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天接到好友玉从深圳打来的电话,说她终于给新生的女儿上了户口,并买了一套临海的房子,三间卧室都可以听到海浪声,推开窗户便有咸咸的海风扑面而来,并要我今年去那儿过年。听着她疲惫而快乐的声音,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 玉是东北人,在长沙上大学,学的外语。大学毕业时报考本校的研究生,却因政治分数不敌同班的另一女孩(副校长之女),尽管专业成绩十分出色的她只好背起行囊,离开了岳麓山下那座千年学府。因不想让母亲为她再操心(父亲早逝,只有一个叫叔叔的继父),而且也适应了南方温暖湿润的气候,她留在了长沙。当初别人为工作早早奔忙的时候,一心考研的她却在图书馆泰然看书,而当别人安然工作的时候,她却又四处奔波。匆忙中她去了当地一家规模较大的旅行社,做起了自己从未想过的导游。凭着自身条件,玉很快便成为旅行社欧美部经理,天南海北的跑起来,不时地给我带回一些纪念品。 当时她与人合住一套房子,于是周末的时候只要不上团,便总来我家。一个冬天的黄昏,天气很冷,我打开门,看着她穿一件大红的羊绒大衣,戴一顶大红的贝蕾帽,蹬一双黑色的长靴,可是脸上却依然是往日那幅沉静怡然的表情,亮丽飘逸而不失沉稳之气。我便笑问她今天穿这么漂亮是否打车来的,她却笑语还是坐巴士,说她站在路旁候车,总有的士会在她身旁减速,而她坚拒了他们的诱惑。便想着她一路款款而行,如一只火红的蝴蝶在寒风中轻舞,不知要引来多少倾羡和嫉妒的目光。其实从她住处到我家打车也只十多块钱的路程,可她每次却都坚持坐巴士。她说她从不作无谓的浪费,但也不惜至爱时的奢侈。每次我们逛街,她从不轻意买东西,而一旦看中,则不问价格。虽然收入颇丰,可是她却说自己做得不开心,因为不时要说一些连哄带骗的职业行话,耍一些掩人耳目的职业技能。 终于一天,玉辞了工作,随一直两地相思的男友去了深圳。现时商业社会的“人情如纸薄”使玉感慨万分。她曾经拼死累活的旅行社竟然连一个她想暂时存放档案的小小顺水人情也不愿做,她只好费了周折找到一家高校,把档案放在那儿。玉说她决不再做导游。虽然有几家外资公司通过面试要她当总经理秘书,可是男友不同意,并要她去当老师,说这一职业比较安全和单纯。独立却又视爱情为生命她于是顶着深圳的骄阳,去了一所又一所学校寻找机会。最终有一所中学正好缺英语老师,她便去补了缺,不过身份却是”代课教师”。除了上课,她还兼一个”差班”的班主任。出于自己本能、同时也为了去掉那代课两字,她玩命的干起来。虽然初为人师,可一学期后却在学校引起轰动,因为她那个”差班”不仅学习跃为全年级第一,而且文体活动等等各种活动比赛都异常活跃,常包揽第一,很出风头。而此时正好有一个转正指标,玉的心中便燃起了希望。可是一些深解其中奥妙的朋友劝玉还是要专门拜访校长。为了获得这份职业,从未送过的礼的她便依照当地的行情,在一个普通信封中装了1万元,提心吊胆地去了校长那儿,回来后便一直惴惴不安的等待着消息。可是一个假期过后,这个指标却给了一个教学平平的离婚女人。当校长惋惜地告诉她以后一定给机会,叫她继续代课并代表学校参加一个教学比赛时,她愤然离开了这块并非净土的校园。 身心疲惫的她便结了婚,做起了全职太太并开始计划移居加拿大,理由很简单,她想多生几个小孩。可是,这个计划却最终被取消,因为玉的先生受不了加拿大的寒冷气候。可是玉未料到在中国生小孩是如此麻烦。因她的户口还在长沙,在她怀孕五个月的时候,还得挺着大肚子来长沙为腹中的宝宝办准生证。先是去居委会参加学习班,接着去医院检查,最后关键的时候却被居委会的老太太无端刁难。玉于是坐在老太太身边磨了一整天,最后订了两本杂志才拿到那个小红本。女儿出生以后快三个月了玉才知道必须在三个月之内上户口,否则又得重新报计划、办准生证。她急急地用特快专递将所需证件寄给我,要我赶紧去给她办有关证明。我于是也心急火燎地跑了她的存放档案的单位、跑居委会、跑派出所,将一切证明弄好以后又用特快专递寄给她。从邮局一出来,我便给她打了电话,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未想到几天后她又气急而无奈地打来电话,说是长沙居委会所开证明上有几个字与当地居委会要求的不一样(其实意思一样),又要重新办,这时离三个月的最后期限只有两天了。要重办已不及,而在深圳这块陌生的土地上她想送礼都无门,她说她只好再去居委会静坐了。最终,居委会的主任在听了她一上午的苦衷后,给她盖了章。 做完这一切,玉说她简直要虚脱了。虽然有过许多梦想,但她还是成了芸芸众生中平凡的一员,她要过的其实也只是一种平凡的生活,可她未料到平凡人的步履也须如此艰难。当青春的足音已渐至尾声,当梦想在人潮中渐逝渐远,她还会穿着那件久锁衣橱的红大衣在深圳的热风中轻舞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