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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析"顶级期刊迷信" (2009-01-09 08:59:30)
《他山石》栏目（第45期）编者按： 从现在起，海明-志杰网将选择好友网上优秀文章，以扩大彼此的交流，使不同专业的朋友加深了解。本网有志于此久矣，盼望北京相对论研究联谊会的会员和所有网友参与此事，期待有好的传世之作发来. 破析"顶级期刊迷信" http://news.xuexigang.com/2008/0814/AICPQ7H3J9.html 学习港 | 时间： 2008-8-14 15:55:22 | 文章来源：《中国远程教育》杂志（资讯）2008.2 查看评论 对于研究者来说，科学研究与专业刊物之间的关系，特别是关于顶级专业期刊，是个有趣的话题。张志东先生在这方面有丰富的经验和深刻的思考，记者特约张先生将其感受与本刊的读者分享。 顶级学术期刊的影响力与缺点 记者: 很多人都在心目中将顶级学术刊物作为评价科研水平的无形的标准，甚至是至高无上的、唯一的标准。顶级学术期刊在人们心目中是充满神秘感的。能否以您比较熟悉的"顶级"学术期刊为例，简单剖析一下它们的选稿标准、影响力来源等等，在一定程度上为人们消除一点儿神秘感? 张志东: 就拿《科学》和《自然》(以下简称Science/Nature)两本刊物来说，它们通常被归于一类，属于综合类刊物。由于其超高的影响因子，通常被各个学科的科学家视为最顶级的国际学术刊物。其优点是强调综合性、新颖性、大众性(甚至还有娱乐性)，特别注重一篇论文对其它领域的影响力。当然，一篇论文影响的领域越广，其科学意义就越大。另外，Science/Nature的读者群量大面广，又是大家公认的Top刊物。在Science/Nature发表论文通常会引起轰动的效果，引用率也会很高。 Science/Nature除了其综合性、新颖性、大众性、娱乐性的特点，还有一个特点是商业性。商业性实际上是上述多种特性的根源。翻开这两个期刊，扑面而来的是一大堆商业广告。可以从商业广告获得大量资金，他们当然就可以将期刊的价格降低。再加上其综合性的特点，其发行量非常之大，与那些不能或极少刊登商业广告的专业性期刊不在同一等级。发行量大，读者和作者当然就多，引起的兴趣就广，引用率就高。反过来，引用率高又吸引了更多的作者和读者，促进了其发行，从而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可以说，这两个期刊是专业期刊商业化成功运作的典范。 实际上，几十年前，这两个期刊的形象更接近于科普期刊。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有水平的专业性论文在上面发表。这两个期刊一直致力于把一些学术前沿的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介绍给不同领域的大众读者。由于期刊的定位偏向于科普一类，有一些文章根本不像专业性学术论文，可以称为"概念"文章。当然，由于期刊的价值导向还在于探索和发现，不排除有一些提出新概念的文章也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一个典型的例子: 苏格兰一位造船工程师拉塞尔(John Scott Russell)在爱丁堡格拉斯哥运河中，观察到一种孤立行进波的现象。当时他骑马追踪观察一个孤立的水波在浅水窄河道中的持续前进，该水波能长久地保持着自己的形状和波速。他将这一奇妙现象写成一篇短文发表在《自然》上。这一发现就是孤立波和孤立子研究的起始。当然，现在骑马就能写出发表于《自然》的好事，是不太可能再发生了。但从大自然获得一些灵感(诸如荷叶、孔雀、跳蚤、蚊子等，国内科学家有不少成功的例子)仍是上Science/Nature的窍门之一，毕竟仿生是很容易吸引大众眼球的。也正是因其科普、探索和发现的价值取向，这两个刊物实际上更偏向于天文、地理、生物、考古等学科。 记者: 对于一种公认顶级的专业期刊来说，这样明显的风格倾向，在另一方面是否也会产生某些同样很明显的缺点? 张志东: 就这两个刊物来说，我觉得确实有缺点。 