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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刚参加工作那年的秋天,天气很糟糕,连绵的细雨似乎迷恋这个季节。 每次从办公楼里出来时,习惯性地抬头望天,看不到天空中迷人的湛蓝,也看不到太阳那灿烂的笑脸。 一棵梧桐枝伸到办公室的窗前,绵绵雨丝敲打着叶子,汇集成雨滴又顺着叶尖向下滴落,啪的一声,掉到了心里。 已经说不出是第几次谈恋爱了。兵法云:胜不骄傲,败不气馁。我想品尝胜利的果实,实实在想骄傲一次,可老天总也不长眼。 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个女孩。女孩端庄秀丽,有一种沉静的美,浑身透射出一股青春的气息。相处的日子,双方谈话很投机,大有相间恨晚之意,两人的关系骤然间亲密起来。猛然间发现,在飘雪的季节里依然有着春天的丝丝温暖。 转眼已春暖花开,我们相约在一片小树林。落日余辉洒在女孩子青春的脸上,映衬着她的娇羞。枝头绽放着簇簇娇艳的花朵,漫步在树下,阵阵芬芳扑鼻而来,内心便疑是女孩身上发出的芳香。 我突然间有一种冲动,伸出手轻轻地揽女孩。按捺不住激动,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她在片刻的慌乱后挣脱了我的怀抱,脸上写满了羞涩,晚霞落在脸上,愈发衬托出她的娇嫩。 我用火辣辣的眼光直视着女孩,她躲避着我的目光。 双方对峙了好久,女孩才喃喃地说:“对不起,我很传统的。” 我们继续并肩漫步在春天里,却是一种长久的沉默。 看看天色已晚,我便有点无精打采地说:“不早了,回家吧。” 女孩低头沉默了良久,突然用细细、柔柔的声音说:“明天吧,给你。” “给我?给我什么?”我很纳闷。 “我爸妈明天都加班。”女孩说。
二 回到宿舍,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躺在床上,展转碾侧无法成眠,翻来覆去想她会给我什么。我手头拮据,经常揭不开锅,也许她会体谅我的苦衷。女孩的家景条件很好,银子会大大地有。想到这里,我心里如释重负,还是女人心细,善解人意。不过,接受女人的馈赠实在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有伤自尊心。但是,钞票和自尊心的重量相比,还是银子的份量大。只是,明天说什么也要假意推辞一番,免得让人小瞧了,男子汗大丈夫说什么也不能太掉价。 带着对明天美好的无限憧憬,我甜甜进入梦想。梦中,发现自己从女孩家里背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第二天,我准时到了她家。家中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吃过饭后,两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女孩穿了一件洁白的连衣裙,领口开口很低。若是平时,我最起码也要盯那里三分钟,然后顺着领口往下看。无论如何,今天不能这么做。关键时刻,假正经是很有必要的。如果此刻暴漏了本性,到手的白花花银子就要打水漂了。我正襟危坐,极力克制住自己,以一种少有的一本正经坐在那里。我不得不承认,银子的诱惑是让人无法抗拒的。 我心不在焉地盯着屏幕,期待着女孩戏剧性地拿出一张存折。耐着性子等待着,感觉到此刻的时间无比漫长,直到又臭又长的电视剧演完了两集,还是不见女孩的动静。 实在按捺不住,转过头问女孩:“昨天说给我,给我什么?” 女孩脸上刹时一片通红,没有回答,也没有看我,从茶几上拿起一只苹果,很认真地削起来。 我不死心,迟疑了一下,又急切问:“给我什么?” 女孩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的墙壁:“没啊” 我有些不悦,伸手抓过她的双手:“不会吧,你说过要给我啊?” 她慌乱中有些忸捏,摊开手掌,将手中的一把水果刀给我看:“给……” 哼,我内心立刻被巨大的失落所充斥。不给银子就不给吧,没银子的日子不也熬过来了嘛;没银子也可以啊,至少送我贵重一点的礼物吧。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我一把刀子啊。 再无心呆下去了,便匆忙辞别。当然,水果刀是不能要了。 “再坐一会吧……”女孩声音略微发颤地挽留。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事情。”我很干脆。 从女孩家里面出来时,脸上写满了惆怅。 路过一家路边店时,狠狠心,掏出口袋里面的钱,尽顷所有,买下店里所有的水果刀。 店主满脸狐疑地看我:“深更半夜买这么多的刀子做啥?” 我拿出一把刀,就着店里的光线,拿手指试了试锋刃,抬头恶狠狠地瞪着他:“问这么多干吗?你见过这么斯文的坏人吗?” “是、是、是,我看也不像。” “什么叫不象?本来就不是!” 回到宿舍,越想越来气:给我,原来就是给我一把水果刀啊,没有万儿八千,我不埋怨;千儿八百也行啊,还真以为我买不起水果刀?这不是明明看不起人吗? 气得无法入眠,拿水果刀练飞刀。一会儿功夫,门上的日历就变得千疮百孔。 有人敲门,是隔壁女孩子:“发什么神经呢?又被人甩了?” “你少管闲事!谁敢甩我?我甩的多了!”