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惊心动魄的孤船血案

患难相依，同舟共济，是我们中华民族一向推崇的传统美德。可谁曾想就在至圣先师的诞生地，在仁义道德的故乡--山东，在一艘远离家乡的孤船上，他的不肖信徒们竟上演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惊天血案。船上的十一个人先后杀害了二十二名同伴。也许在事件的开始，谁也不曾想过杀人。可是事情的演化过程却谁也不能驾驭，不仅闹出了人命，且随着时间的发酵闹出了更多的人命。整个案件发人深思，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到底应该怎样做人，怎样做事？面对命运的不公，应该怎样作为，如何才使自己不犯错误。为了惊醒后人，下面我们就根据有关的新闻报道，还原出事件的整个过程。

2010年12月27日，是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无风无浪，大家的心情也都不错。在山东荣城的石岛码头，鲁荣渔2682号渔船载着33名船员，起锚后徐徐离开海岸驶向广阔的海洋。预计三个月后，他们将到达东太平洋的秘鲁、智利海域。对未来的前途，大家心里都充满了希望。

按照合同，他们将在海上呆足两年。待遇是每人一年四万五千人民币，另外再根据业绩按比例提成。工作内容就是捕捉鱿鱼，捕获后装箱冷冻，由公司进行销售。

其实这不是一个轻松的活。船员们常年漂在海上，有限的活动空间，就像一座监狱；他们远离大陆，远离社会，远离亲人，忍受着无穷无尽的寂寞；他们都是壮年男子，可船上连女人的影子也见不到；娱乐活动更是贫乏单调。虽然劳累，可是因为心情烦躁而常常难以入睡。甚至有人连夜不得休息。

可是这艘船上的许多船员们对此还不了解。因为这是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他们的来因各不相同。例如厨师长夏琦勇，是因为做小生意赔了本，希望借此鲤鱼翻身；还有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马玉超，愿意出海闯一闯。如此等等，不必细说。

船长李承权是大连人，已经年过五十，有着多年的出海经验。他为人忠厚，当船长已有十年，公司对他的评价和待遇都还不错。他盘算着，再过几年也就该退休了，与家人得以团聚，颐养天年。

刘贵夺，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曾因打架伤人被拘留过。他胆大妄为，可至今一事无成。顶着生活的巨大压力，他从黑龙江来到大连闯荡（以下改称刘黑龙），终于在劳务市场找到了这份工作。

包德格吉日胡是内蒙人(以下简称蒙古包)。他四十来岁中等个，络腮胡子小眼睛，还长着一个鹰钩鼻子。单从面相就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心狠手毒的家伙。经历极其复杂，让人捉摸不透。谁知他是从哪个监狱跑出来的！

半年过去了。2011年6月16日，渔船在智利附近的加油点补满了燃油，可以继续长途作业了。但这时一些船员的心情却烦躁到了极点。尤其是年轻的刘黑龙和老谋深算的蒙古包，他们一向自由惯了，何曾过过这种牢笼似的生活。如此大的工作强度和漫长的工作时间，却只给这么低的待遇！他们觉得上当受骗了，认为必须回去找公司讨个说法。

为了增加谈判的筹码，蒙古包提出劫持所在的渔船，直到公司答应提高他们的待遇。由于臭味相投，所以刘黑龙完全赞同蒙古包的计划。且两人很快就串联了姜晓龙、刘成建、黄金波、王鹏、双喜、戴福顺、丁玉民等人，决定共同行动。

当晚约11时，劫船开始了。

渔船共分三层。按照事先约定的分工，有人负责破坏船上的通讯设备、定位系统。有人守住甲板通往船长室所在的舷梯。

刘黑龙、蒙古包等人持刀和铁棍首先闯入船长室，威胁李船长，逼其返航回国。可李船长是一位正直的男子汉，岂能容忍这伙不法之徒违约蛮干？他企图说服这些人不要这样，有话好说。可那剽悍的蒙古包哪有这样的耐心？他一不做，二不休，为了尽快达到目的，他一刀捅向船长的腿部。船长疼的惨叫一声，就要跌倒；接着刘黑龙又捅了船长的腿一刀，并威胁他不准再喊。他怕喊声惊动远处的人。