首先，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正是因为强调综合性、大众性，导致这两个刊物基本上不接受理论研究的论文。因为编辑们深谙"多一条公式少一半读者"的道理，为了将大众化、娱乐化进行到底，他们宁可牺牲文章的理论化。可是，科学研究一半是理论，一半是实验，从事理论性科学研究的人数和文章量，起码要占总数的三分之一强。这种排斥理论工作的政策，实际上是自绝于许多创新性的成果。特别是，由于理论可以不受实验条件的限制，往往理论工作更容易做出原创性的成果，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就是典型案例。所以，很显然，Science/Nature失去了首先发表很多顶尖科研成果的机会。 其次，还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由于强调综合性、新颖性，也由于投稿量大，Science/Nature的审稿程序中编辑的作用过大。往往是一些不太懂行的编辑在第一轮粗选中就将大量的稿件退回。我相信Science/Nature的编辑都是很有经验的编辑，作出的判断99%正确，但只要有1%的失误，就会将很多其实属于一流的研究成果拒之门外。 另外，Science/Nature的审稿人大多是大范围内的同行专家，对一些文章的细节不了解。我相信Science/Nature的审稿人大多是认真负责的，但很可能会由于对细节的不甚了解，而将一些垃圾文章当做宝贝发表了。在几个著名的造假事件中，Science/Nature让德国人、韩国人的造假论文大行其道，正说明其审稿程序和价值导向有严重的缺陷!Science/Nature现在是风光无限，但显然不能将在Science/Nature上发表论文定为评价科学研究水平的唯一标准。 所谓"顶级" 记者: 顶级学术期刊的"顶级"称号从何而来，怎样才算是顶级?有些期刊属于"公认顶级"，但是这"公认"又如何确定?在我们的概念里，这些好像都很含糊。 张志东: 因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各人的领域不同，各人的能力不同，各人的观察角度不同，各人心中的标准不同，所以哪个刊物可以定为顶级，哪个刊物不属于顶级，不同的人一定有不同的观点。实际上，大家往往是将在某个期刊发表文章的难易程度与这个期刊是否是顶级挂钩的，这也可以说是"甜葡萄"心理: 所有难吃到的葡萄都是甜葡萄。 为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主观影响，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按照每年的SCI分区来确定顶级与否。中国的科技信息机构将ISI公司(ISI Web of Knowledge)SCI期刊进行分区，主要是根据期刊每年的SCI影响因子和长期的影响力来评定的。物理学界比较熟悉的PRL(《Physical Review Letters》)和PRA-E(《Physical Review》，包括《A-E》)就在其内。 记者: 除外部原因外，顶级期刊之所以能被称为顶级，肯定有其自身的原因吧?比如它们的审稿制度之类。与普通期刊相比，顶级期刊这方面有何不同? 张志东: 我是搞物理的。以我个人比较感兴趣的PRL/PRA-E为例，这两本刊物的审稿制度都非常严格，一般有两个审稿人。PRL/PRA-E的审稿制度与美国的法庭制度很相似。首先是无罪推定，认为每个文章都有发表的价值。审稿人的角色类似于检察官，进行有罪指控，找出文章的毛病，阐明文章不能在PRL/PRA-E发表的理由。作者的角色类似于律师，可以进行无罪辩护。编辑的角色类似于法官。如果作者的辩护无法让编辑相信已经完全回答了审稿人的问题，则编辑不会主动地接受文章发表。编辑的角色比较中立和超脱(最近，由于论文数量急剧增加，导致编辑加大了初审淘汰的力度)，接受文章的意见由审稿人做出。所以，两个审稿人中只要有一个坚决反对，就有很大的麻烦。 由于审稿人对PRL/PRA-E文章的要求比别的期刊严格，通常会提出很多问题。按他们的问题修改文章，肯定对文章质量有提高。与审稿人辩论也是个提高学术水平的途径。当然，如果你觉得审稿人的意见有误，你可以上诉。