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当我缓缓地挤进瓶颈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宿舍里的桌椅、床铺、还有美人挂历都放射状渐渐远离，我的身体变得很长很长。瓶颈越来越细，我成了一根线，在无色无光的地方爬着，没有阻力，但也爬不快。后来我发现，这瓶颈就是砖墙上那个肉眼看不见的小孔，细细的只能允许水分子通过。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穿过这堵墙，挂在了楼外的砖缝上。看着月亮，我阴险地笑了。她的牙不整齐，而且有黑斑，就这牙齿还敢面对全世界人民微笑，你丫也太自信了吧？刚想到这儿，她冷笑着吹了口气，我就飘了起来，幸亏我的脚趾抓着砖墙上的水泥疙瘩，才没被吹到校园外边。我得等身体复原，才可以自由活动。 风停下来的时候，我又变成了一个胖墩儿，胖得跟正在宿舍里睡觉的我一样。 ２。 一只蚂蚁想爬出地上的铁圈，它必须经过这个铁圈。这是蚂蚁的思维方式。对一个人来说，只要把铁圈立起来，蚂蚁自然就在铁圈之外。这是人类的思维方式。人和蚂蚁的不同在于面对空间的维数的不同。 当我成为魂游者以后，我可以从三维到多维之间随意转换，于是我看见熟悉的东西会突然变得陌生，象毕加索的画一样,灵魂看见的东西常常不按现实来排列。不过呢,这样的经历让我感得很有趣味。可以推断,毕加索也跟我一样,是个魂游者。 又一阵风，我被吹成长长的丝线。我用长长的眼睛，把学校里的风景看了个遍。从宿舍到教学楼到食堂还有操场，正在接吻的恋人发出啧啧的吸吮声。。。。。。 ３。 我第一次看见他时，他刚好在模仿一棵老槐树，如果不是我飞过时随手拉了一下他的“树”枝，还不知道他也是个魂灵。我拉他，他动了，并跟我一起飞了很久。 我在毛主席的手背上停下来，把自己变成个胖子。而他变成了主席胡子，飘来飘去，看了有些别扭。他说：我叫屈原，人们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很久很久。 我问：我呢？ 他把一根胡须变成了小手指了指主席的额头，告诉我：每个人都有精神，突破了肉体的是灵魂，你该知道自己是什么。 听了这话，我突然想起躺在宿舍里的我，有一个蚊子在胳膊上吸血。我想飞回去，他却突然成了一个老巨人拦在我的眼前，胡子象槐树一样。他又说：精神能否突破，关键看是否借助肉体来思考。 说完，他就散开，象水波一样荡远了。我在雕像的肩头坐了一个晚上。 ４。 胳膊上的蚊子让我怕了很多天。我知道铁拐李的肉体被老虎吃掉的时候，他的魂灵正在天上飞着。一连多少天，我都不敢入静，同学们都说我眼睛象兔子了。最后，我熬不住，睡着了。 仍然是无色无光中爬过瓶颈，我知道维数变换的游戏又开始了。我想退回去，屈原早站在瓶子那端向我招手。 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灵魂，想要的未必能得到。他说，眼睛看着北展的塔尖。 我问，还有谁有？ 他变成主席像，挥了挥手：听到远处的声音吗？ 我说，没有。 悟性不错，记住不要借助肉体思考。他说完就不见了，塔尖突然倒立过来，往上看是塔身，再往上看，有一只眼睛空洞无物地睁着，另一只眼睛成了月亮。 ５。 什么是借助肉体思考？灵魂为什么不能借助肉体思考？那以后我找了好多个夜晚，终于找到了屈原。 他顿了很久,问:你真想知道? 我点了点头，于是他把我带到了女生楼，在一个床前停下。让我惊奇的是床上躺着的，竟是我们平日常挂在嘴边的校花，而她白白的手正轻柔地抚动腹下粉红的花瓣儿，微张的嘴唇很厚很红。