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依为命

目录

第一辑 傍晚时分

◇ 沙漠里的两粒沙子
◇ 春天这只小绵羊
◇ 傍晚时分
◇ 今夜的雨
◇ 古寺
◇ 描述一只苹果
◇ 沙尘暴
◇ 等待
◇ 春天来了
◇ 下山
◇ 一只乌鸦口渴了……
◇ 土话
◇ 河岸上的一尾鱼
◇ 我送父亲去车站
◇ 木鱼
◇ 一把生锈的水果刀
◇ 夜听蔡琴的CD光碟
◇ 沙滩
◇ 沉睡的贝壳

第二辑 出走

◇ 马路对面的那个女孩……
◇ 出走
◇ 这些天我都干了什么
◇ 她走了
◇ 在静安寺听齐豫的《忏悔文》
◇ 失眠
◇ 我和自己的约会
◇ 理想
◇ 春天
◇ 一辆黄色的小车在我们前面
◇ 四代人
◇ 去“山百”商场的路上
◇ 我是坏人
◇ 在“鸡鸣寺”听一小尼姑念经
◇ 我相信世界上有另一个我存在

第三辑 相依为命

◇ 君子兰不开蓝色的花
◇ 去玄武湖怎么走
◇ 泥菩萨
◇ 相依为命
◇ 最近我常听张小静的歌
◇ 满天星
◇ 关于隐喻和虚构
◇ 喊班
◇ 青儿的眼睛
◇ 我站在高岗上
◇ 打火机上的女人
◇ 昨天我把那只旧口琴扔了
◇ 这刻，肯定有个人和我一样
◇“今晚我戴花呢！”

第四辑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 昆曲：《西厢记》片段
◇ 第N次……
◇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 一片羽毛及其它
◇ 我想我是个木匠
◇ 黄昏
◇ 我想成为一只燕雀
◇ 逻辑
◇ 断桥
◇ 我想这样度过一生
◇ 七夕寄语
◇ 那年我十九岁
◇ 掉在地上的那句话
◇ 我听不到鸟叫的声音了
◇ 流逝
◇ 我看见了海

第五辑 黄山归来不看岳

◇ 当鱼群游回冰川时代
◇ 你见过那只漂流的瓶子？
◇ 我在风景之外看风景
◇ 路上
◇ 悟
◇ 一生
◇ 夜晚我听到水声
◇ 听雨
◇ 世界都是线条构成的
◇ 雕塑一样的小乞丐
◇ 我和成金在玄武湖的路上走着
◇ 琳子说，想吃苏州炸鱼
◇ 一只杯子
◇ 我和梅子的一场恋爱
◇ 城市上空的琴声
◇ 积木
◇ 买菜
◇ 回去
◇ 偶遇
◇ 黄山归来不看岳

第六辑 海天一色

◇ 海天一色
◇ 一只绵羊
◇ 铺在帆船停泊地的石头
◇ 一个人和大海相比
◇ 关于沙漠的话题
◇ “我是一个兵”
◇ 在小酒馆里
◇ 经历
◇ 胡思乱想
◇ 紫楝树下
◇ 半青半黄
◇ 祖国
◇ 在风中和小棉散步
◇ 手链上有多少珠子
◇ “我们握握手吧”
◇ 一些词：不会、被动、迟钝……
◇ 生命在于静止
◇ 小棉说她想去农村
◇ 小棉的手机又响了
◇ 看一对老人捡柴禾

第七辑 简单加法

◇ 我想写一首土豆的诗
◇ 马庄
◇ 桂子山
◇ 来去
◇ 和老七聊天
◇ 手机
◇ 一盆花
◇ 习惯
◇ 小杨树
◇ 一株稗草
◇ 又写稗草
◇ 简单加法
◇ 逛街
◇ 礼物
◇ 木棉花开
◇ 表白
◇ 梦中我见到了高更
◇ 细节
◇ 纸人
◇ 小狐狸

第八辑 蜀国很远

◇ 重读李贺《入试》
◇ 唐伯虎
◇ 月亮代表我的心
◇ 藻类
◇ 蜀国很远
◇ 送别
◇ 悲歌
◇ 白纸很白
◇ 寒山寺
◇ 雷诺阿：阳光下的裸女
◇ 一个叫“旧”的人
◇ 问路
◇ 合影
◇ 自相残杀
◇ 槽坊
◇ 做一天和尚
◇ 因缘
◇ 这些事发生了
◇ 小安
◇ 黄花机场并没有黄花
◇ 山
◇ 当
◇ 张小梅
◇ 小范老师

第九辑 朝元歌

◇ 幻城
◇ 小棉在去襄樊的路上
◇ 远道而来
◇ 我有一个樟木箱子
◇ 没有诗情的画意
◇ 简笔画：树
◇ 忘情
◇ 那个我不认识小男孩
◇ 手链
◇ 朝元歌
◇ 可可西里
◇ 地上的雪越来越厚
◇ 加州旅馆
◇ 看了一晚的画
◇ 病
◇ 在井冈山上想起老七、当和横
◇ 小新唱了请茶歌
◇ 照壁
◇ 天是透明的因为雨慢慢停了
◇ 上山
◇ 我要去药仙谷
◇ 红尘
◇ 本命年
◇ 夜听经文

第十辑 乌有山

◇ 打青稞
◇ 棉花诗
◇ 梦游记
◇ 分身术
◇ 照妖镜
◇ 小马成仙记
◇ 神仙姐姐
◇ 小马的故事
◇ 乌有山
◇ 子虚国
◇ 不如归去
◇ 太阳出来喜洋洋
◇ 蝶语
◇ 冬天的草地
◇ 雪莲花
◇ 雪人
◇ 在西湖
◇ 蝴蝶记
◇ 我也写写桃花诗
◇ 龙虾诗
◇ 惯性
◇ 大月亮小月亮
◇ 我看见沙子落下来

第十一辑 那年那月

◇ 吹笛人
◇ 一意孤行
◇ 啵啵
◇ 聊斋
◇ 《》
◇ 半夜醒来
◇ 阿诗玛
◇ 找人
◇ 小鱼长大会是什么鱼
◇ 咦，怎么卡了
◇ 女飞
◇ 阿秭
◇ 佛音
◇ 对花
◇ 那年那月
◇ 仙屋
◇ 真相
◇ 林子大了
◇ 远方的小马
◇ 汉玉璜
◇ 奇遇
◇ 幻觉
◇ 魔力手表
◇ 流水
◇ 快活林
◇ 寺中
◇ 画饼
◇ 水镜子
◇ 夜听大悲咒

第十二辑 东风破

◇ 红线女
◇ 海棠花开
◇ 银水寨
◇ 处处蝉歌不见蝉
◇ 心急
◇ 印
◇ 分心
◇ 小骏马
◇ 梨山花儿开
◇ 吹笛人
◇ 夜宴
◇ 天籁村
◇ 慈光
◇ 缘由
◇ 猎人张
◇ 双人调
◇ 无可救药
◇ 寒山寺
◇ 立冬
◇ 东风破
◇ 药铺

第十三辑 红尘

◇ 童年
◇ 我的草原
◇ 异世界
◇ 看戏
◇ 果
◇ 羊脂鱼
◇ 龙泉青瓷
◇ 回乡记
◇ 作弊
◇ 出场
◇ 蛤（xia)蟆骨朵
◇ 不惑之年
◇ gai
◇ 天堂之旅
◇ 三角形有三条边
◇ 收衣服
◇ 终于可以写一个无题的分行了
◇ 龙华姐姐
◇ 红尘
◇ 理想

第一辑 傍晚时分

◇ 沙漠里的两粒沙子

纯属偶然。荒凉无边的沙漠中
因为一场风暴，两粒沙子相遇了

纯属必然。这两粒挨得最紧的沙子
注定在另一场风暴中分离

后来呢？那两粒沙子……

◇ 春天这只小绵羊

冬天的羊圈门一开。春天这只小绵羊
就溜了出来
她一路走着。一路的草就绿了

善良。温顺。和煦。春天这只小绵羊
她只在山坡上埋头吃过一次草。一抬头
夏天的主人，就拿着鞭子

站在她的面前了……

◇ 傍晚时分

光线开始暧昧起来。半明半暗
傍晚时分。我做好了黑夜来临的准备——
油灯已擦亮，火柴就搁在旁边

白天的事情都过去了
黑夜还没有来临。这个不早不迟的时候
该做些什么？

把油灯再擦几遍。试试火柴能不能划着
……就这样，黑夜来临了

◇ 今夜的雨

看完你的来信
天空就下起了大雨
无数只雨箭射向我
我的身体百孔千穿

这些空洞的地方
痛过极限之后
成为一双双眼睛

平淡无奇的目光里
消失了雨箭之林

◇ 古寺

古寺已经破落。木鱼
闲置在香案上。僧人们沿着经书
去向了何处？

没有听过念经的声音。枯黄的树叶
照样超生成了蝴蝶
它们将一世的春梦，悬在
初冬的半空

静肃的古寺。僧人们去向了何处？
让远道而来的我
去撞生锈的大钟

◇ 描述一只苹果

思维的刀，从哪一个角度切入
才能准确地将一只苹果剖开
然后，一分而二地描述

苹果的颜色、形状
以及可能的味道
——这些苹果的表象，和它的本质
隔着一层皮；隔着
与这只苹果有关的人和事——
比如，一些关于果园的成长秘密
比如，两个果农的爱情故事
……

描述一只苹果是件很难的事情
——必须清空内心
然后在内心，种下一个果园

◇ 沙尘暴

沙尘暴迟早要来！我预感到了

许多人的心已经沙化
他们整天都在谈论有关风的话题
偶尔，他们也伤感地谈起绿色
说那是一种刻骨而遥远的颜色
我听着听着，鼻子就酸了
就觉得自己多像一株骆驼草

一株矮小的骆驼草，不能安慰他们

沙尘暴终于来了！
我也飞上了天。不知不觉

◇ 等待

该做的我都做了。结局
正在路上走着。这刻
我只想做只井底的蛙

许多事情，原来是这样的简单
就像我——曾经热爱的天空，也不过
井口般大

一天一次。太阳从我的头顶踏过
我并不觉得疼痛。数着从前的日子
我感到很幸福

◇ 春天来了

仿佛一夜之间，山上的桃花
就开了
春天说来就来了
我还愣在去年的冬天

一只蜜蜂迎面飞来
和我撞个满怀
它没有蜇我，可我早已疼得
流下了眼泪

◇下山

这刻我正在下山。我要回到
原来居住的地方

刚刚从山顶下来。现在我知道
那曾经朝思暮想的山顶
和山下并没有多少不同——只是
离孤独近些
天空还是那么遥远

这刻我正在下山
我的脚跟着目光走一阵
目光再跟脚走一阵
我走累了，就停下来看看
两旁的风景和来时的一样

然后继续下山。我要回到
原来居住的地方

◇ 一只乌鸦口渴了……

“一只——乌鸦——口渴了
到处——找水喝......”讲台上
许老师抑扬顿挫地念着课文

孩子们也口渴了。不需要
到处找水喝。他们不约而同
拿起妈妈买的保温水壶

我立在教室的窗外，像一只乌鸦
立在干涸的童年

◇ 土话

怀里没有揣着老家的泥土
我只带着一口老家的土话就上路了

在异地的城市。白天我默默打工
晚上早早入睡
到了梦中
我把娘好不容易教会我的土话
再说给娘听
娘说我离家这么多年了
一口土话还是那么地道

娘还说——
“娃呀！要是有一天，你被那个城市丢弃了
你就开开口，娃呀
你一开口
就回到自己老家哩！”

◇ 河岸上的一尾鱼

那些自由得让河水倒流的日子
一去不复返了
那些为了一口小食，争得反目为仇的日子
也过去了
就是最放心不下的爱人，也做了别人新娘

现在好了。它静静躺在河岸上
炽热的阳光底下，一尾即将晒干的鱼
没有痛苦。没有眼泪

◇ 我送父亲去车站

父亲和我并排走着。脚步很慢
我把厂里高兴的事情都说了
父亲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只习惯用锄头对土地说话）
后来。我说我今年在厂里当上先进了
（其实，今年我写了好几份检查）
父亲开始笑了，他打量我的目光
像是打量着一地的好庄稼

父亲和我并排走着。脚步很慢
我多想回到我小的时候——
可以不看前面的路
只跟在父亲的身后
（这当然是个奢望。时光又为谁停留过？）

车站的影子撞到了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疼得都湿了
我向着售票处的窗口，加快了脚步
我的父亲跟在我的身后

