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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戒指(全集)
[楼主] 作者:舞黛纤纤  发表时间:2003/12/20 16:37
点击:1085次

1

    这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北方城市,其巍峨的城墙据说建于唐代。从护城河堤坝石砌的图案,到城门、寺庙古朴典雅的建筑风格中,可以看出那个朝代的文化气息和繁荣昌盛。

    最近,米雪总是心神不宁,每天下午放了学,有意没意地往学校大门口跑。她希望阿浩能突如其来地站在面前,含情脉脉地冲着她笑。阿浩有一个月没有来学校看她了,米雪预感他今天一定会来。

    米雪所在的大学座落在城市的西郊,虽然离市区远了点,但交通方便,学校门口就是停车点,十分钟开来一辆,有时二三辆一齐开来,会搞的你不知道坐哪一辆好。距离学校五公里就是火车站,每个假期,米雪都要乘火车回家乡。那里是省城,一座四季常青的现代化城市,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碧绿的冬青和浓郁的松柏。

    坐火车即经济又方便,只需五个小时就能抵达家乡。米雪喜欢听火车气笛发出呜呜的长鸣,喜欢听车轮撞击铁轨发出咔嚓嚓的响声,喜欢看天南海北的人聚在一起亲热地寒暄。

    米雪喜欢看爱情小说,自然不会错过这五个小时的闲暇时间。每次坐火车,米雪都会捧着一本爱情小说看个天昏地暗。看到悲伤处,便抬起婆娑的泪眼,望着窗外绿茵茵的麦地出神。此时,米雪的思绪便插上想象的翅膀,尽情驰骋在爱情的天地里。梦幻中,一位倾心爱恋的男孩微笑着朝她走来,他们手牵着手渐渐地消失在夕阳的一抹余晖里。这个画面多次在脑海中闪现,米雪有一种预感,她将来的爱情生活就是这样的,绚丽、浪漫而且富有戏剧性。

    今天是星期五,一放学,学生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校门,他们坐公交车去市里,先找一家经济、实惠的饭馆好好撮一顿。然后,趁着午夜还没有落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回学校。

    米雪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两个月的时间一眨眼就会过去。同窗三载,亲如兄弟姐妹,眼看着劳燕纷飞、天各一方,对米雪来说不能不是一种伤感。最近,班上的同学们都在四处活动,托门路、找关系联系分配单位。在这个方面,米雪心里还没有一点计划,她拿不准是留在这座城市还是回省城。她想等阿浩来了,好好商量一下,这件事情毕竟关系到他们两个人将来的生活和幸福。

    米雪穿了一身白色棉布套裙,如瀑的长发,纤细的腰身,显得婷婷玉立。她站在大门石柱的右侧,不会有人发现,而她却能穿过镂空的水泥砖墙,看见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阿浩每个月末都会从省城赶过来,陪她看一场通宵电影,或者躲藏在公园一角,相互偎依到天亮,第二天再返回去。

    夕阳一点点沉下去,从学校实验楼的一角倾斜下来,折射到学校门口的围墙上,最后落在大门外面绿茵茵的操场上。米雪注视着远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努力从行人中分辨阿浩那张年轻孤傲的脸。

    当最后一抹夕阳从操场上消失的时候,米雪终于沉不住气了,她失望的往宿舍走。因为没有等到阿浩,米雪心情很沮丧。她低着头边走边想:“他怎么没有来呢?,难道是公司里有事,走不开?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米雪想到这里,突然心生不安,她担心阿浩出了车祸。一想起阿浩骑摩托车发飙的样子,米雪的心便揪到嗓子眼。她焦躁不安起来,仿佛看到阿浩血肉模糊的脸。

    米雪忍不住回头望去,大门口连个人影也没有。米雪走几步回头望一下,后来干脆倒退着身子走路。水泥浇灌的路面,光整平坦,不必担心拌到。校园里冷冷清清,偶尔有同学从远处走过。某个角落里飘来一支小提琴独奏曲,哀怨婉转,迎合了米雪低落、凄凉的心境,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小提琴声戛然而止,米雪的心情也随着曲终一下子降到了零点,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头掠过,她慌忙跑向校园一角的公用电话厅。

    米雪拨通了阿浩办公室的电话,一位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喂!你找谁?”

    米雪抑制住心跳,道:“请问,阿浩在吗?”

女人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哦,阿浩啊,他住院了。”

    米雪的心咯噔一下:“住院?是医院吗?”

    女人道:“是啊,是医院!”

    米雪紧张地问:“为什么住院?是出了车祸吗?”

    女人道:“不知道!”

    米雪急切道:“住在哪家医院?”

    女人有些不耐烦了:“可能是人民医院。”接着又追问:“你是他什么人?”

    米雪没有回答,便挂断了电话。她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步也迈不动。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想,一定是骑摩托车骑的太快撞车了!不知伤成什么样子!她记起晚上八点钟有一班通往省城的列车,她看了一下手表,差十分钟七点,离发车还有一个多小时,现在动身还来的及!

    米雪打定了主意,便撒腿往宿舍跑。

    宿舍里空无一人,米雪奔到床前,从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简短地写了几行字,算是请了假。她把假条放在班长的床铺上,又匆忙收拾几件换洗的衣服,背上挎包,走出了校门。

    夜幕开始笼罩大地,白天生机勃勃的景象一下子变的朦胧起来。一轮弯月悄悄地探出了脑袋,几颗星星稀疏地挂在天上。米雪没心情观赏夜景,她的心思都在阿浩身上,她恨不能一步就跨回省城,迈到阿浩的病床前。

    到了火车站,买了车票,不多时就开始剪票了。火车一声长鸣,载着归心似剑的米雪,轰隆隆地朝省城方向驶去。

    在火车上的五个小时,对于米雪来说是如此的漫长,仿佛独自一人行走在黑咕隆咚的隧道里,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米雪失去了平时坐火车的闲情逸致,没心情看小说或是憧憬爱情的未来,脑子里装的全是浑身缠满了绷带的阿浩。

    对面坐着一位农村模样的中年妇女,怀里抱着两岁多的孩子。小孩子啼哭不止。米雪的心情糟糕透了,她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也不去想。

2

    阿浩是米雪哥哥的高中同学,长的高大魁梧,古桐色的方脸,冷峻的目光,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他出身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亲是个赌徒,二十多年下来,赌的家途四壁,一贫如洗。

    阿浩是在耻辱和嘲笑声中长大,他的童年充满了漫骂和暴力。他痛恨父亲,痛恨这个没有幸福快乐的家庭。他可怜母亲,可怜她二十多年的忍辱负重。父亲因赌博坐过二次牢,他除了没有杀过人之外,什么坏事都干过。当父亲赌瘾上来,翻箱倒柜找不出一元钱的时候,便逼迫母亲去借。左邻右舍,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过了,再说,有这么一个赌徒的丈夫,对她唯恐避之不及,谁还会借钱给她?母亲不肯去,父亲便对她拳打脚踢。母亲时常被打的口鼻流血,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见不了人。

    有一次,母亲走投无路下想到了上吊。她站在桌子上,刚把头伸进绳套里,被放学回家的阿浩撞上。他扑了过去,搂着母亲的腿号陶大哭。母亲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来,泪水从她浑浊的眼中流出,滴落在阿浩的脸上。几分钟后,暴发了母亲痛不欲生的哀鸣。

哥哥十岁时,被一个来历不明的赌徒领走了,理由是父亲欠了他二万元的赌债。那一年阿浩五岁,五岁的记忆,在人的一生中微乎其微。然而,阿浩却清楚地记得哥哥被领走时的情景。哥哥眼泪汪汪地三步一回头,母亲哭喊着追出两里多路,最后晕到在马路牙子上。这些情景像病魔一般折磨着他,每次想起就像得了脑溢血,头疼的不行。

    和阿浩截然相反,米雪的身世就像她的名子一样,渗透了美丽和纯洁。父亲是学术界的一位学者,在省城名声显赫。母亲在政府机关工作,闲情逸致的心情、养尊处优的环境使母亲的气质非凡。

    米雪像一朵鲜艳的百合花在父母的呵护中幸福地成长。良好的家庭环境造就了她天真善良的性格,对她而言,整个世界都充满了幸福和美好。

    米雪是在三年前认识阿浩的,那天晚上,哥哥喝的酩酊大醉,是阿浩把他送回来的。

    当时,米雪一个人在家复习功课,准备迎接下个月的高考。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地敲门声,米雪慌忙打开门,扑进来跌跌撞撞的阿浩和阿浩背上醉的一塌糊涂的哥哥。米雪吓了一跳,惊骇地问:“怎么啦?我哥哥怎么啦?”