但船长室的动静还是惊动了距离最近的厨师长夏琦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冲进了船长室想弄清原因。可是在场的劫船分子姜晓龙不愿扩大事态，害怕局面失控，就用刀比划着让夏厨师下去。可是夏厨师也是一个硬汉子，他不屈服于这种威胁，你还敢杀人？你们把船长刺伤，到底想干什么？两个人很快就动手撕扯起来。但姜晓龙根本不是夏厨师的对手，吃亏在所难免。情急之下，他挥刀插向夏厨师的后背，还想再捅前胸。危机时刻，现场的轮机长温斗急忙制止说："你别干傻事！"

但此时夏厨师的脸色因为失血已经发白，姜晓龙认定他已经死了，就和另一个人抬起他往下扔。但没扔到海里，而是掉到了一层甲板上。后又找了一个人，三个合力把夏厨师扔到了海里。

夏厨师的死无法掩盖，这个消息震惊了所有的船员。但大多数人都不知事情的内幕。为了安抚民心，刘黑龙把罪名加到了死人头上。他说："夏厨师企图劫船，持刀威胁船长，在夺刀中受了伤，意外死亡。这是属于正当防卫。人死了就死了，其它回国后再说。"

可是谁也想不到的是：夏厨师的死只是拉开一个序幕，更大的惨剧还在后面。

船长的伤得到了简单的包扎，之后就被抬到卫星导航附近的房间。船上的通讯设备被关闭，渔船行驶在回国的方向上。他们还是要找公司算账。

7月中旬，渔船航行到了夏威夷以西的海域。刘黑龙和蒙古包先后发现有人萌生了谋反的企图。其主要证据就是轮机长温斗想破坏船上的设备，另外还发现船的油耗每天突然增加了几倍。

这明摆着就是要阻止他们返回。真是狗胆包天，竟敢想跟老子做对！岂知老子可不是吃素的，有生以来怕过谁？再说他们是不是都已经知道劫船、杀人的真相？上岸后准备反戈一击、揭发出卖老子，把老子弄进监狱？妈的，先下手为强，老子先要灭了你的口再说！

一场清洗运动就要开始了。

16日的夜晚，是一个令人恐怖的黑夜。劳累了一天的船员们大都进入卧室休息了。轮机长温斗忽然听见上面的舵楼里有人放起了很响的音乐，影响了大家休息。这是谁上神经啊？他决定上楼查看。可是毫无防备的他刚上去，就被暗藏在楼梯口的蒙古包一把捂住嘴，用刀捅死。稍后他的哥哥温密则被人从卧室里叫出来，一棒砸晕，随即被抛入海中。高音喇叭的噪声掩盖了他们的罪行。

但是疯狂的杀戮到此还没有停止。凡是被他们认为企图"谋反"的人，都被依次从房间里叫出，惨遭杀害。他们中有三人被杀害后抛入海中，一人被逼迫跳海失踪，另一人闻讯后逃逸失踪。

17日夜，又有三名"谋反分子"被刀棍加害，葬身大海。这个场面就连凶手姜晓龙都感到恐惧了，因为他发现：原来不在黑名单上的人也惨遭杀害。如此随心所欲，谁知他们哪一天会清算到自己头上？

果不然，就在企图"谋反"的人被杀光之后，刘黑龙突然发现：蒙古包下一个要除掉的人就是他。因为自己的人气太旺了，势力已经超过了蒙古包，使他感觉受到了威胁。这不仅是因为有人已经向他告密，就连他自己都看到了蒙古包的眼神后面藏有一股杀气。

而在这个时候，李船长的心态也发生了转变：当下谁是谁非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保命。于是李船长、崔勇、段志芳为求保命，主动要求加入刘黑龙的行列。

