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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鬼 文 一瓣心玫
半夜里,他醒了,头痛得欲裂。 屋里的台灯弥漫着陈旧的昏黄色,这种几乎伤感的陈旧轻轻地覆着他的身子,让他仿佛掉进冰窖,心凝结成冰块,无法跳动似的。 他想要一杯水,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还想听一声嗔怪甚至是责骂:为什么又要喝酒呢? 然而,没有嗔怪,没有责骂,当然,也没有水,没有温暖的怀抱。 他的手又禁不住在口袋里摸索着,掏出皱巴巴的烟壳,抽出一根劣制烟,往嘴上叼着。点燃了烟,深吸,任烟浸润自己的五脏六腑,在烟雾袅袅里,他似乎又找到了现实可以逃逸的空间,思绪开始漫舞。 这世界上除了女儿与他相依为命,他没有再亲的亲人了。 说实话,他现在活着,却已经死了。这残存的生命只是一个傀儡,只为自己女儿而死撑着生命的傀儡而已。 自从妻子离开他,他的天地变得昏暗了,一个男人最悲哀的莫过于与妻子朝夕相守却不知道妻子已经背着他有了别的男人。 这个事实发生的唯一连锁效应就是妻子首先撕毁彼此白头到老的誓言,跟着别的男人过日子去了。 呵,命运似乎与他在作对,自妻子离开后,所有的倒霉的事都冲他来了。单位里体制改革,在下岗的大潮中,他是属于被这股大潮首批受亲睐的一员,他”光荣”下岗了。 对于女儿,他也曾经满怀过期望,但事实证明他过于乐观了。 女儿考高中那会儿,正是他们俩闹得最凶的时候,女孩子早懂事,怎么能够静得下心来读书?女儿自然成绩成倍地倒退了许多,不仅考场发挥失常,连普通高中最后还是托关系找人,东借西凑地花了代培费一万多才勉勉强强地入学的。 这样的现实生活,让他渐渐习惯了不期望,不期望也就不容易失望。 可是女儿大了,越发象她的妈妈,看到女儿他就不能不想起妻子。心口就越发地疼痛起来。 他喝醉酒的时候,老是对着女儿叫她妈妈的名字,女儿一开始看到喝醉的父亲很害怕,同时又觉得父亲很可怜,便老是一个人躲藏在房子里偷偷地哭。 可是这是大人们的事,她一个孩子家又能改变什么? 他渐渐发觉喝酒真是个好事,醉了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烦恼,还可以追味以前的幸福生活。所以他越发地离不开酒了。 后来女儿也渐渐习惯了父亲这个酗酒的样子,泪腺也就麻木了,再也激不起她的泪珠儿。可是无法改变的还是每每这时她心头堵得慌的感觉。 他知道离婚后,女儿一直和她妈妈有联络,他曾经也想过干涉,但想到当初那女人还能把孩子留给他,总算还讲点良心,他现在不能太过分。 他从不在女儿面前提起她妈妈,这些年他隐隐约约地从别人口中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听说那男人待她不错,她生活得挺好。 怎么个挺好法?他想不通了,她跟自己生活了十五年,还有了孩子,怎么能肯定她离开自己与别的男人生活心里就能完全放得下这一切呢?可是想不通又如何?她不与那男人过得挺好吗? 攸地,他的手被快吸完的烟烫着了,手微微一颤,烟蒂便掉在了地上,却还不甘示弱地闪烁着最后一片光亮躺在地上望着他似乎在嘲笑着他。 他的心莫名地就痛了起来,这时他发现了烟蒂边的那张病历,也就是刚才喝酒时被自己狠狠抛在地上的病历,此刻正孤独地忧伤地躺在地上无助地望着他。 有一种不忍心,他轻轻地捡起了病历。再一次翻看起来。 呵,酒精肝、肝硬化、酒精胃、毛细血管破裂,医生那时候强调他得马上住院。他的心当时就紧紧地揪了一下,越没钱越得花钱,唉,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算了,他冷笑地无情地把病历的身体一张张地撕开,然后叠在一起,紧握在掌心。 昏昏地站起来,走到窗前,他打开窗户,眼前是一片午夜的漆黑,与他的心是贴得如此的近。 他一扬手,这些白色的碎纸片在风中蝴蝶般地漫天飞起来,他的视线随着飞舞的蝴蝶,心似乎有了一些释放的轻快 ,可是这些蝴蝶很快地在黑暗中消失,直到最后一只蝴蝶在他眼里飞过,他的心很快又沉寂在一片黑暗里了。 他无助地倚在窗子上,苦涩从心底一点点地滋生开来,可是,倘若要问自己究竟心里为什么有这样的苦,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也不敢去细究。他只是觉得累了,真的累了。 回头望一望杯盘狼藉的桌子,那瓶末喝完的廉价白干正静静地立在桌子上温情脉脉地引诱着他。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酒,也没有谁能如此这样亲切地待他,也只有它能给他丝丝真实的温暖的,只有它。 于是他又踉踉跄跄地回到桌边,开始疯酒了,一口接一口,他现在只想醉,再醉,醉了就可以忘记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