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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舞与为文 我由于从小营养差的缘故,身小力亏,好静不好动,长大以后就不喜欢跳舞。在我看来,跳舞好比打架,而且还是阿Q打小D那种,即你扯我头发我拽你膀子,在这样的环境中,像我这种角色,如果充“硬汉子”,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不会跳舞,对有的人来说,也许是一种美德,表明“拒腐蚀,永不沾”,在我却实属无奈,“染匠送礼——拿不出手”啊!朋友们常说,搞你这种工作(办公室)而不会跳舞,是极其严重的缺点,简直“对不起观众”,可是自己的短处自己清楚,只能“做鳖装象”。 有一回,趁喝醉了酒,朋友们强行把我“绑架”进舞厅,期望扫除我的“心理障碍”,结果不猜你也清楚,不但没能治好“恐舞症”,还添了新毛病,在舞厅里扯起了长鼾(此前我是绝对不扯鼾的),朋友们只好摇头:你真是不可救药。 老实说我并不是不争气的人,为使客人不老指责我为“电灯泡”,我也咬紧牙关登台亮相,虽然别扭得精怪,但慢慢也“入了巷”。正如朋友们所言,跳舞其实并不是尖端科技,无非如工地上抬石头,“你左我右”或“你右我左”,又如打“游击战”,“敌进我退”或“敌退我进”。但尽管如此,跳舞之于我毕竟还是一种负担,具体表现之一就是别人都飘飘欲仙,几乎忘我,独有我一边浑身抽筋一边还默念“一、二、三”或“一、二、三、四”,我到底招谁惹谁了,为什么非受这种煎熬不可? 我尽管把跳舞比作煎熬,但在煎熬中到底还是有些收获,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就是这个道理。虽然我在跳舞中所得甚微,却在为文中大有所获。早年学文,常为“文气”疑惑。书上说,好文章“气韵流动”、“一气呵成”,文章是有“气”的,也是有脉的。可什么是“文气”,却不甚了然。韩愈说“气,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毕浮。气与之言,犹是也,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皆宜。”猛一听,似乎很有道理,细一想,又相当糊涂。桐城派把“文气”好象阐述得很具体,他们说,“文气”是语言内在的节奏,语言的流动感。猛一听,也很有道理,细一想,仍然相当糊涂。 “内在的节奏”是什么玩艺?不去想他,且请跳舞。转几圈下来,道理居然不言自明:原来“内在的节奏”就是舞之节奏。常“爬格子”的朋友自然有同样的体会,未铺开稿纸,先已选准了说话的方式,或娓娓道来,或怒目金刚,或顿挫有致,或大开大阖,敢情“娓娓道来”就是“普鲁斯”,金刚怒目好像“迪斯高”,顿挫有致好比“探戈”,大开大阖正是“恰恰”。 细一想也觉得奇怪,“文气”怎么会和跳舞联姻?原来有音乐做媒。在前人的眼里,文章总是与音乐分不开的,古人写篇把文章出来,好说“歌以咏志”,觉得某一章节对口味,就说“一唱三叹”。司马迁的《史记》在教科书上被称作“历史散文”,可在鲁迅先生看来,却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这样说来,语言内在的节奏也许就是音乐的节奏,音乐的流动感恐怕就是语言的流动感,写文章就是作诗,而作诗就是唱歌。唱歌显然是要讲“中气”的,“中气”不足,万难登场。就文章而言,“中气”就是内容。韩愈所谓“气盛言宜”,实际上上就是思想要充实,情绪要饱满。 现在还是回到跳舞。据说毛主席当年在延安跳舞的时候从不管节拍,不管留声机里放什么音乐,他都取一个节奏,万物皆备于我,这当然是伟人的节奏。如果比作文章,这已“近乎技”,也就是“喜笑怒骂皆成文章”。我在舞池里也常见人作“近乎技”的表演,随着音乐的流淌,他们如行云流水,我虽自诩眼尖嘴快,既数不过来,复也看不过来,既像“一、二、三、四”,又好像“一、二、三”,根本没有节奏,但我知道这是最好的节奏,文章如果能写到这种水平,夫复何求? 舞艺高超者未必便能作文,而作文者委实该学学跳舞。所谓“一理通百理通”,即使此理不通,也许会通彼理,“种瓜得瓜”固然好,“种瓜得豆”也未尝坏。但说到底,为文还是要“有根”,也即要有内容,“空口白牙”、无病呻吟,不仅写不出好文章,便是舞厅的门也进不去。 文章甘苦事,得失寸心知,文友共勉。 ※※※※※※ 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 七里茶坊www.kuyu000.xilubbs.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