我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哦哦哦,看不出来啊,哈哈……” “你半夜不睡,是不是也被别人甩了?”我恼羞成怒,没给她好脸色。 “呸,我去卫生间,你管得着?” “我管这干什么!让我管也不管,懒得管……” 我反手就要关门,突然想到刚才的无礼,又补充一句表示关心:“夜深人静不害怕?我陪你一起去吧?” “啊,呸……” 幸亏我手疾眼快,赶紧关门,才没被唾沫淹死。 躲过她的唾沫,听着她的唾沫砸得大门砰砰响,我靠在门上想:“今晚倒霉透了!” 三 伤自尊了。 心里憋了一肚子气,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也没约女孩。 一天,我正在卫生间,听到有人喊我:“电话!” “男的女的?” “女的。” “说没说是谁?” “你自己问!” “那她什么口音?” “本地普通话。” “就说我不在!” 就听他大声说:“他在厕所里说他不在!” 我差点一头栽地上。 回到办公室,那老兄还在:“呵呵,找你的女孩不少啊。” “这样可以扩大成功的几率。”我突然感到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充分。 “快给人回电话!” 我抽出一枝烟,赶紧打发他走:“你在这里我怎么打?有点好东西都让你听去了。” 送他出门后,我若无其是地翻起了一本杂志。 单位动员下乡扶贫,我第一个报名。临走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找到女孩:“最近比较忙,我觉得我们之间不合适,你还是尽早另图他策,别耽误了。” “我觉得也不合适。”女孩子的口气很平静。 “哦,那你觉得怎么不合适?” “恩,你缺乏经验呀。” “哼,不会吧,我至少谈过八回了。”我很不服气。 “其实,”女孩犹豫了一下,“你还不算坏,我父母挺喜欢你的” “我可没感觉出来。不过,希望你转达我对你父母的问候。”我假惺惺地说。 四 乡下的日子很苦,那个地方比我老家还穷,丝毫看不出是乡驻地。 白日无事的日子,待天高云淡,就看浮云在天边漫步,此刻的心便有些飘飘然;月朗星稀的夜晚,独自一人在乡间的小路漫步,清新的空气中有一股青草和泥土的香味,沁人心魄;无月的时候,便熄了房间的煤油灯,看天上的星星眨眼,找寻从天际划过的流星,有时候想,哪一颗是自己呢?宁静的乡村偶尔有几声狗叫,随即又归于一片沉寂。夜色中的点点繁星完全不似都市的夜晚,格外地多。这里远离尘嚣,没有都市的繁华与喧嚣,却添了几分宁静与详和。 做个挂名的书记是很悠闲的一件事情。开始的日子悠哉游哉,经常跟一些乡干部聚集在一起,几瓶当地的烈性白酒,炒上一盘鸡蛋,放上两碟花生,外加几块咸菜,众人围座在一起开怀畅饮,胡吹乱侃,耍嘴斗酒,日子过得很惬意。随着酒量一天天的见长,内心渐渐地感觉出一丝空虚。不久,在乡村昏暗的灯光下,又一次捧起了书本。 一年多以后,当返回单位时,怀中已经揣着一张另一个城市的入学通知书。送行的晚上,朋友提到有女孩来找。我急急忙忙打听详细情况。朋友是个马大哈,加上几杯酒下肚,比划了半天也没说清楚,看我不明白,他倒很纳闷:“你到底有几个?” 借着酒劲,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然后指了指坐在旁边的隔壁女孩,“加上她,正好是六个。” 五 毕业那一年的冬天,我最后一个走出图书馆。一出门就使劲裹大衣,又竖起领子,扣上最上边的纽扣。 从傍晚就开始的大雪还在飞舞,狂风还在肆虐着大地。风嚎叫着,卷起地上的雪花,别人留下的脚印不久就得模糊起来。狂舞的雪花扑打在脸上,竟然有一丝丝疼痛的感觉。 夜色很明亮,这样的夜晚,没有灯光胜似灯光。 路上行人很少,拐过路口的那盏灯,就能看到宿舍的灯光了。雪花在灯光下翻卷着,透过模糊的镜片似乎看到有一点晶莹的闪烁。 拐过路口,没有了灯光,夜色却骤然间比平时明亮许多。小路上的积雪已经很深,脚踏上去发出咯吱咯吱声,有一种既柔软又塌实的感觉。我放下挡住镜片的书本,脸已经被吹僵,雪片打在脸上,已然没了感觉。 透过狂飞的雪花,看到路边伫立着一个身影,凭直觉,应该是个女人。果不出所料,走过那人身边的时候,发现她穿着一件女式防寒服。若是平时,但凡有点美女样的,我都要盯她三眼,再出色一点的,我就三三见九。曾经有个同学挪喻我,宁肯跳河也不愿意被我盯三眼。这话让我伤心了半年,伤心以后变本加厉。我盼望着真有那么一天,有人被我盯得不是跳河就是跳楼。 今天没那个心情,盯也没什么用,我今天的眼力也就正好能摸回宿舍。 女孩两只手反复搓着,不停地跺着脚,周围已经被睬出了一片小小的凹地。经过女孩身边的时候,看到她正使劲地搓脸。 跟女孩刚刚错过一个身子,就听见后面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楞,不由自主停下了脚步,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回头,第二次听到那个女孩叫我的名字,这一次是确定无疑了。转身,快速取下眼镜,擦了擦镜片,慌忙戴上。一张笑脸映入眼帘,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 “是我。”女孩轻轻地笑。 啪,手中的书悄然落地。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