◇ 木鱼

我说
木鱼是一种木制镂空的
鱼形乐器。它的用处——
僧尼念经；化缘时敲打的响器

娘说
木鱼是莲的种子。它的用处——
发芽

◇ 一把生锈的水果刀

青色的苹果挂在枝头
水果刀闲着；苹果红了
水果刀，绣迹斑斑

想想那些锋芒毕露的日子
锈色的生活啊，为什么会有一种被刀切割的疼痛？

◇ 夜听蔡琴的CD光碟

鸟儿躲在夜幕的帘子后面睡觉
猫头鹰和我一样，竖起耳朵

逆歌的清泉而上。情人山上
情人们看红蔷薇静静地开放
夜色已经很深了
石凳流下几滴眼泪……

我的神情始终木然

抚摸我略显僵硬的表情。这月光的手
恰似当年你的温柔

◇ 沙滩

在沙滩上走的很远了。来时的路
消失在两次潮水之间

可许多事情，分明还深深地印在沙滩上
潮水永远不能抵达……

◇ 沉睡的贝壳

在沙滩上静静睡去。让听觉、视觉好好休息
浪花。礁石。涛声。鸥鸣 ……
这些热爱过的词，让海风把它们吹远

还有什么比静静睡去还要幸福？
——如果思想停止；蓝色的梦停止

谁又能阻止？——阳光深处的裂痕
在化石中慢慢愈合

第二辑 出走

◇ 马路对面的那个女孩……

她正在擦商店橱窗
那样子好像
向我挥手

马路上的汽车
一辆辆开来开去
偶尔喇叭一下

整个下午，她忽略了
我的感受
就这样不停地
向我挥手

直到天色暗下来

◇ 出走

夜晚拧亮手电
让自己和光柱跑远

遇见几个熟人
遇见年少的自己

关掉手电。上床盖好被子
成为黑暗的一部分

半夜从床上爬起来
拧亮手电——

顺着光，看看那边
有没有人来

◇ 这些天我都干了什么

去“玫瑰园”茶坊
喝下午茶
读大仲马小说

雨天呆在家里
临陆柬之的《文赋》
或者闭上眼
听一段程派青衣

晚上睡不着
去诗歌网逛逛
碰见熟人的帖子
就打开看看

◇ 她走了

其实走就走了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问题是
她把米带走了

从此
我像一只饿极了的老鼠
到处打听
米的下落

◇ 在静安寺听齐豫的《忏悔文》

水样的声音
洗掉灰尘
我见到昨天的桃花

有人骑驴找驴
有人坐在家里想家

冬天过去了
天气暖和起来

◇ 失眠

开始数牧羊女吧
牧场的绵羊已经数完了

没有一点儿睡意
梅子送的风铃

偶尔叮当一下
接下来，数什么呢

外面黑黑的
天上没有星星

◇ 我和自己的约会

街上人很多
没有真实的脸
彼此都不说话，走路
像飞一样

我在酒吧里听不知名的歌
喝小酒

时间慢下来。夜晚慢下来
咖啡慢下来
我等着我慢下来……

◇ 理想

在南太平洋大溪地岛
和土著人一起

采摘水果
采摘少女们羞涩的目光

在阳光下
裸露自己全部的生活

有空的时候
躺在耶树下

看看高更画册
数数天上飞鸟

◇ 春天

她站着不动
那么多修长的枝条向我招手

我也没动
我想我要是有枝条就好了

◇ 一辆黄色的小车在我们前面

交通车在长江大桥上开着
车里下夜班的人都睡着了
偶尔有一点鼾声
外面下着小雨
我和司机睁着眼
一辆黄色的车在我们前面
它停，我们也停
它开，我们的车子也开
车窗外长江的水
向前流着，不知疲倦

回到家洗完澡，躺在床上
没有睡意
那辆黄色的小车还在我的前面
走走停停
转过身
外面的雨
不知什么时候下大了

◇ 四代人

外婆睡在门上
妈妈哭得很厉害
我
默默地抽烟

外婆去了她要去的地方
把一生苦难也带走了
门边的糖罐里
留下几颗糖

儿子从外面跑进来
抓起一颗糖放进嘴里
说了声“甜”
又跑到外面玩去了

◇ 去“山百”商场的路上

山百商场
和山西路小学的方向一致
现在正好是
孩子放学的时间
在路上，我想着
一些关于诗歌的事情

杨红从对面走过来
“去接孩子？”
“恩。”
丽娟从对面走过来
“去接孩子？”
“恩。”
小葛从我后面赶上来
递了只烟给我
问，“去接孩子？”
我随口答应，“恩。”

◇ 我是坏人

“小G说你坏话了
上个月她说，……
这个月她说，……
总之，把你说的一无是处”

谢谢你，告诉我
这样重要的事情
不过，她也没说错
她比我好
我真的很坏，比如
分手了多年
我都把她忘了
可她还时时说起我


◇ 在“鸡鸣寺”听一小尼姑念经

小师傅，念那本
我喜欢的《心经》吧！
不要停，一直念下去
一直念到天花
感动得纷纷乱坠

我想那时候
我肯定老了
眼睛看不清
那些花儿从天而落
耳朵也听不见
你说的三世因果

“时候不早了，我该回了”
说完你起身走了
我坐下来
就坐在你刚刚打坐的地方
想象身边那些
静静开放的花朵
今生今世
我就这么想象下去
直到自己
也成了其中的一朵

◇ 我相信，这世间有另一个我存在

他不上夜班。日出而作,日暮而息。
不去菜市场，菜园就在屋后；不去布店，身上穿着，自己女人织的葛衣。

他不识字，不看书，不上网，不听梅兰芳的《贵妃醉酒》，不看米勒的《牧羊女》，
整天都在田间劳作。
他干活累了，喜欢坐在田埂上：看看远处风景，想想家中女人，
掏出绣着鸳鸯的荷包，抽一袋烟锅子。

他记性很好。逢集总忘不了去集市，给他的女人买点脂粉。
——不像我：记不得日子，常常背集空着手，满街地跑。

他不会写诗。不知道诗人是什么。
他只会在春天种点芝麻。浇水，除草……做他应该做的，不计较收成好与不好。
到了夏天，他和他的女人一起，把那些芝麻，对点乡间小调，磨成香油。

第三辑 相依为命

◇ 君子兰不开蓝色的花

阳台那盆君子兰
终于开花了
橙红色
这让我很吃惊
我一直以为
君子兰的花是蓝色的
仅仅是感觉
我没见过君子兰的花
也没人告诉过我
它的花是蓝色的
我问妻君子兰的花
有没有蓝色的
妻说它的花色有
橙红大红橙黄杏黄
乳白雪白绿色
全世界都没有
蓝色的君子兰花
我很失望
我说不清楚
为什么希望
君子兰的花是蓝色的
哪怕它在别的地方
静静地开着

◇ 去玄武湖怎么走

你现在和我说话的地方
是山西路广场
你从这里向东走
那条街是湖南路
记住靠右走
一路上你会看到
梦特娇、苹果、鳄鱼
莱茵达酒店
食王府
古今文胸
圣玛田、千百度
百信药房
中大医院
蜜雪儿、恺撒
……
当然
这些中间的店铺
都可以忽略
你过了“屠门烧烤”
看到“玛丽牛仔”的时候
穿十字路口
向左拐
走不了不远
你就看见玄武湖了

◇ 泥菩萨

总之我不是菩萨
菩萨本领很大
做个菩萨
是我多年的心愿
泥做的那种
没有心肠
总之我会呆在庙里
看众生来去
或者
坐在菩提树下
听小鸟唱歌
除此
我哪儿也不去
我的亲人
住在河的对岸

◇ 相依为命

我们抱出罐子
找昨天的蜜
我们对着空罐子
面面相嘘
不作声
我们泡在苦水里
谁也不愿意
说起铁锹
说起黄连的根
我们想到春天
想到春天里
可爱的小蜜蜂

◇ 最近我常听张小静的歌

张小静：八十后诗人
她的诗我看过很多
杂志上的，网上的
我喜欢她的诗
像喜欢晶晶、鬼鬼的诗一样
在网上找她的诗
看她的主页后才知道
她也写散文、小说
还会唱歌，自编自唱
现在零点二十
刚刚看完她的诗
四周静静的
我开始听她的歌
“呜——哇——哦……”
从头到尾都是这样
没有歌词
远远地我好像
看见了一棵树
她是那样忧郁、孤独啊
在风中
“呜——哇——哦……”

◇ 满天星

我要说的是
一种叫“满天星”的花
开小小的白花
很多很多
像满天的星星
仅仅是
像满天的星星
但不是星星
星星在天上
是很亮很亮的
那些白色的小花
只会偶尔在梦里
亮一小会儿
我一翻身
她们就熄灭了

◇ 关于隐喻和虚构

总是这样的
借一朵花说另一朵花
或者一只杯子
好端端的
硬说它掉到了地上
以此表明
自己的碎心情
总是这样的
说完之后
开始问自己
那花儿开了没有
好不好看
那碎杯子呢
会不会扎到了谁

◇ 喊班

运行班休息室
小燕、小米、小菲
她们三个人
轮流值班
每次上夜班之前
我都在休息室睡觉
夜里23：20
她们会准时敲我的门
喊我去上班
我注意到她们
敲门的声音各不相同
小燕的敲门声
最有力气
有时还大声地喊
“起来啦，上班啦”
小菲的敲门声
轻，中间没有间隔
每次她都会说
“时间到了，起来上班了”
声音像蚊子那样小
小米的敲门声也轻
但肯定是
断断续续的
而且从来不说话
她们经常
把我从梦中叫醒
有时候
我一个晚上睡不着
或者不到23点
就早早醒来
我不开灯
坐在床上,静静地等
她们来敲门

◇ 青儿的眼睛

青儿说
你不要老看我的眼睛
看着看着会不象的
要是看出两口井来
你会掉进去的
或者看成了两块石头
会砸坏你

我没看到井或者石头什么的
只是觉得
看着看着
自己就一分为二了
然后就没有了

◇ 我站在高岗上

张惠妹手捧
冰红茶
火里火气地说
“冰力无限
不可替代！”
我相信是真的
她的歌太火了
太火的歌
需要冰红茶
那首《站在高岗上》
火到了极点
我记得87年
刚进厂那阵子
我经常躺在床上
听收录机
磁带是小美送的
我最喜欢
其中一首
龙飘飘唱的
《站在高岗上》

广告一结束
张惠妹走了
龙飘飘走了
远嫁的小美
是不是
正巧也在看
电视上的广告
她看完以后
会不会看见我——
站在高岗上
手里拿着
一瓶过期的
冰红茶
傻楞楞地
看着远方

◇ 打火机上的女人

这阵子闲的实在无聊
有事没事总喜欢从贴身的口袋里
摸出打火机
看看打火机上的女人
一个很陌生的女人
不漂亮但很好看
每天我都要看上十几回
点完烟，当然要看一眼
有时不想抽烟
也禁不住摸出来看看
就这样，不到半个月
和这陌生的女人就很熟了
有时候我甚至想
要是她走在街上
我肯定能一眼认出她
我和她是那样的熟识了
比如现在我把眼睛闭上
也一样可以看见她
但我也有点担心
我怕这样一天十几回地看下去
会在街上找不着她
因为那时侯或许
满大街的女人都是她了

◇ 昨天我把那只旧口琴扔了

那只旧口琴
就搁在桌上
最显眼的地方

我喜欢
有事没事
我就看上一眼
有时
也忍不住
用手摸摸

我一直
不敢
把它放到嘴边
我怕
它的音已经不准了
我一吹
就让我
想起了跑调的生活

昨天
我狠狠心
把那只旧口琴
扔了
我不想再看到它了

而很多事情
像这只口琴一样
旧了
并且
有点走音
它们一直搁在心里
我扔不掉

◇ 这刻，肯定有个人和我一样

他躺在床上
两眼看着天花板
怎么也睡不着

童年时
他放牧的牛死了
那牛皮做的皮鞋
他在想
是谁把它穿坏了

外面的汽车
本来和他没什么关系
但他觉得
朝着他开过来了

他想这个世界
这刻
一定走来了几个人
他们开始学习做梦了
更多的人
正在自己的梦里活着
也有几个人
从梦中惊醒
永远地走了

我不知道
他为什么会那样想
就像我不知道
现在为什么睡不着
也许
存在的
本来就该存在着
来的去的
自然各有各的理由

但我知道
这刻
肯定有个人和我一样
躺在床上
两眼看着天花板
怎么也睡不着

他如我这般
胡思乱想着
而且我还知道
他已经萌生了一个念头
准备起床
出去走走

◇ 今晚我戴花呢！

今晚，语音聊天室的云祖儿，第一次当了管理员。今晚，她的胸前，戴着一朵小小红花。

1.

祖儿说
“今晚我戴花呢，我真的戴花呢！”

祖儿胸前的小红花
绿叶腼腆

2.

祖儿都三十多了
声音还没有长大

祖儿说
她接电话的时候
电话那头
第一句话总是——
“你爸妈在家吗？”

3.

