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一个响亮的哭声从草棚子里传了出来,“恭喜你了,是个男孩!”激动的男人双手合十“感谢佛主!我有了自己的孩子了。”这个孩子就是达珈,母亲是古印度首陀罗部落里最美丽的女人。 转眼孩子三岁生日到了,那天,部落里来了个占卜人,兴奋的父亲把孩子抱到了占卜人跟前,然而,黑瘦的占卜人却给达珈一家带来了不幸的预言:孩子将会杀了自己的父亲,并且村落会因为达珈而遭至一场火灾。阴影很快笼罩在夫妇心上,看着眼前活泼伶俐的儿子,达珈的父亲蹲坐在门口一言不发。预言!该诅咒的占卜人! 预言很快在小小的村落传开了,人们窃窃丝语着,都不约而同地回避着达珈一家人。古老的村落里占卜人的话就象是个火星爆响在灶堂里,村落里的头人是个慈祥的老人,希望达珈一家搬离这个村庄。这里的人们世代居住在这个小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贫苦却快乐的生活,谁都不愿意看到这个美丽的小村被可怕的预言诅咒。占卜人的话不能不信。和睦快乐的村落人,在一夜之间全变成了陌生人。母亲忧愁地抱着儿子,父亲闷着声下地干活,该去哪里安家呢?黄昏,劳累了一天的父亲回家了,跨进小屋的一刹那他倒下了,他踩在了达珈拖到门口的犁上,鲜血染红了赤裸的脚,没几天,达珈父亲就死去了。可怕的预言被验证了。部落里的人们开始诅咒达珈,人们对着达珈扔石头,吐口水,美丽的母亲只好带着三岁的达珈离开了部落,来到了曼陀泉水附近的看林小屋。 母子相依为命,达珈一天天长大了,成了个英俊健壮的小伙子。他学会了很多活,每天背上砍来的柴送进城里卖,换回粮食和蔬菜。母亲并没告诉达珈有关小时候占卜人的预言,只希望孩子能够快乐幸福地生活。达珈肯吃苦,常常很乐意帮助别人,日子倒也过得去。 亚热带丛林气候多变,一场突然而来的大雨,袭击了热闹的街市。人群在潮湿的街道上乱跑,铺子架子东倒西歪,蔬菜散落在地上,红的绿的凌乱成一片。祭司的儿子希波也在拥挤的人群中奔跑,过了桥就是自己的家了,希波跑得更快了。没提防被拥挤的人群挤出了桥栏,河面溅起了大大的水花,人群骚动起来,跟随的管家和仆人都傻站着,片刻大叫:“少爷!少爷!来人啊!”一个健壮的小伙子跳下了河去,把呛晕的希波拖到了岸边。控出了希波肚子里的水,希波醒了过来,看到了救自己的黑人少年。 很快,祭司出现在河边,命令仆人把儿子背回家中。看着雨中肤色黝黑的救命人,祭司对着管家驽了一下嘴,希波可是雅利安纯种白人的后裔,黑鬼也配碰一下咱高贵的身体!管家战战兢兢低着头,跟着回府了。只有希波记住了黑人少年的名字——达珈。 雨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浑身湿透的达珈整理好自己的柴担准备回家。迎面过来了一个女仆打扮的黑人大婶,交给达珈一包东西,“小姐让我给你这套衣服,感谢您救了少爷的命。”达珈知道了小姐有个美丽的名字耶莎。 曼陀泉水清冽甘甜,附近城里的人都来这里取水,每天清晨泉边都是热闹的。取水是印度妇女的活,不管是贫民还是富人家的女儿,都得做这项简单而沉重的劳动。头顶着满满的瓦罐,每天都得走几个来回。耶莎也在取水的女子中,走在一群年轻的仆人中,尽管蒙着面纱,但遮不住的美丽象阳光一样灿烂在周围人的眼中,她是几个姐妹们最漂亮的一个。 今天,耶莎的眼睛老是往那条通往森林的小路上看去,她想亲眼看看救哥哥的青年。达珈一般在女孩子们取水完毕后才会去泉边。耶莎最后一次来到了泉边,小路上终于出现了达珈的身影。耶莎装作继续打水,美丽的大眼睛却一直对着达珈。多么英俊的少年啊!耶莎的心嘭嘭直跳。瓦罐里的水泼到了面纱上,耶莎撩开湿漉漉的面纱拧了一下,达珈呆住了!多么迷人的微笑啊!“耶莎小姐,我们该回家了!”目送着婀娜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达珈想起来那套从没舍得穿过的衣服,就是眼前的耶莎小姐给的。 