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是理解了才能信仰,而是信仰了才能理解。除非我信仰了,我决不会理解。 近些年,美国经济发展势头良好,尤其高科技产业造就了大批年轻的百万富翁,他们回馈社会的意识也空前高涨,与老一代慈善家卡内基、洛克菲勒和福特等一样,密切关注教育、医学、文化等事业。尤其有着信息技术背景的新贵们,在捐款排名榜上更一直保持强势:盖茨居首,英特尔创始人戈登?摩尔夫妇居第二,戴尔电脑的麦克尔?戴尔夫妇居第七,MS的共同创始人保罗?艾伦居第九......之所以如此,除了信息产业的高回报率以外,更与他们的现代理性素质及其在当今世界产业结构中的荣誉地位有关。荣誉心理和榜样文化的激励,使得他们在社会义务与责任的承担方面也展开了一场伟大的竞争......资料显示,近十年来,美国慈善机构受赠的遗产额平均年递增百分之十五,仅2000年即达到一百二十亿美元。据统计,美国现有的三百二十万百万富翁中,已有六十多万人拟将绝大部分财产捐赠给慈善机构和基金会。影视明星迈克尔?道格拉斯和泽塔?琼斯在儿子的命名洗礼上,送出的就是一份特殊礼物:设立一个十万美元的小慈善基金会!在谈及对孩子的教育时,一位富人说过:"永远不要在孩子面前露出一种从不为钱发愁的态度。""这些钱是你的,可同时也是世界的。"如此,他们把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交到下一代手上...... }w!L 按《资本论》的方式理解,这确乎有点儿不可思议,因为在我们的价值系统和阶级语境中,"资本家"无疑乃"惟利是图"的代名词,而一个高度私有化的社会,亦必定人性险恶、世风龌龊、尔虞我诈、道德堕落......乍初,相信绝大部分同胞都会忍不住怀疑盖茨们的慈善动机,我曾听到这样一则来自同胞的分析:"对大多数慈善家来说,其善举也是利己行为。他们清楚,只有受过良好教育、身体健康的国民,才会去购买电脑软件和手机之类的产品,只有社会收入的集体增长才能带动公司利润的增长。在他们看来,利人利己是相辅相成的。"应该说,这样的分析也合乎情理,但即便这样,对曾经深受"滴着血和肮脏东西"的传统"资本论"教育的人来说,也委实被深深震动了。 耐人寻味的是,仔细审视你会惊讶地发现:慈善责任并非像资本那样由少数人所"垄断"。不错,富人的物质实力足以使之在慈善投入上做出表率,在排名榜上一马当先,但你若以为义举乃富人专利--那就错了,平民并非仅仅充当慈善的受众,实际上,他们更是慈善活动的主体和基础力量。以美国为例,仅1996年,就有近百分之七十的美国家庭参与了慈善捐款,而每个家庭用于慈善事业的平均支出为六百九十六美元,同年全美各类慈善捐款达一千五百零七亿美元。重要的是,慈善活动的内容包罗万象,除了资金投入,更需大量的劳力支持和义工援助,需要更多的民间志愿力量参与其中。目前,美国绝大部分非盈利性慈善机构,都要依赖广大志愿者不计报酬地贡献时间、技能和精力来维持。据《美国捐赠》杂志统计,仅1996年,美国志愿者总数即达九千三百万人(有百分之四十八点八的美国成人和百分之五十九点三的美国青年投身其中),每个志愿者每周平均义务工作时间为四点二小时,按价值量统计,志愿者义务劳动时间折合总金额为二千零一十五亿美元(远远超过一千五百零七亿美元的捐资数)。 : 不仅美国,在其他西方发达国家,这种全民性的公益活动在社会运行和弥补政府职能不足方面--对真正实现"小政府、大社会"的宪政("限政")功能,皆发挥着巨大功效。比如,在澳大利亚,非营利组织的主体即社会福利服务机构(内容包括为老年人、儿童、残疾人、妇女、家庭、失业者、吸毒者、无家可归者以及难民提供生活照顾、培训、住所、咨询等多功能服务),仅1993年就有约一万一千多个。1994年,社会福利组织提供的服务包括护理床位两万七千张,公寓床位五万一千张,日平均送餐五万五千份,受益残疾人二十一万五千次,生活热线电话服务四十万次,福利总支出四十八亿澳元。 