    阿浩艰难地摇了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三上字:“喝醉了!”

    阿浩把哥哥放在沙发上,累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倚着沙发,闭上眼睛,老半天一动没动。当时是六月份,天气比较热,阿浩的脸上满是汗水,黝黑的面庞在灯光映照下很是冷峻。他的腿纤长,洗的发白的牛仔裤膝盖上露出两个酒盅大小的窟窿。

    过了一会儿,阿浩才缓过劲来。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烟,点燃,抽了起来,闷热的屋子立刻弥漫一股烟叶味。

    阿浩嘴上叼着烟,耷拉着眼皮,一脸的孤傲,像是对米雪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没那么大酒量还逞强,两杯酒就醉成这个熊样。”阿浩的声音有些沙哑,带有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有种饱经沧桑的味道。

    米雪仍旧怯怯的,她到了一杯白开水,放在阿浩旁边的茶几上,退到远处。

    阿浩猛然抬起头,问:“你一个人在家?”

    米雪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摸不准他这句话的意思。

    阿浩站了起来,将烟蒂扔在地上,用脚捻碎。他环顾了一下屋子,用手指着哥哥,目光却越过米雪的头顶落在一幅世界名画上,说:“哪间屋子是他的?得把他弄到床上去!”

    米雪朝对面一努嘴:“是那一间!”

    哥哥歪着头,蜷曲在沙发里,嘴里哼哼唧唧,很难受的样子。米雪走了过来,她拽了拽哥哥的衣服领子,没有拽动。阿浩朝米雪挥了挥手,示意她闪开。他把哥哥背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房间。

    阿浩给哥哥脱衣服的时候,米雪就出去了。她站在客厅里,关心着屋子里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阿浩走了出来。他对米雪嘱咐道:“你哥哥醉的不轻 ,刚才在外面吐过,应该没事了。”

    他走到门口,道:“记住半夜里给他喝水,喝白开水。”

    阿浩说完,推开防盗门走了。房门开着一道缝,能看见走廊里昏暗的灯光。米雪听见阿浩细碎的脚步声,知道他是跑着下去的。

    从小生长在蜜罐里的米雪,生活的周围都是同一个类型的人物,突然遇到差别很大的阿浩,对于米雪来说不能不是一种强大的吸引。

    米雪忍不住走到窗前,她很想再看一眼那个高大的身影。从楼上往下看,月光里阿浩的影子显得很渺小。透过夜募,米雪仿佛感觉阿浩冷峻、深邃的目光,如炬般直射心房,米雪一阵心跳。

    阿浩走了几步,抑头朝楼上看。米雪慌忙躲在窗帘后面,她不想让阿浩看见自已在窥视。十分钟后,阿浩一转身,扬长而去。

3

    阿浩高考那年,曾收到南方一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捧着通知书,阿浩犯难了。近几年,虽然父亲不再赌博,但家境一直窘迫。父亲游手好闲惯了,一直没有找事情做。全家人的生活费用仅靠母亲在菜市场摆了个水果摊,捎带着卖馒头和点心之类的食品,一天挣个二十多元。

    阿浩明白,这样的家境是供不起他读大学的。他狠着心撕毁了录取通知书,红着眼睛去了一家公司干临时工。临时工的薪水和待遇是最低的,阿浩不计较这些,他包揽了所有最脏最差的活。半年下来,便得到老板和员工的一致好评。很快被调到办公室做勤杂工,干一些跑跑颠颠的事。

    阿浩大米雪两岁,看上去却像大了许多。也许是从小受家庭环境的影响,阿浩内心深藏着自卑。随着岁月的磨砺,这种自卑逐渐演变成了冷漠和孤傲,正是这种冷漠和孤傲的表情,像一块磁铁,深深吸引了心地单纯的米雪。

    记得那个夜晚,米雪站在窗前,目送阿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暗里,才回到哥哥的房间。屋子里酒气熏天,米雪皱了一下眉头。她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争先恐后地飘了进来。哥哥的睡相不好,四仰八叉地躺着,几乎占满了双人床。米雪轻轻掩上门,重新坐回桌前,但思绪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捧着书本,脑子里一个字也进不去,她索性跑到客厅去看电视。

    一连几天,阿浩的影子总是在米雪的眼前晃动,一想起他的声音;他冷峻的目光;他抽烟的样子,米雪的心就怦怦跳动。那段时间,高考迫在眉睫,米雪不得不强迫自已暂且把阿浩遗忘。她每天拚命地学习,把脑子塞的满满的,为的是不留下丝毫思考阿浩的空隙。她感觉自已快成了学习机器,一架有着血肉之躯的机器人。

    高考结束了,米雪也累坏了。当一个人的精神绷的过紧,一但松弛下来,很有可能就会崩溃。就像是一张弓,拉紧后有着千斤重力,箭射出后就变的松松垮垮的了。

    母亲为了松弛一下米雪的紧张情绪,护送她去了南方的外婆家。

    这里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远看,湖水碧波荡漾,船帆点点。近看,青砖灰瓦的房屋,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一派典型的江南渔乡小镇景象。米雪陶醉了,每天跟随表兄妹出湖打渔,悠哉乐哉,好不快乐。直到一个月后,父亲打来电话,通知她考上省内一所本科大学时,才和母亲恋恋不舍地返回。

    时间过去这么久,在米雪的心里,阿浩的影子像拂面的春风,刮的遥无踪影了。如果不是那天的重逢,米雪认为,这辈子也不会见到他了。

    一大早,米雪便出了以家门,她想去学校走走,去看看辛苦教育她多年的老师。虽然在省内上大学,但以后也难有机会见面了。

    立了秋的早晨,空气清新,明媚的阳光懒洋洋地照耀在房屋、树上,投下斑斓的影子。米雪走出居民小区,来到大街上,一眼认出了马路对面骑摩托车的阿浩。他一只脚撑着地,另一只脚搭在摩托车上,嘴上叼着香烟,目光幽幽地望着她。米雪吃了一惊,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遇到他。躲避已经来不及了,米雪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阿浩站直了身子,对米雪道:“嗨!还记得我吗?”

    因为没有心理准备,米雪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阿浩笑道“你是去学校吗?”

    米雪吃惊地回过头,问:“你怎么知道?”

    阿浩盯着手中的香烟,笑道:“我会猜!”

    米雪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摩托车追了上来,停在米雪的身边,阿浩道:“上车,我送你去!”口气是毋庸置疑的。

    米雪犹豫了一下,乖乖地上了车,摩托车一阵风似地朝前驶去。

    车速太快了,米雪吓的尖叫起来,阿浩大声道:“别怕!抱紧我!”

    米雪伸手揽住阿浩的腰,身子趴在了他的背上。她仿佛电击一般,浑身一颤,一股暖流立刻涌遍全身。阿浩加大油门,摩托车呼啸着朝前奔驰。

    米雪第一次坐摩托车,阿浩又开的风骋电掣般迅猛,心里不免害怕。她想起电视里播放摩托车大赛连人带车飞出跑道的惊险镜头,吓得脸色都变了。她飘逸的长发被刮的立了起来,风咆啸着从耳边掠过,头一阵晕眩。她索性闭上眼睛,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阿浩的脊背真切地感觉到米雪柔软、温暖的身子,心里一阵狂跳。他放慢车速,扭转头,看见米雪趴在背上像只温顺的棉羊。

    阿浩笑道:“怎么样?够刺激吧?”

    米雪娇嗔的地捶了他一拳,道:“你想吓死我啊!”

    阿浩兴奋地哈哈大笑。

    不知过了多久,摩托车终于停了下来,米雪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她看到的不是学校而是一片荒芜的树林。

    米雪下了车,吃惊道:“不去学校,来这里干什么?”

