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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客厅,我说到客厅。他上了床,我坐在床上继续说,丈夫终于不耐烦了,冲着我咆哮:你是西瓜皮擦脸———没完没了! (一) 我和丈夫有着共同的嗜好———爱好文学,时常为抢看一本书,闹的不亦乐乎。今天是星期天,我们分守写字台的一角,各执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坐累了,我们躺在床上继续看。丈夫见我看的起劲,假惺惺地道:躺着看书有害视力,这点常识也不懂?我白他一眼,反唇相讥:你是老鸹趴在锅底上,看到别人黑,看不到自已黑!丈夫嘿嘿一笑,不再搭讪。电话铃响了,我踢他一脚,道:接电话!他鼻子里哼了一声,背过身,给我一个冷脊梁。 铃声坚持不懈地鸣叫,像引亢高歌的勇士。我沉不住气,起身下床,朝客厅跑去。刚至电话机旁,铃声嘎然而止。伸出去的手僵持在空中。三分钟后,铃声再次响起,我不耐烦了,接电话时,态度极不友好:喂,你是哪位?传来一位男人破锣般的声音:贵人多忘事,老同学的声音也听不出了?我笑了,脑海里浮现出广利黝黑瘦削的脸。 一个月前,听同学建国说,他酒后驾车,撞断了公路边一棵碗口粗的白杨树。汽车保险杠撞烂了不说,被公路局以破坏绿化罪罚款600元。交警队按酒后驾车处理,吊销驾驶证并罚款5000元。多亏了当交警的建国从中疏通,要回驾驶证,象征性地罚款500元。广利拿到驾驶证,神气活现地对建国说:我请客,去“宴宾楼”好好撮一顿!建国朝他屁股上狠狠揣了一脚,说:你他妈少给我找麻烦,再酗酒开车,撞断你的脖子! 想到这里,我打趣地说:听说你上阵子和树叫上了劲,准是做梦娶媳妇,开车走了神!他嘻笑道:你哪壶不开提哪壶,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我故意激将他:看来花钱买的驾照就是不过关!广利急了,大声道:瞎说!我是过五关斩六将考出来的!车技是老太太擤鼻涕,把了攥的!我想像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跳的情景,心里已笑的不行。我打断他的话:得啦,越描越黑,你不会闲的无聊给我打电话吧?他笑道:你真聪明,能掐会算,像个狐狸精。 电话那头没了动静,又不像挂了电话,我使劲地喊:喂———喂。老半天他道:来了个人,刚打发走,今晚我请你吃饭! 我转过身,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坐直了身子,竖起耳朵的丈夫,笑道:真是大年初一头一回,你几时变的这般慷慨?记忆里,你是三刀子也捅不出血的。他呵呵笑道:你就不念点旧情,看在当年苦苦追求你的份上,嘴下积点德?我笑的几乎岔了气,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几时追过我? 他不回答,嘿嘿笑道:说好了,晚上我请客,你作陪,六点钟我去你家楼下接你。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四点半。我问:请谁?他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丈夫晃着日渐臃肿的身子走了过来,问:谁的电话?我答:是广利,他晚上请我吃饭!丈夫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道:他发了大财?还是中了头彩?印象里,他可是铁公鸡!我故意不回答,却效仿起功夫片里的镜头,拉开架势,朝着丈夫隆起的腹部就是一拳,嘴上喊道:看招! 丈夫瞪圆了眼睛,佯怒道:嘿,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我也让你知道锅是铁打的!他钳子似的大手扳起我的手臂,老鹰叼小鸡般把我拽到面前,硬查查的胡须顺势贴了过来。呜呼!我惟有招架之式没了还手之力,只好眼睁睁地任其蹂躏,心里却受用的不得了。 (二) 六点钟我准时下楼,广利正好驱车赶到。簇新的“长城”牌汽车,像神气的鲨鱼,摇头摆尾。排气管里喷出的烟雾也像在威慑着什么。我拍着汽车的后斗,笑道:恭喜啊,鸟枪换炮了。广利呲牙笑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咱也整辆新车开开,看还有谁敢小眼瞧咱!我讥讽 道:汽车的眼睛大,照样不是往树上开?他闪动着眼镜片后面的金鱼眼,道:别把人一棍子打死,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是我党的一贯作风,何况咱早就改斜归正了。