这些数字和事例至少说明了一点:即便像美澳这样高度资本化和私有化的社会,慈善实已成为一种日常生活和民间传统,一种高度普及的大众文化,它是自觉和非宣传、非"个案"式的,同时也是"无悬念操作"--其主体角色和事情性质皆为"普通人"和"家常事"(至今也未听说过谁人因做好事而被颂为全国典型或精神偶像),并非某些人想象的什么"壮举"和"感人事迹"之类。应该说,这些慈善之举虽发生在市场背景下,但其实质却并非市场产物和变相的商业行为,更大程度上,却是一种深远的精神传统(尤其以基督文化为背景的仁爱信仰)和现代生存理念(比如"有限消耗"原则、"创造"与"消费"相分离的意识、对人生幸福与价值的成熟定位等等)合力的结果。其行为属性和质地,更多地源于一种文化习性、道义立场和生命精神。像比尔?盖茨那样的慷慨行为,也绝非我们想象中的"伪善"或"作秀",更多地,它是一种精神契约和道义的产物,一种对生命审美的结果--即使该善举带来了"广告"的客观效应,但也更像一种"精神广告",而非"产品广告"。 r~ 那么,何以在我们地盘上常要假以"非凡"、靠精神表彰和高度宣传来维系与推广的慈善行为,到了大洋彼岸反成了一种默默的生活常态和毫无悬念的朴素之举呢?为什么越是重视私产合法性的社会,个人财富之出让与疏散程度反而越高?为什么高度重视个体价值和利益保障的社会,更勇于在物质上作出"舍弃"?
东方文化下的资产观 美国的慈善事业从一开始就具有强烈的宗教性意蕴,教徒比非教徒更热忱地投身慈善事业,有着更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据调查,教徒中有百分之八十的人积极向慈善事业捐赠,而非教徒中仅占百分之五十。可以说,正是基督文化背景促成了其在个人财产上的"开放"姿态。 0 从十八世纪英属殖民时期开始,美国民众就开始普遍接受基督教、尤其新教文化的熏陶。虽然美国是个信仰完全自由的国家,但几个世纪以来,基督教(新教)始终扮演着精神信仰和道德信念之基石的角色。所以,在这个全球商品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便出现了市场文化与"万能的上帝"--功利与非功利、享乐与分忧、占据与割舍、私己与公共等意识并驾齐驱、交相辉映的精神景观。虽然在经济模式和法制理念上,美国最大限度地弘扬了私人价值与个体主义,但在道义信仰和情感归宿上,美国人却是在"上帝"那儿感受着终极关怀的温暖--这等于把个体自由纳入了一种相互关爱、彼此呵护的人际关系框架之中。 B" 自古以降,基督教就有一种契约观:个人对正义、和平和集体福祉负有不可推诿的责任。《圣经》中更是处处充满博爱、施舍、利他、济世等神性谕示和榜样事迹。在《圣经?旧约》中,约伯列出了他的善举:"穷人求援,我总乐意帮助;孤儿求助,我就伸出援手......我以正义做衣服穿上,公道是我的外袍,我的华冠。我做为盲人的眼睛;我做跛子的腿;我做穷人的父亲;我常为陌生人伸冤。我摧毁暴者的势力;救援被他们欺压的人。"约伯的形象,便成了基督徒心目中的美德典范,并视之言行为善者应遵循的金律。比如,十八世纪著名的牧师乔纳森?爱德华兹在《对穷人的慈善责任》中就说:"真正的基督徒,绝对要求有这种责任,并按上帝的教诲坚持不懈地履行这种责任......必须对穷人慷慨救助。" 一般说来,在无神论社会环境中,人际关系谱系中最重要的是血缘姻亲和利益集团,但是在宗教社会中,这种粗劣的关系很大程度上被改变了。基督教强调人人平等、爱人如己和为他人服务:"你们愿意人家怎样对待你们,你们也要怎样对待他人。"由于提倡天下一家,提倡兼爱,因此在教徒之间,血缘及利益纽带得以松弛和淡化,代之以一种更和谐、友爱与平等的社会性生命联姻。