24日，渔船进入了距离日本一千余海里的西北太平洋海域。在这里，又一场杀戮开始了。但这回一向头脑简单的刘黑龙却玩弄了一个诡计。

他对蒙古包说：不能让关键的李船长保持清白，得让他沾血，让他去杀可疑的崔勇。蒙古包不知是计，便答应了。他把匕首递给了船长，并叫来了崔勇。可在接下来的一刻，船长的刀没有捅向崔勇，而是捅向了阴险的蒙古包。随后崔勇又补了两刀，蒙古包受伤后被迫跳海。

蒙古包跳海后，刘黑龙打开窗户，对着海里的蒙古包喊叫："你们这伙人还有谁？告诉我，捞你上来。"蒙古包在海里挣扎着，虽然大喊求饶，但刘黑龙再没有搭理他，眼看着他被海水吞没。

紧接着，凡被认定是和蒙古包一伙的其他五人，都被先后杀害。或着被逼直接跳海，或被刺伤后再跳海。他们的名字是：双喜、戴福顺、包宝成、单国喜、邱荣华。

事情的发展实难预料。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意外，这艘船也许再也不会回国了。

25日，李船长发现船舱进水了，其原因是船底的总阀开了。因为船底总阀只有大管轮王延龙和轮机长温斗知道。可现在温斗已死。所以刘黑龙判断肯定是王延龙干的。然而王延龙呢？大家找遍全船也没找到--他蒸发了！极有可能，他想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他打开了船底总阀，然后私自乘上救生筏，自顾逃命去了。

可以想象：血腥的清洗，白色的恐怖使得人人自危，互不信任。他们的头脑都已经不能正常思维，大家的神经紧张到极点，简直就要崩溃了！知情的被灭了口，敌对的遭到镇压，可是还有那些没杀过人的"清白分子"呢？他们的存在岂不也是威胁？

与此同时，那四个没有杀过人的人也意识到了他们所处的险境，一致决定先行一步自保。于是，他们偷偷穿上了救生衣，悄悄登上了救生筏飘走了。

可谁知他们天数一定，在劫难逃。他们没能走远，竟被海流又送了回来。刘黑龙见状，就与李船长等人朝救生筏上抛扔铁坠。结果四人被迫跳海，他们分别是付义忠、官学军、丁玉民、宋国春。其中宋国春又被打捞了上来。

这时，李船长发现：船上还有两个清白分子，分别是段志芳、项立山。必须立即处理：或者将他们杀掉，或者命令他们杀人。面对生死抉择，两个人选择了生。他俩将宋国春的救生衣扒了下来，并绑住他的手脚，再绑上铁坠将他沉到了海底。

宋国春的死终于将杀戮画上了句号，但是沉船的危险还没有解除。为了求生，李船长打开了通讯设备，向距离最近的作业船求救。

7月29日，中国渔政的118号船闻讯赶来，活下来的人终于得救了。但是接下来他们必须面对一个不可回避的天大难题：如何解释那些船员的去向。

还是为了保命，这十一个人被迫商定了这样的攻守同盟：蒙古包是坏人，他纠集了几个人企图劫船，与公司叫板，其中就有夏厨师参加。为了保船，他们与劫船分子展开了搏斗。当蒙古包被制服后，他的同伙王延龙气急败坏，竟丧心病狂的偷偷打开了船底总阀，然后乘救生筏私自逃走，想置我们于死地。在沉船的过程中，大家纷纷乘上救生筏四散逃命。只有最后留下的他们这十一人成功获救。他们都是无辜的。

可是他们不知道：只有真实发生的事件，所有目击者的口供才能基本一致，而编造出来"事实"，任何两个人的口供都不可能一致。事实终归是事实，谎言迟早要被揭破。他们的供述漏洞百出，无法自圆。

两年后，经过海上公安厅细致的侦察和审理，终于弄清了全部的事实。2013年7月19日，山东威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庄严宣判：

被告人刘贵夺、姜晓龙、刘成建、黄金波，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

被告人李承权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

被告人王鹏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被告人冯兴艳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无期徒刑。