    阿浩把摩托车停好,扫视一眼寂静的树林,一脸的犹豫。他使劲搓了一下大手,鼓足勇气把米雪搂进了怀里。

    米雪大脑一片空白,惊异的几乎窒息。阿浩的吻遍布了米雪的眼睛、嘴唇、脸颊。米雪的心快要跳出来了,紧张的浑身发抖。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男孩子接吻,还是跑到这么远的荒郊野外,不能不算是一种冒险。

    如果说阿浩的所作所为是一种冒犯,那么米雪会感觉羞辱,会愤然离去。然而,米雪没有这样做,她老老实实地依偎在阿浩的怀里,尽情感受着他的亲吻。也许正是阿浩的野蛮行为吸引了米雪的好奇心,她认为这是阿浩性格的粗犷,是男子汉的体现。

    阿浩伸出大手握着米雪的胳膊,轻轻摇晃着她的身子,道:“你这个死丫头,害的我像中了魔,经常在你家附近转悠,就是希望能遇到你。”

    也许是用力过大,米雪皱起眉头,阿浩立即松开了手。

    阿浩从见到米雪的那个晚上起就爱上了她,但低微的生世像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折磨着他,让他痛苦不堪。在米雪面前他是自卑的,然而,当爱的力量达到一定的程度,就会超越自卑,变成了一种盲目的冲动。米雪的温顺是他始料不及的,能够亲吻她,已经让他的自尊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他不敢再有别的奢望了。

    接下来,这对相互爱恋的年青人,坐在草地上开始倾诉衷肠,直到正午时分,才骑上摩托车回家。

4

    省城到了,列车员刚打开车门,米雪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她一口气跑出了火车站。     

    此时,已是零晨一点,除了从站台里走出稀松的旅客外,大街上连个人影也没有。米雪左顾右盼地寻找出租车,约有十多分钟,总算开过来一辆。米雪上了车,说了声:“去人民医院。”汽车便一溜烟地朝前驶去。

    大街上万簌寂静,偶尔有汽车闪过,没有了白天的喧嚣与繁华,城市像一只熟睡的狮子,随时有可能从梦中醒来。

    米雪摇下玻璃窗,晚风吹佛起飘逸的长发。盛夏的夜晚很是凉爽,然而,米雪的手心里却攥出了汗,她希望司机把车开的快点,再快点。

    进了医院的大门,径直跑上三楼的外科病房,看见一位护士小姐趴在值班台上睡着了,米雪推了推她的胳膊,护士睁开惺忪的睡眼。

    米雪问她,李阿浩住在哪一间病房?她迷糊半天,极不情愿地伸出五个手指头,又趴下继续睡了。

米雪推开了五号病房的门。

    屋子里亮着灯,阿浩躺在床上睡着了。他一脸的安祥,黝黑的面孔少了平时的孤傲、冷漠,变的有些孩子气。他光着脊背,只穿了一条三角裤头,毛巾被缠绕腰部,胸膛和腿部发达、强壮的肌肉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

    米雪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一个男性的躯体,感觉充满了神秘和诱惑力。当目光落在阿浩的伟岸处时,脸一下子红了。三角裤头里面的宝贝挺了起来,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躬着腰,随时有可能跳出来。米雪想把那个部位盖起来,她害羞地拖过毛巾被。此时,她看到了阿浩肚子上缠绕的绷带,殷红的血浸透了纱布,米雪不由得啊了一声。

    阿浩被惊醒了,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因为触动伤口,疼的咧了咧嘴。当他看清站在面前的米雪时,又慢慢的躺了下去。

    他伸出一只胳膊,看也不看地一把将米雪揽进了怀里。忽然,又捧起她的脸,一迭声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来的?是谁告诉你的?”

    米雪开始把傍晚如何在学校门口等他,如何给他打电话,又如何坐上的火车,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阿浩眼圈红了,米雪对他太好了,他感到愧疚。在米雪面前,阿浩始终是自卑的,家庭地位低微,没上过大学,还是个临时工,要什么没什么。在这个金钱万能的社会里,干什么都需要钱,如果有了钱,就有了房子、汽车、高档家俱............最主要的是能让米雪过上吃穿不愁的富裕日子。虽然,米雪不是那种世俗的女孩子,但门当户对的封建观念始终像一条无形的枷锁桎梏着人们的思想,阿浩不能不变的畏缩不前了。他搞不明白,以米雪优越的条件,什么样的男孩子找不到?为什么偏偏会爱上他?他甚至胡思乱想,怀疑米雪曾经历过心灵创伤,比如,恋爱失身或小时候遭人强暴。但无论米雪出过什么事,还是不是处女,他都会一如即往地爱她,不去计较她的过去和贞操,都会和她生生世世到白头。

    米雪坐直了身子,把阿浩的手臂从颈部拿下来,不解地问:“伤口是怎么回事?”

    阿浩轻描淡写道:“急性阑尾炎发作,割掉了,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米雪松了一口气,她抬起头,看见了窗外满天的繁星。一阵倦意袭来,米雪打了个哈欠,她趴在床上,嘴里嘟哝了两句,便睡着了。

    米雪太累了,这一个晚上,从焦急到惊吓仿佛一个世纪般冗长。从坐上火车那一刻起,她明白自已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阿浩。她搞不清楚,究竟爱阿浩哪个方面。阿浩算不上她理想中的爱人,但阿浩身上有一种吸引她的魅力,是玩世不恭的态度?还是孤高自傲的表情?她说不清楚。也有可能是同情他的身世,可怜他不幸的遭遇,想用一种女性的柔情去温暖他、感染他,抚平他那颗寂寞、受冷落的心。也许爱情就是盲目的,说不清子丑寅卯。

    米雪青春的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美丽,如瀑的长发倾泻在床上,像黑色的缎子。阿浩握紧她的手,爱怜地望着她,心里充满了柔情蜜意。他害怕闭上眼睛,米雪就消失了。他就这样坐着,一直到天亮。

    第二天,米雪在医院呆了一天,俩人亲亲热热,俨然像一对小夫妻。直到傍晚,阿浩的母亲来了,米雪才恋恋不舍地告别他们,走出了医院。米雪朝火车站走去,她只请了两天假,今晚必须赶回学校。

5

    走在大街上,米雪的心情很是舒畅。她一脸的灿烂,仿佛三月里的桃花。一只小鸟欢快地从她面前飞过,她高兴是追出好远。马路边盛开着鲜花,她偷偷摘了一朵,凑到鼻子低下嗅了个够。

    迎面走来一位中年妇女,一脸的慈祥,米雪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母亲,想起母亲阴沉的脸,刚才兴奋的心情一下子变的无精打采了。

    母亲坚决反动米雪和阿浩恋爱,说他们两家门不当户不对,阿浩从哪个方面也配不上她。

    米雪的耳边仿佛又听到母亲的声音:“我们是书香世家,有很高的社会地位。而他家出身低微,还有一个喜欢赌博的老子。如果两家成了亲,左邻右舍、亲戚朋友都会笑话的,将来结了婚有你的苦日子受!”

    米雪对母亲的谆谆教诲,不屑一顾。她认为只要彼此相爱,什么世俗、门弟观念统统都是爱情的俘虏。

    母亲说服不了米雪,便去了阿浩的单位。母亲约阿浩去对面的茶楼,阿浩当然明白这个未来的岳母大人此行的目的,他一声不响地跟了出去。

    坐下后,母亲威严的目光盯视他良久,开门见山道:“我为什么找你,你一定也猜到了,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只要你离开米雪,提什么条件我都可以满足。”

    从见到米雪的母亲那一刻起,阿浩就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准备好了被责备和谩骂。所以,母亲说出这些话在他的预料之中。但她毕竟是长辈,是米雪的母亲,就像一位居高临下的审判官,咄咄逼人地注视着眼前的罪犯,阿浩不能不感到恐慌,不可能不语无伦次了。

    阿浩搓揉着大手,用以掩饰心头的慌乱,但说出的话仍旧苍白无力:“我会好好爱米雪,让她幸福,因为我爱她,她也爱我。”

    母亲不屑道:“你怎么让她幸福?靠你当临时工每月挣的几百元钱?”

    这句话如同警棍,击中了阿浩的要害,他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声不响地耷拉下脑袋。

    母亲站了起来,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阿拉伯数字。她扔下一句:“想好了,给我打电话。”便走出了茶楼。

    阿浩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涨红着脸,使劲搓着手,好像能从手上搓出什么宝贝。

    他想起小时候,被一帮小伙伴拳打脚踢的情景,原因就是他有一个赌博成性,四处骗人钱财的父亲。他仿佛看见了十多年前那一幕,母亲跪在上门讨债的赌徒面前,请求再宽限父亲几天,而那位赌徒却狂笑不止…….....