祖儿唱一首《透过开满鲜花的月亮》

祖儿的声音
甜甜地爬上了月亮

4.

祖儿唱歌的时候
有许多小鸟
站在枝头
回忆它们的童年

5.

“今晚的祖儿
像一个新娘，好看呢！”
语音聊天室里的人都这么说

祖儿低着头
翻来复去着那句话——
“今晚我戴花呢！”

6.

今晚，祖儿的手
要不是摆弄胸前的小红花
真不知该放到哪儿了

7.

祖儿还唱了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祖儿问我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祖儿还小
我不能告诉她：
那红色象征友谊、象征爱情……

我只好说
因为——心是红的呀！

8.

祖儿交了麦
去接电话了

祖儿
是不是又有人问你了
“你爸妈在家吗？”

9.

祖儿
一个劲地叫我小哥哥
还说
你看，你看——
月亮的脸悄悄地在改变

窗外黑黑的
我没有看见月亮的脸

我想
月亮的脸没有改变
就像祖儿现在的声音

10.

祖儿说
她快要过生日了

祖儿要长大了

枝头上有只小鸟
伤心地哭了

11.

一只伤心的小鸟
闭上眼睛

它想起很多年以前
也有人对它说过——

“今晚我戴花呢！”

第四辑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 昆曲：《西厢记》片段

红娘在台上唱着
我在她的腔儿上走着

一根钢丝
对于我来说
已经很宽绰了

红娘在台上唱着
我在她的腔儿上走着
当我看到张生和崔莺莺满心欢喜地见面时
就全然忘了
红娘已转身离去

◇ 第N次……

肯定不是第一次
我说的是梦中之梦

——在身外之身的伤口里疗伤：

“风筝和蝴蝶有什么不同呢？”
假如它们都飞起来

◇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手里的苹果
开始坠落

原因有两个——
松开了手
地心引力

“哪一个是内在的？”
“哪一个是外在的？”

——结果都一样——
手里的苹果开始坠落
没有办法阻止

唯一可以做到的——
静下心来
听听这只苹果
落地的声音

◇ 一片羽毛及其它

一片羽毛。抛弃了外出的念头
藏在身体中。和你一起
忍辱负重地生活。
她在你的体内，从早到晚
蝴蝶一样地飞着。
她飞不出你的眼睛，你的耳朵，
你的诗歌。

——直到你老成一棵树
她飞出了你的身体，歇在了
你的枝头。

◇ 我想我是个木匠

我在慢慢锯一块木头
我想我一定把她锯疼了
木屑簌簌落下来

好好的一块木头
就这样被我锯断了

我想我不是个好木匠
我没有斧子

我想我不会再做木匠了
我抱起两块木头
和她们一起疼......

◇ 黄昏

他蹲在诗歌的门口。
很多年了
也不打个瞌睡。
远方的号角响到面前
他举了举
手里的马灯。

一些陈年旧事
在他黑芝麻般的伤口里
开花，节节攀高。
时间是个
没有长度的梯子。

天暗了下来。
门外，一只黑蚂蚁
朝他爬去。就快要
爬进他的诗歌。

◇ 我想成为一只燕雀

小小燕雀
杂食性鸟类
昆虫、草籽、稻谷填肚子，不挑食
栖息环境广泛
从平原到山区的各种森林
营巢灌丛枝杈上
群居，迁徙结队数千只，不孤独
不知鸿鹄之志

◇ 逻辑

沉。往下沉。血一样红的太阳，
沉进黑暗的血管；
我跟着沉。沉到十九层地狱。

一定有什么已经浮上来了。

◇ 断桥

我要说的“断桥”
与一座桥的坍塌无关
与许仙、白素贞无关
与桥牌术语无关
与手机没信号无关
与爱情失电无关
与……无关

仅仅是突然间
想到“断桥”这个词
想写一首叫“断桥”诗
但现在我无情可抒
只好委屈一下
那首叫“断桥”的诗
站在桥那边等我

◇ 我想这样度过一生

前三十五年睡不醒
梦着一些事情
后三十五年睡不着
想着一些事情

活不到七十
就少发生了一些事情
有幸过了七十
每一天都准备死去

写这首诗的时候
我三十五岁

◇ 七夕寄语

在十三月第五个星期八
我会爱上你

这并非不可能
假如有一本虚构的日历

我们与世隔绝。在时间之外
开始真实地生活

◇ 那年我十九岁

校园是个蜗牛
永远地躲进了梦的壳里

大门锁着
钥匙弯成冬天的鱼钩

围墙外没有梯子
一个孩子吹着肥皂泡

黄金屋和颜如玉都是纸叠的
风一吹就没影了

◇ 掉在地上的那句话

你说过的。但我就是
想不起来
你是低着头说的。拉着我的手
说完你就脸红了。跟着
你跑开了

后来。你真的跑开了
一直跑出了我的生活
头也没回

那句话，就掉在
我现在站的地方。到今天也没
长出脚，长出翅膀
但我拾不起来
你跑的时候没来及
松开我的手

◇ 我听不到鸟叫的声音了

打开收音机，我听到了
鸟叫的声音。我跟着
这些陌生的声音飞，飞。我
不停地飞，一心一意地飞，
飞出我的生活。

有人出来说话了，
鸟儿飞走了。我落回原地。

关上收音机，再重新打开。
一个下午，我就这样
重复了好多次。

◇ 流逝

……我开始称时间漏下的沙
不为别的，我想知道日子
到底过去了多少。我把所有的
伤心往事都想了一遍，把
流下的眼泪，做一个水漏。然后

我就跑到屋外。坐在唐时的风里
听一会儿商时的雨
假如阳光灿烂，我就
立一根竹杆，并给它的影子
标上某种刻度

◇ 我看见了海

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蓝。海水
一浪一浪从远处推过来，又叠回去
天边的几个黑点，看不清是船
还是鸥鸟贴着海面飞
沙滩上有几个人在阳光里
跑来跑去……

海风。比想象的还要轻，但足以
吹走我的脸我的手我的心
吹走我那么多年，那么多次
关于海的想象

第五辑 黄山归来不看岳

◇ 当鱼群游回冰川时代

她们成了鱼类。集合，排队
吐着气泡。从我眼泪里
游回冰川时代

“远离鱼群。她们需要好好生活
我是只讨厌的猫”

鱼群开始合唱。她们说
“世界什么都可以没有
但不能没有歌声”
我立在光阴背后，声音
被鱼刺卡住

我是个沉默的歌者，一个走失的猫
没有哭声。不能向路人
打听家的下落。我渴
坐在无水的冰川中，数着
鱼鳞一样的诗歌，一遍又一遍

◇ 你见过那只漂流的瓶子？

长颈。细腰。浑圆的肚子。盖子
盖住了其中的秘密：装过失眠药片、白酒、
紫药水、红花油。

在人群中随波逐流，找不到知音，
生不逢时。

把瓶盖扔掉。她是一只不错的花瓶。
插上梵·高的向日葵吧！我说。
当然，需要给她做个背景——
库茵芝的《白桦林》：挺安静的油画，适合她。

◇ 我在风景之外看风景

蓝天。白雪。阳光。意念中的一只火狐
在奔跑。

速度形成风。紫楝树的枝丫像个音叉。

挂在树上的冰：零度以下的冷静，
保持最初的形状。

空气，时间，眼睛，开始潮湿……

◇ 路上

大路上人多，眼杂。有人
给我扔石子。不疼，但受不了气。
我是个修炼不到家的人，并且
越来越小家子气。
天气冷了。我穿上旧棉袄，
一个人走小路。想你说过的话：
“累了就坐下来，路边的
石头，有水的波纹，水一样的干净。”

◇ 悟

你躲进青灯，我被
装进袈裟，留一只手在外面，
敲年复一年的木鱼。
“做一个光头和尚有什么意思？
光着头，不如光着身子。”
最好身子也没有。

◇ 一生

形式的皮毛，我不稀罕。
如果内容全无，
在哪里，我也是个空虚的人。
半生潦草啊，像一个笔划，
纸上一带而过。
成不了字，何来只言片语？
剩下的半生，做拆钟游戏，卸下
我的另一块齿轮。给我药水，
洗掉细齿上的哭、笑，洗掉我的手……

◇ 夜晚我听到水声

天冷。有点咳嗽。去年的病
怕是好不了了。雪片在天上飞，天使不会来。
夜很静，水声被你带走，我是
水中的石头。而阳光照着远方。
格桑花越开越艳。你摘下其中一朵。
“我们需要纯洁。”是的，
说完你就走了：戴着墨镜，像个陌生人；
手里的小花渐渐枯萎。

◇ 听雨

最好是在春天。最好是在黄昏。
一个人坐在窗前
雨淅淅沥沥地下。
四周空旷得像面镜子。最好是

心也空空的，什么都不想。
“在四月里，谁也摘不到
一朵三月的桃花。”

最好把耳朵藏起来
有心就够了。

◇ 世界都是线条构成的

楼房是四条线构成的
街道是两条
汽车的速度是一条
风把这些直线吹皱
我们看到了
海水的波浪
生活弯曲的背影
……
只有我们最简单
活着，死去
横竖都是一条直线
但为了活出滋味
我们就把这条直线首尾连接
给它打打气
于是，气球是圆的
昨天的梦是圆的
你画给我的饼
也是圆的

◇ 雕塑一样的小乞丐

衣服的破口
陷入阴影
脸上涂着凡·高的油彩
但丝毫没有
凡·高的激情

叮当，叮当。钱币的声音
生硬而简洁

你快看，她不是雕塑！
她正在
将娘衣角轻轻拽
怯怯地

◇ 我和成金在玄武路上走着

我们边走边说起了诗歌
成金说：诗歌一定得要真实
比如写一个花瓶
要写得像，才可以生动
别人才会记住

我说：我想象一只花瓶
自己也没看过
也可以写诗歌的
因为想象的过程是真实的

成金写他生活中的小若
我写虚构的梅子
不同的是——
小若看到他的诗也许会大哭一场
我的诗，梅子永远也看不到

我和成金在玄武路上走着
成金心里一定在想
两个老朋友在玄武路上走着
我呢，老是在想
两首诗歌在玄武路上走着

2003年10月5日10时20分
我和成金在玄武路上走着
或者说
两首诗歌在玄武路上走着
这不是虚构的，是真实的

◇ 一只杯子

现在。一只杯子就在桌上
从外表上看，它是一只完好的杯子

从前，它的身边还有一个杯子
一次不是意外的意外。它身边的杯子，被男主人狠狠地摔碎
它被女主人紧紧地握在手中
幸存下来。女主人还是把它放在原处
它的身边：另一只杯子的位置，一直空着

它听不到小夜曲了；听不到水流的声音了
冰冷的身体找不到火花 ；生活越来越单调——
有时一个下午，它的目光
就这么和女主人的目光对视着。到了夜晚
它的耳朵，时不时闯进女主人的几声叹息

现在。桌上的这只杯子，一只完好的杯子
开始怀念那只碎了的杯子
怀念桌上有两只杯子的时光——
那时，男主人、女主人都说过：瞧，它们是多好的一对！
那时，两只杯子天天在一起
它们谁都不知道：思念是什么
现在。桌上的这只杯子，它不知道
那只碎了的杯子是不是也想起了它。是不是也想念——
桌上有两只杯子的时光……

现在。桌上这只杯子，从外表上看，一只完好的杯子
为了一个碎了的杯子，存在着
它几乎成了那只碎了的杯子的幻影
现在。我开始怀疑：这只看起来完好的杯子
它的存在，是不是形同虚设？

◇ 我和梅子的一场恋爱

0.前言

梅子：我不认识
是虚构的

北方的梅子
南方的梅子
我一直守在她们身旁

1.春天

冬天过去了。接下来
我们必须面对这样一个事实：
给赤足的春天穿上一双鞋

——不管她向我们走来
还是离我们而去

2.午后，和梅子聊天

想起春天：阳光。绵羊。水草
暧昧的笑落进池塘
两只白鹅，迅速逃开

爱情。在水底做梦，伸一个懒腰
又睡去了

3.曲线

电话那头梅子说——

“一天的生活就是一个点
在时空的坐标中
一生也就是一条曲线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过完一生
什么样的曲线才算完美
众说纷纭”