宗教契约不同于法律等世俗契约,它从一开始就具有世俗规则所不可比的神圣性和权威性,这就决定了无论美国商业精神再发达、市场竞争再激烈、社会矛盾再突出--也不会从根本上动摇人们在利益舍弃、财产出让上的慈善传统,无法削弱其在为公众服务方面所习惯了的道德姿态。近代以降的美国,由基督教会担任主持的慈善事业,在社会发展中逐渐缔结出了一种牢固的志愿主义传统,它不仅扶弱济贫、主持公正、繁荣社区,而且推动和参予社会改革--比如劳工权利和福利待遇、反种族和移民和性别歧视、人权自由保障等方面(六十年代的民权运动即由黑人牧师马丁?路德?金领导),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一种"公众权力",成为美国社会中不可忽视的力量,对促进"小政府大社会"基本框架的形成起了巨大作用,也成了稳定社会的一支和谐力量。而且,在这一过程中,教会力量和慈善活动始终得到了制度和法律(甚至政府)的合作与支持。据调查,美国公众有三分之二认为日常生活应由宗教戒律来约束。在美国,人们主要的聚会地点往往不是市政厅,而是教堂。据1985年《世界年鉴》统计,美国现有教堂达三十二万九千一百一十四座,差不多每千人有一座。教会以大笔资金支持中小学、学院和医院。1989年,仅天主教就已开办七千座小学、二百三十九座学院和七百三十一座医院。而教会的受赠资金除了宗教传播和日常活动开支以外,主要用在公益慈善事业。总之,正是教会的力量,最大限度地提升了美国人的道德素质和社会承担意识。所以有人说:基督教是美国慈善事业之母! 我们的传统文化之主流无疑是"入世"和"功利"的,其内容蕴含着高度的物用性、臣民性和家族性,嫡亲和血缘组合一直是社会结构中最重要的生命单元,无论权力、荣誉、财富的获取、积累与转让,还是其他资源的继承、交换和重组,都被严格限定在这个狭窄的单元内进行。中国的世俗社会极为重视家产的继承和守护--任何一点财富的流失都会被视为"不孝"、"不才"和"愧对祖宗"。中国文化生活中的一些重要的日常内容,即围绕如何防止资源从家族单元和宗门局域内向外流失来确立的"门当户对"、"传男不传女"、"满汉不通婚"等等,无疑给我们的生存面貌笼罩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比如宅院形态上那种戒备森严、密不透隙的"围墙"、"深院"、"门楼"、"屏墙",以及在资产财富贮藏上出现的那种机关算尽、玄机重重的"夹墙"、"密门"、"暗匣"等(这一点,在今存的山东滨洲"魏氏庄园"的设计上一览无遗)--其实是高度警惕和戒备防范之表现,反映了主人的一种生存姿态,一种担心窥视和对外界排斥的心理。乃至今天,我们的现代住宅也习惯于接受"防盗门"、"防盗网"的层层包围(除了安全考虑,更是一种"围墙"文化在作祟)。而在西方,庭院设计则多为开放、敞露的,更有一种阳光的味道。也就是说,在财产上,中国文化有"反流失"、"反疏散"的天然而顽固的一面,这恐怕是捐赠文化难以形成的最深层原因了。其决定了国人对待资产的态度趋于保守、自闭和内敛。打个比方,如果说,西方宗教文化下的资产态度是发散式、外扩式的"凸",那么我们则是河蚌式的紧缩式的"凹"。 或许有人质疑:我们不是有许多仗义疏财的古训和匡危济世之遗风吗? 再者,中国世俗生活中,虽也不乏"设粥场"等施舍之风,但与西方的捐赠文化和公益传统毕竟有质的差别--施舍方式和施舍额度皆相去甚远。西方人捐赠多是受信仰(尤其宗教信仰)的启示和驱动,比如1919年,三十岁的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后来成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哲学家之一)决然放弃遗产继承权(本来他将是当时欧洲最富有的人之一),是因为他聆听到了上帝的声音:"你若愿意做完全的人,可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人......"〔4〕之后,他去奥地利的偏远乡村做了十年的小学教师。而在中国封建生活中,一些大户望族在赈灾、进香、拜佛等活动中虽不乏慷慨之举,但这种有限的施舍丝毫不影响他们平素的吝啬,也就是说,捐赠只在特殊时刻特殊对象面前才偶尔为之,根本算不上一种日常生活方式和生存信仰。中国封建大户们平时的"义举",往往仅为满足一种家族式的虚荣,图个好名声罢了,且并非无偿,而是索取式的--比如对百姓的施舍,是为了"安邻",给自己打造一个友好而安全的周边环境,对寺庙的捐赠则为祈求神灵保佑、祛祸免灾。相反,欧洲人的捐赠习性除了受信仰指使外,多源于主人对某类事物的热爱、崇敬或受了正义心理的驱动,比如资助艺术创作、文化活动、科学实验和基金会等等。