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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与玫瑰 外婆86岁,医生说,已经过不了年底。 我去探望她,送去了第一束也是最后一束玫瑰。 之所以送玫瑰,是因为非儿在版面上让大家写写玫瑰的建议提醒了我。 是的,玫瑰----这鲜红欲滴的花、这妖娇美丽的花、这爱情炽热的花,外婆平生从未见识过。虽然,当我献上这束花的时候,她已经看不见,闻不到了,但我总觉得她能看得见,闻得到。 外婆十四岁,没有热恋中的玫瑰,没有花前月下的呢哝,甚至还没有对异性朦胧的梦,就被蒙上了大红盖,坐着颤悠悠的花桥,开始了她陌生的人生旅程。 那年代,提倡的是多生多育、子孙满堂,外婆只是个小女人,如许许多多那个年代的人一样,传宗接代成了神圣的使命。外婆共生育了三女七男(后来夭折了一个),凑足了十个,领到了“光荣母亲”的奖状,脸上也着实光彩了一下。 岁月如风,苍海桑田弹指间,十四岁艳丽的少女已成了四十多岁的妇人。 然而,命运留给她的是什么呢? 一场肺核夺走了外公的生命,也夺走了她赖以生存的土壤。家,少了男人的支撑,只留下满眼的风霜雨雪,无穷无尽的凄凉。 生活总是以它固有的姿态出现,时而温情脉脉,时而面目铮狞,不管你接不接受。 没有踌躇不满,没有伤心欲绝,更没有故做姿态的娇情。现实,对外婆而言,就是如何生存。 然而,对于一个裹过脚的小女人,对于孀居的新寡,这又是怎样的一种艰难。 生活是零零碎碎的。其艰难不在于大书特书的意外,而在于日复一日的重叠。 首先要解决的是食。十一张肚子,每天早上醒来就必须填饱。我不知道外婆是如何应付过来的,不过我知道外婆-----一个从没有做过农活的女人,硬生生地家后园开辟了一个菜园子,那个时候,没有自来水,没有农药,是外婆每天起早摸黑,从老远的地方,用她消瘦的肩膀,挑了一桶桶水,一桶桶肥料,精心地灌溉着园子里的土豆、丝瓜、白菜。。。。,从而维持着一家子的生计。 为了赚取几个小钱,外婆还帮人刺绣。外婆有一双灵巧白皙的手,做完家务之后的外婆,时常就半眯着眼,坐在庭院灿漫的阳光下,拈着那软软的丝线,在凌罗绸缎上飞针走线,几天的功夫,就能变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或是富丽堂皇的牡丹。 现在,我掀开被窝的一角,凝视着外婆的手。外婆的无名指上戴着那只从未摘下的,扎着红丝线的戒指。这是一只平淡无奇,没有任何花纹的金戒指,虽然它是金子铸成的,但其色已变得暗淡无光。我猜测,这或许就是外婆的订情吉物,所以唯有它,也只有它,风雨相伴,陪伴了外婆一生。 我抚摸着外婆的手。这是一双曾经多么滑嫩、温暖、充满力量的手,如今,它就软绵绵地摊着在的手掌心,已是一双斑痕累累、冰冷、无知无觉的手。 有一种液体冲向我的喉咙,然而我没有落泪,我强忍着。因为我知道,这是外婆不希望看到的。外婆卧床三年有余,在她清醒的时候,曾淡淡地说过:“让我去吧,生命的终结,原来就是注定的归宿。” 红尘往事,对生命而言是什么?在我这个年龄,我无法得知,但对外婆而言已是种痛苦,她向往着解脱,向往着另一个世界中等待着她的外公。 外婆一生,从未为自己绣过一朵玫瑰,从未为自己栽下一朵玫瑰。 如今,玫瑰就在她的床前,静静地绽放,无语地诉说着一种灿烂、一种永恒的短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