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记

　　放牛当然不是我人生中最初的记忆，我之所以首先来写这事，一是它此刻就在我脑袋中蹦着，再者也可能好写点。
　　我出生在一个南方的小山村。村子贴着山脚，村后的山上长着一种松，终年青翠。屋前是一串池塘，池塘过去是稻田，稻田再过去便是沙洲。那，就是我们放牛的地方。
　　现在沙洲的面积已是越来越小，不少地方已被开垦，能引来水的地方种稻，不能到水则种红薯或芋头之类的旱作。我少时的沙洲是辽阔的,那时候我认为世界最辽阔的地方就是那片沙洲吧。

　　清早，我们被父亲从梦中唤醒，或是被父亲捏鼻子提耳朵从床上拽起来，赤着一双脚板。脚步是踏不稳的，人还有一半在梦里边,一边揉着眼角，一边就从屋角处拿了牛绳到牛栏里去牵牛。如眼皮被眼屎沾得太严实了，便要一点点细细地掀，掀开来一点缝，才能见到脚下的地。
　　就这么一帮小孩儿，赶着牛出村去，从池塘边过。水中也映着牛与小孩，只是有些变形。太阳还未出来，远在山的那一边。常有浓重的雾，人与牛与雾浑然成了一体。

　　记得有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何，村里突然流行捡粪。于是我们每个小孩出村时肩上便都挎一只粪箕。这就是说我们除了放牛还肩负一项任务，得将粪捡回来，至少要将自家的牛拉出的粪捡回来。
　　牛要拉粪了是有预兆的。它首先将四肢叉开站稳，脊背微微上拱。这时它就要拉尿了，滂沱而下。然后便可见它的肛门开始闪动，不一会便是粪的来临。我们便忙将粪箕放到它的屁股下面，这样可以省些功夫。有时，牛也鬼，它一边拉一边就快步走。这时我们是要端着粪箕在其身后踉跄着跟了跑的,待将热腾腾的粪全收了才止步。若正好哪天它排的是稀物，不经意间，这东西就到了身上，有时脸也花了。旁边的小伙伴就笑，被脏了的人却并不止步，将牙咬紧了，依旧端着粪箕跟着跑，坚定得很。

　　沙洲的西侧,有一条河，不宽，仅十余米。水极清澈，除了涨水，水便不深。河中的石子一律是青色的，都已磨圆，有的还附了苔藓,因此便滑脚，有时脚心处还会感到丝丝的痒。
　　不捡粪的时候，我们将牛赶到沙洲上，任其散漫地吃，大伙便到河中去耍。有时是找一些形态或色泽特异的石子。更多的时候是抓鱼。准确地说是摸鱼。这是很要些技巧的。如若你见了鱼便追，决不会有多少收获,就是看见它们排着队从你眼前游过也不见得能逮上一二。你会发现这些在河中游动着的鱼,远比你要灵巧得多。看着它们在你脚边绕着圈，但只要你的脚稍稍一动，或手触向水面，它们便一惊而散，闪起一道道白色的光亮，倐忽间便没了踪影。

　　最容易逮住的是那些静伏在稍大点的石块之下的家伙。它们自以为很安全，这时你的手逆水探过去，便能一举将其逮住。有时你只触到它的尾，它是要逃的，这时手必需快速跟进。
　　还有一种办法，这就要大家伙齐心力了。工程量是很大的。要花上十来个早晨，大家伙从远近搬来大大小小的石块，将半条河的水逼向一边，筑起一道坝。在水口处横一块木板，水在木板之上缓缓荡来，木板之下就是一个小瀑布了。再从山上砍来实心小竹，织成垫，置于木板下。这样，我们就可以拿着牛鞭，到一边看着。
　　有时候鱼会成群结队地来，在那片相对平静的水中悠悠在游，眼看就到水口了，以为会入垫，它们却尾一摆又远了。这时候我们都急，却又不能大声喊，更不能去赶，越赶它们便越是往上水逃。

   在河中玩得入了神，也就将牛给忘了，忽然间就可能听到有人喊：你这们这些屎粪箕埋的，都死到哪里去了？一听到这种喊声我们便知牛又到附近的稻田里或菜地里偷食了。心头一惊，忙从水中爬起来，朝着牛的那个方向奔过去。有时跑得急了，裤子就往下掉，于是便一只手提着裤子继续跑。
　　
　　

　　　　　　　　　　　　　２００３．０８．２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