多维的空间立刻摇晃起来，我穿行于曲面的灵魂触摸了毕加索手上的眼睛和嘴唇，女人花开的很大很满，仿佛宇宙间无处不在。 一股巨大的磁力一下把我吸回到宿舍的床上，我的肉体正在“思考”着她的花瓣儿，我明白了，但回不去，裤衩儿湿了。 只记得在钻回肉体时屈原扔下一句话：你得“空”啊。 ６． 上大课的时候我遇见了校花。 本来不是一个系的，她并不认识我。但看见我时突然楞住了，问：你是？ 我叫成才，学政治的。 我好象在哪儿见过你，你是我同学的哥哥吧！ 我没有妹妹。 那你有弟弟吧？ 男生一听就笑了，我没笑，再次“思考”了粉红的花瓣儿。耳片大量充血。 哧拉，她撕了一张纸：这是我的号码，找我！ 校花的名字叫——李先桃。 ７． 很久都没有魂游了，原因是我静不下来。校花那一脸惊奇总是浮在我的眼前，我想如果她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会不会立刻变脸为愤怒？所以，我没给她打电话，害怕自己干傻事儿，因为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快成贾瑞了。 偶而，在梦里我能见到屈原。 他背着手抬着头眼望苍天，他的胡子很长很长，形状更象老槐树。他说：你见过龙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也不想谈。 在有人之前，就有龙。但不是人们画的那个样子。屈原故意把声音弄得很空旷，他说。 我的兴趣不在这里，我问：我什么时候还能突破肉体？ 屈原说：龙也跟人一样文明过，龙的文明映射到了人类，所以人崇拜龙。 我的兴趣还不在这里，我又问：我什么时候才能突破肉体？ 屈原终于说：你得“先”空啊！这次的重音放在了“先”上。 ８． 在无法魂游以后，我强迫自己在梦里幽会李先桃，并且经过努力后我的梦做得颇为熟练。梦中的花瓣儿多了实在的柔软，吹弹可破的叶片间挂着露珠。在梦中，我不看她的脸，只是触摸她白得透明的身体，她就象一座空房子，我穿堂而过时脚步声四壁回荡，我反复进出很多次，直到找到了墙上的机关，打开它，就被冷箭射中咽猴，于是我在临死之前惊叫一声。继而，我醒了，全宿舍都听见我的惊叫，而我却死里逃生。楼道里一阵笑骂：井喷了吧你！ 这些梦幻中的桃色片断成了我的海洛因，睡下前我天天合掌祈求再一次的缠绵。渐渐地，衣带宽了。同学说：你减肥很有方法，应该推广全国！我听了，心说，你懂个茄子。 下午回宿舍的时候，校花在门口等我。 为什么不给我电话？校花盛气凌人惯了。 我不知道跟你一起干什么？ 她目光炯炯地盯着我的眼睛，异常肯定地说：我知道你弟弟在哪儿。 我摇了摇头，你走吧？免得后悔。 我不后悔，我偏不后悔，我绝不后悔。 那也不行！我很坚决地摔上房门，门外的校花愤怒地踹了几下，门里的我已经虚脱了。 ９． 我丧失了魂游的能力，也不再做跟李先桃幽会的春梦，我只有每天写很长很长的日记来说服自己。 我说：我以为上帝看我就如我看一只蚂蚁。爬出铁圈靠我自己，而立起铁圈则要靠上帝。 我说：灵魂是高尚的，下流的事情都是肉体干的。灵魂被封闭在肉体中的时候，精神会感觉到苦恼，但不知道因为什么。 我说：灵魂有很多种形状，龙也有很多种形状，两者是否合二为一，这需要考证。 我说：梦里到处都是空房子，穿堂而过的只有风。我就是风。 我说了很多很多，最后这么多话都用一把火送给了屈原。 我想见见他。在日记的最后，我说。 > ※※※※※※ 成才之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