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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想说的是,我对推销员这个行当一直心存厌恶。 所以,我就干上了这个职业。 听起来您会觉得纳闷,可事实就是这样。今年春天,我在的那个区办袜厂关了门,扛回四十公斤的棉袜,充当拖欠的大半年工资,银货两讫。从此我与厂子一刀两断。 接下来的日子我总是心神不宁,为生计犯愁。这让我的睡眠总是不太过硬,睡不着的时候我就上网去抒情,就这么地过了三个多月,直到花掉了我最后的一点储蓄。 生活没着落的日子里,我开始厌恨自已。你知道,这不是一个积极的生活态度。可我一下子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出路,于是越发变得不满。那是一个没有人民币的人民对人民币的不满,因为它跟我这个不折不扣的人民挨得实在太远。我开始盯着那几十公斤的棉袜发愣。 人在发愣的时候总会有一些突破,至少我是这样。我想与其自已一人躲在屋里自寻烦恼,不如去挨家挨户地麻烦别人,想到这一层,我一下子觉得生活有了转机。这就是我干起棉袜推销员的由来。 我是一个有力气的人,于是,我扛着那一大包袜子走东家跑西家地开始了我的推销生活。 我是一个有修养的人,所以,虽说眼下正是大热天,可我的领带扎得依然跟春天时一样规矩。虽然它不是什么名牌,严格地说,它跟我肩上的袜子算是一路货,只是形状不同而已,但它很平整。 每次敲门,我的动作都很绅士,可让我想不通的是,开门的人对我夏季般的笑容并不领情。他们总以为我在这时候上门卖棉袜不是跟天气过不去,是存心跟他们过不去。于是老是板着脸看我,所以我习惯管他们叫老板。这样一来,我心里便更有了成就感,我觉得,我已成功地把我的烦恼绘声绘色地派送了出去。 这家女老板有些与众不同,不老也不板,只是脸色有些白。而且她打开了防盗门,让我进来,你知道,这是多么的难得。屋子很宽敞,冷气也很足,让人在羡慕中难免有些嫉恨。我是个落落大方的人,并不为她的过分热情而感到局促,坐在沙发上我擦了擦满头的汗,打开她递过来的可乐喝了一口,说明了我的来意,关于棉袜。 可她对棉袜的热情显然比我的希望要弱一些,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迫切。只是那一身低领口的睡衣让我有些不太自在,她每一次弯腰对我来说都是一个威胁,让我觉得不太安全。你要知道,我必须保全我的身体去担负起那几十公斤的生活希望楼上楼下地攀行。 她试图跟我说话,聊聊家常,也好,我也需要休息一会儿。很快,从她的一言半语里我就知道了她的情况,这跟我预计的差不多。她不用工作,有人会定期地给她钱花,也就是说,她遇上了一个有钱人,那个不常来的有钱人。她的工作就是等待与呈现。 我说话的习惯是直截了当,认真地扫了她一眼后便问她:“您脸色有些白,是贫血吧?” 她愣了一下,显然对我的提问深感意外。可接下来她的一句话比我还要直接,这让我不但意外,而且有些愤怒了。 “那么,您满头是汗,一定是肾虚了?” 我是一个男人,一个要面子的男人。这个,跟天底下大多数的男人一样。所以,你不买我的袜子不要紧,可你不能诋毁我。我们都知道,肾虚比贫穷更可怕。都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亏不能亏了肾。幸好,这两样我都不算缺,我注重学习,所以我会上网,还会聊天;我体壮如牛,那是天生的运气,以及后天的保重。 所以,我的回答义正辞严:“您错了,我一点不虚。”我向来就是个实在的人,我的肾是我全身最实在的一个部位。 她笑了,笑得很诡异:“是吗?可以验证吗?” “验证?可以。”我不是那种喜欢拖泥带水的人,我喜欢直来直去。就好比,如果眼下我是布什,面对老萨,我只会说:拿下巴格达。 “你不会作弊吧?”她的笑容里有些不信任。 “作弊?我会作弊?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个实打实的人,况且,即使想作弊,我也没那闲钱去买什么伟哥健弟暴风骤雨之类的玩意儿;再说了,那玩意多贵啊!想到这一层,我估计她的那个幕后有钱人,一定会时不时地在背后搞点什么小动作。 “那么,就现在?”她步步为营。 “现在就现在。”我当仁不让。 我没有足够的耐心在战争前多费口舌,因为,我有生活的压力,我需要抽出时间尽早卖完我的袜子。这一点,我很清楚。所以我的回答毫不含糊。 当然,更不含糊的,是在接下来的时间内。 她的气色红润,她的音量很大,她的肺活量也很大。 唯一让人觉得遗憾的,是她的胸,好象有假。手感不大好,有点象注满水的塑料袋。 也就是说,她可能有过舞弊行为。 完事,我把我自已收拾了一下,就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领带被压皱了,这让我有些心疼。 待我穿戴整齐打算出门,她似乎才缓过劲来。 “你等一下。”她叫住了我。转过身,她从抽屉里拎出一叠钞票塞到了我的手上。“这个你拿着,大热天的,不要再去卖袜子了。” “不,我不要。”我很坚决。该软的地方软了,可该硬的地方必须让它硬着。于是,我扔回了那把钞票。 这样,出门时我挺直了腰杆。 2003-01-2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