    阿浩长期压抑在心底的自尊心如同火山般暴发了,他用仇恨地目光盯着电话号码,心想,不就是因为穷吗?不就是嫌弃自已是个临时工吗?他下意识地伸进衣服口袋,摸出了一次性打火机。他阴沉着脸,点着了电话号码。然后,仍掉火机,愤然走出茶楼。

    几天后,阿浩从这个城市消失了。米雪只收到他的一封信,信上说,他跟随一个做生意的朋友去了南方,一年,也许两年,只要挣了钱就回来娶她。信里夹了一个用白纸折成的戒指,戒指中间用红笔涂了个不规则的圆圈,象征着红色的宝石。信上还说,等他回来,给她买一个大的钻戒。

    米雪握着这封信,流泪了。她把戒指套在左手的无名指上,不松不紧,正合适,就像比着她的手叠的一样。

    一年后,阿浩怎么走的又怎么回来了。他没有挣到钱,仍旧去了原来那家公司干临时工。此时,米雪已经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再过一年就该毕业了。

    那一天,也是傍晚时分。米雪和一位男同学从教室里出来,朝图书馆走去。米雪长的漂亮文静,身边不乏有一些追求者,这个男同学便是其中的一员。但米雪对他们一直若近若离,因为她心里装着阿浩,装着阿浩送的那个纸戒指。

    他们刚转过教学楼的西墙,米雪就看见了阿浩。阿浩瘦了许多,头发很长,胡子拉茬的。他穿了一套旧西服,显得很邋遢。米雪站在那里,脚底像生了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男同学看了看阿浩又看了看米雪,知趣地走开了。

    阿浩走了过来,语气酸酸地问:“他在追你?还是你们在谈恋爱?”米雪的心里充满了怨恨,她还在为阿浩一年里杳无音信而恼怒。米雪没有理他,转身朝图书馆走去。

    阿浩绝望道:“小雪,你回来!”米雪的心颤抖了一下,但咬着牙继续朝前走。

    走出很远,米雪发觉身后没有动静,她好奇地转过身,看见阿浩仍站在原地,挥舞手臂拚命捶打路边一颗杨柳。米雪吓坏了,她飞奔过去,拽着阿浩的胳膊喊道:“你这是干什么呀,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已?”

    阿浩的手被树皮划出了很长的一道口子,鲜血直流。阿浩挣脱胳膊,阴沉着脸道:“我没有挣到钱,不能给你买钻石戒指,但我是真的爱你呀,这一年里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米雪流着泪,点了点头,道:“我不要钻石戒指,只要你别离开我。”

    他们拥抱在一起。

6

    傍晚的余晖一点点退去,夜幕开始降落,米雪加快了脚步。自从阿浩失踪后,米雪就很少回家,她利用这种方式和母亲抗衡。从小骄生惯养的米雪,一直是父母的乖女儿,母亲如论如何也想不到,女儿在这件事上竟然如此的倔强,就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父母对她无可耐何,只好随她去了。

    米雪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她进了宿舍,看见同学们都在议论纷纷,她听了一下,原来是柯耐集团来学校招聘毕业生。

    还有两个月就毕业了,就业问题成了目前大家关心的焦点,同学们都在为自已的前途未卜而忧心如焚。一提起这件事,米雪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柯耐集团是省城最大的一家外资企业,生产一种叫HUY的高科技电子产品,主要销往日本、新加坡等国家,企业效益颇佳,设施、环境、待遇都是本市首屈一指的。外资企业条件好,薪水高,是毕业生的首选目标,比起机关事业单位的铁饭碗更具吸引力。

    好朋友微儿睡在米雪的上铺,她扒着床沿,探下脑袋,冲着她道:“这两天你去哪儿了?让我好找。问了班长才知道你请假了,出什么事了?”

    微儿来自南方一个偏远的小镇,具备典型的南方女人的个性。她长的娇小玲珑,红润饱满的脸庞让人想起商店里卖的布娃娃。

    米雪和阿浩谈恋爱微儿是知道的,她对这件事一直持反对态度,曾遗憾地叹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米雪不想说去省城看阿浩,便吱唔道:“来了个老乡,陪她出去了。”

    此时,米雪上了床,头一沾忱头,浑身便像散了架。这两天太疲劳了,她想好好睡一觉。她发现毛巾被放在脚头,又懒得起身拿,便用脚丫子勾。

    微儿好像对米雪去了哪里并不感兴趣,道:“柯耐集团的招聘简章我看了,条件和待遇都很优惠,我想去报名,你去不去?”

    米雪吃惊道:“你准备留在这里?不回老家了?”

    微儿又躺了下去,眼睛看着屋顶,像是自言自语:“我们那个小镇,太偏僻。我是不想回去了。”

    米雪盖上毛巾被,问:“你父母同意了?”

    微儿想了想,道:“不是太同意,但他们也拿我没有办法,好在还有一个哥哥在他们身边。”她又趴在床沿,冲着米雪道:“你去不去啊!”

    米雪也希望能够回省城,从小在省城长大,熟悉了那里的生活气息,对城市的大街小巷都有着深厚的感情。父母在省城,将来总是个依靠,再说,阿浩也在那里,米雪是无论如何要回去的。

    米雪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嘟囔了一句:“明天再说吧。”便睡着了。

    米雪和微儿经过两天的深思熟虑,决定去柯耐集团应聘,同去的还有另外几位同学。一个星期后,她们收到柯耐集团的通知,告之已被聘用,让她们速来单位签定合同。第二天,米雪和微儿欢欢喜喜地去了省城。

    毕业后,米雪和微儿顺理成章地去了柯耐集团。告别学生生涯,走上社会,预示着已经长大成人。上班的头一天,她们兴奋的几乎一夜未眠。她们被分配在机关工作,米雪分在销售部,微儿去了财务部。

    第一次发工资,米雪就给阿浩买了一部手机,是摩托罗拉牌的。这种手机已经大降价,从一开始的五千元降至一千零八十。米雪心想,一个大男人没有手机总不方便。再说,有了手机,想找他也方便。记得,有一次,他们去逛街,阿浩想打一个电话,一直走出五里路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

    阿浩有了新手机,自已又去买了一个手机套。他把手机挂在腰上,一脸的满足。

    回到省城后,米雪和阿浩见面的机会多了,总想单独呆在一起。阿浩住的是大宿舍,四个人一个房间。米雪的条件要好一些,和微儿住在一起,但也很不方便。微儿来了不久,便被一位年轻的工程师看上了。下了班,工程师总往她们宿舍跑,请微儿吃饭,跳舞。有时阿浩来了,四个人拥挤在逼仄的小屋里,憋的喘不上气来。

    米雪和阿浩决定去租房子,他们选中了西郊的一套楼房,一室一厅外带一间小厨房,虽然小了点,但米雪知足了,他们终于有了自已的天地,清静、温馨的爱情小屋。楼房很旧,墙皮多处剥落,经阿浩粉刷一新便成了新的。

    有了自已的爱巢,他们很自然地住在一起。白天上班,晚上聚在家里谈情做爱,阿浩像有使不完的力气,每晚折腾到半夜,第二天仍旧精力充沛。

    有一天,米雪回来的早,正在做饭。不一会,阿浩也回来了。他一进门便高兴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手饰盒,把一只十八K的戒指套在米雪的无名指上。米雪见物伤情,想起了那个纸戒指。她打开床头橱,翻出阿浩写的信,找出了那个纸做的戒指。阿浩不屑一顾道:“扔掉吧!等以后有了钱再给你买一只钻石的!”米雪舍不得扔掉,她把纸戒和那封信又重新放到了抽屉里。

    半年后的一个早晨,他们高高兴兴地去了民政局。接待他们的是一位五十岁的老同志,他个头瘦小,带了一副老花镜,很像电影里旧社会的账房先生。他低着头,视线从镜框的上方投过来,瞪着眼珠子,一本正经道:“你们是自由恋爱吗?”他们赶紧点头说是。他又问:“是近亲吗?”他们又慌忙摇头说不是。他又罗唆了一些结婚后相敬如宾、互帮互助之类例行公式的话,便给他们颁发了结婚证书。

    有了结婚证书如同有了营业执照,从这一刻起,他们就是合法夫妻了。米雪拿着红色缎面的结婚证,心里却万分的沉重,她觉得自已像一个赌徒,孤注一掷地把筹码全部押在了这个小本子上,心里不免忐忑不安起来。

    他们花二千元买了一张席梦思床、挂衣柜和写字台,家具店老板一高兴赠送他们一对过了时的折叠椅。屋子里唯一值钱的是米雪父母陪嫁的那台三十四英寸彩电。那天,母亲还送来了两万元人民币。米雪给退回去了,只收下这台彩电,她不想依赖父母,她要靠自已的奋斗过上好日子。