曼陀泉边天天可以看到美丽的眼睛,聪明能干的达珈走进了耶莎的心田。年轻人天天盼望着取水相见的时刻,在晨雾缭绕的森林小路,斜阳下摇荡的秋千架下,年轻人的心是蓝天里一起飞翔的鸟儿。尽管肤色不同,但在他们的眼里,只有明媚的春天,只有纯洁的山泉。泼辣大方的耶莎看到了达珈身上那些贵族子弟们所没有的真诚和热情。没有丝毫的虚伪做作,耶莎就象是清澈的曼陀泉水,那样纯真和善良。 孩子的心事瞒不过母亲,母亲终于知道了达珈的神秘举动。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森严的种姓制度,是不允许婆罗门和首陀罗联姻的。达珈是印度土族被称为首陀罗人,将来只能娶本族的女孩为妻。若是跟其它族的女子成婚,生下来的孩子将永远是最底层的贱民,会被其他的种族歧视,而且不能生活在村里。甚至,婆罗门的妇女出门不能遇见贱民,怕沾染了他们身上的晦气。这些人身上都被挂上了铃铛,白人女子一听到铃铛就知道贱民在附近,立刻回避。虽然是边缘的小城,但是这些古老的规矩是不可逾越的。母亲忧虑着告诉儿子,《摩诃婆罗多》书上都没说过的事情啊,别指望了!“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森林呜咽,没有人回答达珈的话。 清澈的泉水汩汩流淌,可美丽的姑娘啊,你会不会来到我身旁?耶莎发现了达珈眼里的忧郁和无奈。她回到家里,把心事告诉了奶妈,黑人奶妈完全理解耶莎小姐的心情。但是只有劝慰小姐,那是不可能的!况且祭司老爷已经把耶莎许配给般度族的头人,若是让他知道了肯定会千方百计杀了达珈。“可是,奶妈,我喜欢达珈,我不想离开达珈!”奶妈心里清楚,般度族头人都五十好几了,已经有了八个妻子,生性暴虐,无恶不作,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谁也抢不了。但是奶妈更清楚耶莎小姐的个性,认准了的道谁也拧不回,看着眼前的光景,奶妈叹了口气。自从耶莎的母亲去世后,奶妈把善良的小姐看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她一天天长大,说实在,奶妈也舍不得耶莎嫁给那个半百的老头人。于是,奶妈答应耶莎替她保密。 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般度族的头人的老娘生病不起,巫师说要用喜事来冲,于是,耶莎和般度头人的婚事被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般度头人亲自来到祭司家中下了聘礼,日子定在了瓦罐庙会的第三天。紧锣密鼓的婚礼准备开始了。 耶莎疯了似的在屋子里转,好不容易熬到清晨,泉水边的小树林里,达珈知道了一切。“耶莎,我爱你!可是我不能给你带来富裕的生活,我只有爱你的一颗心”达珈掰动着手指不无自卑,更多的是无奈,“只要有你的心,再苦再累我也不怕!”耶莎的话感动着达珈。“耶莎,你愿意一直跟着我吗?你不会后悔吗?”“不会!我以神灵的旨意起誓……带我走,达珈!我们远走高飞!” 耶莎回到了家里,悄悄准备行装。奶妈发现了耶莎反常的举动,警告耶莎,耽搁了般度头人的婚期可是死罪难逃!奶妈的话不无道理,如果自己离开的话,将会对全府上下造成怎样的后果啊!而自己的父亲和兄弟姐妹很可能因此而受到牵连,该怎么办?但是一进般度族,那将是无穷的深渊,再也见不到心爱的达珈了。耶莎左右为难了!耶莎哭倒在奶妈的怀里。过了好久,耶莎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达珈也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母亲!母亲震惊了。儿子这样的做法会有怎样的后果!祭司和般度族肯定饶不了他!然而达珈的注意已定,母亲只有祈求神灵保佑了。 日子一天天临近了,耶莎也被父亲关照留在家里学习礼仪,准备嫁妆。