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日历（十七）之——《国庆随想》

今天是国庆节，况且是建国40周年了，自然有些不同寻常。那么，我在今天的感想又如何呢？

本来是兴致勃勃的，然而来到大街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人。人太多了。

楼顶上飘扬的是鲜艳的旗帜，耳旁响着的是不绝的鞭炮声。然而比旗帜更多的是人，比鞭炮声更嘈杂的也是人。

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多的人。这样多陌生的面孔。每张面孔上写着的都是不耐烦。也许在这个时候每个人都会想：人真是太多了。多了谁呢？每个人又都会想：自然是多了别人。

开了闸的人流在缓慢地移动。抬眼望去是清一色黑压压的黑头发，低头看来是脚跟连脚跟形形色色的鞋。耳旁响着的是焦灼的车铃声一刻也不停。在这时候也许早上颇费心思梳好的长发都蓬乱，发上的花结也斜了，自然不再有刚出门的那份矜持或潇洒，仅剩的，也许就只有抱怨和诅咒了。

又有许多人流向公园去了。因为今天过节不用买门票。可是公园门口是戒备森严的警察，而大门紧紧地锁着。原来一些老首长们在里面悠哉游哉地开游艺会。而从公园的栏杆里钻出来的是游戏的小孩们。想来他们在里面颇不耐吧。

头上的天空沉着脸，看着天空下人为的热闹，以及巡逻的刑警们。这就是节日的气氛吗？

不知为什么心中总感觉苍茫，在这人流里我是不是也会迷失自己呢？一时便觉得好没劲好没劲，还是打道回府罢，也许下午会更好些。

下午又怎样了呢？带着小表妹来到儿童公园，人依然很多，但终于更少些了。只是来这里的却远远不止儿童。

表妹看到秋千就奔了过去。人很多。等着的人不满，而坐着的人却是处之泰然，荡啊荡啊，秋千飞过来又飞过去，秋千上的小孩笑得好灿烂啊。几个家长在一旁伺候着，给他们推秋千。旁边的人大声抱怨了。推秋千的家长笑着问小孩：“要不要坐了？”“要嘛要嘛！”于是也不坚决地说：“那么再坐一会儿了。”这一会儿又不知玩了多久，才说：“还是别玩了吧，我不推了。”可秋千飞过来又偷偷伸出手来，看来象按住实际上又使暗劲推了一下。

表妹眼巴巴望着。我一生气拉了她就走。

就去宇航厅。转轮一停下表妹就爬了上去，刚要坐好，一个穿黑裙的女人就把她推开：“小鬼你坐好来！”赶忙趁时将孩子塞了进去，那副凶相顿时又温和了。可是小孩不领情，根本不愿坐，在那里闹，她就在那里哄，就是不让出座位。表妹亮亮在上面可怜兮兮地走着，而“飞船”已慢慢转了起来，那黑裙女人用力地推着，笑着，哄着……我再也忍不住大吼一声：“亮亮你下来！”一把拉她下来拖了就走。

说不出来的滋味……如果舅母在她是决不会让亮亮吃亏的。她一定会成为另外一个黑裙女人。我见过的母亲谁不是这样？谁不是？也许世道就是这样……我苦笑一下。其实她们让孩子得到了什么？只有自私利己和狭隘。然而她们只能在这个程度上去“爱”孩子。这就是我们的父辈。他们只把孩子当作自己的一件得意作品，并且愿意把他们造得和自己一模一样，必要的时候可以用这“作品”去占位子，或为自己挣面子，根本不去想“作品”本身愿不愿意……

只好去坐摇船了。人很多，而船头船尾的人又不用力摇，只在上面等着别人推。自私的人为什么这样多！我把亮亮安置好就自己上去了。船向我这边荡过来的时候我脚尖用力一顶船就向前荡去……船尾的女孩递给我一个默契的微笑。船荡得好高，……我忽然感觉到，自私的人已太多太多，而无私的人又太缺乏。是的，每个人都恨自私，但恨的是自私的别人不能对自己无私。我呢？我并不是爱唱爱吹什么为共产主义之类无私献身的人，因为唱高调的人或者他自己做的与说的是两码事。我现在却愿意作一个无私的人了，在我能够奉献的情况下我决不会吝惜自己的力量！

我似乎看见无数的人流汇成了河，直流向干涸流向生命的消亡，后面又有后浪推前浪，然而愿意把自己贡献给大地去湿润母亲的浪花却太少太少。贫瘠的黄土地一望无际收获的果实却又是这样的少啊！……我想到了中国。中国的负荷已太重了，然而来承当这负荷的人却将越来越少。经历了风雨的父辈们变得世故了，懂得怎样利己护己了。这样的父辈能为我们创造一个舒适的环境却不能给我们一个纯洁而善良正直的灵魂。多少正值如梦年华的少年儿童他们的瞳仁里丧失了纯真和朝气，甚至变得自私而贪婪却又这样地麻木不仁！……社会已经是一个大肿病了。于是有了鲁迅的利笔，李宗吾的《厚黑学》，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这些“偏方”起了多大的用处呢？为什么只有“国庆节”没有“国忧节”？为什么这样多的报纸多是报喜不报忧？为什么中国人这样容易自我陶醉？……人们总愿意逃避现实。现实能逃避多久呢？我看见我的同学直到初三还迷迷糊糊睁不开双眼只混着过，他们也学会了逃避。有时候我愿意尽我的一点力，可是……好象根本没有作用。是我杞人忧天了吗？我的视野也毕竟还狭隘。但不管怎样我愿意去思考去观察去分析，不管别人怎样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太幼稚。社会是个大谜题，我想着我的答案。对了吗？我问天上的云，白云无语而我才发现太阳悄悄地移一片光斑至我窗前，时间真无情啊！我该搁下手中的笔了！

                                       1989/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