7

    婚期已定,只待举行婚礼。米雪的母亲眼看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只好默认了这个女婿。米雪心想,毕竟是亲生父母,关系搞的太僵也没有好处。她和阿浩商量,星期天一起去母亲家走走,以便缓和一下气氛。一开始,阿浩怎么也不同意,后来看见米雪生气了,他才勉强答应。

    一走进母亲的家门,米雪就有一种亲切感,毕竟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对这个家有着深厚的眷恋。想起以前生活的点点滴滴,米雪的眼睛就湿润了。父母态度和蔼,但掩饰不住的尴尬,米雪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快到晌午时,母亲留他们吃饭,阿浩执意要走,他仍心存幽怨。米雪没有办法,只好和他一起回去了。

    走在大街上,经过一家海鲜城,米雪站在饭店的门口,怎么也迈不动步了。阿浩知道她喜欢吃海鲜,拽着她的手就进去了。

    找了个位置坐下,过来一位服务小姐,问点什么菜。阿浩大手一挥,阔绰道:“四只海蟹,一斤鸡尾虾,一盘爆炒花蛤,二瓶啤酒,二碗米饭。”

    米雪一个劲地埋怨点的太多,他们的工资还很低,许多地方都需要钱,应该节省一点才是。阿浩火了,一拍桌子,大声道:“你真唠叨,我还不是为你好,让你解解馋?”

    阿浩的嗓门很大,惊的临桌的顾客一齐朝这边看来。米雪的脸一下子红了,好像她是一个贼被人逮住了。米雪的眼里衔满了泪水,但终于忍住没有流下来。

    结账时,阿浩傻眼了,他翻遍了所有口袋,只找到四百一十元,还差二百二十元。无耐中,只好把米雪当人质,自已回家取钱。

    等取来钱,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米雪进门就躺下睡了。阿浩知道得罪了她,就没敢随便说话。到了晚上,阿浩讨好地跪在床边,拉拉她的手,问她饿不饿,想吃点什么。此时,米雪的气已消了一半,她朝他身上捶了一拳,阿浩趁机趴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软和话,俩人又高高兴兴地一起做饭去了。

     几天后,他们举行了婚礼。婚礼很简陋,到场的只有好朋友微儿和阿浩的几位同学。那天,天气不好,下了这一年的第一次春雨。米雪坐在迎亲的轿车里,握着阿浩的手,她明白从这一刻起,自已的命运和幸福将和身边这个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新婚之夜对于女孩子来说充满了羞涩和恐惧,但对于他们早已没有了新鲜感。晚上,忙碌了一天的米雪,很是疲惫,躺在床上,倦意肆无忌惮地袭来,根本没有作爱的兴致。但又不想让阿浩扫兴,迷迷糊糊中任其摆布。

    事毕后,阿浩赤裸着身子,半倚在墙上,嘴上叼着香烟,沾沾自喜道:“第一次办你的时候,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你竟然是处女。”

    听了阿浩的话,米雪一下子醒了,她屏息听下去;“一直以为,你之所以嫁给我,是因为你失过身,或是被人糟踏过,嘿嘿,原来还是个黄花闺女,老天真的开眼,让我捡了便宜。”

    米雪望着眼前的阿浩,感觉这张脸突然陌生起来,自已仿佛一下子坠进冰窟里,心一点点变凉。米雪一直以为他们是倾心相爱,是心心相印,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眷恋。没想到阿浩竟然如此的粗俗下流,米雪有种受骗上当的感觉,委屈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她赶紧扭过头,悄悄用被角拭去。

    第二天,米雪七点钟就醒了,她不想起来,反正请了婚假,不必上班。再说,起来也没有事情做。她躺在床上看小说,直到十点钟才起床。阿浩早就起来了,跑到客厅打游戏机。最近,他玩游戏上了瘾,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台游戏机,白天黑夜打个不停。

    米雪一直闷闷不乐,她还为昨晚阿浩说的一席话耿耿于怀。米雪洗漱完毕,收拾好屋子,一句话也没说便走出了家门。她想出去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大街上行人稀少,偶尔有汽车鸣叫着从身边驶过。昨天的一场春雨,使路边久旱的梧桐树焕发了勃勃生机,就连空气也变的清新了。米雪穿了件米黄色短款风衣,飘逸的长发已剪成齐耳短发,显得成熟精干。

    她毫无目地的沿街闲逛,一辆崭新的摩托车吱的一声停在她的身边。米雪吓了一跳,她看见摩托车上坐着两个戴头盔的男女。等他们从车上下来,米雪认出是微儿和那个工程师。

    微儿一摘掉头盔就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像百灵鸟欢唱。米雪受其感染,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

    微儿笑道:“新娘子,去哪里呀?新郎倌呢?”

    看的出,微儿沉静在幸福之中,也许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幸福的。这个工程师就像是微儿的跟屁虫,成天围着她转,微儿让他上东他不敢上西。

    自尊心驱使米雪不想让微儿看出什么不愉快,掩饰道:“阿浩在家里做饭,让我出来买点东西。”米雪集中生智指了指前面的菜市场。

    微儿道:“哦,当五好丈夫啊!”

    米雪笑笑,转了话题:“你们这是去哪里?”

    微儿一指工程师说:“去他母亲家”

    米雪哦了一声,她记起微儿曾经说过,工程师的家也住在西郊。

    此时,工程师加大了摩托车的油门,排气管突突地冒出黑烟。他冲米雪点了点头,对微儿笑道:“我们走吧!”

    微儿还没和米雪亲热够,她瞪了工程师一眼,嗔道:“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米雪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走。微儿只好爬上后座,摩托车一阵风地开走了。微儿回头仍下一句话,但米雪没有听清楚。

    米雪在菜市场转了一圈,买了几样蔬菜就回来了。

    进了家门,看见阿浩仍旧在打游戏机,心里一下子又被堵满了。她板着脸走进卧屋,身后传来阿浩冷漠的声音:“你去哪里了?也不和我说一声。”

    米雪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去菜市场了。”

    阿浩停下手中的游戏,一脸的傲慢,他点上一根烟,哑着嗓子道:“我还没吃早饭,你不知道?”阿浩烟瘾很大,一天一包香烟不够。他抽烟抽的中指和食指像是被碘酒泡过,连牙齿也被熏黄了。

    米雪生气了,道:“你没吃,管我什么事?你没吃,我也没吃。”米雪现在越来越反感阿浩这种孤傲的表情,自私中透着霸道,让人无法忍受。

    阿浩仍旧不紧不慢道:“老婆就是烧火做饭的,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你不知道?”阿浩连着说了两次你不知道这句话,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洋洋得意。

    米雪的火气直往上窜,但只是瞪了他一眼,便进了厨房。今天是结婚的第二天,是大喜的日子,米雪不想和他争吵,她压住火,尽量不去想这件事。

    如果说阿浩以前的孤傲是从小受家庭环境影响而表现的心理反映,也情有可原。那么,现在的孤傲则是刻意装出来的了。阿浩在米雪面前的自卑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的发展、环境的变化,越来越越严重。想当初他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有胆量去追求米雪,不能不承认他有极强的自尊心和征服欲。他是用别人认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来证明给大家看,他阿浩不仅敢做而且真的做到了。

     得到米雪是阿浩的胜利,然而,他心里总不踏实,就像一个穷光蛋捧着希世宝贝,晚上睡觉都在做恶梦,胆心被人抢了去。米雪家庭地位本来就比他高,这点暂且不提,单说米雪现在挣的钱就比他多出好几倍。阿浩所在的企业改制了,虽然不是临时工了,但企业效益不好,每月的工资只有五百多元。他胆心米雪瞧不起他,所以故意从表情和语气上装出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想从心理和气势上压倒米雪。

    阿浩见米雪去厨房做饭了,没再说什么,继续玩他的游戏。

8

    婚假还没有过完,米雪就去上班了,在家待着无聊,不如去单位热闹。米雪是个要强的女人,工作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加上她聪明伶俐,虚心好学,工作业绩突出,很快被单位老板提拔,升为中层领导。

她的顶头上司是李伟,这位三十岁的男人,毕业于国内一所名牌大学。他精明强干,很受老板的赏识。李伟个头不高,标准的国字脸,戴了副金丝边眼睛,很是斯文。他性情随和,关心属下,很受同事们的尊重。他平时喜欢穿一身笔挺的毛料西装,显的衣冠楚楚。

    李伟是单身,他曾结过婚,前妻是他大学同学。他们恋爱五载,感情笃深。结婚后不久,前妻去美国求发展。临走的那天,前妻搂着他的脖子说:“只要条件成熟,立马让他过去。”一年后,前妻和一位美国佬产生了恋情。她电话告之他的时候是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那一天,距离他们结婚一周年仅剩两天。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渡过,米雪的生活就像风平浪静的海面,掀不起一丝波澜。从前对美好生活的憧憬,现在想来是那么的幼稚,那么的遥不可及。婚后的米雪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原来生活就是一杯白开水,无色、无味却能解渴,想明白这些,米雪对目前的一切状况则变的心安理得了。

    一天中午,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李伟从他的部长室里出来,看见空旷的大厅里只剩下米雪一个人,他走过去,关心道:“你在忙什么?怎么还没下班?”

