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菜 小的时候,粮食总是不够吃。进了春天,有许多家已经没有一点粮食,到吃饭的时候,就煮上半锅萝卜或者红薯让全家糊口。母亲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平时半粗半细地安顿全家的生活,加上父亲每个月不多的工资,我竟然没有尝过饿的滋味。粮食尚且紧张,蔬菜就更是简单地近似于无了。那时候每到吃饭时间,家家的饭桌上都有一个木盘,盘子里基本上都是这么几样:盐罐、辣椒罐、腌的一碟韭菜或者萝卜、一把筷子。主食就是馍和稀饭。要是条件好些,馍的白面就多些,要是经济紧张,就几乎没有白面,全是粗粮做成的比如玉米窝头、高粱疙瘩、软黍面馍、杂和面馍等。稀饭一般就是小米粥,在小米粥里还要放上花生豆、绿豆、豇豆这些能着色的东西,所以熬出来的稀饭是红色的居多。更简单的饭就是烧上些开水,把冷馍泡上,在碗里加上些盐和辣椒就成了。中午饭要好些,一般是擀面条。白面条很少,把白面和玉米面和在一起的多些,有时候是纯玉米面做成的叫“钢丝面”,吃起来味道还不错。面条都是带汤吃的,是怕不够吃,汤里已经把盐、油、醋、萝卜这些调和放进去了。吃面条的时候是不用菜的,如果觉得口味淡,自己再加上些盐和辣椒就行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自然吃菜极少,我记得吃的最多的菜一年下来数韭菜和萝卜,好象一年四季都有,只是到冬天是腌下的。 春天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刚进正月,年味还没有完全退去,我们这些半大的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成群结伙去沟里挑白蒿了。地里的草还一片枯黄,可是在白蒿的黄蓬老枝下面已经努起了稍微有些发黑的嫩苗,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俗话说:“正月蒿,赛过宝,二月就成草”,白蒿能够作为我们的菜就是在正月里头。把白蒿择干净,用碱面揉揉,稍微和上些白面,加上盐、花椒粉、油,和好上锅蒸上半个小时的样子。出来后吃的时候调上蒜辣椒,味道清香爽口。 白蒿不能吃了,花花菜又露头了,在返青的麦地里和油菜地里,它混在绿色中间,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花花菜的叶子和锯齿一样,它是一团团的样子扒在麦垅间和油菜根底下。挑了回去择干净,下到面条里,面条吃起来就有了浓浓的春天的味道。还可以用开水过一下,捞出漓干,拌上盐、花椒粉,用热油泼一下,是一道绝妙的小菜。 那时候还是生产队,牲畜都是由队里统一饲养,所以都有专门为牲口提供口粮的苜蓿地。春天刚从根上拱出的嫩苜蓿是最好吃的,也是用面拌了蒸熟调上蒜辣椒吃。苜蓿的香味是其它菜无法比的,是一种很难形容却又不能忘记的香。解放后,傅作义将军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也就是我们那里。当小时候的伙伴问他最想吃什么的时候,他说最想吃拌苜蓿,可见苜蓿的美味。 更暖和一些的时候,野小蒜的茎就从深埋地下的蒜头上长了出来。这是一种和韭菜长得有些象的野菜,但是味道要辛辣些。野小蒜喜欢长在没有种庄稼但是深翻过的地里,经常是成片成片的长,就象庄稼一样,所以挑小蒜就和割麦子一样不费一点劲。可是如果你还想吃小蒜的头,那就要稍微挖深些。有的人就只喜欢吃小蒜头,把那白白胖胖的小蒜头洗干净,就上馍吃,别有一番清香的味道。小蒜可以凉拌了吃,也可以和面拌了蒸着吃,就是稍微有些辣。 靠近黄河边的西坡沿子的滩地上,甜蕖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地面,肥大油亮的叶子绿油油的,挖了回去,也是用面和起来蒸着吃,它也只能这样吃。甜蕖的味道是舔中稍微有些苦,但是很爽口。可是你要是不小心的话很容易就把苦蕖当甜蕖给挖回来。苦蕖的叶子比甜蕖窄,也能吃,就是在吃的以前要用碱好好地揉,把苦味拔掉,就是这样,做出来也要苦的多。苦蕖的数量比舔蕖要多得多,所以有些人到了这个时候就每天去挖甜蕖苦蕖和在一起走村串巷地去卖,倒也可以赚几零花钱。 能够吃的野菜还有车前子、蒲公英、苦子蔓、人旱等,春天是我们吃菜多的时候,而且好些时候我们是用这些野菜当粮食度过春荒缺粮的日子。故乡的春天的繁多的野菜就是这样让我们吸吮着它们的乳汁延续着我们的生命,在我们的生命里留下了美好的记忆,这记忆是那么的亲切,以至于让我们常常忘记了当时生活里的不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