我不懂梅子的意思
梅子的曲线一定很好看

4.今年南京的冬天没有下雪

昨天我去看了——
你走的那年，堆雪人的地方
那些快乐的雪人
不见了

梅子，今年南京的冬天
幸好没有下雪

5.初恋

仓促。天空里升起七彩虹光
夕阳燃尽之后
消失了往日的明亮

接下来，夜晚又黑又长……

6.引力

盟誓：玻璃铸成的水晶杯
掉在地上

宇宙的引力。——你成了
我永远不能亲近的月亮

7.街上

夜晚的街上，人都不见了
她（他）们被人搂在家中
被人拉入梦中

广场上，我和广告上的美女
亲密地交谈。各自怀揣着
不可告人的秘密

8. 选择

我走了。一块石头
从胸口飘落

春风吹过来。石头上的两朵花
开得正艳

9.家

笼儿不是我的家
一只鸟不是，另一只鸟不是
天空也不是

点燃一只烟；闭上眼睛
就快到了

10.爱情

你吃过梅子就知道了：
甜蜜。酸楚

“不要忘记吐掉核！”
你不经意时，梅子的核
会偷偷发芽

11.还债

还不了的，鞭影掠过良心
然后，我们坐下来喝酒

“在杯子里加块糖吧！”

……最后，默默离开
走向各自的伤口

14.心情

红绿灯坏了。横竖
没了方向

“修路灯的师傅不会来了
她有了新欢！”

十子路口。风从哪里来
又往哪里去？

15.“奥杰”酒吧

夜晚，蝴蝶飞进飞出
台上，扭着艳舞
几只死鱼，眼睛泛着光
醉生的人，梦死的人，都在这儿
我也在这儿

“先生，要陪吗？”
“对不起，我的情人就快要来了
我在酒杯里等她半天了”

“我的情人就快要来了
小姐，再来一瓶！”

16.无处可去

我把阳光放在你家里了

一片叶子
没有地方去了
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

0.后记

写一首虚构的诗也需要谴词造句
像一个木匠
把一些词句刨来锯去

顺便，把生活中这段时光
也锯掉刨去。不留下半点
斧凿的痕迹

◇ 城市上空的琴声

1.
可是，可是雨就这样飘下来了。我还在半路上
密密麻麻的银针，有一些在我脸上停留下来
找着隔夜的伤。而另一些还在空中飞扬着，不紧不慢
城市的上空，琴声悠扬。小棉，你把耳朵竖起来——
苹果、草莓的味道和颜色，从琴声中荡漾开来

2.
你听到了吗？小棉，你不要刻意地听，也不要用心，只要
忘情就行了。你站在琴声的最高处，看见
那一望无际的锡林格勒草原了吗？那一群群的牛羊
棋子一样，星星点点地散了一地；那手持鞭儿的少年
痴痴看着天空。小棉，我也喜欢看天呢！我知道现在
我看不到的月亮，其实，它时时都挂在天上

3.
可是，可是不到一刻钟，拉琴人就扔掉提琴。接着
钢琴就响了起来：成把成把生锈的钉子落下来，发出
敲打骨头一样的声音。小棉，我的伤口裂开了，一点也不疼
小棉，我们多像那黑白的琴键：靠的很近
却在两个世界里响着各自的声音

4.
“你在天空飞翔，我在地上游荡。”小棉有时我甚至觉得
看似两个地方，其实都一样。在琴声深处——
白裙子跳着天鹅舞；披着红风衣的斗牛士放开了
歌喉……他们各演各的戏，各唱各的歌。而此时
谢幕人在暗处偷偷看我，他冲我笑，并诡秘地说
“玫瑰不是玫瑰，花朵不是花朵。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5.
琴声时有时断。穿过繁华的城市往家走，我忽然想起
我北方的妹妹，想起那些油油的麦苗。小棉
我仿佛听到了爱情拔节的声音——“吧嗒、吧嗒……”而我
多少年来，一如我梦中的野草，在南方的田野里
悄无声息地生长

6.
快要到家了，琴声停了下来。小棉，当我下午
从最后一个地下通道爬上来，走在南京路的时候我就想
哥哥以后不写诗了。写诗写惯了，说话就难免拐弯
抹角：许多话就会像刚刚的这场雨，落进我家门前巷子里
一时间，找不到出口

◇ 积木

用积木堆房子。图纸上有六种房子。
我每堆好一种，就想像一下
里面适合住什么人。然后
推倒，堆好另一种，再想象一下
里面适合住什么人。
……

三十年了，我就这样照着图纸
堆房子，然后再对着房子
想象一下里面住着的人：有的我认识，
有的与我无关。但我没有想像过
第七种房子是什么样子。

可是就在昨天，那张图纸，跟着风
从窗子一跃而过，逃离了我的视线。
没有图纸，那些积木不再会成为
房子。它们恢复了原来的形状：
三角形，半圆，正方形，长方形。
我不会再把它们摆弄来，摆弄去：
不会让一块积木，不情愿地
压在别的积木上；也不会让一块积木
担心，被别的积木压着。

现在，那些积木散在地上，舒展着
胳膊和腿。错落的姿势比房子
要好看：真实，自由。
其实，我也是积木堆成的，也有图纸
但我没有窗子。

◇ 买菜

现在。已找不到 合适的场所
把我们展示在众人面前。我们很少手牵手
更多的时候，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并排走着
保持适当的距离。在去菜场的路上，当你
看到一对谈情说爱的男女从对面走来
你有点羡慕，忍不住多看几眼。然后
问我：我们以前也是这个样子的么？
我开玩笑地说：我们的爱情 就像这辆旧的
26凤凰牌自行车：破败 不堪一击。
但在街上 我还是幸福推着它。
一辆“奔驰”从我们的身边 流星一样划过
我们彼此笑笑。这样的笑 多少带有点
香槟酒的味道。然后回到家中 我们
继续生活：你开始摘菜，我开始给炉子生火。

◇ 回去

往回走。你的孩子越来越小。
你刚刚认识你的妻子。第一次
与她见面，你脸红了。
进厂的时候，你爸爸没对你说：
“要好好干活”。他知道你
一直很听话，就是胆小了点。
没考上大学，你那段时间
整天对着天空发呆。但后来
你经常在梦里，走进大学的校门。
你念高中、初中、小学，得了
许多奖状；字写的也好。
老师们都说，你是个好学生。
再往回走。你发现——
你是个忧伤的小男孩，一点儿也
不调皮。你不和别的孩子玩，
喜欢一个人去河边钓鱼，喜欢
没有风的水面。你怕回家
看见你年轻的爸爸、妈妈吵嘴，
大打出手。你怯怯地
躲在门后，竖起小耳朵；你听着
屋里的动静，不知道自己
早已泪流满面。你那时老是
想这样一个问题：你是
怎么来的，谁又愿意带你回去？

◇ 偶遇

更多时候，我们做着自己的事情：
比如，下班回来，你读叶芝的诗
而我要去菜场：“空心菜是空心的
野芦蒿有点红”，卖菜人告诉我
比如夜里，我们一样睡不着。当然
原因各不相同：你或许在考虑
你的前程。我呢，不会去想这些
我多半是看了好诗歌，自己又
写不出来，在跟自己生气。这时候
我们或许同时打开电视。因为
兴趣不同，我们不看同一个节目
“心里烦啊，频道被来回地调换”
或者星期天，在两个不相干的城市
我们各自走自己的路。因为你忙
你脚步轻灵，像风一样。而我
终日无所事事，所以，我的脚步
习惯踱来踱去，显得沉重一些
如果说相遇，不过是你也闲下来
而我正好也流浪到你的城市
我们走在同一条街上，你的目光
正好对着我瞧过来，你发现：
我忧郁、呆滞，疯疯傻傻的样子
或者是另外的场景，比如我们
同时伸手，去捡一片飘落的树叶

◇ 黄山归来不看岳

“抱怨雨天有什么用？我们应该学会随遇而安。”
雨天的黄山，目光不及远处，但这没什么不好——
可以多一点想象；可以心游万仞，并且不用担心
你想像出来的，和实际出入有多大，反正
三天后我们都要回去，回到原来生活的地方。
“向前150米，那边风景不错，拍照、留影，
再原路返回，我在这里等你们。” “你不会游泳，
就别下去。”“我可以摸着石头过河的。”
导游小姐、游客的话总是暗含哲理、充满诗意。
“是不是来这里的人，看完风景回去了——
都会成为现实的哲人，或浪漫主义的诗人？”
我想不是。就像走在情人桥上的，并不全是情人，
比如我和小美：我们只是同事，一起出来散散心而已。
在绿池，导游小姐告诉我们：这里地势险要，
曾经拍过电影《藏龙卧虎》。 要不是她说出来，
没人知道：这是一块藏“龙”卧“虎”的地方。
“这是丹石，上前摸一下，会交上桃花运的。”
男人们排好队，都亲手去摸摸，几个没有排队的
和他们的爱人站在一起，手拉着手，像一对对锁。
“你们看看那些铁链上的锁，它们能锁住什么？”
答案各式各样，但我回答不上来。我只知道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我们就在山下集合。
在返程的大巴上，一些人兴致盎然，津津有味地
说着黄山的松、泉、云、石，说什么时候——
再去那里吃吃山珍，顺便会会那里的姑娘。
而我知道，我不会再去黄山：我已经在莲花峰上
成了一块没有名字的石头，今生再也回不来了。

第六辑 海天一色

◇ 海天一色

早晨和小棉在海边
因为天阴
远远望去
海、天茫茫一片
无法分清
小棉说那叫海天一色

现在是下午
小棉回家了
我一个人
呆在宾馆里
看不见海
我坐在窗前
看了好一会儿天

◇ 一只绵羊

远看是一只小绵羊
中看是一只中绵羊
近看是一只大绵羊

小棉说这是一个笑话
她说的时候
我没有笑
我觉得这是诗歌
一首诗歌有什么好笑的
但后来
我还是笑了
因为她又重复了一遍
并且她
一直不停地笑

◇ 铺在帆船停泊地的石头

小棉说你看
那些铺在地上的石头
排列成了海浪的形状
我说我不知道
石头和海浪
有什么关系
除了“海枯石烂”那个成语

小棉不知道
我本来想说
把石头排成海浪
是很巧妙的想法
而多年来
我一直试图
把石头想象成石头

◇ 一个人和大海相比

小棉说一个人
和大海相比是渺小的
我随口说
要是和蚂蚁相比
一个人是很伟大的

晚上在宾馆
半天没睡着
我一直在想
大海、人和蚂蚁
直到自己
蚂蚁一样地睡着了

◇ 关于沙漠的话题

小棉想去沙漠
她说沙漠那么大
又没人
要是去了
一定要脱光衣服
钻进沙里
感觉沙的温暖
我只是听着
我想我要去了
不会像她说的那样
就算是那样
我也不会说出来

◇ “我是一个兵”

小棉一边开车
一边放光碟
我没想到是一首老歌
“我是一个兵”
张学友翻唱的
小棉说她
也想当过兵
说她开车的时候
喜欢听这样
令人振奋的歌
我听到一半
忍不住地笑了
小棉问我笑什么
我说刚才看见张学友
雄赳赳气昂昂
旁若无人一样
迈着方步
走在大街上

◇ 在小酒馆里

在路边的小酒馆里
坐下来
要了两瓶啤酒
我说小棉
我喜欢小酒馆
天冷的时候
喝几杯小酒
叙叙旧
一定不会冷的
我说小棉
要是成金和路路也在就好了
我和成金喝点白酒
你和路路也少来点

◇ 经历

车走了一段小路
没有路了
我和小棉
下车往前走
过了一道沙坡
没想到一抬头
前面就是海了
第二天又去那里
和第一次一样
车走了一段小路
没有路了
我和小棉
下车往前走
但这次
在沙坡下面
我说小棉
过了沙坡
前面就是海了

◇ 胡思乱想

坐在沙滩上
看着大海发呆
小棉问我想什么
我说我想知道
海的那边
或者从前以后
就在这里
有没有另外一个他
旁边也有个小棉
他和我一样
这刻也想着海里
小鱼的快乐
小鱼的忧伤
那个叫小棉的姑娘
也这样轻轻地问他
想什么啦——

◇ 紫楝树下

我和小棉
在紫楝树下
看树上的果子
我说小棉
要是在春天
满树都是淡紫色的小花
密密麻麻的
很好看
小棉说现在是冬天
但春天会再来的

植物园很安静
初冬的阳光
照在身上暖暖的
这样的时候
我不会对小棉说
紫楝树还有个名字
叫苦楝树
它的果子
很苦很苦

◇ 半青半黄

饭店门口
梧桐树上
还有半树的叶子
我说小棉
青叶是你
黄叶是我
落在地上的那些
是我们的过去
青叶说
青叶黄叶一样
都长在树上
话儿说了一半
酒还没喝呢
我说青叶
我怎么觉得
树上的叶子
都是半青半黄的了

◇ 祖国

小棉告诉我
那次去国外
她带了面五星红旗
她和同事
在那面五星红旗下
流着泪合影
小棉说一个人
离开了祖国
真的想啊
我说小棉
祖国是个抽象的词
你把她真实成了
一面五星红旗
但我更愿意
祖国是一个人
有鼻子有眼
我想她时
她就会站在我面前