    米雪坐在电脑前,劈哩啪啦地打字。她抬起头,看见了李伟雪白的衬衣领子,道:“写一份材料,下午等着用。”

    李伟道:“下班了,吃了饭再写吧!”

    米雪道:“马上就写完了,等写完再吃吧。”

    米雪打完最后一个字,她站了起来,发现李伟坐在对面,低头看报纸。米雪吃惊道:“怎么,你还在?”

    李伟放下报纸,笑道:“你加班,我怎么好意思走?”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道:“这么晚了,食堂没有饭了,我们出去吃吧!”

    米雪同意了,他们走出单位,进了对面一家餐馆。坐下,随便点了几个菜,米雪便大口地吃了起来。吃了几口,她发现李伟不曾动筷子。

    她抬起头,看见他笑眯眯地望着自已。

    米雪有些不知所措:“是不是我吃饭的样子很难看?”

    李伟摇了摇头,道:“不是,你吃的很香,看你吃,没味口也变的有味口了。”

    米雪笑道:“早上没吃饭,到现在饿了,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香的。”

    李伟关心道:“为什么不吃早饭?要知道早晨这顿饭很重要。有句话叫‘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他说完,拿筷子的手使劲点了一下,好像经他这么一点米雪就能吃好了。

    米雪咽下口中的饭,道:“太麻烦,懒得去做。”

    李伟放下筷子,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道:“其实很简单的,你买点面包,煎两个鸡蛋,冲杯麦片就行。要不买些方便面,一泡也成。但方便面不能吃的太多,里面含有防腐剂,女孩子吃多了防腐剂是会变丑的。”

    米雪笑了,没想到这位上司还是如此的心细,她道:“你说的头头是道,看来你很会做饭。”

    李伟幽默道:“我不做饭,我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他们互望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这顿饭吃的轻松愉快,两个人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许多时候,人靠的就是交流,相互了解才能增进感情、才能加深友谊、才能成为好朋友。

    走的时候是李伟买的单,米雪也没有和他客气。他是部长,来日方长,改天自已请他一顿就是了,米雪心里这么想。

    李伟是欣赏米雪的,她漂亮聪惠,善解人意,工作能力强,是个难得的人才。仅一年的时间,米雪身上具备的优点毫无遗漏地表现了出来。这种欣赏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的加强在与日俱增。但仅仅是一种好感,是一种纯洁的友谊,他认为任何非份之想都是对米雪的亵渎。

    他们出门的时候,米雪被门槛拌了一下,辛好被李伟扶住,才不致摔倒。

    下午,米雪忙着和一家香港客户签订合同,签完也到了下班时间,她收拾好材料往外走。米雪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按时回家了。中午不回去吃,在食堂随便凑合一下,晚上这顿饭她是无论如何赶回去吃的。

    最近,阿浩身体不好,受了点风寒,吃饭没有胃口,她想回家给他做点可口的饭菜。结婚两年了,日子过的也算平静。阿浩是爱她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表面上冷酷,也没有甜言蜜语,但内心却有火一样的热情。米雪从小得过肾炎,活干多了腰疼。到了晚上,米雪躺在床上,撒娇地说:“阿浩,给我捶捶背。”他都会一声不响地过来,从头到脚给米雪按摩一遍,舒服地米雪哼哼唧唧地,一会就睡着了。

    遇到米雪上夜班,阿浩总会骑着摩托车来接她。如果来早了,米雪还没出来,他也不进去,就站在大门外面等。但有一点让米雪受不了,阿浩的自卑现在变的越来越不可理喻。他担心米雪爱上别人。所以,他不容许她和异性交朋友,如果发现她和男人在一起也会变的闷闷不乐,甚至疑神疑鬼。

    记得去年冬季,有一天晚上,下了夜班,米雪和一位男同事一起走了出来,她看见站在雪地里冻的瑟瑟发抖的阿浩,心疼道:“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不进去?我办公室可暖和了!”

    阿浩阴沉着脸,看了一眼远去的同事,道:“进去干什么?进去碍你们的事?”

    米雪无言以答,她鼻子酸酸的,心里一阵难过。眼泪掉下来,落在衣襟上,她轻叹一声,心里可怜阿浩更可怜自已。

9

    米雪在大门口遇到微儿。微儿是今年春节结的婚,现在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她骄傲地挺着肚子,一脸的幸福。米雪问她几月份的预产期,微儿趴在她耳朵边,神密地告诉她月份。米雪知道她妊娠反映很历害,说了一些让她注意身体的话。微儿两手一摊,佯装不悦道:“有什么办法,女人就是命苦,女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受罪的。”她们又说了几句话,便分手了,一个向东走,一个朝西去了。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大街上,汽车喇叭声,自行车铃铛声,汇成一片。米雪好不容易挤上一辆公交车,汽车老牛大憋气地朝前驶去。

    车上人很多,米雪被夹在人缝里。她看不见窗外的街景,只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旁边两位中年妇女在大声地说话,一位说:“明天是我婆婆的生日。”另一位说:“你婆婆不是才过了生日?”刚才那位说:“不是呀,上次是给公公过的。”听到这里,米雪不由得想起第一次去阿浩家的情景。

    那是刚结婚的时候,米雪去拜见公婆。进了门,站在屋子里,米雪吃惊地想,见过穷的,没见过这么穷的。家里除了一张床,一张餐桌,几把椅子外,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

    婆婆很和谒,给米雪端茶到水,慌的不知做什么好。她握着米雪的手,欢喜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公公到也面善,坐在一边很严肃的样子。米雪听到过他从前的劣迹,但从模样上看不出凶恶,米雪心想,可能是老了,脾气变好了,就连老虎老了也不吃人了。

快晌午了,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婆婆慌忙出去买,被米雪制止了,他们坐了一会就走了。以后,米雪再也没有回去过,遇到过年过节或是公婆的生日,米雪都会把礼物准备好,让阿浩送回去。

    下了车,米雪去菜市场买了点菜,便回家了。

    到了家,发现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看见阿浩倚在沙发上,嘴上叼着烟,两只脚摆在茶几上,在看电视。难得看到阿浩回来这么早,米雪的心情一下子变的愉快起来,笑道:“你回来了?敞着门,我还以为遇到贼了。”

    米雪放下菜,换上一套旧衣服,蹲在厨房的门口,择起菜来,她冲着客厅大声道:“今天我签了一个客户,是香港的一家大公司,要知道,这个合同能给单位挣上几十万的利润。”她顿了顿,接着说:“这个月我会领到一大笔提成,这样下去,我每月平均能领五、六千元,用不了三年,能攒一大笔钱。我们再借点,去买套新房子。”

    米雪择完菜,站起身,取过门后挂着的围裙,边往腰上扎,边问:“你感冒好点吗?今天吃药了没有?”半天没有听到回答,米雪感觉不对头。她走到客厅,看到阿浩仍旧倚在沙发上,还是刚才她进来时那个架式。米雪生气了,冲他大声道:“我说了半天,你一声也不吭,装死啊!”

    阿浩突然扔掉烟头,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道:“你盼着我死,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死了你再去找个好的。”

    米雪一下子懵了,她没想到阿浩会发这么大的火,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混帐话。早晨分手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他把米雪送上公交车才骑摩托车走的,怎么晚上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自已一下班就往回赶,惦记着他的身体,想给他做点好吃的,没想到………..

    米雪委屈的泪水溢满了眼眶,她大声责问:“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盼你死了?”

