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要写的东西我要表达的意思和刺青没有什么太大关系的。很多年以前,某个朋友要我陪她去刺青,她在右手臂上刺了一个字纹。当时刺青师傅诧异地看着我们,对她讲刺这样的字将来很难洗去的,而我却明白得很。她不过是想对一段美好时光留下一个印记,朋友是个悲喜不形于色的人,于是在手臂上有了那个小小的刺青。
起身离去的时候刺青师傅收拾他的各式工具,抬头问我,你要不要也刺一个?不,我怕疼, 洗的时候会更疼。师傅说有一种短期的,一洗就可以脱去。我看着朋友小心抚摩那个字迹的神情,有一点点心动,可我还是害怕,我拒绝了。
朋友小心抚摩着手臂上的刺青,那个字象常青藤般伏贴渗入肌肤,点点丝丝蔓蔓,如一桩婚姻。
回家的路上,朋友问如果是我会刺什么样的,我回答说是眼睛。如果真有只眼睛在这里,你说能看见什么?我说,我是个太多疑的人,或许这只眼睛就帮我看那些身后我看不见的东西,比如陷阱。
朋友却神色暧昧,如果真有那么一只眼睛,看见的是流年,你经历过的日子,经历过的人,还有冥冥中,那个与你分割的另一半自我。
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朋友说此话时的眼神电光火石间和我的眼神有过一瞬的重叠,而那时我仅当她的话如失去珍贵东西后的一种宣泄,并未有过多大的留意。前一段时间上演了一部电影,《维诺妮卡的双重生活》,记不清楚太多的内容,倒是几年前朋友的话在耳边又清晰起来,我如醍醐罐顶,突然意识到仅仅是那么一瞬间的重叠其实已经产生了一种命运的共生感。
生活在波兰的维诺妮卡某一天对父亲说,她感觉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维诺妮卡,和她本是一体,在某个角落,过另外一种生活。真的有一天,波兰的维诺妮卡在车上发现有另外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这个女人还拿着相机对她拍照,她知道,这个世界真的有另外一个维诺妮卡,她在巴黎。相貌相似,爱好相同,甚至连两个人的一些细小的动作习惯都一样。波兰的维诺妮卡病死在她热爱的歌唱排练中,巴黎的维诺妮卡此时莫名其妙的感觉到悲伤和疼痛。死去的维诺妮卡冥冥中引领着巴黎的维诺妮卡去追求和享受一种真正幸福的生活………
电影看得让人背后不断的灌冷风,冥冥中感觉某个角落里,堆放着另外一个我的流年,甚至还伫立着一个和我心意相通的,和我有一样的心,过着不一样的生活的人。
想起柏拉图曾经说过,生命之前人本是双生的,两个男人两个女人或者一男一女的阴阳人。上帝惩罚人类的时候把双生的人都分割开来,人于是要在茫茫人海寻找另外一半自己,一男一女,才能回到幸福的天堂。
我们总是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常常处于一种孤独状态的。做为一个个体存在而永远无法改变的孤独。我想若世上真有一只眼睛,它必定知道我所能不孤独的所在,夜半的时候,另外一双眼睛就在凝视你。你所经历过的流年和体会的那些生活,他都在一一体会。
而我们在命运中所有的那些经历,肆无忌惮的爱或者恨,遇见再错过,成千上万个抉择,或许就在某一次抉择中,我错失了许多, 包括那另外一个我,只留下一个刺青。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
无缘无故在世上哭
在哭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笑
无缘无故在世上笑
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夜间某处走
无缘无故在夜间走
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
望着我
——里尔克《严重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