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校同仁，有生庄氏，好作梦蝶之想，时为狂狷之态，性情滑稽顽劣，行事乖张无状，恰如顽童拒长，亦有赤子之诚，喜作惊人之语，偶有发聩之言，真如宝玉混世，"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潦倒不通世务，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初识庄生，吾方毕业，进得单位，处处小心。但见同事三五，侃侃闲谈，惟一高瘦男子，甘心陪伺小儿，大玩龟兔赛跑，呼喝之间，兴致高昂。见得我来，即面色一端："新老师？有失远迎呀有失远迎！见过犬子！"吾自大赞其子伶俐，顺致问候其妻，庄生一笑，凿凿有辞："离婚啦！我就不准她来找我！"吾瞠然不知所对，众已哄堂："小庄的话，你也信得？"方知该子，大龄青年，何来家室？喜好作弄，玩笑无度也！然偶能正色，好为人师，又侠道热肠："新老师！谁都这样过来，有不懂的就来问我！有不听话的崽子，就找我来摆平！"

庄生之风，亦正亦邪，行走仪态，亦大异常人：或目不斜视、低头狂奔；或目高于顶、负手向天，一身酸气傲骨，看人青白眼色。最恨无味庸人，只作点头泛泛；若能引作同辈，则或热情肉麻，或尖刻挑衅，时日渐长，众皆惯与其唇枪相对，毒语往来，作斗智交锋，倒也平添诸多笑料，朗朗生趣。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象牙塔内，自成诸多团体，三五好友，轮流坐庄，偶尔小聚，宾主尽欢。觥筹交错，纵论大城小事；酒逢知己，醺然如坐春风。兴罢晚回校，庄生意犹未尽，英气勃发，如有神助，蹭蹭手脚并用，直上篮球高架，振臂高呼："这是一次团结的宴会！精彩的宴会！胜利的宴会！大家要坚持奋斗，再接再厉！"

庄生之友，最铁老张，一仁厚宿儒。人前人后，大作夸张吹捧："老张，我崇拜的人！一个--真正的人！"办公室里，时时长唤："老张--老张啊~~~" 声若叫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老张应与不应，真真进退维谷，只作龟缩潜伏。一日不见，也来热烈拥抱："啊！老张，兄弟我想你啦！"二子时作聚首切切，大摆龙门，唾沫横飞，天文地理，历史掌故，国际风云，艰难时世......汝方神往称赞："小庄你书读得不少哦！"其必大唱反调："天下还有书吗？只剩下猪！我不过是一只稍微特立独行的猪！......无气不立，现在的书都象我学的历史一样，不过是一个得了软骨病的婊子！偶尔翻一下，也不过为了阅读的快感！我庄子箴言：泡书不如泡妞！"

为求惊人效果，庄生故不收敛，言语时常带色，挤兑吾等淑女。正值韩剧热播，众皆感动煽情，大谈《冬日恋歌》，庄生不胜其烦，大作呵欠之声，同时懒散腔调："困！昨天看三级A片，过了两点才睡！哼，什么叫A片，你们这些毛丫头就不懂了吧！"吾等切齿，眼神一错，当即会心，故作不屑："哦~，就那个呀--""那算什么，一点也不过瘾！至少要四级进口原装真人秀吧，看过没？"生果大窘，面红过耳，落荒而逃："庄子箴言：女人就是老虎，好男不跟女斗！"

虽是厥词不断，皆知其无色胆。至今流传绯闻，仍在数年之前：有一女子，灵慧贤淑，清纯可爱，庄生暗恋已久，终是不敢表白，直到待嫁前夕，鼓胆修书一封，自遭委婉拒绝，痛作刘伶之醉，只与老张把盏，不觉伏案泪下："兄弟，我活了30岁，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由此自是大忌旁人彰其清白，言行愈加放任不羁，口不遮拦也。

庄生上课，慷慨激昂、不拘一格，捭阖天地往来事，纵横上下五千年，宣扬民主，渗透人文，视角独特，亦潜心培育学生独立之思想人格，学生送一绰号："庄大侠"！一次上课，分析伟人人格，一生板书周总理人格特征："艰苦朴素"，庄生一言不发，脱足下臭鞋置于讲台之上："这双波鞋老师从地摊买来，不过20块钱，老师也艰苦朴素，难道老师也伟大吗？分析伟人人格要抓住他们个人独有的伟大特质！"台下哄然，却也刻骨铭心，甘做一众粉丝！庄生教学成绩，自是出类拔萃。

