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家事而言,我实在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女人。
有友曾大义凛然质问我,你这样一个女人,居然也好端端的嫁了出门?实在是上天无眼。
你好吃懒做,好逸恶劳,既不会做饭,亦不会洗衣,花钱大手大脚,败家子习性根深蒂固。整日里只知说三道四,说长道短,这样也就罢了,问题是你居然还横行霸道,六亲不认,翻脸比翻书还快。你说,人家娶你,有何好处?
当下只好厚颜讪笑作答:“秀色可餐,尚可养眼。巧笑嫣然,尚可与君笑颜。你友能嫁了出门,似乎也并非一无是处。”
换来友一声无奈长叹。
真的,家中主妇所需应对的一切事务,我皆茫然不知所措。私下常庆幸生在新时代,人人皆为小家生存,虽好逸恶劳,尚不必与翁姑兄弟妯娌等诸般亲戚杂居相处,不必受人指责,省掉无限口舌麻烦。
追根溯源,怪只怪爹爹妈妈当初以为某家有女初长成,自家的孩子怎么看怎么欢喜。打小便娇惯有加,养成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恶习。
及至上学念书,开始与周围同学朋友交往,年纪与人相比一直最幼,人人当是妹子宠爱有加,更养成一副倚小卖小姿态,加重不劳而获之恶习。
所幸,有溜须拍马恭维奉承之一技藏身,再有撒娇发嗲装疯卖傻之一能以备不时之虞。关键时刻拿出备用,所到之处向来是马到成功。
深知,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小时爹爹做饭,我于身后打扇子兼嘘寒问暖,妈妈缝衣,我于身旁做伴兼东家长西家短。所以我总不愁没有好吃的没有好穿的。
唯一的姐姐不如我这般讨好,反而日渐端庄且泼辣伶俐,自理能力见长。
我则夸张到后来看到书上写道:
——每逢她单叉着裤子,揸开了两腿坐着。两只手按在胯间露出的凳子上,歪着头,下巴搁在心口上瞅住了对面的人说道:“一家有一家的苦处呀,表嫂——一家有一家的苦处!”
便都心虚对照,只觉自己就是一活脱脱的长安,象极那尖酸刻薄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模样。
然,今日,天突然塌了下来。先生染小恙卧病在床。
爹爹妈妈公公婆婆主动请缨:“我们来帮妹妹做饭可好?”
不不不,不要。
突然便显出非人的勇气,闲杂人等,一概靠后。
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书本先且搬开,《大众川菜》、《美味家常菜》、《新编美味小菜》各种初级书本,一概搬回家中。
切、片、砍、剁、铡,案板弄得震天响。
实践出真知,磨砺出厨子。
回锅肉、水煮肉片、红烧狮子头、蒜泥白肉、茶树菇排骨汤、酸萝卜老鸭汤,菜谱背得滚瓜烂熟。
最近饭桌的场景一般是:先生大吃大喝,没口子的瞎赞样样菜品都好吃好看,我则有口无心的恩恩应付,一边盘算吃完了是先洗碗还是先拖地。
医嘱,先生每日必喝小鲫鱼汤。
可怜我自小到大最怕鱼身上光溜溜的皮肤。彼时去白马泉吃野味,农家在洗鱼皮,哄我是洗带皮,伸手摸过去,手感不对,吓得当时便花容失色,号啕大哭。今日居然要亲自动手洗那些小鱼,真真是为难死人。
也罢,先去菜场买鱼。
跟满脸横肉的鱼贩讲好,我要的鱼全都要摔得死翘翘,绝对不能活蹦乱跳。
小贩白我一眼:“你这位姑娘倒也奇怪,个个买主都要活蹦乱跳之鲜鱼,你却要我先摔得死翘翘?回家别赖我的鱼不新鲜啊!”他哪里知道,活蹦乱跳的小鱼我绝对是不敢去碰的。就是死翘翘的,我也只敢拎了小尾巴在水龙头下冲。
一半猪油,一半色拉油,烧至七成熟,下姜丝煸炒,放小鲫鱼下火煎,翻两次身,去掉腥味,放入小沙锅,放姜块,大火猛煮,开后再转文火轻煨慢熬,熬到雪白娇嫩,清香扑鼻,加入葱段,胡椒粉,上桌。
记得古龙爱这么说:“通向男人心唯一的途径,就是他的肠胃。”
“这世上不爱吃的国人还很少,所以会做菜的女人总不愁找不到丈夫。”
如今,每念至此,开始沾沾自喜。
爹爹妈妈的电话时时打来:“妹妹,高笋不用削皮,豌豆尖要摘没有须的那头。。。。。。”
电话里,他们总说,妹妹长大了,不能再偷懒了,要自己撑起一个家了,不可以再象以前一样撒娇了。
即时醒悟,从来人人娇我纵我,并非我一向自认聪明有加,耍奸巨猾阴谋得呈,实在是身边亲人疼我爱我宠我,惟恐我有一分不开心不愉悦,才装聋作哑。然,身在福中竟不知福,想通了此,不由得泪盈于睫。
电话里正蜚短流长。。。
哎呀不好,中国移动17951之长途,为0.17分钟,且正在优惠,预付280元可打420元。中国电信17909之长途,为0.30一分钟。
这个电信的长话可不能再打,先打了电话给中国移动,上门为我设置密码,预收话费。
唉,不当家还真不知柴米油盐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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