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日历（十三）之——《鬼节》

今天七月半，鬼节。外婆塘边烧起了纸钱，我淡然地在一边看。烟升起来了，那纸也就吐出红红的火舌，一伸一伸的，黑色的纸灰乱纷纷地满天飞。外婆虔诚地磕了几个头，风里的外婆是那样的苍老，哦，可怜的老外婆！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是在一起吃的，可显得闷，我只觉得一切都很假，很假，冷眼看妈妈似乎想挑起什么话题，我端起碗喝酒，大碗地喝，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我真想醉了去！

回家的路上又是独行。路边又有人在烧纸钱，那火直往上窜，火星四散，我觉着了热浪，仰头看那天边，哦，半边的天已被余辉烧透了！火红的，金灿灿的，象烧得疯狂了的火海，映得天地间都是火影，都是。天地都在烧，都要疯了，我想。鬼火在燃烧，死前的疯狂，无奈都在这最后的时刻里投入火海，惊心动魄地，壮烈地烧起了熊熊的火，鬼火，最后才化作灰，就象这黑色的纸灰，无奈，无奈，飞往天尽头，无声无息地消亡。

我感觉到了无奈。天地都在烧，我想，然而我并没有化作疯狂后的灰。

我想到了我自己，有种害怕迷失自己的恐慌，然而也就渐渐地恍惚了，我觉着自己要走入火海里去了。我苍茫地走。鬼火，我想我要化作鬼火！

无奈，我只感觉到了无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升腾的黑烟里往事飘过来，我无奈地笑。我是走火入魔，真的是了，见了鬼。错，又是错，我觉得我什么都错了！我为什么老是做错事，为什么？我多可笑。可是这火烧不了我的错。一切都不能挽回，我无奈。

多久了，我心里都是空洞洞的，我不能够想什么，似乎一切都要麻木了，我也不能做什么事。什么鬼计划，见鬼去罢！常常想写什么却写不下去，要做什么也做不来，我只觉得自己是要疯了，然而无奈。

我想到了钟。钟和他的梦。哦，钟总是那样的头脑清楚、思考缜密，分析事情来认真又细致。就是那一天钟很认真地对我说他作的那个使他想上半天的梦，他梦见我站在马路中央显得落寞而又孤单，显得孤立无援的样子，他离我远远的叫我到他那边去可我不听他的话，他焦虑而又无可奈何，……后来我使他失望的时候他就生气地说这一切果真应了他的梦了，伤心地转身而去，自此再无消息，……又是悲剧，结束得太早的悲剧。又是我的错！……

一件件的错事飘过来又飘过去，然而总是我的错。我觉着寂寞，总无奈，唉，这世上无奈的事总是多，接着便是那无聊了，或似是而非的无所谓。

我仰头看天，那最后一刻惊心动魄的辉煌与绚烂也已消亡，风簌簌地吹起来，阴森森地，今天是鬼节。我摇摇头，在这奈何天里，唉，无奈无奈！

                           1989/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