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箍漏锅 夏天在积水里瞎扑腾,秋天在地里找各种成熟了的可生吃的水果或花生、红薯、向日葵,春天散着泥土清香的坡地上有许多种鲜翠的野菜,这些季节我们孩子们可干的事很多,难受的就是冬天,野外光秃秃的,天又冷,就连出来玩的小朋友都很少,还没有通电的村街上天一擦黑就静悄悄的,没有一点生气,偶尔一声狗吠声听起来都有些凄凉。冬天里我们盼望的就是村里来箍漏锅。 晋南农村人家做饭都是用的大铁锅,时间久了,铁锅断不了会有个裂缝窟窿啥的,箍漏锅就是把这些漏水的铁锅用化好的铁水添充空隙,再打磨好面。除了补漏锅,他们还修理用坏的铁农具,补漏铁盆。箍漏锅是晋南人对做这活的人的通称。我们那里做这活的都是河南人,脸什么时候都是黑乎乎的,那是天长日久栉风沐雨的印痕,穿的衣服都是打了许多补丁,打铁的时候飞溅四散的火花经常给他们的衣服上留下小洞。一般两个人一起来,一个是师傅,一个是徒弟,来到村子找个向阳的大街口把炉子安置好,摆好打铁用的铁砧,还有几把大小不同的锤子。徒弟就到街面上熟悉的人家去借炭生火,他们经常在这一带转,每到一个村子都有他们熟悉的人家,这些人家的女人都很热心,帮他们擀面条或捏玉米面托托,晚上腾出一间屋子让箍漏锅睡觉,这些都是免费的。当然这些人家得到的回报就是补漏锅、漏盆、修铁农具不收钱。师傅倒背着双手,手里还提着一只铁锤,在村里的大巷里转上一圈,嘴里大声而有韵味地吆喝“箍漏锅——哎”,家里有坏了锅、盆农具的人就把东西提上让箍漏锅的去修理。 箍漏锅熟悉的声音一响起来,我们这些在学校的人就开始兴奋了,下学后我们就可以在箍漏锅的周围玩了,就是看看那两个人配合着打铁都是很有趣的事情。徒弟烧火把铁块化成水,眼看着黑黑硬硬的铁块在火里化成发着眩目白光的铁水,象个元球一样,化好了,师傅架好漏锅、漏盆,两手并用,一只手拿着垫物在锅里顶着,一只手拿着垫物候着,当徒弟听到师傅喊一声“上”,马上把红红的铁水“滋拉”浇在师傅指定的位置,一股青烟冒起,师傅趁着铁水还是液态,用手里的垫物赶快抹平,然后让徒弟把面打磨好。修理农具时,先把坏的农具象镰、锨、犁头、铧片、锄头、镢头等放在活里烧,等烧红了,把农具放在铁砧上,师徒俩一人操一把锤,徒弟的大些,用的力也大,狠狠地砸下去,师傅拿个小锤,趁着徒弟举锤子的当儿轻轻地敲一下,是为了整形,就这样你一下我一下,叮当叮当地很有节奏,把我们这些小孩都看痴了。 下午放了学,我们就迫不及待地到箍漏锅那里玩。冬天天黑得早,我们就着炉里明亮的火光,在箍漏锅周围玩斗级、闯人墙、捉迷藏等游戏,打铁声、我们的欢笑声给平时寂静的村子带来的难得的热闹。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师徒俩停下手里的活计,归整好东西,然后在炉子上架上一个盛满水的铁锅煮上,打上一盆水,师傅先洗,清清的水一下子就被师傅洗得黑乎乎,等师傅洗完了,徒弟就着黑水也洗了手脸。借宿家的女主人把帮忙擀好的面条或者玉米面饼端了上来,铁锅的水在旺旺的炉火里早已经欢腾的一塌糊涂,煮上面或饼一会儿就煮熟了。师徒俩一人盛上一小盆,调上盐、辣椒、醋,打开一瓶自己带来的咸菜,香甜地大口大口吃起来,呼噜呼噜的吸面声在我们听起来是那么的悦耳。再看我们这些玩的孩子们早已经停了下来,围着师徒俩眼睛直钩钩地盯着他们,师徒俩香甜的吃饭模样大概让我们每个看的人都有了强烈的食欲。我那时候总觉得箍漏锅吃的面条、玉米面饼一定特别好吃,要不他们怎么会吃得那么谗人哪! 在晋南人的眼里,箍漏锅的身份的低贱的,他们居无定所,日晒雨淋,跟讨饭的没有什么区别,所以晋南人没有当箍漏锅的,都是过了晋南黄河的河南人干。可是在我们孩子眼里,箍漏锅却是那么的可亲可敬,他给我们带来那么多的欢乐,给冬天的村子增添了多少生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