一次"五一"假后，上班不见庄生，一美女同事进其班反令该班学生大诧异："老师你怎么来上课了？我们班主任说和你去新马泰旅游，他没回来，你倒先回来了？"如此玩笑，怎不令人莫名惊诧，心下大恼！待知原委，却是庄生银行缴费，路见有人插队，于是出面教育，结果得罪地痞横人，出门遭遇脑后一砖，仍在家中静养！众方挂念担忧，待得其人归来，竟能作如常笑语，夸张比划，自诩勇猛，十分悲壮："他在脑后一敲，我就血流满面！但是！我就这么一转，揪住他饱揍了一顿！我庄子箴言：君子动口，也要动手！"

既好惹事，自多是非。即使深受学生爱戴，成绩向来出众，庄生上课形式，亦多得人诟病，或衣冠不整，或行事跳脱，一次竟于教育局来人巡查之时，领导惊见庄生忽而俯撑讲台，忽而跳坐其上！之后多次揭批，注意为人师表！庄生开始罢课，自嘲堂吉珂德，苦笑慷慨陈词："我厌透了这样的教育！我们从事的是教育吗？我们分明是被教育吃了，教育现在又逼我们去吃人！......我也要逼自己，要先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庄子箴言：绝处才能逢生！"

之后有人猜测庄生考研，吾试问之，其怪眼一翻："谁说的？你说的？谁说的谁负责！哼，中国的教育！哪里的乌鸦不一般黑？我已经决定了‘焚书'--第一就要焚英语书，这浪费青春祸国殃民阉割文化殖民思想的东西！就差‘坑儒'了，你来给我坑一坑？！"

庄生言语，向来夸张，正话反说，尤喜刻薄，你若着恼，他自得意。女子百斤以上，便遭称呼"肥婆"，正待生气，却奉你遍觅不得之书施施而来，尤淡淡然："这书我一不小心就买多了一套！唉，反正也没地方丢，就先扔你这儿罢！"

庄生自小父母离异，只与其母相依为命。论及父母，向大不敬，称呼其父，为"老混蛋"！言及其母，竟"蠢女人"！且曰："她最蠢的事有两件，一是嫁给了‘老混蛋'，一是生了我！"然，后知其母不舍就医，竟致癌症晚期，生大悲恸，倾其资财，衣不解带，随伺母旁，终未回天。此后拒绝探视，闭门谢客，全校师生捐助款项，亦一一奉还不肯收取，径只叹息："她吃了一辈子的苦！"此后长久，皆形销骨立，沉默寡言。

时光倏忽，就此流转，人人各自生活，多得许多心事？工作压力渐长，人情礼义渐薄，不觉办公一室，徒增沉闷空气，便得"一年容易又是春"，"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与庄生闲谈之间也不禁郁郁恍然。只听他忽地长叹："阿芷，庄子箴言：人生苦短，爱的时候就要说出来，想掉泪的时候就要哭出来，这样的一生，才划得来。"

愕然回首，庄生面上，波澜不惊，无大悲喜，已大平静。

翻译：

我们学校有一个叫做庄生的同事，喜欢庄周梦蝶的幻想，常带狂狷态度，性情十分滑稽顽劣，行事风格乖张不合常理，就像一个拒绝长大的老顽童，但他也有赤子之心，语不惊人死不休，偶尔还会说些振聋发聩的话，就像是一个贾宝玉式的混世魔王再世，"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潦倒不通世务，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初次认识庄生的时候，是我刚刚大学毕业，进到单位里，行事做人处处小心。就见到同事们三五成群在一起聊天，只有一个长得很高瘦的男子，心甘情愿地陪着一个小男孩玩，玩的是龟兔赛跑的游戏，大呼小叫的，兴致十分高昂。他看到我进来，马上正色说："新老师？有失远迎呀有失远迎！见过犬子！"我当然大赞他儿子聪明伶俐，顺便问候他妻子。庄生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离婚啦！我就不准她来找我！"我瞠目结舌不知道应该怎样应对，大家已经哄堂大笑："小庄的话，你也信得？"才知道这家伙是一个大龄青年，哪里来的家室呢？他只是喜欢作弄人，开起玩笑来没个分寸罢了！但有时候他又能正儿八经的，好为人师，有侠道热肠："新老师！谁都这样过来，有不懂的就来问我！有不听话的崽子，就找我来摆平！"