编辑通常会找第三个审稿人仲裁。如果第三个审稿人也反对，就基本上没戏了。原则上，你还可以上诉到PRL副主编或PRA-E编委，甚至特殊情况可以上诉到PRL主编、APS总主编。但通常在第三个审稿人、PRL副主编或PRA-E编委处就止步了。PRL副主编或PRA-E编委的审稿意见是亮身份的，通常视为终审意见。所以，上PRA-E有一定难度，上PRL的难度更大。这也是为什么大家将PRL视为顶级期刊的主要原因。 顶级期刊的审稿"内幕" 记者: 据知，您为PRL/PRB审稿有近10年了，对审稿人的工作有何感受，可否透露一下内幕?比如你们平常是如何退稿的，怎样才更容易上稿，等等。 张志东: 我前后审了几十篇文章，感觉拒稿的最好方式: 1，直接指出文章的错误之处;2，直接指出文章的不创新性(前人或者作者已经发表过类似的工作);3，说文章不具有广泛兴趣，不适合本刊发表。最后一点是作者最不好反驳的。 另外，我感觉中国人的文章上PRL，理论文章比实验文章容易上一些。毕竟理论不受实验条件的限制，而实验文章除了要有好点子外，实验条件也要是一流水平的。相信随着我国对科研的投入、设备的更新，会有越来越多的实验文章发表。 由于审稿人对PRL要求比PRA-E严，平均来讲PRL文章的水平肯定高于PRA-E。但由此过分强调PRL，将PRL作为评价一个物理学家学术水平的唯一标准，也是片面的、简单化的。 我认为，不计功利观念， PRA-E杂志也属于顶级，因为它的文章可以长篇大论，工作更系统深入，可以有长的时效性。2007年两个诺贝尔奖得主的得奖文章，就一个在PRL，一个在PRB。而统计一下，在PRA-E发表的得奖论文可能要多于PRL。所以，没有必要因为PRA-E容易发表，而不将它们列入顶级刊物。当然，每个人还是应该尽量向更严格的标准努力，向更高的水平要求自己。但另一方面，还应该将顶级刊物的标准降降，给大家一个宽松点的科研环境。 实际上PRL与PRA-E的区别就是能否引起广泛的兴趣。能够在PRL发表，仅仅表明有两个同行认为这个工作能引起广泛的兴趣。而"广泛的兴趣"本身就是个非常模糊的概念，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运气好点，或者遇到了友好的审稿人，可能就上了。如果一个科学家在本领域有一大群朋友，审稿人大多是哥们儿，上PRL的可能性就比一个初出茅庐的楞头青大多了。 PRL拒回文章的理由，经常是没有"创新"和没有"突破"。这两者与广泛兴趣基本上是重叠的。突破是需要系统深入的研究才能发现的，一旦发现就应该能引起广泛兴趣。所以，评价一件工作有没有创新性、重要性和广泛兴趣性，基本上是一回事。 科研与期刊的处境与发展 记者: 都说网络的发展，深刻地改变了整个社会。对于传统期刊，除载体和传播方式的区别外，网络还造成了什么冲击? 张志东: 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传统期刊面临着越来越多的挑战。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开始利用预印本库(http://arxiv.org/)、博客甚至e-mail作为转播媒介来介绍自己的研究成果。特别是预印本库越来越受到重视，许多期刊已经将在预印本库上的投稿日期视为在期刊上的投稿日期。对研究成果的评价也开始以预印本库上的投稿日期为标准。 最典型的就是俄罗斯科学家佩雷尔曼(Grigory Perelman)证明庞加莱猜想的三篇论文，均是在预印本库上公开，没有在任何正式的学术期刊发表。佩雷尔曼在网上发表了三篇论文，巡游美国发表演讲介绍自己的工作后从公众视线中消失。其他数学家只能费尽心力地一行行地梳理他的论文，填补细节。三个世界顶级的研究小组长篇大论填补他的论文的空白，最后都将证明庞加莱猜想的功劳归于他。而科学界也接受了佩雷尔曼这种在网络上发表论文的形式，授予他素有"数学界诺贝尔奖"之称的菲尔茨奖。 记者: 我国的科研与期刊都还在追赶国外的阶段中，连我所属的新兴的远程教育行业也是如此。怎样才能加快我们科研和期刊的发展? 张志东: 经济强、国力盛、科研兴、大师出、期刊旺。这是科研与期刊发展的大势。美国物理学期刊的兴旺，是与美国的国力强大、科研兴盛、大师级人物汇集分不开的。特别是二战前后，一大批以爱因斯坦为代表的欧洲科学家移民美国，使科学研究的重心从欧洲转移到美国。