如维特根斯坦家族就一直有着为公益事业服务的悠久传统。一战前夕,这个家族乃欧洲最著名的艺术施主之一,它资助过众多作家、画家、诗人和艺术活动,像音乐家马勒、勃拉姆斯、克拉拉?舒曼等都是其荣誉客人。直至战后,家族的其他成员仍继续倾力于救济和教育等福利事业。可以说,类似的优良传统在欧美一直源远流长。在熟悉的艺术家、科学家和作家名单中,我们可以列出很多受惠于该传统的例子:斯宾诺莎、卢梭、纪伯伦、柴科夫斯基......而诸如"诺贝尔"等世界著名的科学和艺术奖,其源头无不源自个人和民间。而且,这些对世界文明发展影响深远的私人性公益活动,除了精神的答谢和后世的纪念外,可以说,它们是没有任何利益索取的,其动机的纯洁和无私是毋庸置疑的。更由于它们始终以绝对的民间方式运作和传承,其好处即最大限度地维护了抚助与奖励的公正性和纯洁性,摆脱了官方色彩,不受权力集团和意识形态的操纵,从而更完美地实现了其物质和精神的激励价值。 而在传统中国--甚至在当代,皆很难见到这种以"私人"为源头的公益性活动(今天中国的富人不可谓不多,个人捐助也形式多样,但有多少是真正独立、公正和有效的慈善投入?又有多少是对艺术和科学的纯民间资助?)。虽然我们古代也有官宦土阀豢养"门客"的做法,但那只是一种出卖与收购的等级依附关系而已。 l 在中国社会环境中,私有财产的合法程度和安全性远远不够!这使得国人早早养成了"不露富"的习惯,这就给私有财产的公开化带来了障碍--而私有财产的公开化恰恰是捐助文化的重要基础。 有一个大家都熟悉的说法:中国历史的"进步"是靠"阶级斗争"来推动的。无论你是否同意这"进步"的命名,至少有一点很显然:两千年的封建历史确实以"农民起义"为链扣,以"自下而上"的暴力颠覆为起承。而"起义"之原始动力和热情都来自于"杀富济贫",无论陈胜吴广还是朱元璋李自成,"均田地、同富贵"皆其号召力所在......可以说,剥夺私有财产的阴影一直笼罩着中国两千年的天空。休说乱世,就是在王朝政权稳固的时代,大户的私有财产也是不安全的,一旦引起权力的垂涎和妒嫉,厄运即不期而至,政治凶险使得那些富家望族动辄得咎,遭遇"灭门抄家"、"尽充官府"的命运。晋代"金谷园"的石崇不就是"因富遭妒进而诛"的显例吗?而在西方,这种对私有财产"窥视"意义上的"革命"行动确乃不多,至少构不成普遍性。西人对私有财产的怀疑和敌视远不像我们这儿如此强烈。在欧洲,随便哪个王朝,私有财产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在社会舆论和体制律例中都得到了充分的托举和支持。 中国古人对资产的出让和转移,主要路径不外有二:捐官和犒神。目的都只有一个:寻求权力(皇权和神权)的庇护!没办法,对环境的恐惧所致。比如,一个地主有了点资产后,当务之急即筑墙砌院,招募家丁保镖,算作"自保"--即使不忧惧官府,也担心邻里和贼寇。然后呢?就得想着法子捐个"顶子"来,混个一官半职做护身符。即便条件不允许,那也得拿银子孝敬父母官,和衙门结成友好"对子"。当今有些不明不白"率先"富起来的企业家,以捐楼助学等方式混个"代表""委员"之类的头衔,也实出同因--表面上慷慨无比,实为忍痛割爱,另有隐由。其视角不是向下,而是仰上的。并非体恤民生,而是一种媚权邀功,求一顶保护伞,所谓"破财免灾"也。所以,一旦当私有财产得不到制度和环境的有力保护,得不到民间舆论和世俗人心的肯定,那公开的捐赠也就等于引火烧身、自取灭亡了。明朝周庄的沈万三不就是因不谙此道而捐了脑袋吗? 总之,综观中国传统文化,虽然先民时代有过孔子那样纯真和健康的财产观,比如其言:"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但遗憾的是,被后人"发扬光大"的圣人之学,皆成了被权力者筛选过的意识形态"成品",许多合理辩证的东西反而被剔除了,"中庸"最终沦为"犬儒"。乃至后来,在对物质的态度上,文化历史中只剩下两种截然相反的情形:一为世俗主义者推崇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超强重视和肯定,一为清高务虚者"恐避不及"、"汰之若粪"的极度鄙夷和否定。