    阿浩毫不示弱,指着米雪的鼻子道:“自已做的事,自已清楚,和男人眉来眼去,勾肩搭背,说不定还上过床。”

    米雪火了,她可以忍受阿浩的冷漠,但不能忍受他的污辱,她一把抓住阿浩的衣服领子,道:“阿浩!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和男人眉来眼去!什么时候和男人上过床!”

    阿浩因为恼怒,脸变的有些扭曲。他猛地一抬手想甩开米雪的胳膊,但用力过大,不偏不歪正好打在米雪的脸上。米雪倒退几步,一下子跌倒在沙发里。顿时,她感觉半张脸火辣辣地疼。

    生活在蜜罐里的米雪,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种气?她愤怒了,许久的委屈终于火山般爆发了。她一下子扑了过去,朝阿浩的脸上狠狠地抓了一把,五个指甲的痕迹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脸上。

    阿浩感觉脸像被揭了皮,他伸手一摸,满是鲜血,脑子便轰地一下失去了控制。他朝着米雪狠狠地踢了一脚,米雪一下子被踹出老远,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阿浩看也没看她,一摔门,走了。

    阿浩这一脚踢在米雪的肚子上,她躺在地上,蜷曲着身子,半天没有喘过气来。肚子揪心地疼,撕扯着五脏六腑,像有一根棍子在肚子里搅拌,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流了下来。立刻,她感觉身体里有股液体朝外涌,顺着她的腿流到地上,她看到了血,她几乎晕了过去。

    米雪吓坏了,她不知为何会流血,她以为自已快要死了。

    在垂死的边缘,米雪脑子里第一个闪过的是父母的身影。女儿不孝,还没尽一点孝道,就要离开人世了。当初不听父母的衷告,让他们言中了!但自尊心驱使她不想打电话给父母。那就打给微儿吧,她是自已最要好的朋友,只能打给她了。

    米雪忍着疼,爬到茶几旁边,伸手拽下电话,颤抖着手按了微儿的手机号码,回答她的是关机。米雪又打到她的宿舍,电话通了,但没有人接。

    米雪绝望了,怎么办?她突然想起了李伟。

    李伟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到米雪微弱的声音:“快,来我家。”便没了声音。

    当时,李伟正在同一位客户吃晚饭,他听完电话,二话没说,站起来就往外跑。客户不知出了什么事,也跟着朝外跑,跑了几步发现没有买单,又退了回去。等他跑出饭店,看见李伟钻进一辆出租车,汽车一溜烟地驶远了。

    李伟三个月前去过米雪家,但没有进屋。那天米雪和李伟一起出差,上了车,米雪发现有一份材料漏在了家里。昨天晚上拿回家整理,临睡前看完放在忱头边,早上忘记带来了。那份材料很重要,上面记录了此次出差所需要的资料。

    他们先开车去了米雪家,到了楼下,米雪上去拿材料。下车时,李伟随便问了一句:“你住几楼?”米雪道:“三楼。”

    李伟心里着急,一个劲地催促司机开快点。听米雪在电话里的声音,他感觉一定出了事。米雪很少给他打电话,谈工作也是三言两语就结束了。有一次,李伟从米雪的话里隐约听出,阿浩嫉妒心很强,不容许她和男人来往。所以,只要下了班,没有特殊情况,他从不给米雪打电话。

10

    汽车司机在李伟的指挥下,很快把车开到米雪家的楼下。李伟扔下一句,你等一会,便飞奔上楼。他推开房门,看见倒在血泊中的米雪。李伟倒吸一口凉气,惊的后脑勺嗖嗖地冒冷风。他以为出了凶杀案,米雪被人谋害了。他的腿开始颤抖,心怦怦地跳个不停。他大脑收到的第一个信息是,赶紧报案!他抓起电话,又放下了。他看到米雪的手痉挛了一下,身子微微一动,她还活着!李伟扑了过去,伸出手,感觉到她微弱的鼻息。情急中,李伟脱下西服,盖在米雪的身上,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朝门外冲去。

    李伟抱着米雪,跑到楼下时,那辆出租车已经调转了车头。李伟把米雪放到后面的坐位上,自已也坐了进去,他搂着米雪,急切地冲着司机说:“快,去医院!”出租车司机一踩油门,汽车吱地一声朝前驶去。

    李伟心急如焚,问:“附近哪家医院离这里最近?”司机毫不犹豫地回答:“汇泉医院。”

    十分钟后,汽车停在汇泉医院门口,李伟抱着米雪直奔急诊室。急诊室里立刻过来几名医护人员,他们把米雪推进了抢救室。

    李伟坐在走廊的连椅上,紧张的心情依然没有放松,想起米雪惨白的脸和浑身的血迹,心里又一阵狂跳。他焦急地注视着抢救室的房门,希望里面的人快一点出来。

    西服上满是血污,不能穿了,被扔在旁边的椅子上。雪白的衬衫,胸前沾染一块巴掌大的血迹,红彤彤的,像一朵盛开的玫瑰。李伟为了缓解情绪,点燃一支烟,抽了起来。

    半个小时后,那扇门终于敞开了。几个护士推出了躺在手术车上的米雪,李伟立刻迎了过去。他看见米雪苍白的脸,仍旧昏迷着。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大夫告诉他,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但还要做一些检查,必须住院治疗,让他去办理住院手续。接着问道:“你是她什么人?”李伟答:“朋友。”医生暧昧地看了他一眼,埋怨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搞成这个样子!再晚来一会就没命了!”

    大夫说完便走开了,李伟追了上去,问:“她伤了哪儿?怎么流那么多的血?”医生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她流产了,是大出血。怎么,你不知道?”

    李伟一下子傻眼了,他怎么会知道?他肯定不会知道!

    米雪醒过来的时候,是第二天的凌晨三点,她发现自已躺在一间陌生的房子里,她环顾周围,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并闻到一股淡淡的来苏水的味道,她明白这里是病房。她的肚子还隐隐地疼,浑身像散了架,一点力气也没有。

    母亲和微儿看见她醒了,高兴地围了过来。米雪看见母亲眼里的泪水,勉强笑了笑,喊了一声妈。母亲嗳了一声,又开始擦眼泪。

    米雪想起昨天晚上和阿浩的战争,想起自已流了好多的血,想起给微儿和李伟打电话,朦胧中好像有一个人抱着她往外跑,再后来就不记得了。

    微儿坐在床边,隆起的肚子子朝前倾着,她把米雪昏迷后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给她听,最后埋怨道:“你好糊涂,怀孕三个月了竟然不知道?”

    米雪吃了一惊,心想,自已怀孕了?怪不得最近吃饭没胃口,老是腰痛,还以为是小时候肾炎犯了。她叹了口气,道:“这段时间工作太忙,没注意到这些事情。”

    微儿庆幸道:“多亏了李伟,不然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米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自言自语道:“嗯,是多亏了他。”

    米雪住院期间,阿浩和李伟都来过。阿浩是瞅着病房里没有人时悄悄地溜进去的,他知道自已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他不敢见米雪的亲戚朋友。他站在米雪的面前,低垂着脑袋,像一个判了刑的囚徒。

    那一天中午,米雪和李伟在饭店里吃饭,被阿浩的一位女同事遇见,同事回单位看见阿浩,多嘴多舌道:“中午,我在某某饭店遇到你老婆和一个男人在吃饭。”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浩想起米雪最近对他的冷淡,她晚上总是借口加班,很晚才回来。到了家,倒头就睡,连房事也懒得做。阿浩越想越觉得可疑,越想越坐不住。他请了假,早早地回家去了。接下去,就发生了那场战争………….

