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等大事
常听说看一个人的品味从哪哪看起。有人说要从上衣看起,但也有人说要从袜子看起,有人说要从领带看起,但也有人说从鞋子看起。还有人要看人的打火机看人的提包手袋,自然也有人看眼镜,手表,钻戒啥的 。 年轻时耳朵根子软,人说啥都信。听的多了,人难免会犯迷糊,到底看哪儿呀?是象小死一样看人腰枝呢还是三八一样看人三寸金莲呀?是象杀马一样看正面呢还是故国一样看背面呢?当然长大了就知道要全面地看,可这样看也有问题,看着看着难免会矛盾,比如牛皮,什么都好:全套毛料西服,虽然穿卡通袜,有两个HELLO KITTY若隐若现,但至少布鞋是正宗的老北京福连升的,总归是土洋结合中西合璧吧 。 只是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依我之感觉,但凡是正常人,除了牛皮呀,小死呀,三八呀这类或淫邪或非正常人类从下往上打量人的,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七的人看人是从上往下看的。也就是说,看人,是从头往下打量的 。 事实如此,快节奏的生活中,最节省时间的判断就是抬下眼皮扫描一下头就行了。而这当中,项在最上端的发头自然是判断的主要依据,当之无愧的头等大事了 。 板寸不是社会青年就是企业家或是成功人士。而光头党要注意了,多数是刚从牢里出来的失足青年。长发飘飘的分两种,清新飘逸的那是勤于打理的小资或是新新人类,蓬松杂乱如鸡窝那绝对是民工或盲流。最要恭敬的是油光发亮一尘不染苍蝇站上都有可能崴脚的大背头,那一般是党和国家省市县高低级领导人。人每天都要去电视里混个脸熟的,给的都是特写,头发自然是不能忽视的,个个手上都有把小梳子,开机前都象江CORE一样是要梳一把,从左边甩到右边或是从前边拉到后边的 。 以上说的是男人,女人对头发的照顾与重视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依我说,这世上吃美容美发饭的基本上吃的就是女人的饭,发型呀发色呀保养呀护理呀,千奇百怪争奇斗艳。有一段时间办公室的女同事们直让我诧异究竟是身处国内还是置身国外,这几十号人里红发金发褐发或是点点红点金点点青无奇不有,无论美丑,遑论长幼 。 现在的我在头发问题上是没有多少自豪感可言的,到了我这个年龄,总有些错位之惑,比如头发老是不长,而胡须或是指甲却如雨后春笋般一发不可收拾。但是倒退个几十年,我确实是有一头浓密而乌黑的长发的 。
原因很简单,我小时的头发是由母亲打理的。她处理我的头发完全是简洁的快刀斩乱麻式的,那就是一把推子风卷残云般理个净光,而且是彻底的锃光瓦亮。就这样,等我的青春痘在脸上破土而出之时,一头粗硬的猪鬃早已盘旋在头上恭候多时了 。 叛逆期留长发是个问题。头发齐刷刷地如亩产万斤般扎堆不倒,留着没一个月就让我如忧国忧民忧君的岳飞般天天怒发冲冠了。为解决长发不倒之谜,我双管齐下,一手硬一手软,硬的就是托人搞了顶军帽,每天戴在头上定型,几天之后,倒塌了。但不成型,如震后的豆腐渣一样破败不堪,整个人显得猥琐如剌猬。于是又想起软的一招,天天下课后在水房用水抹头发上增湿,一月过后效果不显著,因为干了后又是依然如故,而且干涩枯黄。后来急中生智,每天吃完油条或是油饼就当是发乳直接抹头上了,搁几天过早的钱被路上的小痞子抢了还得央求其它油手好闲的同学帮衬一把。就这样,几个月的土法上马之后,我终于是顶着一头浓密的乌云在头了 。 大学室友老丢对我的印象不仅局限于一头乌云,前年和十几年未遇的老丢小聚,他提起一桩陈年往事,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一天,同宿舍的老三线性代数不及格,急得满屋乱窜,一晚不能安眠,清早还在哀叹时,身为老六的我一把拽过老三:与其坐而待毙莫若鱼死网破。走,咱们到老师家说理去。词用得义正辞严了些,其实就是求情。那个时代的老师真是和我们一样纯洁呀,没有送一分钱的礼硬是在人家家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耗了一个钟头,要知道是清早六点半就把人家门砸开了。