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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老了。有一天，我坐在联合国大厦过厅的沙发上休息。一个男人走到我身边，弯下腰来用坚定的语气对我说：“我给你三倍的保证，这里没有一个美国人。”我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他的名字就随着我的两行簌簌而下的泪水从我的唇中滑落出来： “萨哈夫。” 在没有得到关于他进一步的消息前，我设想了这一场景已经大约有一万次。每次都成功地把我感动得泪如倾盆。我想我是喜欢上他了。 伊拉克战争持续得不长，但是开战后的每一天回想起来都是那么难熬。我甚至看了布什和布莱尔的记者招待会，试图看出点什么。毫无疑问的，我从中没有得出任何东西。和好莱坞大片里的英雄相比，布什是个彻头彻尾的德州土蛋。只有布莱尔强一点，不过他的手势像个国际大专中文辩论赛上的选手，一板一眼，让人腻味透了。总之，我心里充满了失望。甚至是一个真正的总统加一个真正的首相都不能使我觉得有一丝一毫的兴奋。 在这段艰难的时期里，是萨哈夫使我有了看嘻嘻TV四套的勇气。古人说，知识分子要下马能著书，上马能击贼；形容知识分子在马上的潇洒英姿要说“马上从容挥露布”。萨哈夫就体现了我们古人的这一理想。当他穿着绿军装，头戴贝雷帽，大鼻子上架着黑框眼镜出现在镜头前时，双布简直成了饭前甜点，而萨哈夫才是那道做成火山模样，在上来之前还浇上烈酒点燃的大菜。 我喜欢听他坚定不移地说，美军“最受欢迎，因为我们将屠宰他们。” 他说“当我们在建立法律，当我们在创造文学和数学的时候，布莱尔和小布什的祖宗们还在山洞里乱划呢。”，我深有同感；我毫不怀疑他的喜剧天份，因为他会造“英国还不如一只旧鞋值钱”这种经典名句。 即使和美国著名的糙人巴顿将军相比，他依然毫不逊色，而且更用儒雅的风度增添了他语言的丰富程度。我从来没有听过任何一个交战方的高级官员能用如此丰富多彩、变化多端的词汇痛骂对方，相形之下，我们的“野心狼”、“走”、“野心家”简直不值一提。随着“恶棍”、“侏儒”、“懦夫”、“流氓”等等单词滚滚而下，让人不由得对两河流域的古老文明心生仰慕。 电视直播把伊拉克战争变成了一场盛况空前的TV SHOW，但出乎CNN、BBC的预料，在这 SHOW场上最为闪耀夺目抢尽风头的脱口秀明星竟然是萨哈夫，而不是前方某位火线记者。 最后见到萨哈夫大约是在美军进入巴格达城的那一天，如果用FLASH做一个动画的话，背景上应该是美国大兵正在用移形换影的功夫飘来闪去，而在前台的萨哈夫根本不为所动，依然以不容置辩的口吻说：“巴格达城里没有美国异教徒，永远也不会有。”， “我的感觉和平常没有两样，我们会杀光他们。” 然而，我们终于还是失去了他。在一次巨大的爆炸后，有人说他已经被炸死了，有人说他已经逃亡到北方去了。我等了好几天，却一直不见他熟悉的绿色身影。如果他就此死了，很多人可能会伤心。因为，正是由于他的存在，才使整个战争直播像一次TV SHOW。但是如果萨哈夫真的被炸死了，TV SHOW就被还原成一次真正残酷的战争---喜剧脱口秀人在秀里是永远不会死的。 谁都知道英美会战胜，谁都知道萨哈夫在撒谎，但是我还是喜欢他。作为电视观众，就算死了一万个美国士兵，我也不会伤心。但是，如果萨哈夫死掉了，我会难过。这只是感情，和理性无关，和正义邪恶无关。在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中，撒谎不是一件困难的事。然而，连续二十几天睁着眼睛撒谎就非常难了。所以，他撒谎撒得非常非常悲壮，非常非常让人觉得黑色幽默，让人笑过以后想哭。 深切怀念萨哈夫！ ※※※※※※ 不说白不说，说了也白说，白说谁不说。 信箱：xiaoran001@sina.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