◇ 在风中和小棉散步

一直想离开的
去我的外面
像现在这样
小棉挽着我的手
漫无目的地走
不想方向
我不是我了
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
也看不见了
别人的指头
想笑就笑
想哭眼泪就下来了
我说小棉
要是你走累了
我们就停下
路边的石头真干净啊
我们坐下来
静静地看
眼前身后
那个被风吹乱的世界

◇ 手链上有多少珠子

小棉给我戴上手链
然后数上面珠子
十二粒
小棉说一定是
十二个月的意思
然后小棉
数她手链上的珠子
正好二十粒
小棉说二十
表示什么呢
我说小棉
二十就是二十
没别的意思的
其实我知道
二十就是十全十美
实实在在的意思
但我不会告诉小棉
说出来就不灵了
当然我也知道
十二是六六大顺的意思

◇ “我们握握手吧”

一见面小棉就这样说
有点出乎意料
但在情理之中
我找了半天
才找到自己的手
我们握握手吧
有点像两个革命同志
久别重逢
后来的几天里
我一直想着
我离开时
也对小棉说
我们握握手吧
但遗憾的是
在车站分手的时候
还是忘记说了

◇ 一些词：不会、被动、迟钝……

我说我喜欢这样词
低调不张扬
对于这个世界
我总是什么也不会
总是被动着
总是反应迟钝
我说小棉
我也是一直这样的
我喜欢这样活着

◇ 生命在于静止

小棉的家对面是公园
那些运动器械
小棉像个孩子
从头到尾
都要玩一遍
末了小棉说她能劈叉
然后就真的
在地上做了一次
小棉满头大汗
说哥哥你怎么不玩啊
我说天冷啊风大啊
我说我不爱运动
我说生命在于静止

◇ 小棉说她想去农村

围一圈竹篱笆
过锄禾日当午的日子
关心粮食和蔬菜
小棉说的时候
一脸陶醉的样子
我说小时侯我在农村
别的印象不深了
但还记得二婶是
雨天给稻田放水让雷打中的
久娃让蛇咬了
差点丢了命
至于天气预报
每天都是要听的
场上油菜最怕雨了
麦苗长快了不好
天冷会被冻死的
我说小棉
要去农村你去好了
我就不陪你去了
在城里生活了多年
要是回去
我可能不习惯了

◇ 小棉的手机又响了

我说小棉你赶紧接
别让你朋友等着
我嘛看看天
看看树看看海
看看你给朋友打手机
都可以的
我说小棉你的那些朋友
要是也有我认识的
要是你两个手机都响起来
我也接一个吧

◇ 看一对老人捡柴禾

在沙坡上
一对老人捡着柴禾
他们不喜不忧
柴禾不分大小
我说小棉
他们这样真好
但他们老了
有点走不动路了
看他们这个样子
我说小棉
我都快成柴禾了
中午的时候
那对捡柴禾的老人
离开了沙坡
小棉说他们走了
我说没呢
真的没呢
沙坡上
只有我和小棉

第七辑 简单加法

◇ 我想写一首土豆的诗

我突然想到土豆
想写一首土豆的诗
我开始想
土豆是一种植物
还是一个人
我想了很久
渐渐没感觉了
我觉得这个时候
自己就像土豆一样

◇ 马庄

没有马
从来也没见过马
老人们说
我问的时候
他们说住了一辈子
没想过村子的名字
为什么叫马庄
我说来这前
看了地图
村子的形状
像一匹飞奔的马

◇ 桂子山

老家在六合
桂子山也在六合
可我一次没去过
昨天爸、妈
在电话里说——
现在有很多国外游客
常去桂子山
看那里的石林

◇ 来去

鸡鸣寺的小树
长成了大树
小尼姑成了老尼姑
木鱼声声

鸡鸣寺
来了许多小尼姑
她们栽了许多小树
木鱼声声

◇ 和老七聊天

我说老七
我真羡慕你
长沙有好几个写诗的
你们常在一起
喝酒聊天
老七说
你是南京的
可以去找马铃薯兄弟
他人很好的
你见他时
你就说你
是老七的朋友

◇ 手机

第一个手机
我不小心
掉进了鱼缸
我看鱼缸里的鱼
靠得太近
我现在用的
是第二个手机
它自己坏的
我听见别人说话
别人听不见我

◇ 一盆花

玮告诉我
你手里的花
天冷了
会死掉的
用不着
修枝浇水了
我朝她笑笑
没说什么
我想
有一天
我也会死掉的

◇ 习惯

听人说
那幢楼房
四十二层
我每天
习惯从阳台
看一眼
然后想象一下
第二天
会盖成什么样子
有一天
四十二层
都盖好了
我每天
还会从阳台
往外看
我可以
倒过来回忆
或者
什么也不想

◇ 小杨树

树叶
落光了
多余的枝条
被剪去
现在
它站在风中
看上去
多少显得
瘦削、清冷
简练了许多

◇ 一株稗草

一株稗草
会不会渴望
过上稻子的日子

这么多年
我常一个人
蹲在田边
看一株稗草

◇ 又写稗草

一株稗草被我
写过好多次
再去写它
没什么意思了
其实每次我都是
想写写自己的
但不知为什么
写着写着
就又写到了稗草

◇ 简单加法

我们到网吧
一般是三个人
小张、小山和我
有时娟子也跟着来
要是她来的话
一共就四个人

◇ 逛街

玮上班去了
我带儿子逛街
湖南路上
人很多
我给儿子
买了袋野山栗
和一只冰糖葫芦
一路上
儿子蹦蹦跳跳的
很高兴

◇ 礼物

在太平洋百货
我给玮买了
一只毛衣挂件
一只手链
一瓶法国香水
要是玮在
她不会让买的
售货员
用花纸包好
系根细红绳
看上去很漂亮

◇ 木棉花开

木棉树
褪尽了枝叶
会开出
一树满枝丫的红花
以前我看过
有一次
我走到树下
抚摸一朵木棉花
闻了她的味道

◇ 表白

挖一个陷阱
跳下去
心甘情愿地
独坐其中

外面
嗦嗦地响
有人来了

再挖下去
直到我的歌声
别人听不见

◇ 梦中我见到了高更

他在画画
画板上：
伊拉罗
站在椰树下
光着脚丫
红色筒裙上
的小黄花
忧郁地开着
她上身裸露着
乳房低垂
采摘水果归来
的奥维莉
肩上挑着担子
回首低眼
羞羞地
看伊拉罗
她们中间
一只黑色的狗
耷拉着脑袋
我看得出
高更喜欢
大溪地岛上
少女般
纯静的椰树林
他正给风
画了双小手
我忍不住
走近高更
拍拍他肩膀
他没有回头
哦哦哦
应了几声
说孩子你来了

◇ 细节

那次在车里
你一直低头
戴手套
白色的
动作轻缓
足足一分钟
这个过程中
你的表情
始终那样
悠闲、自然
我记得
你戴好左手
轻轻地
嗅了一下鼻子
然后戴右手
戴好手套
你抬头看我
不知道
你发现了没有
我有点
不好意思
现在我
想起这件事
很远了
好像那次
我不在车里

◇ 纸人

它是我一手
剪成的
一双耳朵
戴着旧式耳环
它的小嘴
从不说话
但它那双眼睛
会说话
我天天给它
讲故事
说笑话
天天为它
弹琴、唱歌
我流泪的时候
就把它
放进书里

◇ 小狐狸

寺院破落
落魄的书生
在风里睡着了
小狐狸跑来跑去
给他买酒
买长命锁
给自己买镜子
胭脂什么的
还有两个人被子
孩子的小衣裳
天快要亮了
小狐狸
拿出那些书
点上火
煮了碗孟婆汤

第八辑 蜀国很远

◇ 重读李贺《入试》

那个书生
在关水乘着驴影
秦风中，帽带低垂
赶考不第
归来的途中
想他妻子
镜中双泪姿

◇ 唐伯虎

他老了
一个人在伞亭
发呆
伞亭对面
也有个亭子
叫秋香亭

◇ 月亮代表我的心

没有人
看见我的心
代表我
把我羞于启齿的
说出来
所以我说月亮代表我的心
代表我的
白
黄
圆
缺
但有时天上没有月亮
我就没了心

◇ 藻类

越来越喜欢
藻类
这种地球上
最早的
绿色植物
那样简单
它们
大多在水中
也有一些
生活在
阴湿的地面
岩石壁
和树皮处
也许是
因为喜欢
就觉得
它们的名字
也好听
比如海蕴
马尾藻
海蒿子
美舌藻
海人草　
裙带菜
水绵
葛仙米
　

◇ 蜀国很远

我一直
很想念蜀国
就像现在
凌晨两点了
睡不着
蜀国很远
电话打也打不通
我从心里
羡慕那些人
他们乐不思蜀
悲不思蜀
醉不思蜀

◇ 送别

没想到
你会上车
你上来的时候
我的头
正靠在车窗上
我那时
差点掉眼泪
在车上
你和我
说了什么
我一点都
记不得了
后来
车要开了
你就下车
说了句
一路平安

◇ 悲歌

这些年
我总是
到了水边
才想起结网
有时也
捂着耳朵
偷别人的铃铛
或者
喝醉了酒
写诗
虚构一些场景
说到现实
这辈子
我算是完了
我之所以
还在这个世上
丢人现眼
是因为
你说过的
我不属于我了

◇ 白纸很白

我用右手
用左手
有时也用一颗穷人的心
落纸的瞬间
我会减力
再减力
一直减到无力
我无力地
在一张白纸上
轻轻地写
轻轻地画
你看不见纸上有什么
我喜欢那支
没水的笔

◇ 寒山寺

寒山不是山
是一个叫寒山和尚
能写好诗的和尚
有诗集流传
出了名
人们就把他呆的寺庙
改叫寒山寺
后来落第的诗人张继
路过那里
写了首《枫桥夜泊》

◇ 雷诺阿：阳光下的裸女

她面颊柔润
嘴角微扬
乳房浑圆、鼓胀
整个身体
和树丛
没有界限
阳光
从树叶的缝隙
漏下来
晃来晃去
她柔和肌肤上
有一点点
紫蓝色的阴影

◇ 一个叫“旧”的人

旧
很好的网名
小时候
我读《诗经》中的
古艳歌
我就记得这几句了：
茕茕白兔
东奔西顾
衣不如新
人不如故
这里的“故”
是“旧”的意思
那个写诗的人
叫无名氏

◇ 问路

玮的叔叔家
我不认识
玮说
你坐车
南钢站下
你给我电话
记着
别忙挂掉
你按我
说的方向走
会找到
叔叔家的
我说知道了
这么多年
我就是这样
走过来的

◇ 合影

至少有两个人
多数时候
两人认识
而他们俩
也许永远
像照片里那样
会很自然地
靠紧在一起
也有可能
这张照片
会被剪成两截
甚至
被撕成碎片
而这些
合影的时候
来不及想
那时候
最要紧的是
让自己
笑的好看些

◇ 自相残杀

想一棵大树死掉
你没力气
将它砍倒
你先把它周围的小树砍光
让它孤单
接下来
你拿剪刀剪掉它的叶子
它的枝条
你用同样的方法
让另一棵大树死掉
你的所为
我看在眼里
急在心里
我总想提醒你
总有一天
当所有的大树死掉之后
你会发现
它们并不是什么大树
而是你的枝叶

◇ 槽坊

我小时侯住的村子
叫槽坊
奶奶生前说过
槽坊以前
是个石槽作坊
那时的村民
个个是石匠
他们给马做饮水槽
给有钱的人家做石匾
也做牌坊
墓碑什么的
我现在手里的
县志上说
槽坊即酿制酒、
酱、醋的作坊

◇ 做一天和尚

我来
来这里
为了做一天和尚
上午的钟
撞过了
下午
撞完钟
我就回去

◇ 因缘

有人倒色拉油
有人剥葱姜
锅里发出滋滋的声音
鱼不能动了
有人帮着它翻身
我躺在床上
想这样的情景
我的喉咙里
开始长刺
床上全是水草
我浑身滑腻腻的

◇ 这些事发生了

生米煮成熟饭
甚至成了锅巴
亲爱的
顺其自然吧
别放在心上
这事赶上了
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
青菜和青菜好
萝卜是萝卜的冤家
种菜人也不知道

◇ 小安

我说的小安
不写诗
写诗的小安
我不认识
我说的小安
和写诗的那个小安
一样好看
小安就是小安
没有姓
但这没什么
就算她有姓
我还是会叫她小安
就算她改了名
我也不会
叫她大安
我喜欢叫她小安
叫着习惯
叫着舒服
小安在的时候
我就很安
要是不在
我就很不安
但有时候
正好反过来
小安不在
我很安
小安一出现
我就很不安
我这样说
你别笑我
其实
你也有小安的

