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你的时候，就想起喜欢的一句话：故事的小黄花，从一出生就在风里飘着。。。。。。那个意象总让人有无限的想象和神思向往，少年时的朦胧情怀，是友谊，似无邪，在日复一日后的今天，漾起层层微笑，静静绵绵。

    我是五年级上学期转到这个班的，一个远离都市的幽静的山村中心小学。爸爸陪妈妈辗转于各城市的各个医院，就把无暇顾及的我交给了亲戚。那时的我已经习惯了孤独和沉寂，常常就在小说的想象里放飞了幼小的心灵，本该不谙世事的我过早地敞开了敏感的心怀，或许就是因为过早的孤独和沉寂，于是才渴望着童话般的故事发生。所以，当接过你发的新课本并抬起埋着看书的头，我看到了一双淳朴、温和的眼睛和一对呲着的小虎牙，那微笑让我的眼前一亮并有一股暖流悄悄地快速地涌满了我小小的心房。我问同桌：“他是谁？”“班长。”

    哦，你是班长。看多了城里的豆芽小子，虎头虎脑的你跟小说里的机灵鬼一样可爱，干净的布鞋，脚踝上面是高吊的裤脚，褂子也短了，因为胸脯挺得很高而撅着前襟，脖子下面的那粒扣子却系的严严的。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一直按照瘦瘦的、高高的挺拔标准目测着男友，那种细眉细眼嘴唇翘翘的男孩子让人风情自动。结婚后才发现我嫁的男人长得方方脑袋、五短身材、一笑两个酒窝，原来最最初的深刻就是这样不经意地留下痕迹。

    你笑的时候喜欢仰了脸，阳光下就有一层细细的绒毛覆在双颊，让人想起早晨果园里的桃子。你一定发现了我对你经常的偷窥，被你捉住眼神时我就在你的一笑里慌乱地埋了头继续看书，心里撞鹿样地蓬蓬直跳。

    我把自己写成了少女了，其实十一、二岁的年龄已经情窦初开。如果现在接到你那样的微笑和目光，我想我应该感到温暖和沉静，可是那时候我因为离开了爸爸妈妈的照顾，又看了太多悲欢离合的书，性格里就有了多愁善感的苗头，所谓的早熟指的就是我这样的孩子吧，郁郁寡欢而沉静如水。

    我坐在南面靠窗的位子上，窗外有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秋天时风霜染黄了树叶，一片金黄斑斓。我就常看着窗外出神，思绪飘出好远好远，想爸爸、妈妈，想家，想一些能想起的事情度过难捱的日子，至今我还是习惯在窗边远眺，胡思乱想。你有篇作文就写了银杏树下一个读书的女孩子的沉默和忧伤，很被老师所欣赏和推崇。有次做值日扫地到你的座位，无意间往树看去，我的位子正在窗景的中央。就在那一瞬间我了解了幸福的感觉，被人注意和关心，是每个孩子最大的愿望了，何况一个沉浸在自怨自艾里的小女孩。

    有了美妙的小秘密日子就过得飞快。开春了，班里组织爬山，村南的小山有一个贞女盼夫归的传说，山风猎猎，我在望夫石上吹得太久，落在了后面。松涛阵阵，有点怕了，我在追赶队伍。当脚下开始生风，全校那条唯一的红纱巾在手里飘扬的时候，我听见了一片尖叫声。跌倒、翻滚，恐惧让我眩晕。睁开眼的时候，我看到了你惨白的嘴唇和鼻子尖上的汗珠，你抱着我软绵绵的身体在发抖。我吓着你了，可我笑了。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对你笑了，一句小说里的话闪过脑海：我以后要死在爱人的怀抱里。

    小学毕业了，那个暑假不算暑假。爸爸来了，要带我回城里。来时不由我，去也不由我，我把所有的抗议、委屈、不情愿一股脑地埋进了书里。走的前一天，我从书里抬起头，坚持要帮亲戚去换鸡蛋，家里的老母鸡要抱窝，必须与人家交换一些受精“卵”。我抱着小毛笼，一直走到你家附近，鼓了很大勇气开始叫你的名字。第四声的时候，你的头从矮墙上冒了出来，看见是我，跑出来，你笑，我就脸红。你的母亲是个开朗的农妇，帮我做好了一切，让你送我。走在你旁边，我依然沉默。要分手了，我说：“明天一早我就跟我爸爸走了。”你问：“还回来吗？”我说：“不知道呢。”你就说：“奥，我明天来送你。”

    天还没亮呢，在车站，凉风里我瑟缩着。坐进车里暖和多了，灯亮着，有人敲窗。是你，递进一只小小的筐子，说了句“路上吃”，还喘着粗气，车就开了。我只来得及回头，看见自己映在车窗上的脸，要哭的样子，很丑，两条小辫子细细的，搭在肩膀上。

    小筐里是紫荧荧的桑葚，带着露珠。我吃了，甜的，透着酸。

    那个小村叫桑园，在山东莒县的一个山洼里，村头有一大片桑树丛，现在一定正郁郁葱葱。

     2004-4-27  徐小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