三天没见到达珈了,不知道达珈怎样了?黄昏,耶莎再三请求一向疼爱自己的奶妈,终于说服了奶妈又见到了日夜思念的达珈。达珈眼里是热烈的,拥抱着心爱的姑娘,一切都在不言中。达珈拿出了母亲的传家宝贝——对翡翠手镯,替耶莎戴上。耶莎也从脖子上取下从小带着的护身符挂在了达珈的项上。“瓦罐庙会是我们最后的机会,我们带着母亲一起走!我会安排好一切的”他们要跟命运来一次抗争! 瓦罐庙会是印度教徒的神圣日子,相传来自一个古老的传说:天神和妖魔阿修罗达成一项协议,要共同从海里把一罐长生不老甘露搅出来,而甘露一出现,毗湿努神不愿让阿修罗饮甘露,用计把瓦罐骗到了手,交给了太阳神,可是,太阳太热了,最后瓦罐里只剩下四点甘露。被分别滴到了印度的阿拉哈巴德四大圣城。印度教认为,每过12年,太阳和月亮在一定方位时,教徒们就要按照每三年在一个圣城举行“瓦罐庙会”的习俗,去圣城用恒河水荡涤罪过,消灾获福。每到这个时候,数以万计的人们都涌向圣城,在恒河的怀抱里浸浴祈福。 4月14日就是瓦罐庙会的日子,清早,父亲就出门了,家里除了一些仆人,都出门去参加瓦罐庙会,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耶莎瞒过了奶妈,穿上了男人的服装,抹黑了脸。轻而易举地牵出了家里的老马,最后看了一眼自己成长的家,终于义无返顾地上路了。路上僧侣、香客、苦修者、商人云集,都向着哈得瓦尔圣城进发,谁也不会留意身边乔装的耶莎。曼陀泉边,达珈没有说服母亲,因为母亲不想离开埋葬着父亲的曼陀森林,更不想因此而连累两个孩子。俩人跟母亲依依惜别,马向着北方奔驰而去…… 恒河边的盛会正举行着,如痴如醉的教徒们拥挤在水中岸边,在狂欢的人群中祭司发现了般度头人。这个可怜的人摇尾乞怜地跟在头人的身边,他看到的是头人无穷的财宝,女儿的下嫁对他来说预示着更高贵的身份。儿子希波则带着痛恨的眼神看着父亲,无奈地走在后面。僧侣的仪式过后,自然是先轮到这些高贵的血统们,片刻的恒河浸浴仪式后,头人突然想要去祭司府邸看看,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祭司家中。头人很想看看人们传言中美丽动人的耶莎小姐,虽然是出嫁日子没到,按照风俗是不可以随意见面的,但是头人发话,祭司就是有几个脑袋,也不敢违抗命令啊!奶妈找遍了屋子的每个房间,没有发现人。回到前面小心翼翼地回话说,可能是庙会去看热闹,还没回家。祭司吩咐等小姐回家就到这里。头人今天的心情不错,喝着酒,答应等等。然而一种不祥的预感却笼罩着奶妈的心,奶妈不由自主地再次来到小姐的屋子里,一切物件都放得好好的,打开衣橱,奶妈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她焦急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知道该怎么办?少爷希波走了进来,奇怪地看一反常态的奶妈,追问之下,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该如何向头人交代!该怎么办呢?眼看着时间渐渐流失,希波和奶妈感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惶恐。吃饭的时间到了,俩人心事重重地走出屋子,管家从窗帘后闪了出来,消失在去马厩的通道上。 头人有些恼怒了,脸拉了下来,挥手赶走了正在唱曲的歌女,祭司心里暗暗叫苦,一边不得不陪着笑脸,让头人参观自己的宝贝收藏。有人进来报告头人老母亲不舒服,头人立刻离开了祭司府。祭司一直把般度头人送出大门口,这才松了一口气。管家跟在祭司身后不出声,回到了大厅。祭司问管家“耶莎去哪里了?”管家转了转眼珠说:“那该问问奶妈。”很快奶妈被叫到了大厅,虽然跟希波少爷说好了,装不知道,但看着生气的老爷,奶妈心里还是敲起了小鼓。“你会不知道?你天天跟小姐在一起,你会不知道?”