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点了根烟，深深地吸进去。“她老了，憔悴了很多。”她的眼睛隔着烟雾显得很迷离。那时，他最爱她的眼睛了，很大，睫毛很长，沉静的时候似乎与世隔绝，快乐的时候神采飞扬，忧郁的时候令人心碎。

“二十年了，身处异地抱守这份感情整整二十年了。”在这二十年里，他不停地换着女人，喜欢的，不喜欢的，厌恶的，鄙夷的。而她，却一直在他心的最深处。在他最快乐的时候或最忧伤的时候，找个地方，静静的，或打个电话问声好，或只是闭上眼睛，想她。

无数次，有过去看她的冲动，想把她搂在怀里，想听她喊着他的名字，想品味她因爱恨交错的哭泣。但他不敢承受再次感受那种无法拥有的彻心之痛了。

那次离开时，她电话中问：“你还在这个城市吗？你还离我这么近吗？”他泪如雨下，无法顾及机场里旁人诧异的眼光。那年，他三十五岁。

搅拌着咖啡的她还是那么优雅，岁月留在她身上的痕迹无法隐藏她高贵的气质。她的手还是那么细，瘦瘦的。他忍不住握住了它，他感觉到了它的战栗。

“还恨我吗？”他问。

“不。”她微微一笑，嘴唇还象以前那样，斜斜的，很特别。

“那，还爱我吗？”他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慢慢地浮起雾气。只听到搅拌咖啡的声音，她沉默着。他静静地看着，他终于又可以这么看着她了。这二十年来，他想象过无数次再次相遇时的情景，也许想得太多了，她这么静静地，他似乎很习惯。

“爱和不爱还重要吗？”他自嘲地苦笑着，只要能看到她，只要她还来见他，如今她来了，就坐在眼前。他不奢望她的回答了。

“彤亚，我们不说‘爱’字好吗？‘爱’在此刻显得那么庸俗。我相信，在这二十年里，你曾经对无数个女人说爱字。但我相信，任何人都无法取代我就象没人能取代你一样，即使在你伤害我的时候。我一直守在这里，就象你一直无法摆脱我。”她总是是那么地平静且理性。这，也是他为之疯狂的。

“可是，彤亚，女人的一生，最美丽的时候只有一次。而你，却在我最美丽的时候选择离开。我们不为爱遗憾，因为我们没有错过。但是，我们错过美丽。”咖啡屋里的灯光把她的脸照得那么柔和，她眼里的泪光和她平静的语调显得有点不协调，但在他的眼里，是那么地动人。他的眼睛也跟着有点湿润，在心里默默地答道：“你知道吗？其实，你的美丽一直在我心里，我何曾错过。”

此刻，任何言语显得那么多余。真想留住时光，留住这满屋的咖啡香，留住她湿润的眼神，留住这为美丽而遗憾的遗憾，持续一生。

2003，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