相对于前者对物质的贪婪与疯狂,后者的洒脱不羁也难免失于极端,谁又能保证这缥缈之影不是另一种"虚脱"呢?前者往往使人萎琐成犬,后者则有诱人入幻之险。不是太实,就是过虚,似乎很难做到务实与务虚的有机结合,所以便出现了这样的局面:务实者出于贪婪不会舍让私产,清高者出于囊虚又无实可捐。不管怎样,在待物一事上,中国文化始终没有缔成一种真正优雅的理性态度--"结实地拥有"与"从容地出让"相和谐的资产观。一方面,这和封建体制下财产的安全性及个人独立支配财富的能力有关,同时又和极度实用或务虚的传统文化习性--缺乏超功利的信仰支持有关。在中国几千年的社会文化和意识形态中,一方面忽视个体价值和私人生活,另一方面却拼命地维护自己的所得--暴露出一种精神的灭己性和物质的狭隘性--精神上对个体性的忽视与物质上顽强守护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现象。 当代中国富人群体之"乏善" 如果说,美国捐赠事业如此耀眼的物质条件在于大量富人阶层涌现的话,那么在今日中国,该基础已初步生成。据国际研究机构报告,尽管近年来亚洲整体经济形势不尽人意,但富人增长速度并未受阻,反呈涨势。对中国、韩国、新加坡和香港等地的调查显示,亚洲富人正以每年百分之六点三的速度增长,尤以中国最为迅猛。2002年9月,中国社科院的研究报告指出,目前中国财产超过一千万美元的富人将近一万人。2001年中国富豪排行榜第五十名的身价就达一亿一千万美元,而1999年只有六百万美元。这与中国经济平均年增长约百分之六的高速度有关,同时也与"初级阶段"的"高垄断"分配状况有关。也就是说,在中国,历经二十多个年头的改革开放之后,社会财富资源已在很大程度上被重组和割据,社会分配格局发生了巨大变化,一个新兴富人群体业已成型。 7. 那么,中国富人们在腰身膨胀的同时,又在自身之外做了些什么呢?整体表现令人失望。仅惊人的偷漏税就可见一斑,2002年夏末,影坛"大姐大"刘晓庆锒铛入狱,"杀鸡效应"立即奏效,明星大腕及各路富人纷纷补交税款,据说仅北京当月补税额即逾一亿元。连法律规定的"硬义务"都难以履践,又怎指望其承诺"必须"之外的"软义务"呢? 与比尔?盖茨们优雅、从容、淡泊的气度和现代理性素质相比,我们所见更多的却是炫富和吝啬的暴发户形象,其身价能量与良知系数及社会承担力远不成正比。这些年,已不止一次闻某某阔佬一顿饭吃掉几十万人民币的事,这确乎"中国特色"了。饶有讽刺的是,在该新闻的同版面或同网页上,距之不远,即赫然登着"失学儿童需救助"、"乡村校舍待修葺"、"少女救亲欲卖肾"等条文。连美国《时代》杂志也掩饰不住对中国富人的鄙夷:浙江某富豪,在杭州市郊数千公顷的水稻田间,建起一座价值一千万美元的白宫复制品,连家具装饰等细节都仿制得惟妙惟肖。更有大批富者为独吞湖光山色,凭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厚黑攻略,竟从地方政府手中捞得在名山大川(甚至重点自然保护区)建别墅行宫的批条,肆意围林圈地,以公共资源填私欲之壑。在北京,仅香山和长城周边就布满了高级住宅区,原先游客自由出入的地方如今已矗起了私产标志和声色俱厉的着制服保安......凭手中钞票,富人不仅影响着局部的土地开发、社区规划、环保标准的制订,甚至在某些旅游区,连景观的赋命权和解释权,也握其手中。很多时候,这种私欲是得到了地方权力和新闻媒体之护驾的。 那么,如何审视和评价富人们现有的"义举"呢?虽不乏一些纯正的慈善行为--甚至大手笔的慷慨捐赠,但我们更看重的是:就比例而言,是主流抑或支流?普遍性还是特殊性?相对于社会环境和大众文化,乃必然生成还是偶然而为?从动因上看,是精神驱动还是功利唆使?乃信仰由之还是别有隐衷?事实上,无论比例和因果,都构不成普遍与必然。而且,捐赠的方向和目的也大有可疑--在现有捐赠者中,真正追求慈善目标和实效者几何?比如给"希望工程"汇款的人或团体,谁又真正关心过那些蒲公英般的"希望"花落谁家?更多时候,他们要的仅仅是形式,甚至仪式本身。目前,国内热衷捐赠的富人不外乎两种情形:一是那些合法(或近似于合法)致富的民间产业主,动机较单纯,除了主动回报社会、造福一方的善良愿望外,其中也略含"破财免灾"的心理;二是那些有问题的"少数人",奢望以捐资的方式求得公众和权力的谅解,同时也想以此换取实际的政治资本(比如混个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之类的头衔),以寻求一定的庇护和倚仗--对权力的恐惧和依附,使他们更多地喜欢做表面文章,宁可向权力者和权力部门"进贡",也不把目标锁定在造福普通老百姓的公益事业上。