◇ 黄花机场并没有黄花

黄花机场周围
有很多黄花
我一直这样以为
我去黄花机场的路上
我坐在黄花机场的时候
我上了飞机
离开黄花机场的时候

◇ 山

一个人
坐在大山上
山就不是山了
成了孤独
如果他这么一直坐下去
大山上
就多了座
小山

◇ 当

当天生是个诗人
衣也是
小抄也是
我一直想见见他们
在长沙
横告诉我
他们三个人
其实就是一个人

◇ 张小梅

那段时间
张小梅傻傻的
天天在院子里吹泡泡
我说过她好多次
那是小孩子玩的
并告诉她
泡泡总是要破掉的
张小梅说她知道
说每次泡泡破掉之后
她都很难过

◇ 小范老师

晚上翻开
工程流体力学
其实那本书
我早看过
那年我十九岁
在教室里
小范老师给我们
上这门课
她说你们要好好听
将来用的着
十七年过去了
小范老师
是不是还像
那时一样
站在讲台上
常常被几个调皮的学生
气得哭鼻子
涨红脸
一副发誓的样子说
你们要好好听
将来用的着

第九辑 朝元歌

◇ 幻 城

你从祁国回来
要去火星
我所知道的祁国
是个小国
有破败的瓦片
和瓷器
而火星上
干燥、寒冷
除了砂土岩石
什么也没有
好多年了
我懒得
哪都不想去
并且习惯了
呆在石头城
等你回来的消息

◇ 小棉在去襄樊的路上

从武当山下来
你在车上
一小时以后
就到襄樊
这是你
刚刚手机里
告诉我的
但你没说到
襄阳的古城池
护城河
九天娘娘
以及我钟爱的
诗人孟浩然
也没说说
这会儿
那里的天气
当然
你的心情
就不用说了
我从你声音里
能听出来

◇ 远道而来

我们面对面走过来
微笑、握手
说不着边际的话
然后拥抱、重叠
穿过对方身体
背道而驰
我们都没有
掉眼泪
地球是圆的
时间也可以拨回来

◇ 我有一个樟木箱子

在苏州，最平常的树是樟树
据说那是女儿家出嫁时
用来做箱子陪嫁的
我对身边的玮说
要是早十年来苏州就好了
娶一个苏州女人
我喜欢那两只防虫的樟木箱子
一只给她放衣物
一只给我放书
玮说最好把你的心放在箱子里
说完和我一起笑了，孩子也跟着憨憨地笑

◇ 没有诗情的画意（一组）

《拉图尔：油灯前的抹大拉》

抹大拉
坐在阴暗里
微微侧身
看桌上油灯
浅浅的光
照着她
和身上旧衣裳
她膝上
的骷髅头
半明半暗
抹大拉那双
修长的手
轻轻搭在上面

《米勒：牧羊女》

那个牧羊女
披旧毛毡披肩
围红头巾
她立在夕阳里
双手于胸前
祷告着什么
这时她身后
辽阔无边的旷野上
羊群们
低着头吃草

《马奈：吹笛的男孩》

吹笛的男孩
在哪个地平线上
似乎已不重要
你也可以
说它悬浮在空中
那么笛音呢
这些也要
你自己想出来

《莫奈：卢昂大教堂》

卢昂大教堂
被厚厚的光线
所包裹
色彩奇幻
令人目眩
怎么也看不清
它是一个
虚幻的真实
宁静悠然
那样的迷人

《雷诺阿：阳光下的裸女》

她面颊柔润
嘴角微扬
乳房浑圆、鼓胀
整个身体
和树丛
没有界限
阳光
从树叶的缝隙
漏下来
晃来晃去
她柔和肌肤上
有一点点
紫蓝色的阴影

《毕沙罗：蒙马特大街的傍晚》

蒙马特大街
街道宽广
建筑巍峨
蒙马特大街的傍晚
车水马龙
热闹非凡
街景如画

《塞尚：苹果和桔子》

苹果和桔子
这些静物
有时候
会动起来
摘它们的人
在玩纸牌
他们看上去
很安静
一动不动

《高更：戴芒果花的塔希提年轻姑娘》

戴芒果花的
年轻姑娘
棕赭肤色的土著人
穿艳丽的
红色塔帕裙
在塔希提岛上
采摘水果
采摘你的目光

《库茵之：白桦林》

这片白桦林
她们长出
一双双
会说话的眼睛
她们说话
在语言之外

《莫迪里阿尼：珍妮·艾巴代尔纳》

珍妮正怀着
莫迪里阿尼的
第二个孩子
此时她
坐在房门前
看上去很憔悴
她偏着头
眼睛里
掩饰不住
淡淡的忧虑
她的两臂
无力地
搭在膝盖上
她似乎知道
不久后
她心爱的
莫迪里阿尼
会死掉
她也随后
纵身跳下五楼

◇ 简笔画：树

梅子
简笔画
就是删繁就简
你看你画的这棵树
那些树枝
乱乱的
那些树叶
遮住了树干
能删的
尽量删掉
好了
你现在再看看
简练的树干
精神多了
梅子
我觉得你
干脆把树干
把树根也删掉
画一粒种子
就可以了

◇ 忘 情

那个女孩坐在围墙下
确切地说
坐在一堆废旧的
报纸、杂志上
辫子长长的
乌黑乌黑
她正在看一本杂志
神情专注
以至我
从她身边走过
她一点也没发觉

◇ 那个我不认识小男孩

他把水枪灌满水
对准行人开枪
那些和他
无怨无仇的行人
回到了童年
笑了笑
这个下午
我坐在小酒馆里
看那个孩子
一会儿去灌水
一会儿瞄准行人

◇ 手链

夏天是不是到了
天很热
很热的天气
就得穿很少的衣服
穿很少的衣服
就不会
穿长袖的衣服
我这样说
不知道你
明白了没有
我是说
假如你穿一件短袖
那手腕就露出来
那么手腕上
要是戴着什么
也一样露出来

◇ 朝元歌

不是什么歌
也不是说
明朝人怀念元朝
朝元歌
是昆曲中的唱腔
是说秋夜里
妙常月下弹琴
书生前去和她闲谈
言语间互相
试探这一情节
朝元歌也有人
用笛子
或者洞箫独奏
听起来
抑扬顿挫
深情而委婉


◇ 可可西里

那里的藏羚羊
在沙漠上跑来跑去
要是我去了
我不会和它们
一起跑
这么多年
我整天跑来跑去
累了
我在沙漠上坐坐
一个人玩纸牌
沙漠里的沙
真软
就算我
不小心把什么掉在地上
也不会碎

◇ 地上的雪越来越厚

总不能一直
站在那儿
没人教我堆雪人
我就堆个雪球
一个人
在雪地上
滚啊滚

◇ 加州旅馆

大门前掌烛人
楚楚动人
酒吧里那个领班
会跳招魔舞
旅馆里
住着一些精神病患者
他们喜欢
天花板上的镜子
冰上粉红色的香槟
他们白天
吸大麻、写诗
半夜起来
扳着手指数
教堂传来的钟声

◇ 看了一晚的画

我把自己
看到画上去了
男孩女孩
男人女人
树、房屋，杯子和塔
他们坐在光影里
都不和我说话
后来他们睡着了
用颜色看我
我瘦了
慢慢成为线条

◇ 病

四姑娘山
有位白眉仙
她一眼
看出我的病
天天给我煎草药
三年后
我的病好了
她把我送到山下
叹了口气
她说不知什么时候
得了我的病

◇ 在井冈山上想起老七、当和横

远处
罗霄山那边
湖南的老七
这时在做什么
听说当
最近从广州
回到湖南
扎辫子的横
最近又去了哪里
罗霄山
连绵不断
是一道
翻不过去的山

◇ 小新唱了请茶歌

小新说
你们来到南昌
没有别的
待会儿
车到藤王阁
我请你们喝茶
现在
车子上没有茶
我唱一支
请茶歌
如果我唱的好
你们左手拍拍右手
唱的不好
你们右手拍拍左手

◇ 照 壁

从万寿宫大门进去
有堵墙
一个道士说
那是照壁
照壁外面是红尘
里面是什么
他没说

◇ 天是透明的因为雨慢慢停了

这时候
我就静下来了
世界不动了
树叶鸟儿
像纸上的画
路上来往的汽车
是一个个玩具
那个跑过来的孩子
慢镜头一样
时间是透明的
我想回去了

◇ 上 山

这个题目
是别人出的
说实话
我不适合写这样的题目
我是个下山的人
如果没记错
三年前我写过《下山》
现在看到这个题目
我很难过
我上山的时候
不会写诗

◇ 我要去药仙谷

药仙谷
四季如春
到处都是做梦花
死心草
谷里住着
古怪的药王
他会医
各种古怪的病

◇ 红 尘

茅屋破了
风进进出出
里面那个念经人
通体透明
全身长满洞

◇ 本命年

你说我是木头
我说不是
木头不知道年轮是什么
可我知道
我现在活了36圈
如果能活到
下一个本命年
就是48个圈
这样简单的加法
木头也不会

◇ 夜听经文

那个诵经的人，仿佛是我。他是安静的。
天空蓝蓝的，没有云。山上的绵羊，低着头吃草。
牧羊人去了远方，格桑花遍布山崖。
像听不懂的经文，娓娓诵出的前生来世，无爱无恨，只有因缘。
这样的夜，酒杯和酒是安静的。
往事已往，空余半生。
那个听经的人，看手里的烟越来越短。他脸上的泪，是安静的。

第十辑 乌有山

◇ 打青稞

我坐在路边
嚼草根
小马在田里打青稞
她时不时地回头
冲我笑笑
中午的太阳明晃晃的
小草腰没了
我的头
也开始晕起来
一会工夫
田里有许多个小马
其中的一个
飞快地跑过来
拿起毛巾
擦了擦额上的汗
端碗青稞酒喝了起来

◇ 棉花诗

小马醒了
想起梦见过一首诗
在梦里
她还把写了棉花的诗
改来改去
小马一骨碌爬起来
想在床头找笔
记下那首棉花诗
小马突然脸色苍白
嘴里不停地说
不好了不好了
我的手还捂在棉花里
醒的时候
忘了拿出来

◇ 梦游记

那个林子
地上全是丁香花
花瓣上
泛着淡紫色的光
我正好奇
那些花一下子
全没了
一个小姑娘
坐在地上弹琴
她的指尖
泛着淡紫色的光
那个小姑娘
长的和小马一样好看
我刚要喊小马
这时候
一个道姑走过来
她说孩子
你该回去了

◇ 分身术

小马有两个身体
有脸的那个
整天在外面忙
没脸的那个
躲在家里
昨天我喊小马
出来喝酒
叫她把那个没脸的身体
也带来
小马说最近没时间
刚练好一个身体
她的脸很好看
但脸皮还要练练厚

◇ 照妖镜

小马天天看
镜子里的手
小马说有一天
会看到手骨
镜子可以照妖
我说你练吧
到时候
照妖镜借我玩几天
小马说那镜子
对你来说
是块普通的镜子

◇ 小马成仙记

小马白天睡觉
夜里写诗
小马说
顺则成人逆为仙
小马写诗用脚
从最后一个字往前
写没有诗意的诗
小马告诉我
她不像马那样
直立而寐
她现在睡觉
和蝙蝠一模一样
倒垂而眠

◇ 神仙姐姐

半夜睡不着
起来练忘心功
练着练着
屋里的灯忽然都灭了
风也大起来
小马又飘过来捣乱
她说思凡弟弟
你夜夜练功
没啥长进
不如把心交给我
我眼前一亮
飞出一道白光
小马不见了
满天的星星
落了下来

◇ 小马的故事

小马走的飞快
我追不上
经过一片坟地的时候
天下起了雨
我脚一滑差点摔倒
好不容易
把小马送到了家
等我赶回来
天已经快亮了
我惊魂未定
拉亮屋里所有的灯
这时候
小马站起身
她放下手里的书
轻声地说
等你半天了

◇ 乌有山

小马
刚才你也听到了
神仙姐姐说
这世上
没有乌有山
我们用不着往前赶了
小马，停下来
等我把缰绳解开
你就回去
别伤心，小马
在南山
你和伙伴们在一起
多么快乐

◇ 子虚国

子虚国
人人喜欢玉石
我去那里
和小蕨成了朋友
也许过不了多久
我还会认识许多朋友
我们这些人
见了面
不说诗歌
也不谈玉石
就像一个矿坑的玉石
有许多话
但都不说出来

◇ 不如归去

今天电视上
展颜说了
你是笙歌我是夜
我不会说什么
大美无言
我也要走了
苦情花开满了山坡

◇ 太阳出来喜洋洋

成都没有晴天
我之所以这么说
在成都
就算是晴天
也就中午出会儿太阳
如果不是去成都
恐怕这辈子
我也不会明白
成都为什么有一首民歌叫
《太阳出来喜洋洋》
就像现在
生活在成都的小蕨
如果她的老家
不在南京
她也永远不明白
江苏为什么有一首民歌
叫《茉莉花》

