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慈的过客 今天,带学生去看电影———《美丽的大脚》。因为自己爱哭的缘故,我已经很少进影院了。有时间就自己租了碟片回来看。可今天,在影院里,当着那么多的小孩子,还有我的同事们,我失声痛哭,难以抑制。所有的人都十分疑惑——何以哭的那么厉害?我无法解释,因为羞愧。 张美丽,那个乡下的老师,有着一双大脚的女教师,她用自己的大脚,踏实地踩在那片黄土高原上,认真执着地书写着自己的人生:她的理想,那么简单,就是为了让孩子们多学一点,多知道一点,不当文盲,不去拔那铁路的道钉,不去触犯那本可以不犯的法律。她的丈夫,把道钉拔了卖钱,七元多一点,却造成了车祸,不得不接受法律的制裁——死刑! 张美丽,一个普通的乡村女子,把“千里迢迢”读做“千里召召”的女子,就这样走上了讲台,在贫瘠的土地上撒播知识的种子。为了这些孩子,她不惜为北京来的老师洗衣服,虽然她不知道那些衣服是不可以水洗的;为了这些孩子,她容忍了那城市女子的娇狂,任由她打扮着自己;为了留住这北京传递来的新知识,她带着孩子去车站捡橘子皮,熬了水来给这娇柔的城里女子喝;为了给这些孩子买一台电脑,她强装笑颜,取悦于村里的首富,喝酒喝到双魇酡红。 张美丽,一双大脚,朴实地行走在黄土高坡,用爱感染着孩子,感染着身边的人。她是一个女人,一个乡下女人,一个寡妇。她也渴望爱——男女之爱,亲人之爱。她,想要一个孩子,甚至愿意为此犯一次错误。北京的女子怀孕了,她为之欣喜;北京的女子把孩子做掉了,她心疼,恨城里人对生命的不珍惜,怎么可以象上茅房那么简单就拿掉一个孩子?张美丽,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有血有肉的乡下女人。可是,她才是那片土地的主人! 故事的结尾,张美丽死了,有风吹过,为她吟唱着无声的歌谣。那个和她相爱的电影放映员,用灯光照亮了破旧的学校。那一刻,土坯的房屋是一座圣殿,闪耀着天堂的兰光。张美丽,就是这圣殿的一个天使! 我曾经两次下乡去支教,可我从没能够把自己真正地融进那片乡野之中。我只是过客,如影片里的北京女志愿者夏雨。我们总是用城市的目光打量着乡村,仿佛我们是救世主。 我们去乡下,带了时髦的衣服,带了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有香水,有进口的维生素,有我们城市的优越。我们把这贫穷土地上唯一能种植出来的洋芋称为“绿色食品”,我们把那泥土的气息称为“新鲜空气”,可我们却永远只做这贫困土地的过客,我们最终无法忍受茅房的肮脏,逃回我们的现代世界,在这里感慨着“生活真累”,向往着“原野的气味”。 也许我们会拿出一点钱,捐助那些失学的孩子;也许我们会翻找出自己已经过时的衣服,送给那些饥寒的灾民。可我们,却始终用俯视的眼光在实施着仁慈,我们游离在乡野之外。 当夏雨带着张美丽和孩子们来到北京,让这些乡下人去宽敞豪华的浴池里洗澡,让他们吃那上千元一桌的海鲜,这些土的掉渣的农家人,除了惊叹和恐惧,还能有什么呢?当那个老板让孩子们在游乐场玩耍——为了陪他自己的儿子;甚至让村里的孩子学驴叫——只为了逗乐!我深深地感到了羞耻:我们这些城市人,自以为文明的人,居然是如此丑陋! 张美丽死了,夏雨勇敢地从黄土高坡上纵身跃下,灰头土脸的她脸上有泪的痕迹:终于,我们贴近了土地;终于,我们放弃了城市的矫情和造作;终于,我们和这深情而沉默的土地融合了一次。我泪流满面,我知道:我美丽的脚,终于有了安身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