这种对权力的献媚说明了什么呢?除了与权力存在利益互赠的暧昧关系(所谓的"权钱交易")外,再就是对个人财产环境的不信任,他们要靠取悦权力来夯固内心的安全意识--在其心目中,财富的安全性更多地并非依靠制度和法律环境,而是来自现实中与权力的亲疏、利益维系的牢固与结实程度。这种心理决定了在财富出让的流向上,更多地是对权力进贡,而非向公共和民间输出。与"慈善"相比,他们以"捐助"名义向官方行贿的嫌疑更大,表现更积极更慷慨。说到底,这是一种变相的"投资"--视捐赠为高额回报的"储蓄"罢了。很多富商宁肯把大笔的钱用于替地方政府、公安、司法、监察、税务等管理部门买车筑楼,而非医疗教育救济环保等公共领域,即使对后者偶尔开恩,也多是"响应政府号召"、取悦权力、替政府"买单"的结果。在答谢民间与取悦权力上,主人的热情可谓泾渭分明(比如说,就当下而言,我们有多少以民间命名设立的非官方的文学艺术医学教育环保等公益基金?而在国外,这比比皆是,其资助目标及操作过程完全独立,和政府一点关系都没有,从不受权力的影响)。这不仅不说明主人对权力的信任,恰恰相反,反映出他们对权力的恐惧!担心对方会找麻烦、设障碍、使绊子,而对民间,他们则可以完全不屑一顾,用不着担心--在其眼里,官方与民间恰如食肉和食草动物,前者是有潜在攻击性和侵略性的,而食草动物则不同了,没有权力就如没有犬齿和利爪,威胁不到自己。于是,就出现了一个怪现状:"捐赠"者多,"慈善"者少!为慈善而慈善者更少!
或许有人问:即便撤消了有利的信仰背景,难道人性中天然的善的力量、主人的知识理性、道德修养和生命审美素质--仍不足以分娩一种大面积的慈善生态吗?答案是否定的。至少就可能的所知所见是如此。
就整体性和深层次问题而言,国人对私有财产是缺乏安全感的。在意识形态上,私有财产的安全性问题一直悬而未决,"共产风"的历史记忆和"均贫富"运动的阴影又难以短期内消弭,故对权力路线和政策稳定性的怀疑依然很顽固--这从另一角度也恰恰激发了"及时享乐"、"即兴挥霍"的发生,加上传统的"藏富"习俗本来就在场......所以,虽然中国名义上已进入"市场"时代,但在法律环境、社会价值和文化舆论方面,相关的"市场"化内容仍未真正建立起来(比如私有财产合法性和保障力度、私人利益和个体价值仍面临"共产""集体"等权力话语的威胁),由此,在世俗心理上,国人仍视"露富"为大忌,这从根本上导致了他们在财富上的"锁闭"姿态。财富"不开放"的后果是严重的,不仅"捐赠"难以企及,连适度消费都难以促成,大量财富浮不出水面,处于一种无名无主的"地下状态",而且还有更大的潜在危险:财富的流失--向海外转移。这些年来,资产外流之巨已很触目惊心了。与此同时,中国当代的财富差异还往往蕴藏着起点不平等、竞争不公正、权钱交易、公共财产挪用、贪污腐败、偷税漏税等社会敏感问题,许多富人的财富来源与合法性本来就受质疑,而"灰色收入"、"黑色收入"面积又极大,这就更增加了私有财产公开和积极消费的难度,更毋论捐款示众了。相反,比尔?盖茨们的慷慨捐赠,恰恰体现了他们对财富的乐观态度,对私有财产合法性和使用权的信心!
真正的慈善文化必须以民间和私人为主体,即以自由和信仰的名义来注册,任何官方和意识形态操控下的"样板"、"工程"、"运动"、"风潮"都只能是纸做的花朵--不足为"实",更难以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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