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是从农村考出来，毕业后分在城里工作的。

    和琼结婚后，总说：“特幸福，没想到能找个如花似玉的城里姑娘。”

    今年是第八年，他们的儿子七岁了。

    这天是星期四，琼打麻将的日子。

    回家一开门，对面沙发上，渡正拿遥控器一通乱摁。

    象日本人似的，高声笑着说：我回来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听哪个？

    琼过去，直接坐在渡的腿上：“你喜欢先听好的：我今天先是输了，后来赢了三百，聪明吧哈。坏消息是：最后一牌我封了他们的金顶，（麻将最大胡）当然没收钱，就散场了。本来就是玩，何必那么认真。还有，出门老公有交代，到11点半了，我也该回家喽。”

    渡说：你再打半个小时，说不定能多赢点。都陪了一晚上，哪能白陪呢，他们当然乐意你赢的。

    琼说：两个男的，两个女的，你都知道。还吃哪门子醋啊。

    渡：你不打牌行不行！男男女女在麻将桌上一整晚，打情的打情，骂俏的骂俏，真的全心在搓牌？有的人的心里肮脏着呢，怕是还想搓人吧。

    还不准吃醋，我还是男人吗我？11点半已是够晚了，我能放心吗？环境这么复杂，遇见歹人劫钱劫色怎么办？

    琼吻上他的脸，往嘴那儿滑着亲下来：“恩？你喝酒了吧。”

    渡站起来：别来这个！你就不能不打牌，跟家呆着，好好看点书不成？！看看电视，听听音乐不成！？

    琼也不高兴了：怎么啦，你知道我一直爱打牌啊。再说每个星期才一次。不能因为你不打牌，我就也不能打吧。朋友间聚在一起，多不都是打打牌的。各自有自己的爱好，各自自由。

    渡：你的爱好也太多了吧。要知道，你是女的，女的容易被诱惑。每个星期要打牌，时不时还跳个舞，还经常网上聊天……看你那网名，婀娜！恶俗！你是不是想勾引男人。而那些个聊天的男人，无聊，你不勾引他都找你。你还主动送上去。你看看昨天你聊天，什么人啊，一上来就是电话做好吗？我靠！

    琼：那是过客，你管别人说什么。结果是，我没理他呀。

    渡走到卫生间门口，再大声吼过来：这叫自由吗？叫放纵！堕落！

    渡，你又来了。我们为这些，谈过好多次啊。每过一阵子你都批一次。这么多年，打牌、聊天、跳舞，都没真正影响我们夫妻感情啊。夫妻最体贴，朋友是朋友。

    我的为人，你是了解的，是看到的，大家都看到的。你到底怀疑什么啊？

    这么多年，你都坚持你的自由，我行我素！想想我的感受吗？够了，从今往后，要么再不打牌，要么干脆离婚，让你完全自由。

    离婚？

    琼一下子呆住了：“渡，你喝酒了，是喝酒说的气话？”

    渡一字一句：我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你放心，我是少数不会因喝酒误任何事的男人。

    琼一瞬间泪流满面：不要轻言离婚，渡，我爱你，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会离婚的。我会跟你好好过一辈子。

    那答应我，不再打牌。

    除了打牌，我都答应你。

    那就只有离婚。正是因为我喝了酒，才有勇气说出来，结婚都八年了，你为我改变了一点点没有？你从来没考虑我的感受！这样下去，我再也无法忍受。我迟早会是你们的第三者。

    没有第三者的，渡你别担心。

    以后你会有。现在没有，以后一定会有！发展下去，你就是：披着自由的外衣，干着堕落的勾当。

    琼哭道：你这样说，这样看我吗？那你是不在乎我了，对吗？

    渡：就是太在乎，都不知道该怎么在乎了。太给你自由，而你总是说我小气，说我敏感，说你还不够自由。那好啊，你完全自由了，从此后。

    渡：我没办法改变你，如其这样，都痛苦，不如早点解除。

    ……

    渡另外拿床被子，面向衣柜，自己睡下。

    琼睁眼看着黑黑的天花板，很多事情好象也是刚才发生的似的，在眼前闪回：电视上放他们喜欢的一档节目，主持人一出场，琼说：“他今天怎么打扮得象个农村人似的，这么俗？”渡看似平淡的接了一句：“我认为，农村人跟城里人没什么本质区别。”

    有一天，他们一起去跳舞，一曲完，大家坐下来。琼偷偷告诉渡：“西西，刚才那叫康的，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呢。”

    渡白了她一眼：“是不是很有感觉啊，他的手放在你后腰上。”

    琼说：“他可是你的同学。是举起来的左手我感到在颤抖的，可能很少跳吧，你不同情他，倒来说我。”

    第二天，他们分居了。渡跟儿子睡，儿子高兴得不行。

    星期四，琼没有打牌。

    又是一个星期。星期二，琼走在下班的路上，迎面驶过来辆车，十米平板东风车。

    一袭白色套裙，板栗色的长发，一滩血，定格在阳光下。那一刻，琼出窍的灵若在空中回头看见，她一定会说：好鲜艳啊！

    清理琼的书桌，其中有几大本日记。

    说了很多事，有好几次竟然是他们共同的朋友劝她离婚的事。她解释说：无论如何，他的起点是爱我的，起点是对的，错怪了也可以原谅。再说，他是学心理学的，就过了点。我是，选择我爱的，然后爱我所选择的。

    最后一篇日记，他想他一直会记得。

                                                     3月22日 星期一 晴

    星期三，就要去换掉结婚证的颜色。

    我想我不会再结婚了。

    唯一对不起的是儿子，他就要被迫理解很多不必这么早理解的东西。好在，每个星期我都可以接他来，我可以把攒了一个星期的话跟他一块儿说。

    突然想唱一首歌。想上街买碟子来听，不知谁唱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那如何买呢？歌词和旋律散落在脑子各处，挥不去。就轻轻地哼，歌词可能不准：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久的等待/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一世的聪明情愿糊涂/一身的遭遇向谁诉/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需散/繁华过后成一梦啊/海水永不干/天也望不穿/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不唱了。我把自己唱哭了。

    神话说，丘比特背着两支箭，金箭和铅箭。金箭代表爱，铅箭代表恨。

    让我祈祷：就背两支金箭吧，一支大的，一支哪怕让它很小。也不要铅箭，不可以吗？

    以后做饭的时候，谁来从后面抱紧我？

    再抱抱我吧。再爱我一次吧。

    爱上一个疑心病重的人，是一生的悲哀，因为做任何事情都有权利怀疑你。

    渡拿出红色圆珠笔，认真加了两个字，在最后的一句话上。碎碎的念：

    爱上一个疑心病重的男人，是她一生的悲哀……

    渡哭了，喧天，很大声。在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