最后眼瞅着师娘要更衣了,老师无奈地说了声:请回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凯旋之时,正是严冬二月,二月飞雪却毫无惧意。说说笑笑进得寝室,哥几个全卧龙伏虎呢,睡觉最不踏实的老丢眼神迷离地突然大叫:老六,你咋戴了顶白帽进来呀?对镜端详,敢情满头白雪竟浑然不觉 。 那真是值得怀念的长发飘飘的年代呀。别说下雪了,下个毛毛雨啥的,不是伸出手去探半天根本不知道头发已经湿了。工作后此种良好状态也保持了好一段时间。有时难免得意,和未老先衰的张勇唱卡拉OK时,常常会拽住他地方包围中央的漏网之鱼建议:来来,来个《把根留住》吧。有时胆儿肥了,甚至领导也敢开玩笑,头发稀疏的顾处有天在墙上挂了幅字: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俺大剌剌地走过去指着他的头发说,还应该再来一幅,他疑惑地问来幅啥?俺嘿嘿一笑:拍着他光秃秃的脑门和若有若无的头上细细茸毛说,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 头发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自然规律总是不可抗拒的,先前雨打头发浑然不觉,现如今,一滴雨珠落在天灵盖上,不出三秒,能原封不动地遵循着万有引力顺着球体在脸庞上悄无声息地滑过,不是泪滴,胜似泪滴呀 。 盛极而衰是从调动深圳后开始的。第一次在深理发,小师傅摩挲着我的浓发不由惊叹一句:卖糕的,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浓密的黑发。后来就再也听不到他类似的赞叹了。当时和一东北来的同事共居一套两居室。洗澡时经常排水不畅,原来下水的滤网隔三差五就被一缕缕的头发堵死。开始还总是对着同居男友大吼:怎么掉头发不知道清理呀?人家委屈:那是我的吗?我的有那么长吗?后来就不敢看了,每次理发时痴痴地望着小师傅,等着他再夸一句我的头发,可是一年两年过去了,再也没听他表扬过,第三年只好自己试探地问了句:这头发比从前少多了吧?没想到人家点头附和:是呀,掉了好多。这该死的地界儿,水土就是不好。听了如五雷轰顶,才三十呀,就开始掉了? 不甘心呀,想办法吧,听说掉发好多原因,什么精神紧张呀,什么水土不服呀,什么作息不规律呀。对症下药吧,天天上网看笑话傻乐,喝水只喝桶装水,早上十二点前准时上床睡觉。好象都没作用。于是找偏方,生姜不知买了多少,天天往头皮上抹,感觉好象时时顶着一头辣椒酱。然后没事就按摩头皮,弄得有时头顶象龙虾一样泛红。然后吃干果,什么核桃,芝麻,花生,没事就当口香糖一样嚼,还是止不住无边落发潇潇下。于是人也死了心,就这样吧,聪明才会绝顶,爱掉不掉吧。又坚持了几年 。 可是有一天受了剌激。看人家写网友见面的事,女同志一见男同志秃了顶,二话不说拔腿走人。这打击有点大,好一阵没缓过来,咬紧牙关:是到了向科学妥协的时候了,该看医生了 。 挂号时才知道根本没有头发科这一说,挂号的小姐说看皮肤科吧?嗯?皮肤科?听了怎么这么不对劲?上了三楼,才知道更不对劲的在后面,转了半天没有看到皮肤科的大号挂着,问了问某室门口等候的一小姐,人家话都没和我说一句,努了努嘴,鼻子里哼出一句:诺! 顺着她的嘴,看到那牌子,差点没坐下:性病科!马上问导医小姐:请问这儿怎么没有皮肤科呀?小姐说我们这儿就叫皮肤性病科,这两天装修,皮肤的牌子不知道哪去了 。 等吧,等待也是如此的煎熬。过路的人都用鄙夷的眼光掠过我,好歹身边坐了几个候症的,全是如良家妇女般隔我远远的正襟危坐。真恨不得拔脚就走,可是想想为了网友见面。忍吧。好不容易到我了,医生听说我来看脱发,疑惑地看了我半天:这象你这样虽然水土流失但基本覆盖住的来看医生的,我是第一个见呀。靠,敢情我白来了是不?不行,我今天非要你给个说法。医生说没有什么说法,脱发是没有办法的事,也没有什么药可吃。我说听说那个米诺地尔还行?人家女医生不怀好意地说:那东西伤肾伤肝,你要我就给你开?我一听不行,这招太损了。然后又问听说成龙大哥的霸王洗发水管用?人家象看傻子一样看我:广告你也信呀?