棵塔松,它周围的枝叶都向上翘起,你看像不像一座宝塔的形状。”在园丁的介绍和指引下才发觉,这棵松树的确与众不同,伫立在园子的正中,即使枝叶已枯黄,却依然透着一种苍劲与轩昂,而周围几株松树虽然青翠,枝叶却是下垂的,怎么看都似少了一份气势,园丁又告诉我,那些都是一些普通的松树。 这是一株落落寡欢的塔松,从落户于这个小园已近十年了吧,近旁的植株都葱笼地生长着直至有些拥挤,唯有塔松仅此一株,而且生长缓慢,快要被那些张扬的阔叶林木给遮挡住了。 不远处的那株水杉,愈发地像一柄直刺云天的利剑了,随着时光的流逝迅速地接近天空的心脏。我一直以为,这株笔直而又伟岸的的水杉,才是最具像征意义和最有价值的。没想到,我错了。小园外,大门口,有一株极平常极单薄的树,园丁说那是一株已濒临灭绝的树种——罗汉松,约有碗口粗细,价值一两万元。冬日里,我时常会坐在罗汉松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看树上爬上爬下的蚂蚁。记得有一次,还被白蚁栖息过。它的枝叶因杂乱稀薄而显得有些营养不良,有时候我会认为那是由于四周水泥地面的包裹。落叶的季节,以前的老门卫时常抱怨它不时零散的落叶。树干也显得弯弯曲曲,就像一个发育不良的大孩子。我想,是不会有多少人真切地关爱它的存在的。我问新来的园丁,这株罗汉松为什么长得这么瘦弱,许是也不专业的缘故,他也答不上来。只是后来嘀咕了一句,好像是由于树干上系上了一个挂标语的铁丝。然而那个系铁丝的地方已随着树的生长长得老高了,只隐约可以见到一圈暗色的伤痕,或许没有人想到要去弄断那根嵌入树干的铁丝,然而它却嵌入了我的心里。 原来,越是不起眼的越是珍贵,越是值得珍惜。这一点,让越来越现实的人们明白起来越来越难。 那株枯黄而失去光泽的塔松突然间让人无比地挂牵,我希望它能够在经历一场浩劫后活过来,给生命一个奇迹。这个小园不能没有一个灵魂来支撑。 我会每天都到小园里走一走,看看这株树,看看它的改变,有没有生命的希望。清晨的小园处处是清翠的鸟儿鸣唱,晨光温和地洒落,穿过树梢,使整个小园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树下的草地上,点缀着一围粉紫色的小花,饮了甘露,开放地别样娇艳,多么强烈的生命的对比。蹲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仰望一棵树,心中充溢着一片祥和安宁的感动。在塔松无声的注视下,默默地祈祷它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莫名的心酸交织着无言的感念:我会在这里守望你,每一天,直到你活过来。 我会折下一根小小的树梢,看看有没有生命生发的迹像,我会在心中记录下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若无其事地问同事,这棵树是不是快要返青了? “不可能活了”,似乎所有的人全然不知我的感受。 “可是我看到它们的枝条还是有生命的”。我想证明一点什么,尽管我也说不清楚我究竟想证明什么。 “树与人是不一样的,树的死亡有一个过程,它是一点一点枯萎的。”给我这样一个解释,让我看上去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其实很多时候,一个看似单纯的问题,却是最简洁的道理,这里有很多用成年的脑袋去思考往往会忽略的东西。 每天,我在这里守望一棵树,守望它,伤害它,全都因为对生命寄寓的无限希望,和对它永恒的关爱。我知道它活着,因为它在我心中。
二OO三年六月二日晚草 ※※※※※※ 倦倚江南,风细细~~~~ 转自 寻觅生命的诗意 [tengeryiyi.xilubb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