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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在乡下过节,每遇新正初一日色淡晦,妈妈就叹:“今春的鸡雏儿又难了。”我总不然。天地人三才,新春的始日不代天地,也得代人呀,妈妈却说这一年的初始代了只知低头乱刨乱啄的鸡儿,直至破五后的初七才是人日。虽则人日是隆重地吃水饺庆贺,却总觉得这人世的一点清肃智慧来得也恁晚了些。倒是欢喜随后的“转八日”,爸爸一早就和了鸡蛋绿豆面,斡了薄薄地面皮下锅,热汤热水地清香。还有那“石生日”,看妈妈对牢家中的青石板上供上香,转脸宛尔之余暗忖:此等世俗欢喜与期许只是清明世界中人向万物表达自然的感激和和朴素的敬畏吧。现在偶尔回乡,却是星月转换人事冷清,再没有旧时的人世繁暄热闹。 前些日子翻捡旧书,却见一段记载,原来中国古代的人日礼俗,也是创世神话的民间遗存。其过程如下:正月初一造人,初二造狗,初三造羊,初四造猪,初五造牛,初六造马,初七造人。中国古代以鸡狗羊猪分别代表四时(春夏秋冬),牛与马分别代表地与天。这些世俗的点滴竟是悠悠自洪荒时代飘飘而来。这一路它越过几多沟坎几多韶光才达了我此时的微明知晓?浸于世间岁月的我如此地辗转相寻才偶得一惊鸿相见,那离家远走的现代后人又如何能得一敞亮的相逢? 但凡文化流传有两方面,一部分存于书籍文字,一部分流传于乡村坊间的民间。民间的流传借了世俗日常的不动声容和密不透风,潜留了最深最密的历史传承,又借了人间的壮阔和山远水长,流注了最远最长的人礼世风。但也只是野风溪花,只合供高雅艺术采风或发现保护。可是,生活可采吗?日子能保存吗?远离了当地当时当事的风土人情,人世之事可以确实地留存吗?所谓的采风本质上是一种侵夺,所谓保护更是一种移植与改造。多少民间生动在抢救被活埋于民间艺术之型式或自愿委身正学院艺术或高雅艺术?且不说各地的人造人文景观只是一种表演或商业,哪一处的民俗旅游没有自我改造迎合为一种被观赏? 民间的鲜活生动,人间的代代相传是植于每天踏实的日子,发于人世深邃的人情故事。远离了尘俗安然的流水日子,远离了世俗的呼喝往来眼波暗递,民间的流传只是开罢的花事,唯余蜂蝶梦中的相忆。曾经静水流深过千万年时光的民间繁华在一天天的日子里安享过岁月的静好,却如今红颜渐衰冷清至最后的不知身后事。那曾经浩汤汤满灌满洒过我们血脉的神话传说民俗民风在何处消涸了呢?人世的沧桑就是这样子会开玩笑,只借当时的风月与我们把玩,曾经的花事旖旎总归是走远了。 ※※※※※※ 飞花似雪落红尘,无语倚梅醉清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