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的困境

这个冬季反常地温暖。冬去即将，春来未知。据说这样的气候正是来年的灾害，而在这季节的迷乱暧昧的懊热中我昏昏沉沉不知所措，行走之间中心摇摇；据说爱情会叫人觉得虚弱，而在这样一个暖冬我变得格外地畏寒，每一点空气中的冰冷你目光中的冰冷都如天地间细密尖锐的针雨叫我无处可逃。

他们说爱情只是一种生物激素保质期只有三月。我们以自由落体的速度急遽接近而在这个时间的边缘是戛然而止的音尘隔绝。我们曾经不厌其烦地分享对方每一点生活的细节，忽然就是一种各自封闭的不了解。

我日日枯坐在这里是自己也不肯承认的无望等待。那空虚的信箱真是触手可及的你？我在沉默中的注视仿佛是冰冻凝固的一个世纪。慢慢回味每一个模糊的细节细数你来路每一个脚印，才能于恍惚中确信你是真的来过。

生命的天平上一半是快乐，一半是痛苦。而一分快乐的重量要靠十分的痛苦换取。我知道普罗米修斯为了瞬间的光明甘受秃鹰啄食肝脏的天罚也要盗火。我在想我有没有这样的狂热。我在想为什么这样的狂热。

我们的本质上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我们展现前者的明朗静美，我们回避后者的疯狂燃烧。一路高山流水清音绕梁，进退有度言笑甚欢，怎可用泪水浇湿你的天空只能让你看见我的灿烂。

不用言说我们也最能体会对方的孤独和痛苦。

孤独有最强大的力量不能穿越，孤独有最虚弱的本质渴望崩溃，我们在彼此对峙的孤独中静静煎熬。

痛苦是最本质的命运无法抗拒，痛苦是最绝望的沉醉要求逃避，我们于相互观望的痛苦里无能为力。

我们接近，我们逃离；我们对话，我们沉默；深有灵犀，重重猜疑；相互珍重，彼此伤害——都是于无声处，这样若无其事风平浪静，相望，微笑。

我戴着不同的面具站你身边，不停诉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等待你来知道。我后悔你的知道。

表达永远是我们隳突无处的困境。

我害怕所有的话一次说完。我着急表达不了自己的思想。语言总是跟不上我们的思维，思维又总是理不清我们的心事。原来语言是这样无能的一种工具，原来我们是这样一种不敢面对的怯懦。

可是我们何必懂得，可是我们何需表达。

烟花的绚烂就是为了幻灭？所有的到来就是为了离开？

懂得了，就有了解的失望；走近了，就有伤害的距离；表达了，就有误解的可能；快乐了，就有痛苦的坠落；认真了，就有人生的荒谬。

一模一样极端的骄傲和彻底的自卑。我们的脸上都挂着不动声色的矜持和淡定。也许渴望表达，其实依然封闭。晃晃悠悠地走近，若有所失地走远。

据说谎言重复千遍就会成为真理。于是我一千遍地向自己重复：这还是云淡风清的天气，没有发生过什么的痕迹，我爱上的只是自己的想象和矫情。

表达的困境是玻璃之墙，让我们无可奈何的两两相望。表达又是一种最好的忘记，只要我们的自言自语。为了忘记，于是我们都走上各自的漫漫长路开始找寻，那盛放表达的一个黑暗树洞，或者一枝空心的芦苇。

你已经上路了么？已经开始了自己的遗忘？

我的心情终于寄放在那风中的芦苇上，慢慢，枯萎和荒凉。

                    2004/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