管家眯缝着小眼,恶毒地看着这个风韵犹存的奶妈,祭司老爷看了看管家,管家立刻焉了头,眼看奶妈不作声,便悄悄地在祭司耳边说了几句。“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管家的脸上,“还不早说!”管家捂着火辣辣的脸,跪倒在地上。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奶妈的身上,奶妈咬着牙,自从耶莎把奶妈从管家的虎口下救出来那时候起,奶妈就决定了一定要好好报答小姐。血顺着奶妈的嘴角流下来,奶妈还是说不知道 。全府的老少都集中在大厅里,一个胆小的使女终于说出了曼陀泉边的小屋,奶妈晕了过去。 大发雷霆的祭司亲自来到了森林边的小屋,达珈的母亲安静地坐在佛像前,什么也问不出,祭司气急败坏地吼着,“给我吊起来,我就不信他儿子不回来! ”破絮一般的衣服在风里飘荡,一场大雨把达珈的母亲浇晕过去。 祭司没有估计错,达珈俩人走出了很多路,在林子里休息,心里总是放心不下母亲。于是,决定趁天黑带上母亲一起走,他们又从原路返回了。 一弯弦月挂在树梢,泉水边达珈和耶莎悄悄接近小屋,看到了挂在树梢的母亲,达珈轻轻呼喊着,母亲听出是达珈的叫声,以为是在梦里,猛然抬头,是自己的儿子,“我苦命的儿啊!快走!有埋伏!”然而一切都晚了。 耶莎被带回了祭司府,关了起来。达珈赤裸的胸膛胳膊上鞭痕累累,五花大绑在柱子上。 次日,达珈被绑在了惩戒石柱上,脚下堆满了柴草,只等祭司老爷一声令下。人们被召集到了空地上,有人说达珈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有人摇头叹息,而更多的人是默不作声。祭司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别人只有听从的份。 耶莎在屋子里如困兽,自己已经被关起来,而此刻的达珈必定凶多吉少了。“佛主啊!请求您保佑达珈吧!” 奶妈端来了午饭,耶莎求奶妈放她出去见达珈一面,奶妈告诉小姐:“就算能出去,可是你怎么瞒得过门口的守卫呢!”“奶妈,是我害了达珈,奶妈……”看着泪眼婆娑的耶莎,奶妈的心都快碎了,午时过后,小姐就再也见不到达珈了。“有了!”耶莎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姐,你得答应奶妈,看一眼就回来!”“好!”耶莎换上了奶妈的衣服,蒙上面纱骗过了守卫出了门口。绑着达珈的柱子空无一人,耶莎呆了,猛然间耶莎的心沉了下去,“不!”耶莎知道了父亲必定是把达珈带到惩戒石那里去了。 马蹄声声,耶莎恨不得长了翅膀一下子飞到达珈身边,面纱被风吹走了。远远地,大火燃烧了起来,干透的柴草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人们后退着,眼睁睁看着火蛇炙烤着被绑着的年轻人,“别了!耶莎,我心爱的姑娘!”很多人低下头不忍心看那残酷的惩戒。“哒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让开!达珈,我来了!”耶莎的马一直奔向了火堆,耶莎跳上了惩戒石,“达珈”熟悉的喊声让弥留的达珈睁开了眼睛,达珈痛苦地望着耶莎,用力发出了几个字:你快走!火舌很快舔上了耶莎的身体,“不!达珈”耶莎紧紧拥抱着爱人,人们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无情的大火已经把两个相爱的年轻人吞噬了。祭司叫了声,就闷了过去。熊熊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据说,祭司的头发在一夜之间全白了,耶莎的妹妹被嫁给了般度头人。第二年的春天,那燃烧的地方开满了洁白的曼佗罗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