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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那边的记忆------平月之九拍
我老了,老的再也拿不动我沉重的双戟。孩子们活泼地举着竹箭竹弓嬉闹着,清脆的童音穿过了庄园高大的围墙。我有时甚至都不能提起那把从不离身的胡琴,只风轻轻地吹来时,尾指轻轻地抹过坚韧的琴弦,而它,就会如约地响起,带来 天边若有若无的歌声。她,还会为我,为我们而歌吗?
天边马蹄的追逐始终雷鸣般的响起,几天了,我们的兄弟雪崩般的消融着。日落前的黄昏,我们终于来到这座山的脚下---和鸟约定的地方,人困马乏。
我看到了那个端坐在地上的神秘的黑衣女子,黑发垂下来遮住了她半边光洁的面庞,轮廓柔和地舒展着,象怕惊醒一个遥远的绮梦。她静静地抚摸着那把贴身的胡琴,琴很旧,细长的琴颈弯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光滑而圆润。
我不知道这个女子有多重要,鸟只很简单地说了一句:“找到执胡琴的女子,平安地带回来。”我们三人众就率领一支轻骑出发了。几天的潜行,终于,在那个戒备森严的异族的要塞找到她时,她正静静的摩挲着一把黑色的胡琴。看到有人进来,她的眉毛微微扬了一下,然后就平静的象一捧微澜的湖水。
“长空需要你。”我说。而后,带着她,和她的胡琴,逃亡开始了。。。。
梦溪点起了狼烟,黑色的烟柱盘旋着上升,久久不散。河鼓二把耳朵贴到地面,他向我竖起一个指头。我点点头,抽出双戟,它的上面还纵横着斑斓的血迹,只锋刃闪出耀眼的寒光。还有一个时辰,敌人的追兵就到了,我们能支持到援兵的到来吗?
这个神秘的女子端坐在地上,静静地抚摸着那把贴身的胡琴。几天来,我没有听过她讲一句话,只在弟兄们捂住流血的伤口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地撕下身上宽大的袖幅,细心地缠绕。只在这时,她冷艳的脸会奇迹般的温柔起来,第一场春雨的温柔。河鼓二的左臂此刻正缠绕着一片黑色的丝绸,虽然浸满了雪,依旧飘扬着象一面骄傲的旗。。。
马蹄声近了,我甚至可以看见天际黑压压的一眼看不到头的异族。河鼓二回头看了看女子,眼神从没有过的温柔,只一刹,他扭转了脖子,重新焕发出弥漫的杀气,拉满了他五石的强弓。
焉地, 我好象听到了琴声,激昂的琴声。我努力盯住异族打头的首领,不敢分心。而这琴声,是这样地穿越时空而来,我的童年,我的青春,我的成长,一帧帧地划过我,曾经坚硬的心开始流血。我想起了扑向我的恶狗和贵族嗜血的狂笑,想起了兄弟们驰骋草原的快意,想起了和我心爱的她的第一次温存,他们一幕幕清晰地浮现,触手可得。。。。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
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
怨兮欲问天,天 圆 兮上无缘。
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我听到了这歌声,来自身后黑衣女子的歌声,嘹亮在耳边,年轻的热血沸腾着,一滴眼泪不可遏止地淌落。这是我们的战场,这座叫祁连的山脉下,三人众的最后一战,而我们不再有遗憾,只是华服赴死的渴望。。。
一支羽箭带着急速的啸音掠过我,钻入异族首领的咽喉,更多的羽箭掠过,更多的异族倒下。。。长空重骑兵熟悉的呐喊声响彻在了云霄,仿佛雄浑入扣的和音-----鸟,终于来了,敌人溃退了。。。
“大男人也会哭?”她挺有趣地看着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悦耳的清脆。而我噙着漫溢的泪珠,只傻傻地看着她,傻傻地。
“我要走了,谢谢你的一路护送,谢谢。”
“还能再听到你的歌声吗?”
她微微地笑了一下,放松了我脸上坚硬的线条。忽然,她把她的胡琴递给我:“送给你,你弹起它,就会听见我的歌声。”
我接过那把带着她温热体温的胡琴,看着这把温柔地躺在我手心的胡琴。抬头时,她已经被一帮人簇拥着走了好远。然后,她回过头,她说:
“我叫平月,我唱的歌,叫九拍。。。”
我以后再也没见过她,自那以后,她神秘地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关于她的很多传闻开始流传,有人说,她是部落的公主,担负着和亲的重任;有人说,她是个死间,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珍贵的情报。我不管这些,我知道她叫平月,我知道她给了我她的胡琴,我还知道她为我们唱过一首叫九拍的歌,这,足够了。。。。。
后来,后来我慢慢的老了,老的再也拿不动我沉重的双戟。我有时甚至都不能提起那把从不离身的胡琴,我偶尔会用尾指轻轻地抹过坚韧的琴弦,而它,就会如约地响起,带来 天边若有若无的歌声。我知道的,她,一直在为我,为我们而歌。。。
※※※※※※ 夜半无人时,最是情浓处, 嘘,窃窃私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