◇ 蝶 语

蝴蝶说话
小蕨能听懂
她说刚才
听到两只蝴蝶悄悄话
其中的一只
说的特那个
另一只
脸都红了

◇ 冬天的草地

草地上
草都死掉了
没了草的草地不是草地
以前我的哥哥
就这么说过
我坐在冬天的草地上
我的哥哥
坐在另一个城市的草地上

◇ 雪莲花

阿米尔在唱
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他唱完一段
古兰丹姆
也唱一段
杨排长和三班长
不会唱歌
他们背靠着背
坐在冰山上弹琴

◇ 雪 人

她流着泪
在雪地上堆了个雪人
她说雪人也是人
最干净的人

◇ 在西湖

我们说起诗歌
说到丑石、老七
还有小引
偶尔
我们也说点别的
比如西湖
西子
她的一滴眼泪
有时候
我们不说话
坐在船头默默抽烟
看远处风景

◇ 蝴蝶记

晚上坐在阳台上
想到一首蝴蝶诗
刚想了一半
风就吹开窗子
一只黑蝴蝶飞进来
停在了我面前
后来干脆不想了
在手心上画了只蝴蝶
后半夜上床睡觉
小马翻过身
掉起眼泪来
她小声问
那个蝴蝶诗
怎么想到一半就不想了

◇ 我也写写桃花诗

小棉袄写桃花诗
光头子青也写
漠风写桃花
还写了桃树下的李迎春
胆小的漠风
对着李迎春说
桃花真好看
小蕨到是没写
他心里没了桃花
他喜欢写写蝴蝶诗
木小马也没写
但他的每一朵诗
都是我没见过的桃花
呵，亲爱的朋友
多少个三月过去了
今年的三月也快来了
我要写写桃花诗

◇ 龙虾诗

小龙虾
一定很好吃
和大龙虾一样好吃
小龙虾会长大
大龙虾会有许多小龙虾
小马特爱吃龙虾
大的小的都爱
刚刚电话里
她说她在吃龙虾
我没龙虾吃
就写了个龙虾诗

◇ 惯 性

火车挡了道
车上的人
开始不安起来
一些人骂娘
一些人下车透透气
刘静觉得很开心
趴在车窗上
一节一节
数着火车车厢
火车消失了
车上平静下来
刘静拍拍手
大家坐坐好
我来数数车上人

◇ 大月亮小月亮

这时候
大月亮小月亮
她们照呀照
路上亮堂堂
我在树下
一个人喝酒
吃锅巴
大月亮喜欢吃梅子
小月亮也会长大
这样想了很久
淡黄色的光
正好从树缝漏下
我的影子
开始在酒杯里
晃来晃去
后半夜醒来
才发现酒杯
已被紧紧抱在怀里
大月亮小月亮
睡得正香

◇ 我看见沙子落下来

我从树林里出来
看见小马正在扎辫子
小马的蝴蝶结
像要飞起来
我赶紧躲在暗处
小马唱完一首歌
就在沙地上玩沙子
天色将晚
小木屋顶上的雪
雪白雪白的
地上的沙子越来越高
聚沙如塔
我在塔里念经文
塔外面的小马
咔咔地吃起沙子来

第十一辑 那年那月

◇ 吹笛人

他已习惯住在笛管里
偶尔闷了
就把自己吹出很远
从前的山水
还是从前的样子
路上的人
雨后春笙般多起来
他都不认识
戴瓜皮帽的小孩
一看到他
就躲进竹林不肯出来
他找了半天
最后坐在地上
看沙沙作响的竹叶发呆

◇ 一意孤行

那个叫寒山的和尚
走路不用脚
路上干干净净的
他去过的寺庙
都叫寒山寺

◇ 啵 啵

她给我的手机
发了个短消息
啵啵
我知道她的小狗
名字叫啵啵
后来我一看见小狗
就会拿出手机
给她发个啵啵过去
很长时间了
她没发啵啵来
她的小狗
跑那里去了

◇ 聊 斋

小马坐在小板凳上
看聊斋
她的肩上
小狐狸的头
就快要靠到她的脸上
门口的小D
晃晃手里的镜子
小马的面前
一片静静的山林

◇

很长时间
没去四姑娘山了
那个白眉仙
不知道她的忘心功
炼好了没有
二月的四姑娘山
雪儿飘飘
三月的时候
冰雪融化
满山的蝴蝶
一对一对地飞来飞去

◇ 半夜醒来

喝完水就睡不着了
小马在酒桌上
说她在古玩市场
买了对小人儿
一男一女
着古代装束
半石半玉
锗色的石底
嵌着黄色的玉
我坐在床上
魂被那对小人儿勾了去
后来懵懵胧胧地
去了小马家
小马拿出小人儿
说喜欢就给你了
我说不用
看完了它们我就回去
小马说昨晚
你酒醉的时候
问我要了好几次

◇ 阿诗玛

我说的阿诗玛
是一本56年版的
长篇叙事诗
在旧书摊
5元钱买的
卖书的小马
说这本书
放这好多天了
昨天一生气
白送都没人要
我说
下次这样的书
给我留着
我来了
不还你的价

◇ 找 人

岸上的人多了起来
我喊小棉
许多人也跟着喊小棉小棉
后来我改用童声
岸上一下子就有了许多孩子
人群里的小棉
一定很着急
我赶紧回到了船上
找小棉落下的书
看看上面
小棉有没有别的名字

◇ 小鱼长大会是什么鱼

小马站在塘边
和我说话
她突然弯腰
捧了捧池塘的水
小马手里
一条鱼
游来游去
很小很小的鱼
不知道长大了是什么鱼
小马手里的水
很快漏完了
鱼开始不停地跳
小马噘着小嘴
把它放回池塘里

◇ 咦，怎么卡了

我不去见她
她就一直年轻下去
她就永远
站在小黑板前
读那篇《最后一课》
她念书的声音
真好听
课堂上渐渐
没有了别的孩子
可恨的普鲁士
为什么要侵占法国
她见不到我
我就不会
从座位上站起来
就走不出教室
我最多会像小弗郎士一样
眼里开着花
小手篡得紧紧的

◇ 女 飞

有个叫elewen的女飞人
你见过么
她常常
从电视里飞出来
问你什么是爱
什么是爱情
她会告诉你
人飞起来的时候
耳边听到什么

◇ 阿 秭

我没见过的阿秭
有一百个一千个样子
放鹅的阿秭
打猪草的阿秭
和梅子一样好看
背着小书包
穿过荞麦地上学的阿秭
做新娘子的阿秭
成了年轻妈妈的阿秭
从远方赶来看我
在我的坟前
坐了半天
一句话也不说的阿秭

◇ 佛 音

大悲咒
你会念么
有个叫卓玛的姑娘
你见过没有
她一念大悲咒
天上的神
就会恭恭敬敬地
听她诵咒
一切鬼
都会合起掌來
跪在那儿

◇ 对 花

一个晚上
我都在听
吴琼的《对花》
她唱郎对花
姐对花
一对对到天之涯
她唱无论我到哪里去
心儿总牵挂
她还唱道
杜鹃开在云深处
那是我的家

◇ 那年那月

她去林子里洗手
我跟在后头
月光透过枝叶
照在她的头发上
一只小蝴蝶
在她发间飞来飞去
这样的夜晚
总是静悄悄的
微风吹过来
一阵蛙鸣
她回头看了看我
也学着青蛙
叫了两声

◇ 仙 屋

神仙的屋子
你去过么
四面的墙
橙、黄、蓝的方格
用黑条子隔开
没有椅子
小狗们并排坐在小床上
琉璃桌上
开心果一个个
咧着嘴
粉瓷花瓶里
开满了绿色的忘情花

◇ 真 相

绳子的两头
栓着两棵菩提树
绳子上
晾着几件蓝色的衣服
一床火红的被子
微风吹过
绳子动了动
一个小孩和老人
跑了过来
用夹子
把衣服和被子夹夹好

◇ 林子大了

都说林子大了
什么鸟都有
那么多鸟
我就看我喜欢的那只
它寂寞、忧伤
偶尔枝间快乐地飞
林子大了
又能大到哪去
那么大的林子
就一只鸟

◇ 远方的小马

小马扛着梯子
我跟在她的后面
小马身轻如燕
一会我就落下一截
桥中间的小马
停了下来
我上前的时候
她笑了笑
我刚要说话
小马突然拿下梯子
靠在栏杆上
飞快地爬了上去

◇ 汉玉璜

第一次见到它
就喜欢上了
紫红色的包浆
自然极了
一看就是有年头了
露底的地方
隐约可见
碧绿的颜色
玉璜上的线条
古朴流畅
因为价钱贵
我没卖下
后来的日子
我一天到晚想着它
还梦见了两次
今天又去了那里
我看到它
没还价
就买了下来

◇ 奇 遇

我躲在远处
看那个黑衣人
身轻如燕
在枝叶间穿来飞去
林子里很静
树叶沙沙地响
那个黑衣人
一下子飞到我的面前
我还没反应过来
她就拍了拍我的肩膀说
看了这么多天
可以上树了
我正纳闷
自己就飞了起来

◇ 幻 觉

这样的午后
适合喝口清茶
抽颗烟
听德德玛的歌
适合轻声问自己
可爱的莺哥鸟
它在哪里落脚歌唱
这样的午后
草原那样安静
天一个劲蓝
远处那个叫金香的小姑娘
扔掉了羊鞭
穿过一只只小绵羊
深一脚浅一脚
朝我跑了过来

◇ 魔力手表

央金把表给我戴上
把另一块表
戴在她自己手上
从钟表店出来
我的手心突然一空
央金就不见了
后来我再没见到央金
有次在街上
遇到钟表店老板
他示意我过去
他说可怜的孩子
别再找了
那两块表的时针
转向是反的

◇ 流 水

这些日子
我常去小河边坐坐
草原的上空
云朵还是尼玛说的那样
像好看的棉花糖
偶尔有鹰
总在我入神的时候
就突然不见了
河边姑娘们
洗衣的样子个个像尼玛
我的衣裳
很长时间没洗了

◇ 快活林

很长时间
欧珠才从林子里出来
外面的太阳
有点晃眼
欧珠扬了扬
手里的那把小花
我的手空空的
想到以前林子里那些日子
我也朝着欧珠
扬了扬手

◇ 寺 中

梅吉去寺里烧香
我在门口等她
梅吉为什么
不让我和她一起进去
她许了什么愿
太阳就快下山了
寺顶闪着金光
风中的经幡呼啦作响
梅吉时不时
从后面探出头来
笑着向我招手

◇ 画 饼

德琴拿了块饼就走了
剩下的饼
一个冬天下来
我就吃完了
德琴做的饼很好吃
现在每天天没亮
我就出去采集露水
回来在桌上画饼
有时画完饼
我也画画德琴
要是露水没用完
我就给不爱扎辫子的德琴
画两条好看的辫子

◇ 水镜子

我坐在水边
看拉姆梳洗
明净的湖水里
一条小鱼让拉姆的身影
晃了起来
拉姆拿出铜镜
头也不回就扔了过来
说，给我拿着

◇ 夜听大悲咒

我听齐豫唱的
听邝美云的
藏传的
伽蓝赞的
不知道
那个后来出家为尼的李娜
唱过没有

第十二辑 东风破

◇ 红线女

红线女
坐在枝头上
手执柳条
唱小歌哼小调儿
我每次
从树底下走过
她就用枝条
轻轻抚一下我的头
今天是怎么了
她没唱歌
也没哼小调
她扔下红线儿
缠在了我脖子上

◇ 海棠花开

那时侯
我还在睡觉
夜班回来的我
睡得很香
你海棠花一样
就顾着开了
喊你也没听见
天黑我醒来
拉亮了灯
到处找我的鼻子

◇ 银水寨

唱完无伴奏大歌
姑娘和小伙子们
开始弹起弦子
唱起又叫情歌的小歌
吉祥的寨花
递上米酒
她说侗族没有文字
现在寨子里的人
都出去打工了
会唱侗歌的越来越少
寨主坐在我旁边
一言不发
像个孤独的王

◇ 处处蝉歌不见蝉

这是侗族大歌
没有伴奏
一首歌三句歌词
什么也没说
姑娘们模仿蝉鸣
春天布谷鸟的叫声
知了、不哭
知了、不哭
可爱的姑娘们
为谁而歌
替谁流下了眼泪

◇ 心 急

香香跪在蒲垫上
闭着眼求签
我刚要过去
她就忽然不见了
等我追到门外
香香正在远处的湖面
向我招手
我赶忙上船
好不容易船才靠岸
我想快点
赶上柳林里的香香
可我怎么也站不起来
都怪我
刚刚追香香
心太急了
我的脚变成了船