实在没辙了只好耍赖:不成医生,今天我来了,你怎么也得给我开剂药吧?医生说:依你依你,我给你开。你试试看,有用没用你吃吃试试 。 药我是吃了的,和成龙大哥每晚也都有一个约会的。可是每天洗头时可供自己把握的是越来越少了。人总要现实低头的,头发象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心一横,心一死:行了,就这样吧。想点别的补救措施吧 。 来加后,还真有了两招好办法。第一是戴帽子,这在中国可能不是个好主意,毕竟中国人上街戴帽子的少之又少。你戴着顶帽子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我甚至有次戴着帽子进一哥们家,人家问你头发理秃了?我说没有,他二话不说愣是把我的帽子摘下来,说你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吧,戴啥帽子呢。可是在加拿大就不一样了,倒不是说这儿的人对别人的隐私比较尊重。关键是这儿棒球运动普及,几乎人人都有棒球帽,而街上行走的人里戴棒球帽的比比皆是。而且很多棒球帽是从来不摘的,无论是工作还是休闲,上课还是放学。于是,满天都是棒球帽在飞,我也搞了顶戴戴 。 当然了,即使不让戴帽子也难不倒我了。从坐飞机往北美奔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这世上有一批人,他们从来就是戴头巾的,据说是印度的锡克教兄弟们,里三层外三层,把个脑袋裹得严严实实的,而且风雨无阻,不论寒暑。这个头巾不仅任何时候不脱下来,比如这边的伐木工作本来要求必须戴头盔,但经过锡克兄弟们一搅和,得,你们上班爱戴就戴吧。甚至现在他们还要挑战法律呢,戴着头巾骑摩托车还要戴头盔他们不爽,他们连法律都要豁免了。所以,我决定等哪天头发掉到不能见网友了,我立马加入锡克教去,天天盘头,爱盘盘龙卷就盘盘龙卷,爱盘插花钮就盘插花钮,实在没事了来个狮子滚绣球,反正最后拿头巾缠上就行了。耶!搞定! 。 现在,我坐在电脑前,不时端详着自己的一头秀发,吸纳自如,吐气如兰,心潮起伏,平静如海。十年的脱发生涯让我明白了不少论坛的道理。 一 头发,总是光鲜的先行离去。那些高高在上,花里胡哨,风头出尽,夺人眼帘的头发往往不辞而别,而那些毫不起眼,边边角角,其貌不扬,默默无闻的头发却能不离不弃,即使一人向隅也始终坚守在角落。论坛也是如此,那些先声夺人,绚烂夺目,花枝招展,仪态万方的风流人物,雨走呀,梦溪呀,牛皮呀,故国呀,三八呀,总被雨打风吹去,留下的多是如本人一样的寂寞人家,寻常巷陌。但独行并不寂廖,坚守也无需喝彩。我们一如既往地用发帖量用点击率来证明我们的坚守和独行的价值。 二 十年了,每每捋捋头发,总有些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的感叹。但十年后的今日,头发还坚持着和沙漠化抗争,并没有谢顶的迹象,这一切不得不归功于当年母亲的苦心孤诣,一句话:基础打得牢呀。坛子也同理,长空也好,阳光也罢,虽然也是在苦苦支撑,但终究没有海枯石烂,残垣断壁的惨象,这一切,还是归功于前期版主版友们的努力,归功于不死鸟,舞黛纤纤及男人三十八的付出,因了他们的苦心经营,人气,凝聚力和影响力延续至今,有这个底子在,纵使不能重振昔日的辉煌,但总能维持一方净土存在。 三 头发的脱落,原因种种,不一而足。抱怨,感叹,伤怀都无济于事,重要的还是尊重自然规律,调整自己的心态迎接人生的下一个挑战。况且,世事无常,人生难料。有无可奈何花落去,自然就有似曾相识燕归来。毕竟我们还是听说过凤凰涅槃,枯木逢春,听说过老树新芽,铁树开花,听说过梅开二度,卷土重来。这不,你看那大家以为早已原寂的资深头发前故国呀,前三八呀,前杀马呀,前记得呀不是从那光秃秃的脑门上破土而出了吗?虽然只是暂时如女人花一般摇曳在红尘中,随风轻轻摆弄,但焉知哪一天这些老树新发不会如男人发一般迎风而起,逆风飞扬?更焉知其他的落发,雨走呀,梦溪呀,牛皮呀,小布呀,小坏呀,小猫呀小狗呀小狼呀小猪呀不会哪天喷薄而出,含苞怒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