被告人梅林盛、崔勇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

被告人项立山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5年。

被告人段志芳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4年。

真是全军覆没。他们虽然在船上活了下来，但却仍然无法得到自由。其中五人将被执行死刑，另外六人将在铁窗内用漫长的时间反省自己的罪恶，承受良心的谴责。

 这真是天大的悲剧。本来朝夕相处、可以相互帮扶的三十三个兄弟，仅因为一个不大的事件，竟然反目为仇，相互残杀，没有一人能置身局外。

因为事情从一开始就错了。蒙古包、刘黑龙等人对工作待遇不满，完全可以通过正当的途径上诉、交涉，可是他们没有这样做，而是想出了劫船这个歪招；当遇到船长等人的反抗后，他们没有中止放弃，而是变本加厉，用暴力进行镇压；之后为了掩盖罪行，逃避惩罚，他们采取了杀人灭口的手段；再往后则因为疑心生变，当一方面临敌对势力的威胁时，另一方则采取了先下手为强的策略；即使面对那些无辜的清白分子，他们也草木皆兵，必欲除之而后快。可怜这些活下来的胜利者，虽能战胜所有的敌人，但却不能战胜庄严的法律。因为法律绝不允许触犯它的人逍遥法外，必将对他们按罪严惩。

判决后他们中的许多人都大喊冤枉。是的，也许这样的结果并不是他们的初衷。可是行恶只要一旦开始，后面就有可能失控，最终变得不可收拾。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这真是智慧的总结，发人深省。

也许他们中有的人是被逼杀人。是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是法律无情，仍然要进行治罪。因为如果不惩办这些在威逼下杀人的人，又如何对得起那些在威逼下不杀人的人。面对生死抉择，人的价值观必将产生分化：有人舍生取义，但也有人舍义求生。如果没有第三选择，那么不管怎样选择，都将是人生的悲剧。从这个角度看，活下来的十一个人都是在"损人利己、杀人自保"思想指导下行为的。面对歹徒，没有人大义凛然，挺身而出，制止犯罪，愿意成为光荣的烈士。最可叹我们的李船长，英雄大半生，可惜晚节不保，竟成为敌人的帮凶，助纣为虐，下场可悲！只是在那些死去的人中，还有少数人叫我们感动：夏厨师面对屠刀，挺身而出，不畏强暴，勇斗歹徒，最后壮烈牺牲；温斗因公尽职，不幸遭到歹徒的暗算；在其他死者中我们也相信定有少数宁死不降者，相信还有许多人采取了不同形式的反抗行为。

 我们也承认：法律并不是绝对公正的，必须不断完善。但只要定了，大家就必须去遵守。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保护我们每个人的利益；如果大家都不去遵守，那么还制定法律干什么？但这样的结果必然是：谁的利益都保不住。因为世间根本就没有刀枪不入的人，他会是永远的老大。只有万能的上帝，我们大家才对他没有任何办法。

 我们也相信：被判的十一名罪犯原本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歹徒，而是和我们大家一样的普通人。但人的本质就是一半是上帝，一半是魔鬼。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在人和人的接触、碰撞中难免产生罪恶的火星，如果早期得不到有效的扑救，就会燃成烈火，让我们付出惨痛的代价。在本案中，试想：在蒙古包最初提出劫船的想法时，刘黑龙如果不是积极支持，而是进行规劝，那么还有之后的杀戮吗？

真是啊，善恶往往就在一念之间！在现实中，虽然罪恶的火星难免出现，但其中绝大多数都得到了有效的遏制，从而避免了悲剧的发生；但也仍有少数火星不幸失控，燃烧成势。因此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们每个人都必须努力克制自己，劝人行善，只有这样才能让悲剧少些，更少些。只有人人向善，才能保证我们每个人都有活路。

（本文系根据有关报道编写的报告文学。既然是文学作品，那么细节描写就难免与事实略有出入，但这不影响故事框架的真实性。文中的人物姓名因为通过媒体的新闻报道已经世人皆知，所以再用化名已无必要。特此说明，望读者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