◇ 印

青年歌手大塞
德德玛是评委之一
当一个歌手
唱到草原之歌的时候
她流下了眼泪
我一点没笑话她
我也很长时间没怎么写诗了
我看到我喜欢的诗
我的眼泪
也会不自觉地掉下来

◇ 分心

有时候
我是个醉了酒的人
躺在床上
一个人打四家牌
我承认我从来没打好
打牌的时候
我一会想到泥沙
一会想到鱼龙
常常出错牌
打到中途
我还会停下来
喝点蜂蜜水

◇ 小骏马

我的小骏马
去了遥远的草原
夜色深了
星星像不像
我们家乡的星星
我的小骏马
是不是和你的小伙伴们
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我的小骏马
你会不会梦见
你的阿妈一边想你
一边抹眼泪
你的阿爸
抽完一盒烟
给你写了这首诗

◇ 梨山花儿开

前山的路上
开满了花
这种绿色的小花
叫做痴情花
毒性很大
这些都是大胡子守林人
在山顶那块空地
和我闲聊之后
我才知道的
他说梨山上的花
四季开放
游人不断
他们总是从前山上来
要是中了毒
就从后山下去
摘些黑色的花回家
那些忘情花
晒干后
磨成粉泡水喝
可以解毒

◇ 吹笛人

他已习惯住在笛管里
偶尔闷了
就把自己吹出很远
从前的山水
还是从前的样子
路上的人
雨后春笙般多起来
他都不认识
戴瓜皮帽的小孩
一看到他
就躲进竹林不肯出来
他找了半天
最后坐在地上
看沙沙作响的竹叶发呆

◇ 夜 宴

青女死了
厉帝死了
无鸾死了
婉后死了
那个看电影的人也死了
空气中
飘着许多面具 　
笙歌又起
一场无人的表演
如此反复
如此而已

◇ 天籁村

我去的时候
村子里已经没了人
一个个旧坟上面
长满了蒿草
我在村口
坐了老半天
抽烟、发呆
看漫天的飞花
这时候
一只鹦鹉盘旋而过
我听到有人说
高人无语
杀手不言

◇ 慈 光

不说玻璃
不说碎
多好的夜晚
一切安静了下来
你看杯子
里面盛满了光
笑脸、开心
你再晃晃
里面的药没了
nu, 像现在这样
你的病也好了

◇ 缘 由

因为心肝
我肝肠寸断
那个时候
我是个有心肠的人
后来用你的话说
我颓废了
没心没肺地写诗
再后来
我喜欢上了蝉
喜欢树上
那些空空的壳
在风中
轻轻地摇晃

◇ 猎人张

他的轻功
实在太好了
冬天的早晨
他总是
走在棉花一样的路上
手里拎着一条枪
他遇到猎物
不去瞄准
或者摆什么花架子
抬手就是一枪
他不会去看远处
倒下的猎物
而是习惯低头
锁紧双眉
吹一下冒烟的枪口

◇ 双人调

香水瓶子
碎了
玻璃扎到了我
我的身上
一个个小洞
像极了一只只眼睛
炜说那些
满屋子的兰花
是抽象的
秋天的时候
天气干燥
想象中的兰花
叶子蔫了
快要死的样子
想到这些
我的眼泪
也跟着下来了
炜说好好的
都不许哭
我们闭上眼睛
念念大悲咒
一起长个长长的鼻子

◇ 无可救药

我害了病
两个人的病
我吃两个人的药
那么多颜色、样式不一的药罐子
我舍不得扔掉

◇ 寒山寺

那个敲钟的人
一年四季
不停地敲着
他一会把自己敲的年轻了
一会把自己敲老
他就这样
敲了好几辈子

◇ 立 冬

我在浴缸里
懒得去想海了
海里的鱼
海那边的人
都活得好好的
我一动不动
肥皂泡
也是好好的

◇ 东风破

夜深了
一个人在听歌
歌的名字叫东风破
音调轻柔
像一个人轻轻
说着过去的人和事
很久没看宋词了
东风破
是不是词牌的名字
东风破、东风破
好好的东风
吹着吹着
怎么就破了

◇ 药 铺

铺子里没有药
来看病的人
给他们讲几个笑话
要是没好
就开个方子
去别处抓点药
忧郁症、相思病
就念念我的诗

第十三辑 红尘

◇ 童 年

春天的时候
一片一片的杨花
飞到脸上
痒痒的
我躺在树下看书
我最喜欢
于连在锯木场那小节
翻来覆去地看
看累了
我就侧过身
眯着眼睛
看远处的草坡
看草坡上
几只小羊
围在妈妈身边
安静地吃草

◇ 我的草原

我的小羊儿
去了远方
我有马头琴
弦儿断了
我有沙哑的喉咙
我的嘴巴
张不开
这么大的风沙
我的胸腔
发出长长的调子
那些没有歌词的鸣声
一样骗不了你
就像现在
我说我的草原
是空空的
或者说
我的草原
有一个小羊儿
你都不会信的一样

◇ 异世界

因为心
我们认识了
走到一起来了
因为肺
呼吸不一样的空气
我们渐渐地疏远
你在春天里
放声歌唱
我习惯了
在秋天的梧桐树下
默默不语
你唱歌的时候
一定想着有个人在草坡上
放牧着几只小羊
你也知道的
我在树下
想着春天的情景
这么多年了
每当说起我的心思
你都是避而不谈
你总是说
天冷了
越来越平静的湖面上
终于结上了
一层厚厚的冰

◇ 看 戏

皮皮和我
坐在戏台下面
台上演着梁山伯与祝英台
皮皮给我做了手势
她的意思是
此时此刻
男人都是梁山伯
女人都是祝英台
我笑了
皮皮真调皮
不知道为什么
我突然说了句很诗的话
被现实折断的翅膀
剧情可以修复
皮皮看着我
大笑起来
她右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然后伸出手
（拇指、食指、小拇指伸直
中指、无名指蜷拢）
又向我指了指

◇ 果

种瓜得瓜
种豆得豆
我什么也不想种了
本来空荡荡
无瓜也无豆
如是如是
要风给你风
要雨给她雨
我有迷魂似闪电
如是如是

◇ 羊脂鱼

一条简单的鱼
没有耆鳞
没有一颗透明的心
抽象的尾巴
像一双脚
它在人世
走了很长时间
它的另一条
去了何处
它静静躺在一只手掌上
嘴巴紧闭
身上有片血色的沁

◇ 龙泉青瓷

豆青色
印着暗花
一左一右两只象耳
盘口
底中间
一圈刮釉
似涩圈
这只青瓷花瓶
从邮局才取来的时候
是几块碎片
胎色白中微闪灰
质细釉厚
一个下午
用胶水沾好了它
我看了半天
给寄瓶的小马
打了个电话
再后来我装了点水
水就顺着缝隙
流了出来

◇ 回乡记

那天
你跟一群人挖石头
我跟我的人儿
坐在马背上
对花解闷儿
我的人儿
是个外乡人
第一次跟我回来
你们都停下手里的活儿
朝我们瞧过来
后来我的人儿
就不好意思唱了
她扭过脸去的时候
鞋子掉了
你站在路边
也不帮着拾一下
还一个劲地冲我傻笑

◇ 作 弊

人不在江湖了
江湖上
还有我们的传说
人生如戏
我们还没出场
观众就骂了
说段相声
诗歌没什么好说的
股票也是
谈爱情吧
世上本没有爱情
谈的人多了
也就有了爱情

◇ 出 场

二十年了，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分白天黑夜地
上班：在电脑前，把画面翻来掉去，看电流电压
是不是在正常范围内波动。偶尔也跑到电气开关小室，
面对那么多电气开关，问一下监护人：我的操作
对么？然后快速合闸、拉闸。操作完毕，如果
时间还早，在开关室抽只烟，谈谈股票，谈谈大盘
什么时候变盘，以及我们手里的股票：比如大唐电信的
未来的走势。“将来的情形，谁知道呢”，是的，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一天或者一夜很快结束了，
在交通车上，我似乎习惯了看窗外的风景，随便
想点什么，比如在厂里给我们盖新食堂的瓦工，
他对我说：电厂人的生活是来电的，而作为
一个瓦匠，命运和瓦一样，注定是灰色的。有时候
想着想着就犯困了，头靠车窗上打起盹来。
如果大桥上不堵车，40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家了。
孩子不在家，求学住校，爱人也多半去上班了。
我们总是这样，一个上班，一个在家。偶尔回来早了，
像两个特务，接个头，便又分开。剩下呢，
我能做些什么呢？去山西路菜场买菜：空心菜，
名字好听也好吃；野芦蒿根是红的，特香。
然后呢，吃完饭了，看苏童的小说，听会昆曲牡丹亭，
或者上网浏览一下新闻……更多的时候，
我还是喜欢看诗歌，要是兴致来了，也写一个玩玩。
至于休息天，可以多看一会电视，听百家讲坛上，于丹
讲《庄子》，她说三界就是前世、今世和下世。
呵呵，她不说我倒还明白，她越说我越糊涂了……
关掉电视，去花鸟市场，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如果碰到爬爬虫，就买个回来。——你说过的，
一个个爬爬虫，都是在指定的路线上，爬完一生。

◇ 蛤（xia)蟆骨朵

在河西
有个马家塘
那里有蛤蟆骨朵
蛤蟆骨朵
是老南京话
就是小蝌蚪
花骨朵
会开成花儿
蛤蟆骨朵
会开成青蛙或者蛤蟆
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现在的河西
楼房林立
一个塘也没了
我小时候
没去过河西
住在一个叫槽坊的乡下
槽坊水塘很多
我和梅子、小安他们
爱捉蛤蟆骨朵
很多年没去槽坊了
不知道那里
现在是什么样子

◇ 不惑之年

年近四十
我渴望快点变老
我老了
孩子也大了
我的生活也变了许多
不炒股票了
不写诗了
不听沧海一声笑那首歌了
天好的时候
去莫愁湖
坐在湖边长椅上
看看远处
藕花深处的少年

◇ gai

我梦见了司马迁
他在写史记
写那个伯夷列传
他写道
宁可玉碎
不为瓦全
哎，这个世上
像司马迁这样的傻瓜
少之又少
哈，小棉
你别叫醒我
我醒了
陪我个司马相如
我也不愿意
虽说文章两汉两司马
小棉你知道的
我又不是卓文君

◇ 天堂之旅

在普救寺
我没烧香也没拜佛
紫竹林里
观世音菩萨
也没显身
从沈家门鱼港出来
半天的路程
到了杭州
和许多素不相识的人
坐一条船游西湖
看远处风景
船过湖心
水底的白娘子
向我招手
我把在普陀
替许仙买的红珊瑚手链
从左腕上取下
丢进了湖里

◇ 三角形有三条边

孩子做作业
嘴里叽咕
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
我在看书
爱人穿针引线
绣十字绣
夜晚
四周静静的
我们一家三口
围坐在桌子旁边

◇ 收衣服

楼顶晾衣绳上
晒着被子、床单和衣服
我把夹子
从上面拿下来
一个一个地
夹在自己的衣服上
收衣服的苇
突然大笑起来
她说我像个大刺猬
我也笑了
向苇看过去
苇的脸黑黑的
阳光有一点点刺眼

◇ 终于可以写一个无题的分行了

围着篝火
坐下来
或从篝火
缓缓出发
偶尔情绪所至
文字和别的
成了飞蛾
但所有这些
目的过于明显
纸里包不住火
现在好了
一场雨
火就死了
更好的
没有靶子
箭也自由了

◇ 龙华姐姐

小时侯
听姐姐讲故事
讲小马过河
田螺姑娘
猴子捞月亮
稍大一些的时候
姐姐就讲成语故事
闻鸡起舞、悬梁刺骨
千里送鹅毛
很多年没见姐姐了
我邯郸学步
写小诗
画饼充饥
我常掩耳盗铃
此地无银三百两
之所以这样
姐姐说过
见不到乌鸦
看着空空的屋顶
心里也会很塌实

◇ 红 尘

小和尚
我们一起下山
不分俗家不分弟子
袈裟似镜
空罐不长蟋蟀草
小和尚
你不姓李了
天下没有李家庄
我也不想叫瓦小蕨了
我有衣钵
无字经
人间无瓦
也无瓦上霜

◇ 理 想

我的画技
说起来伤心
我总是
画不出你的样子
虽然写了不少所谓的诗歌
但我总觉得
文字过于抽象
没有线条好看
好在昨天班上阿木告诉我
佛说种种法
为度种种心
想想也是
我不该有非分之想
一个画家
天天在画一个人
一个诗人
一辈子只写了一首诗

[本帖已被徐小爱克斯于2007年7月23日18时53分12秒修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