而且相对来讲，美国式的科研体制在当代更具有竞争性。 国力与科学研究水平以及期刊水平的关系，我们还有一个很好的标本: 前苏联国力的强盛，与美国并称两个超级大国，其科学研究自成体系，在科学的发展史也占据了重要的一席，涌现出一批世界级的大师和科研成果。前苏联的期刊按照现在SCI的标准也算不上顶级期刊，但当时谁都不能小瞧它们。美国甚至专门出了几个期刊，将前苏联期刊中的重要成果翻译成英文出版。 前苏联解体后，国力有所下降，科学家也走的走、散的散，科学研究水平有所下降。近年又有回升。但无论如何，前苏联所涵盖的国家甚至包括东欧国家(如波兰、匈牙利等)的科研实力是不可轻视的，特别是在基础理论方面的研究非常扎实，科学家的功力非常深厚。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国家就是日本，科学研究也很有特色，其期刊中也是藏龙卧虎。相信随着我国国力的强盛，科学研究水平的提高，我国期刊的水平也将不断提高。在我国产生国际公认的顶级期刊也为期不远。 记者: 回归我们开始的话题，很多人将顶级期刊作为评价科研水平的最高标准，甚至唯一标准，这究竟应被视为一种迷信，还是只是一种习惯?它究竟源于何处? 张志东: 将顶级期刊定为评价科研水平的最高甚至唯一标准，简单易行、方便管理。管理者只要点点数，作一下统计即可。但这显然是一种简单化、绝对化的标准，某种程度上是有违科研本性的，尤其是基础性科学研究的本性。这种本性，是研究者在非功利性的好奇心驱使下，对自然奥秘的探索，需要科学家的真性情。比如前面说的证明庞加莱猜想的佩雷尔曼，他实在是"牛"，更"牛"的是他拒领菲尔茨奖。这就是真性情。 这种简单化的现象，或者说迷信顶级期刊的现象，我认为有两点主要根源: 一，社会和科研的管理者对科研人员缺少必要的信任。长期以来，在科学界存在一些不正之风、不正之人，导致花费了大量纳税人的血汗钱，而没有多少产出，从而导致社会和管理者对科研人员缺少信任感。所以必须用一些硬性的评价指标，来检查科研人员的研究成果，评价投入产出比。 二，社会、管理者甚至科研人员本身，对科学研究的成果缺少自信心。长期以来，由于我国的基础研究一直处于跟踪国际先进水平的状态，大家无法对本国的科学研究成果做出中肯恰当的评价，只好用一些SCI期刊、顶级期刊等等作为成果评价的标准。 用数数的办法统计和评价科学研究的成果，一方面方便管理者获得信息，并方便对一个国家科研的整体水平做个粗略的了解。但如果过分强调顶级期刊，并将其定为评价科学研究水平的唯一标准，肯定会在某种程度上对科研人员的创新性和好奇心有所压制，妨碍重大的原创性成果的产出。目前，经过广大科技人员和管理者的共同努力，经过多年的发展和追赶，我国的科学技术水平与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已经有所缩小。我们应该增强点儿自信心，制定出一个适合我国科学研究并兼顾科学研究本性的政策，为研究者营造一个比较宽松的科研环境，使更多人能够以平常心开展研究。一个具有自信心的研究者(或科学共同体)，决不会将一些与科学研究本质无关的东西作为其重要的评价标准的。
1963年6月生，1983年获南京大学物理系理学学士学位。同年考入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攻读硕士学位。1986年在该所攻读博士学位，1989年获工学博士学位。 张志东博士现从事磁学、磁性材料的应用磁学等领域的研究工作。1993年1月晋升为研究员。1995年任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磁性和磁性材料研究室主任，1997年任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材料物理研究室主任。1999年3月至2003年12月任中国科学院金属研究所首席研究员，现任中国科学院国际材料物理中心主任、沈阳材料科学国家(联合)实验室磁性材料及磁学研究部主任，博士生导师。 作者：王铁军 责任编辑：毛竹 北京相对论研究联谊会学术委员会主办 ※※※※※※ 刘武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