我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再理他。 上了车,我问他,客人呢?他说,在前面路口等着。 汽车停在两个女人面前,我认了出来。那位高个,容貌俊俏、皮肤较黑的,是广利的老婆,名凤娇。另一位身材丰满、皮肤白净,是同学阿荣。我和阿荣多年未见面了,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我们相互寒喧,叽叽喳喳像欢快的喜雀。广利笑道: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不是表演的时候,我们的目标是饭店。广利挥了挥手,示意大家上车。 广利驾着车,车里坐着三个女人,一路欢笑往南驰去。刚驶出闹市区,凤娇一拍大腿,遗憾地对老公说:忘了叫阿美!广利夸张地咧了咧嘴,道:是啊!便打转车头往回开,不时回头对我和阿荣说:阿美是我好朋友的老婆,我们时常一起打牌。 阿美容貌姣好,皮肤细腻,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女人。阿美发现还有两位陌生人,犹豫着不想去。广利笑道:我带你们远走高飞,去一个你们没有去过的饭店。阿美经不住诱惑,欢喜地上了车。 广利兴致勃勃地开着车,车里载着四个女人,继续朝南奔驰。此时的天空乌云密布,黑鸦鸦的云彩扑天盖地袭来,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凤娇更是洋洋得意,滔滔不绝地讲着趣闻,并将手伸出车窗外指指点点。广利唬着脸大声道:把手拿进来!凤娇咳了一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广利立即满脸堆笑:车窗外危险,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嘴里却小声嘟囔:狗咬吕洞滨不识好人心。 天空轰鸣了一阵子,雨并没落下来,风停了,空气凉爽了许多。阿荣突然问道:商明芳最近怎么样了?商明芳是我们的同学,离异多年,上个月嫁给一位富商,去了新加坡。广利接答:商品房?我到是想买,但我买的起吗?最便宜的也得二十万,相当于我十多年的薪水。转脸对着老婆道:是不是?老婆! 四个女人齐声大笑,广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惑地看着老婆,凤娇笑的前俯后仰,回道:裤裆里打气———两叉了!人家是说商明芳!接下来,广利嘿嘿笑个不停。 汽车驶出十里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座别致的二层小楼,装修豪华气派,大厅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幅蒙娜丽沙的巨幅画像,给这座郊外的餐馆增添了几许浪漫。 我们刚入座,正欲点菜,广利手机响了,他接通电话,没说几句,黝黑的脸变的更黑了。我们猜测发生了重大事件,八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广利紧张的有些口吃:建国处…….处理交通事故时,被………被迎面而来的一辆汽车撞伤,刚送进医院………. 他说完,目光在我们四个女人脸上扫过。阿荣首先反映过来,喊道:还不去医院?大家如梦初醒,去医院! 汽车按原路返回,全然没了来时的兴致。大家缄默不语,脸上写满了焦灼和不安。广利叹了口气,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大家互望一眼,明白他指建国被撞,没再说什么。 快到医院时,下起了大雨。没有风的天空,暴雨直直的倾泻下来,像一根根水柱,地面立刻积满了雨水。车刚停稳,我们便一头扎进雨里,往门口奔去。建国不在急诊室,医生让我们去放射科。放射科门口聚满了人,都是建国的家人和同事。我们焦急地等待着。二十分钟后,建国被推了出来。检查结果:头部轻微脑震荡,肋骨断了二根,右腿腕粉碎性骨折。阿弥陀佛!没有生命危险,我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此时,大家感到肌肠辘辘。经过这一阵折腾,全然没有了食欲。我们随便进了一家餐馆,菜很实惠,风味也很独特。我不解地问广利:为何要劳民伤财,拉我们去郊外?广利嘿嘿笑道:让你们品尝火爆龙虾,清蒸鲨丁鱼的味道,只可惜天不随人愿。整个晚上,广利说的话惟有这几句受用! 回到家,我将今晚发生的事情,翻来覆去地讲给丈夫听。他好像只对建国的伤势感兴趣。他走到客厅,我说到客厅。他上了床,我坐在床上继续说,丈夫终于不耐烦了,冲着我咆哮:你是西瓜皮擦脸———没完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