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有那么一点岁末的意思，年终考评就接踵而至了，市里对每一所学校的年度考核于昨天拉开帷幕。早在几个星期前，大会小会就已经紧锣密鼓，一年到头蜜蜂一般的老师又被追赶着进入紧张兮兮中。连续几个星期，我们除了上课，就总有造不完的材料干不完的活。此领导让我们往西，我们赶紧往西，彼领导让我们往东，我们马不停蹄往东。有个简单的道理就是让领导的领导满意就是让我们的领导满意，我们的领导满意了，我们就会轻松一点，平时可以再肆无忌惮一点。好在年复一年，这样的考评我们应付起来还是轻车熟路的。

      您看，教改的成果一摞摞，你随便翻；教室的大门敞开着，你随便进；一百几十号人在这坐着，你随便提。这不，学校挑选出来的所谓思想上进、坚决拥护领导的用来接受座谈、参加民主评定领导的三十多人被召集起来二十多分钟了方见一胖老头和一中年男人夹着一大摞材料进来。

      座谈是没问题的，敏感话题、热门话题我们都能应付自如。哪有说自己领导不好的啊？领导不好能培养出这么高素质的老师吗？伙食怎么样？好着呢！学校每年补贴一大笔。福利待遇？满意！理解万岁嘛！别看平时跟领导一般的人们吹胡子瞪眼脸红脖子粗，关键时候我们还是一根绳上的蚱蜢的。

      接下来胖老头抬头分发材料。一看那红红的眼珠子我们窃喜：喝成这样还考个球？俺们学校已连续四年年终考核全市第一，今年也是囊中取物，还是别那么正经了，不就是划个勾吗？关于领导的所有问题我们都不否定，要么"优秀"，要么"满意"，要么就是"是"。材料还没分到头，我们就勾完了。最后一张共二十项，真麻烦，一口气勾下去，一扔，站起来就走人，浪费。多余。

      进办公室一坐定刚要干活，最年轻的小李咋咋呼呼进来说："你们勾得真快啊！到最后我差点划错了，有两项划‘不是'，对不对？

      嗯？还有不是的？一室五人齐把目光给了小李。

      "第十八项是领导工作方法简单，对教师缺少人文关怀。这一条该划不是吧？"

      天哪，历史上可没划过"不是"啊，我没看就都"是"了。

      "我都划的‘是'。"五人不约而同。

      "那还有一条是什么？"我赶紧问小李。

      "第十九条好象是关于领导的工作作风，也应该划‘不是'，我看明白了。"小李一口咬定。

      现在已经满室惊叫兼叽叽喳喳了，各人陈述划错的初衷不是有意，人人懊悔不认真读题。

     老董还算清醒，稳住众人说："同志们哪，现在想想怎么补救吧。咱们赶紧跟政教处说声吧，让领导再去改过来。"

      我说："这事让领导知道好吗？能顺利改还好，不能改的话咱不是在领导面前不打自招吗？咱还是派代表悄悄上去找胖老头改里就行了，反正他也喝多了，喝了谁的酒？咱教委的酒。心知肚明的事，敢不让咱改？"

      派谁去呢？一来二去，我和老董就被推了出来。他们说老董是男的，理应干大事，我又象个干大事的人。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辈子我就没打算干什么大事。就这样我和老董只好雄纠纠气昂昂地奔赴四楼会议室了。

      "其实，这些问卷材料市里也不一定看。"老董怯场了，但毕竟如果领导看了异类问卷结果，那我们就砸锅无疑了。校长三令五申说此次考核关系学校及各个教师的命运，必须高度重视全力以赴。问卷座谈我们都演练过，怎么就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老董怕了，我如果再怕，那事情就无可挽救了。我也想过法不责众，但想想说人家领导为官不廉作风不严哪有什么证据啊？事实上还有比教育上更廉洁自律的干部吗？应该没有了。说人家领导对教师缺乏人文关怀也不对，谁老爸过生日谁丈母娘看病谁盖房谁娶媳妇请假的时候人家不是也批准了吗？至于职称评定的诸多不公是给人家划个坏勾就能解决的吗？到头来不还是人家给你一票否决或者一票就能给你个机会？

      我还有一点侥幸就是那胖老头我认识，有次在我的一个老师家与他共过餐。僧面不看看佛面。再说，众望所归不能辜负。再再说，我们如果改成了，中午那帮家伙答应请我们去东海食府压惊。再再再说，人已经到了接待室门口，不由自主进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毕竟这错误也够严重的。

      万幸，考评组分散各处，只有问卷这两位在。"殷主任，"我讪讪搭腔，"您喝水，"我殷勤倒水，一边给老董丢个眼色。中年人正在打瞌睡，听到声音忙坐正，胖老头正在往公文包了装材料。老董真是干大事的，他对中年人说："谭校长让你到三楼去喝水。"

      "哦。"中年人马上站起来随老董出去了。老董真行，问卷前我也看见中年人与老谭握手时叫他老师，估计是师生关系，老师有请当然不加推辞了。可恶这老董把棘手的活留给我。

      我瞅了瞅胖老头还没塞完的问卷说："殷主任，我刚才把自己的一份材料错当问卷交上了，那材料我要用，所以过来找找。"

      "是吗？我没注意，这就给你找找。"市里的领导就是客气，说时他已将材料从包里拿了出来。

      "我自己来。"我忙接过来放在旁边桌上哗啦哗啦翻起来，并用最快的速度浏览了第十八十九两项，果然如小李所说，应划"不是"才对。浏览翻阅的同时我也傻了眼，四十份问卷足有三十份全都划了"是"，这些和我一样粗心的家伙。多想无益了，我毫无顾忌地动笔一份份改了起来，划掉这个勾，换成那个勾，又快又准。胖老头斜眼瞅了过来，立马就明白咋回事了，嘴一咧笑上了："刚才怎么不好好看看再划？"

      我边划边说："谁能想到你们市里领导出题这么阴险？"又赶紧补充，"殷主任你不认识我了？那次在王主任家我们一起吃过饭。"希望这么一套近乎不致使胖老头对我们的行为产生反感。

      "记得记得，你是王主任的学生。"

      好在长年批卷子练就一手快速翻纸快速划勾的看家本领，检查无误后我把材料递过去说："谢谢您啊，要不是您网开一面，我们可就犯大错误了，这事您可千万别让我们刘校知道啊！"

      "哈哈，小事小事，本来也是走过场。"胖老头可能真是喝多了，把材料塞进包里就打起了哈欠，"还有好几项没检查呢，学生问卷、实验器材、安全设施，真是累啊！"

      "是啊是啊！你们一到年底可真不容易。"就你们累啊？我们累找谁诉去？你们要是不来，你们不累我们也不累。

出了接待室，长舒一口气，真是有惊无险。明年划勾时可真要好好看看领导的政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