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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等待却逐渐失去耐性。因为赋闲,除了他出外奔波应聘的时间,我们总是有了更多的时间在家里俩俩相对。都对电视毫无兴趣,常常只是,他整理应聘资料,我埋头网络电脑,连音乐都不再记得播放,只是各自园地的静默徜徉。我在网上四处悠逛只觉眼花缭乱,自是浑然不觉他的心烦意乱。 七月苦夏,八月酷暑。在那样白花花的灼人日光里,他汗流浃背地穿梭在这钢筋水泥的城市寻找一个栖息点;我却以这样毒辣的阳光为借口,深居简出地自在浏览网络风景从不准备停歇。赋闲虽有余暇,他的奔波漂泊不定;网中自无日月,我的日子晨昏颠倒。我们的生活,慢慢失去节奏。 是台风要来的那一天。天地间隐隐有不安的一种鼓荡。前夜的晚睡本要叫人赖床,可是一丝凉意却沁人肌肤——一夜成秋?窗外的风,不动声色地、暗暗地推拉试探,我听见院子里杂物轻微翻滚的声音。隔着微微震动的门窗玻璃,能感觉这风沉重的逡巡,咻咻的喘息。 反正我又不出门。拿上一包零食,照常,上网。 可是外面的动弹逐渐嚣张——天地间像有一台巨大的鼓风机慢慢开动起来,而空气则同一张饱满的帆开始鼓胀,也开始叫人觉着压迫。于是起身上到天台,一抬眼就是阴沉灰暗的天,云层如陈年的破旧棉絮堆积如山,低低地向你直压下来,而晾晒的衣物像飘飞的旗帜被这风撕扯得“呼啦”作响!远山的树原本是静默的风景,此时却如海啸之时的波涛是大片的绿浪翻滚;近处的草木不堪劲风摧折也弓腰屈膝,争相对这台风的暴君俯首称臣。 我闭上眼睛,感觉长发在风中飞散飘扬,白色的睡裙也被牵引得衣袂飘飘,而这粗砺的风似乎一个粗糙的手掌抚过你的脸满是温柔的切割。有什么在呼之欲出,便象那羽化飞升,逆风飞扬,逆风飞扬……我的心脏被压迫,于是调整自己的深呼吸,忽地想起初见你时我自信的一句话:“风动,心不动。”有些微的怅惘——又是好久,没有见你了。这台风,刮不到你的城市。 几丝冷雨已经挟风直刺下来,使人不禁打个寒噤,忙收拾衣服,却听得大门一响,他扶车走进这被风弄得凌乱的院子,是一脸的疲惫。我在天台招呼:“哎,今天这么早回来?”他不做声。 我下去开门:“怎么啦?干吗不理我?” 他把自己往沙发上一扔,抹抹额上的雨珠汗水,冷笑:“嫌我早?” 我皱眉:“你吃错药啦?”但看看他疲累的样子,还是柔声询问:“吃了么?” “不想吃。”他懒懒地说。 许是失意?还是负气?我看看时钟,下午两点。于是不再吭气,着手准备午饭。 洗菜,切好,我唤他:“去院子里拔些葱回来好不?”没有应答。“喂——”我高声。他还是不响。我冲到客厅,他埋头读报,我跺脚:“你干吗啊?没听见我说话?!”他头也不抬:“都这么晚了,还吃什么吃!不要吃好啦!反正你有上网就够了!”我开始愤怒:“是!又不是我要吃的!给你做饭还这态度,不吃就不吃,大家都不要吃!”我奔进卧室,把自己往床上一摔,心里委屈愤懑:存心找茬不是?! 躺了一会,心潮汹涌,无法睡着,于是起床找水。他看我冷笑:“又去上网是不是?”最受不得冤屈,我傲然:“是又怎么样?偏要!”他咬牙:“好!有本事你就把电脑当饭吃,当觉睡!”最受不得挤兑,我愤然:“好!这可是你说的!”昂然直入客房,狠狠把门一摔!他的吼声隔门传来:“有本事你就不要出来!” 又坐到电脑桌旁。我的心开始绞痛:他怎么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他的铁拳开始砸门!“咚!咚!!咚咚咚!!”和着门外的台风,一样狂暴,失去控制!一下下全击打在我毫无防备的心上! 我一咬唇,决然,打开电脑! 他奔到后院隔着客房的窗向我怒吼:“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这日子还要不要过啦?!”我跳脚尖叫:“不过就不过!是你说不要吃的!是你叫我上网的!都是你逼的,都是你逼的!!”冲过去将窗帘一拉:“你混蛋!你滚蛋!我再也不要见你!” 而台风暴雨,已“哗”的一下就这么铺天盖地倾倒了下来! 和着我汹涌奔突的泪水——你以为天长地久的爱情,甚至经不起一点微小的摩擦;你以为爱你如珍如宝的人,有一天也会这样粗暴无理;有一点什么你以为牢不可破的东西,突然就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瞬间崩塌如此轻易…… 我和衣倒在床上,将脸埋进被褥痛哭,不肯出声的嚎啕。这个世界我真的要求很少,只要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我原来放弃太多一直以为的得到,原来如此飘渺。 既然灰飞烟灭,自然万念俱灰。哼~~他叫我有本事一辈子不出去,那就试试看,要是了无生趣不如学步伯夷叔齐,饿死算啦!他竟然凶我,他竟然这样对我,这日子,不过就不过,离婚算啦!我一个人孤零零的谁也不要理,才自在呢!……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自怜自艾,哭得累了也便无聊,于是在疲倦中沉沉睡去——不用烦恼,不会痛苦,甚至不再饥饿,真好,最好永远不要醒来,不用面对…… ” ※※※※※※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