庄生的风格亦正亦邪，走路的样子都和平常人很不一样：或者是目不斜视、低着头一路狂奔；或者是眼高于顶、背着手昂然踱步，一身都是酸气傲骨，用青白眼色看人。他最讨厌无趣平庸的人，只作见面点头而已的泛泛之交；但要是他把你引为同道中人的话，就有时会对你热情肉麻，有时候说话尖刻地挑衅。时间长了，大家都习惯跟他唇枪相对，用很毒的话你来我往，一起来斗智斗勇针锋相对，倒也平添了很多笑料，十分有趣。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在学校这个象牙塔内，也自然相成了很多小团体，经常有些关系好的同事好友三五成群、轮流请客，偶尔小聚一下，大家都很高兴。在觥筹交错间一起谈论大城小事；酒逢知己千杯少，大家喝得醺醺然的如坐春风。等大家尽兴后回学校了，庄生觉得意犹未尽，英气勃发，就像有神灵相助一样，蹭蹭地手脚并用，一直爬上高高的篮球架，挥舞着手臂高喊："这是一次团结的宴会！精彩的宴会！胜利的宴会！大家要坚持奋斗，再接再厉！"

庄生的好朋友里，最铁的就是老张了，那是一个仁厚的宿儒。庄生在人前人后都会对老张大作夸张吹捧："老张，我崇拜的人！一个--真正的人！"在办公室里，他也经常拉长了声音呼唤："老张--老张啊~~~" 那声音简直像叫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老张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真是进退维谷，只好经常龟缩潜伏。他俩就是一天没见，庄生也要来一个热烈拥抱："啊！老张，兄弟我想你啦！"这两个人经常聚在一起聊天，大摆龙门阵，聊起来唾沫横飞，包括天文地理、历史掌故、国际风云、艰难时世......等你刚刚听得入神称赞他："小庄你书读得不少哦！"他一定会大唱反调："天下还有书吗？只剩下猪！我不过是一只稍微特立独行的猪！......无气不立，现在的书都象我学的历史一样，不过是一个得了软骨病的婊子！偶尔翻一下，也不过为了阅读的快感！我庄子箴言：泡书不如泡妞！"

为了求得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庄生说话故意不收敛，言语之间经常带点"色"，挤兑我们这些淑女。刚好是韩剧热播的时候，大家都被那些煽情的故事感动了，一起谈论《冬日恋歌》。庄生听得烦透了，故意大打呵欠，同时用懒洋洋的腔调说："困！昨天看三级A片，过了两点才睡！哼，什么叫A片，你们这些毛丫头就不懂了吧！"我们听了咬牙切齿，相互丢了个眼神，各自心领神会，故意摆出不屑一顾的口气："哦~，就那个呀--""那算什么，一点也不过瘾！至少要四级进口原装真人秀吧，看过没？"庄生果然大为窘迫，脸都红了，落荒而逃："庄子箴言：女人就是老虎，好男不跟女斗！"

虽然庄生经常大放厥词，大家都知道他是没有色胆的。至今学校里流传的关于他的绯闻，还是几年前的事：同事里有一个灵慧贤淑、清纯可爱的女孩，庄生暗恋她很久了，始终还是不敢表白。直到那女孩结婚前夕，他才鼓起勇气给她写了一封表白信，当然遭到了女孩委婉的拒绝。他只和老张一起喝酒，醉得像刘伶一样，不觉趴在桌子上流泪："兄弟，我活了30岁，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从此以后他自然是非常忌讳旁人表彰他的清白，言行举止更加是放荡不羁，口无遮拦了。