    米雪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她看见阿浩站在面前,一下子醒了。米雪不想搭理他,转身面对墙壁。阿浩也不说话,就那么站着。约有十多分钟,扔下一句:“我对不起你。”便跑掉了。

    李伟是和微儿一起来的。那天,微儿捧着一束鲜花,一脸的喜气。她一进门,便声明这花不是她买的,是李伟买的。她挺着个肚子,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很小心地坐在椅子上。

    李伟找来一只玻璃杯,盛满水,把鲜花插了进去。米雪看见李伟,想起那个晚上自已大出血的样子,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她红着脸道:“那天,多亏了你,不然………..”没等她说完,李伟便用眼神制止了,说:“别想那么多了,好好养病,噢?”语气里透着关心和理解。

    他们说话的时候,微儿不知去了哪里。李伟坐在刚才微儿坐过的椅子上,看见米雪脸上的气色好多了,心里感觉踏实了许多。他们谈了些部里的情况,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

    此时,微儿回来了,她去妇产科检查胎位了。米雪问:“检查的怎么样?”微儿点头道:“很好。”

李伟说时候不早了,该回单位了,他们便一起往外走。走到门口,李伟又说:“你出院那天,我开车来接你。”

    米雪出院的时候,李伟果然开车来接她。那天,来接她的还有米雪的父母。

    米雪那个家是回不去了,她也不想回去,只好回父母的家,他们一起上了李伟的汽车,

    汽车朝米雪母亲家的方向驶去。

    一个月后,李伟和米雪一起去了她在西郊的家。汽车停在楼下,李伟没有下车,米雪上去收拾一些属于她自已的东西。

    米雪打开房门,一种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米雪的眼睛一下子潮湿了。屋子里很零乱,茶几上的尘埃堆积厚厚的一层,电视机也开着,看的出阿浩刚出去不久。

    她打开衣柜,取出自已的衣服,放进一只旅行箱里。又走到床前,掏出钥匙,打开床头柜。里面是两个红色缎面的结婚证书,一张两万的存折和她的毕业证书、户口簿等。结婚证书对于她已经没了意义,存折也原封未动地放在了柜子里。米雪拿出毕业证书和户口簿,这些东西代表她的身价,没有了可不行。

    一个紫色的信封从毕业证书里掉了出来,米雪的心为之一颤。她打开信封,看见了里面的纸戒指。她的鼻子一酸,泪水溢满了眼眶。她拿起戒指往手上戴,却怎么也戴不上了。是戒指变小了?还是手指长粗了?她不得知。

    李伟走了进来。他久等米雪不下去,怕出什么事情,就上来了。

    李伟拿起旅行箱,催促她快走。米雪关了电视机,倒退着身子往外走,走到门口,一转身,跑下了楼。

    一个月后,米雪和阿浩协议离婚。

    米雪捧着红色缎面的离婚证书,心生伤感。如果说结婚是幸福的,那么离婚就一定是痛苦的了。但米雪说不清楚,结婚、离婚哪个更幸福,哪个更痛苦。若是用戒指来形容婚姻,银的、金的、宝石的、钻石的………..米雪心想,她和阿浩的婚姻莫过于那个不勘一击的纸戒指了。

(全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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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  作者:健忘冷姐姐  发表时间: 2003/12/20 20:30 

回复:魔

“你这个死丫头,害的我像中了魔,经常在你家附近转悠,就是希望能遇到你。”

婚姻跟赌性、性冲动相关,可运气和前世的修行有关吗?(脑袋忙得木掉了俺)

这篇写的忒长啊,跟俺老早说要跟你讲的那个爱情故事有相似之处。俺现在又累又困啊,这就撑着写个mail发给你吧,可俺不想欠着许诺过年嘛,这就撑着写个mail吧。(盘算着还有个许诺打谱想赖掉了,就当俺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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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男赏女赏风景 品聊品情品人生 横批:饮食男女
 [3楼]  作者:温柔两巴掌  发表时间: 2003/12/20 21:09 

回复:很感人哦,不知道最后女主角会不会和李伟在一起啊,哈哈,
纸戒指(全集)
 [4楼]  作者:海边拾贝  发表时间: 2003/12/20 22:32 

回复:为纤纤喝采

长空好久没小说了,难得纤纤能够如此坚持。我也几个月没写小说了,现在似乎也写不出了。感叹中,有种深深的失落与伤感。

为姐姐加油,愿经常读到姐姐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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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楼]  作者:野地牧风  发表时间: 2003/12/20 22:47 

回复:错!错!对!

年轻时总以为爱情是浪漫的有时可爱得就象一枚纸戒指是为一错

以为有了戒指就会有了一切包括婚姻

其实爱情与婚姻有时是并行的永远也不会交叉是为二错

离了是因为不再有爱,这回算是对了罢!

 [6楼]  作者:蓝调和弦  发表时间: 2003/12/20 23:59 

回复:爱情的天平-----

或者需要一定的对等:成长背景、性情志趣、自尊自信、精神层次、品格能力--------才不会失衡。所以古已有之的所谓“门当户对”的观念,一定是老朽势利的么?不也有其内在的理性?只为年轻的爱,实在有太多的冲动盲目,还来不及明白自己要的、适合自己的是什么,这排山倒海突如其来的爱情已经冲破还不懂得修筑好的防线,而当事人还会有天真的幻想去相信真爱无敌,可以面对解决所有的问题。

等到爱情退潮,你却要发现丘比特真是一个绝对不负责任的淘气小儿,放一箭就跑,留你们无措面对现实中这千疮百孔的生活,甚至只是那平淡琐碎的庸常就要让你自云端跌落,失落失望,意气消磨。

面对生活已经疲累,而更不堪的是不能很好磨合、一起面对,先自放心暴露原本劣根彼此嫌恶,更多出这许多自卑敏感嫉妒猜忌,试问如何继续?

结婚第一年是纸婚?本就易碎脆弱。唉,何况这纸叠的戒指,可以圈套留驻,多少回忆的天真美好?

应该也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是绝对的不适合,与悲哀。这青春梦想的挽歌,唱得如此真实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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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7楼]  作者:一瓣心玫  发表时间: 2003/12/21 10:09 

回复:生活不仅仅是爱情

      生活不仅仅是爱情,从爱情走入婚姻,更是夫妻双方彼此相依相守相互用心经营的人生之路。

      爱情走入婚姻,彼此因为生活的磨砺倘若彼此能够相理解相互宽容,那么可能走进婚姻更似于一种彼此依靠的亲情。

      作为末进入围城里的青年男女,常常会以为爱情就能战胜一切,以为有了爱情做底蕴,婚姻一定会长长久久。

      少男少女时代常常对父母说的门户相当极为反感,有一种反抗感,孰不知,这是长一辈的父母生活经历沉淀出来的一种成熟的心态。

      不能否认生活中有极个别的门户不够相当,从爱情走入婚姻能够成功的例子。但是对于生活来说,这种状况更多的是一种爱情神话。因为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在彼此性格人生的经历相互磨合中,如果能在门户相当彼此认知的程度相似的状况中,那么在婚姻里的彼此理解度彼此认知度会更容易。从这个角度来说,门户相当末尝不是一种理性,少走了很多弯路。

      纤纤的这部小说,心理刻画细腻,人物富有生命力,从她的文字里不经意里就能打动读者的心,使读者一不小心就会沉浸于故事情节,触动了内心深处的心结。

      作为故事女主角,走出围城是对的,如果夫妻双方失去了彼此的信任与尊重,那么这样的婚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如果爱,是在一种强烈地自私的占有欲的借口下造成彼此伤害的事实,那这种婚姻不要也罢。

      

 [8楼]  作者:燕赵小龙  发表时间: 2003/12/21 12:06 

回复:我看过同名小说《纸戒指》

  那篇小说说的是另外一种情景:一个女人爱慕虚荣离开了共过患难的丈夫嫁给一个局长,后来这个官因贪污被法办,而原来那个丈夫另娶了别人。不是官的那个丈夫写了一篇《纸戒指》的小说,把他们结婚时送给她纸戒指的事发表:原来纸里面包着白金戒指,是他卖血的钱为她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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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南赵北一小县,土产鞭炮和杂面,本人属相是小龙,爱好文学在公安。
[楼主]  [9楼]  作者:舞黛纤纤  发表时间: 2003/12/21 15:26 

回复:又见小龙
发了这篇小说,才听朋友说起他好像看过类似同名的小说,但记不得是谁写的了。这篇小说一开始准备起草时,定名为《门当户对》,有一位朋友建议用《纸戒指》,我想了想这名不错,就采用了,全文揭示的是门当户对与婚姻的关系,纸戒指贯穿其中,用纸戒指预示着米雪和阿浩不堪一击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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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楼]  作者:黄昏牧狼  发表时间: 2003/12/21 20:33 

回复:我的跟贴呢?
好文!很真实。门当户对被当成是封建思想全盘否定了,但现代的婚姻是需要门当户对的。这或许不是门第和财富上的,但绝对是学识修养教养上的。文中的婚姻悲剧就是他们的门不当户不对所致。
 [11楼]  作者:阑珊伊人  发表时间: 2003/12/22 13:29 

回复:好伤感的爱情故事,付出真情,未必得到幸福。伤心。
纸戒指(全集)
 [12楼]  作者:我乃探花郎  发表时间: 2003/12/22 23:04 

回复:有一种缘分使人渴望
有一种人生最需要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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