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忍的一课

    至少有五年了，习惯每天穿梭于各班教室，面对不同的孩子，讲着同样的内容，却不把真情袒露。直到昨天，当我走进这群十二岁孩子的课堂，看他们乱糟糟地拥在桌椅间笑闹着，全然不顾铃声的催促，也看不见站在讲台的我，我的心莫名的痛了起来。因为他们曾是一群多么可爱的孩子，会用清亮的双眼迎接着老师的到来，会随着我的每一句话语欢呼，会和我一起欣赏着美丽的世界。可是一切都在瞬间改变了，因为陪了他们五年的班主任老师怀孕了，身体极度不适，学校只好给他们换了一个班主任。孩子们象找不到家的小鸟一样，四处乱飞，固执地想找到那个熟悉的家园。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我忘记了自己这节课该完成的教学内容，只站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看着他们，好半天才吐出一句：“爱，有时也要学会放弃啊。”孩子们愣住了，教室里突然安静的让我有些压抑。我分明看见他们弱小的心灵被这句话撞晕了过去。爱，怎么可能是放弃啊！对他们来说，爱就意味着拥有。一件玩具，一只小狗，一本喜欢的书，一个好朋友，还有自己的爸爸妈妈，只要是他们爱的，都是可以得到的。他们有限的经验中，似乎还从没体验过放弃。而这一次，他们最爱的李老师却不能陪他们了，他们被迫要接受另外的一个老师。没有更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迷茫，孩子们只消极的抗拒着，用闹哄哄的课堂，用散漫的纪律来表现自己对过去的怀念。

    沉寂的教室被一个女孩的哭声惊醒了，其他的孩子先是困惑地看着，接下来就哭成了一团。我不知道自己该去安慰谁，只好靠在墙边，听任他们用哭来发泄内心的痛楚。这群孩子第一次遭遇着爱的劫难，而我这个成年人，却是这般无能为力，甚而逼迫他们接受无奈的事实。爱也需要放弃，多么残忍的一句，却是人的一生中必须学会的本领！想起几年前的那个小男孩，父母离异后打算再婚，他又哭又闹不肯接受，我却告诉他：“爸爸妈妈分开了，他们会重新找一个伴。就象你养的小鸟，总是成对的。一只飞走了，就得再找一只来陪它。你必须接受这现实啊！”我突然发觉自己真的很残忍，居然把自己用三十多年时间才领悟的悲哀轻率地传递给了这些不知世事的水晶心，我打破了他们关于爱的梦想。

    终于，哭声慢慢平息了，那个大男孩抹了抹红红的眼睛，站起来告诉我：“老师，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努力学习，不让李老师为我担心。”小班长也站了起来，“老师，我们会象以前一样做一个团结向上的集体，让李老师开心地看着我们毕业。”“对！爱李老师就要让她为我们开心！”“李老师看见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她会伤心的。对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孩子们郑重地点点头，彼此对望着，一股温柔的气息在教室里弥漫着。孩子们似乎明白了我的话语，可我却眼眶发热，恼恨着自己残酷的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