庄生上起课来慷慨激昂、不拘一格，上下五千年的天下大事信手拈来，并且注意在课堂上宣扬民主观念，渗透人文精神，视角很独特，也潜心培育学生独立的思想人格，学生送给他一个绰号叫"庄大侠"！有一次上课的时候，他让学生分析伟人的人格，有个学生板书周总理的人格特征是"艰苦朴素"，庄生二话不说，马上脱了脚下的臭鞋放在讲台上面："这双波鞋老师从地摊买来，不过20块钱，老师也艰苦朴素，难道老师也伟大吗？分析伟人人格要抓住他们个人独有的伟大特质！"台下哄堂大笑，却也因此对他上的课刻骨铭心，心甘情愿成为他的一群粉丝！庄生的教学成绩，自然是出类拔萃的。

有一次在"五一"放假后，上班没有看到庄生，有一个美女同事进到他们班里上课反而让那个班的学生大感诧异："老师你怎么来上课了？我们班主任说和你去新马泰旅游，他没回来，你倒先回来了？"像这样的玩笑，怎会不令人莫名其妙、诧异恼怒！等我们了解到原委，却是庄生去银行缴费的时候，看到有人插队，于是出面教育那人，结果得罪的是蛮横的地痞，在他出银行门后就被人在脑袋后面拍了一砖，现在还在家里静养呢！大家正在挂念担忧的时候，他也就回来了，竟然还能像往常一样说笑，很夸张地比划着，吹牛说自己十分神勇悲壮："他在脑后一敲，我就血流满面！但是！我就这么一转，揪住他饱揍了一顿！我庄子箴言：君子动口，也要动手！"

庄生既然喜欢惹事，自然很多是非。虽然他深受学生爱戴，成绩向来很出众，但是庄生上课的形式也容易得人诟病，或是衣冠不整，或是行事跳脱，有一次竟然在教育局来人巡查的时侯，领导们惊讶地看到庄生一会儿俯撑在讲台上，一会儿跳坐在讲台上！之后庄生就多次被批评"要注意为人师表"了！庄生于是开始罢课，自嘲说是堂吉珂德，苦笑着慷慨陈词说："我厌透了这样的教育！我们从事的是教育吗？我们分明是被教育吃了，教育现在又逼我们去吃人！......我也要逼自己，要先把自己逼到绝路上去，庄子箴言：绝处才能逢生！"

之后有人猜测说庄生可能要考研，我试着问他，他把怪眼一翻："谁说的？你说的？谁说的谁负责！哼，中国的教育！哪里的乌鸦不一般黑？我已经决定了‘焚书'--第一就要焚英语书，这浪费青春祸国殃民阉割文化殖民思想的东西！就差‘坑儒'了，你来给我坑一坑？！"

庄生说话向来很夸张，正话也要反着说，尤其喜欢说刻薄话，你要是着恼，他还会觉得很得意。女子只要体重百斤以上，就会遭到他称呼"肥婆"的待遇，等你正要生气了吧，他却捧着你到处都搜罗不到的好书施施而来，淡然说道："这书我一不小心就买多了一套！唉，反正也没地方丢，就先扔你这儿罢！"

庄生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只和他妈妈相依为命。谈论到父母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大不敬的态度，把他爸爸叫做"老混蛋"！提到他妈妈的时候，竟然叫他妈妈为"蠢女人"！而且他还说："她最蠢的事有两件，一是嫁给了‘老混蛋'，一是生了我！"然而，后来等他知道自己母亲因为不舍得钱看医生，竟然导致癌症晚期，庄生大大地悲恸了，倾其所有、衣不解带，照顾自己的母旁，还是没有回天之力。在这之后他就拒绝别人的探视，闭门谢客，对于全校师生捐助的款项，他也一一奉还、不肯收取，只是一味叹息："她吃了一辈子的苦！"此后很久，他看上去都是形销骨立的样子，十分沉默寡言。

时光流逝得很快，大家都忙着自己的生活，慢慢有了很多心事？工作压力渐渐增加了，人情礼义却渐渐淡薄，不觉在这个办公室里，徒增了很多沉闷空气，让你感觉"一年容易又是春"，"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在和庄生闲聊之间，我也不禁有点郁郁寡欢恍然若失。只听他忽然长叹一声："阿芷，庄子箴言：人生苦短，爱的时候就要说出来，想掉泪的时候就要哭出来，这样的一生，才划得来。"

我愕然回首，只看到庄生的脸上波澜不惊，没有大的悲喜，已经有大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