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常有一些事件让人猝不及防,比如车祸,比如爱情。再比如,我的腮帮子。 上周五,难得的好天气,雨过天晴,不冷不热,阳光四泄。难得的好胃口,上午忙得早饭没来得及吃,熬到中午,食堂落座,荤素水果大米饭,自是狼吞虎咽,好似揽美人入怀,实在快意。 牙好胃口好,吃了喝了想睡了---这便是健康。所谓健康,我的理解,就是身件里的各个部件老老实实地呆着,不痛不痒,不哭不闹,你需要它们干活的时候,它们便卖力地干活;不需要它们的时候,它们便安静地原处待命,不让你感觉到它们的存在,更不会跳出来给你惹事添麻烦。大抵就象有良好职业道德的应召女郎,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身体便象一个大杂院,三房六妾,在院子里和平共处,各司其责,从不争风吃醋,更不会打架斗殴出风头。 吃完,拍拍鼓起的肚子,擦擦油油的嘴,正得意着,事儿来了。忽觉左边的腮帮子有些胀,按了按,痛。跑到电梯里,对着镜子一照:鼓出来一个大包。出了电梯,迎面遇上一女同事,听得一声叫:天,炸腮啊!掩鼻而逃。------炸腮会传染的,同志们刚从SARS的阴影里走出来。所以,我不怪她,只恨自已腮帮子不争气,平白无故地吓着了人家。 请假,去医院。为了不至于在车上引发不必要的恐慌,一路上,左手托左腮,作安详状,作沉思状。同时,对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私下里进行了深刻的反省:难道是中午多吃了几个大肉丸子,多啃了几丫西瓜?------可我绝不是贪自助餐的那点小便宜,实在是饿了嘛!难道是因为前几天在长空多骂了几个人?------应该不会,网上骂人,不用嘴皮子,只用手爪子啊! 百思难求其解,到了军区总医院。------且看看大夫怎么说。像一个犯下大错的罪犯,面对法官,等待最终的审判。口腔科的大夫录完口供,指了指边上的拔牙台,表情严肃:躺下,张嘴,不许动。大夫套上手套(一股呛鼻的塑料味),伸入左腮子内侧来回摸索,似在寻宝。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盯着天花板。半晌,大夫停止了摸索,脱下手套,表情依旧凝重:坐起来。 “从现象来看,你是左腮腺结石,堵住了腮管。不过,结石块头不大,用手摸不到,你去放射科拍个片子。等片子出来,再看。” “什么?腮里怎会长石头?” “腮腺制造口水,口水也是水,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长石头,就像热水壶一样会长水垢,这都不明白?”大夫很是不屑,“吃饭的时候,口水产量高,腮管又被堵,所以就鼓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满口生津成了满腮被浸。 照完X光,拿上片子,又找到大夫,心中惶惶。 “片子上看不清石头,估计石块较小,被下巴骨挡住了。” “哪咋办?” “没什么好办法。这样吧,住院,把左侧腮腺割了。割了不就完了?!” 也是,割了就割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一想,不对劲:一动刀子,那脸上不就得多一条刀疤了? “大夫,得开多长的一道口子?” “不算长。从左耳的下部,直到下巴的中部,也就十来公分吧?” ------奶奶的,什么叫“也就十来公分”?!这不是又多长了一张大嘴吗?-------比俺太太小腹上的刀疤还要长呐!腮腺可比胎儿小多了,凭什么腮疤反而比胎疤长啊?!这可是面子上的事!再说了,脸上缺了个零件,可不得凹下去一个大坑?让俺日后如何见人啊?! “哪就没有别的法子了?比如理疗,激光,敷药,针灸啥的?” 大夫觉察到了我的焦虑,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那些都不管用。只有手术,一劳永逸。看你这样,都这么大岁数了,脸长多道疤缺块肉有什么要紧的?” ------想想也是,还是一刀两断的好。再说了,脸上有道疤痕,若板起个脸,买菜时,小贩断不敢短我的秤。 “这可不是小手术,需要全麻的。得住院半个月。你回去跟家属商量一下。”大夫又补充了一句。 晚上回家见太太,如实汇报。到底是女人家,见不得大场面。------听完这事,就哭了。没出息。 也到底是女人家,头发长心眼也长:“要不,你明天去口腔医院再看看?早些去,挂个专家号。” 倒是个主意。 周六,大早,赶到口腔医院。老教授慈眉善目。问完摸完,开张单子,说:打个B超去。 B超完,报告单写着:粗细均匀,无异常回声。老先生看毕,又在腮帮子上考证了一遍,慢条斯理地: “腮管痉挛。每天做腮保健操三遍,过几天就好了。”老先生手把手地教会了我“腮保健操”。 “这么说,不用开刀了?”我不敢相信。 “当然不用,要开刀干吗?多揉揉就行了。” “揉揉就好?哪,我这腮帮子,啥事没有了?”------真有这种好事?! “没什么事。”老大夫很平静。 可,这,这,这也太没意思了吧?哪能这样!-------怎么能说没事就没事了呢?让俺回去怎么跟太太交待啊?------人家可是认认真真地哭了一晚上的。 “要不,大夫,给我拔颗牙吧!”------我不是个喜欢赊账的人,所以,必须做点什么,以补偿太太的泪水。 “拔牙?哪颗牙?”大夫问。 “随便了,您看着办吧。” 2003-06-2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