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见到有卖樱桃的。是挑着两个大竹筐的农妇。红艳艳的樱桃随便的躺在竹筐里,配搭着被今日阳光晒得有点有气无力的绿叶,全没有了水果店里灯光照射下的华丽与矜持。
“便宜点卖啦,卖完了好赶回家,我住在华阳,还远着呢。”农妇憨憨的笑。
我心满意足的提着樱桃回家。用盐水细细泡过洗好,装进透明的水晶盘子,打开电脑,边看小说边吃。于我而言,吃才是人生最大的乐趣,所以,再引人入胜的小说,也只是用来下饭下菜的助吃品,而此时,哪怕最煽情的小说,当然也只是为了让我的樱桃吃起来更锦上添花。然而,装在透明玻璃盘子里的樱桃实在是太惹人喜爱了,红红白白绿绿的,有种花团锦簇的热闹。
有条件讲究的时候,我这个人很是有点无聊,喜欢注意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诸如水果的色泽是否鲜亮,诸如装水果的盘子的质地是否最能恰到好处的衬托出水果的光泽等等等等。。。
就象小时候有条件有机会在疼爱自己的亲人面前撒娇装嗲,如果不能抓住机会物尽其用,那对我而言简直就是暴殄天物。比如不小心跌倒在地,如果有疼爱自己的爹爹妈妈在场,那肯定是会号啕大哭,然而,若是方圆十里皆为路人,号啕大哭不是只会成人笑柄么?所以我准会自己起身,悄悄走掉了事。今天天气这么好,阳光如此明媚,而我的心情如此愉快,所以我当然会找出漂亮的水晶盘子来盛那些红艳艳的樱桃。
然,以前,那些装在塑料袋里的樱桃其实我也一样可以吃得津津有味。
当然,那个时候,我还是学生,我还在狮子山念书,所以那时,我找不到水晶盘子。
川师的后校门,有农家自发形成的农贸市场,都是新鲜的刚从地里采下的蔬菜水果,娇嫩欲滴的摆在陈旧的竹筐竹篮里。
春天最多的是草莓和樱桃。
在九十年代初,草莓这种水果在成都的街上并不普遍。不过在狮子山,因为有三圣乡这样的花果之乡,占了得天独厚的地利,川师的学生吃草莓樱桃是吃伤了。
每次买草莓樱桃的时候,我都忍不住要发扬三寸不烂之舌的优势,一边甜甜的笑,一边没口子的恭维他们的水果新鲜香甜。“呵呵,这都没地里的好呢,”他们总说:“你来家吃吧,来家随便吃。”
他们的家便在川师后校门的狮子山上。那里不仅盛产花草水果,也盛产成双成对的的恋人。因为,狮子山是恋爱的后花园。
这个后花园不知道成就了多少才子佳人的浪漫故事。
川师的女生多,而且,性格温柔,模样漂亮,在成都的高校里很有些名气。理科学校的男生一到周末便喜欢在这里来找妹妹。
认识的方式当然是找老乡啦,友好寝室啦,不过最多的应该是在学校的校园舞会上认识的了。很多时候,后校门的狮子山,在暮色的掩映下,总是可以见到双双对对的情侣在呢喃耳语。
在这样适合恋爱的地方,有这样天高气爽适宜恋爱的季节,谁还有心思学习呢?
在校园里,我看不到学校里有多少为学习而忙碌的身影。便是我自己,在那里念了四年书,有记录的逃学旷课迟到早退便有400多次,毕业的时候,系里的辅导员翻看我的记录都忍不住瞠目结舌。
而所有认识我的人,在听说我在做老师的时候都会惊讶的说,啊,祖国的花朵能放心交给她嘛?
我还记得去川师报道的那天,路越来越窄,最初是宽大的街道,然后是类似乡镇赶场的那种小街,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那个乡镇便是沙河堡。到了后来,甚至连乡镇都没有了,我才发现我们到了漫天尘土的窄窄的柏油小道。
校门是陈旧不堪的,可能是因为成都的天气永远都是灰蒙蒙的吧,连门口的校保也是灰头土脸的。我很失望,我说,我不要在这里念书了,我想回去了。
然而,后来也慢慢习惯了,居然也在那里呆了整整四年。
最初无聊的时候,我喜欢一个人上山在铁轨边漫步。
川师的每个学生,都有一张铁路边的岁月留影。总是摆好POSE,等着远处呼啸而来的火车。等到隆隆的声音响起来,便忙不迭的展开伪装的笑靥。照片洗出来,哪个是大一大二,哪个是大三大四的,一眼都分辨了出来。大一的时候,脸上是憨憨的微笑,扑面而来的青春,掩都掩不住。后来,或者是头发越剪越短,或者是青汤挂面成了大波浪,眼神里却也多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条铁路边,有过无数花前月下的身影,然而,偶尔,它也成了那些情种为情所困时,卧轨自杀的绝佳场所。
山上有个“王家花园”,小巧精致的庭院。很是收藏了一些珍贵的植物。记得第一次去未来婆婆家,正是腊梅盛开的季节。我冒着凛冽的寒风,特意去花园里折了几枝腊梅。疏疏朗朗的枝条,含苞欲放的花儿,清香袭人,很有几分情韵。可惜,在他家没找到搭衬的高颈花瓶,我胡乱找了个玻璃瓶子插起来,白白的辜负了那一番美意。
那时候和要好的女友逛遍了狮子山的大小角落。
春天来临的时候,我俩总是提着吊床,带着瓜子花生草莓樱桃,当然,还有娱乐周刊八卦杂志,或者假模假样的带几本老师指定的小说,从后校门上山。
随便找个绿树成阴的地方,把吊床拴上,躺在晃晃悠悠的吊床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东家长,西家短,我怀疑我今天这么八婆可能就是那时埋下的伏笔。
当然更多的时候,我俩只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山上的铁轨上袅袅娜娜的走过。那时,总有风从我们的发梢轻轻掠过。。。
有一首歌,“风儿你在轻轻的吹,吹得那满园的花儿醉,风儿你要轻轻的吹,莫要吹落了我的红蔷薇。。。”每次我想起她,我都会想起这首歌,每次我唱起这首歌,我都一定会想起她,想起那个白衣胜雪长发飘飘的柔媚的西昌女子。
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了,我不知道她是否已结婚生子。生命中那些曾经陪伴过我的人,那些曾经在我面前盛开的花儿,都在时间无情的流逝中消失得全无踪影,我甚至找不出一点点他们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上个星期,先生说,春暖花开了,去狮子山放风筝吧?你不是最喜欢放风筝了吗?
我拖着风筝长长的尾巴走进川师生活广场的一家小店。
店主很热情的问我:“同学,要买什么?”
我和先生面面相觑。同学?我?我还象学生嘛?
出了店门,先生不屑的说,你多大啦!你还是学生嘛?
我得意的笑,怎么不是?这说明我假装纯情,这说明我还未被社会这个大染缸给同化。再说,我可以是研究生嘛,或者,冒充博士也行呗。
而十年,真的就这么悄悄的过去了。。。
今天,阴雨连绵的成都终于绽放开笑颜。阳光如此的明媚灿烂。
一年又一年,光阴似箭,许多日子以来,我早已不觉流水年长了。。。
然今日,因为这鲜嫩的樱桃,突然之间,我竟又觉得流水年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